“歸根結底,是明耀鄉的人讓她失望了。”蘇平又說:“在她心底裡,我們警方,已經沒有公信力了,她不再信任我們,甚至害怕我們,所以只能選擇孤注一擲,去賭一把,賭我們會在社會輿論壓力下,好好聽聽她的控訴。
爲什麼會這樣?這件事兒,值得我們每個人深思。爲什麼會有人對咱們印象如此之差?爲什麼會有人認爲咱們只會和稀泥?
道理很簡單,因爲我們隊伍裡,確實有爛人,有老鼠屎,有人愛和稀泥。你說呢?小祁。”
祁淵沉默。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蘇平又重新點上根菸,抽兩口,擡頭看向天花板上昏黃的吸頂燈,繼續說:“你知道一直以來支撐着我、監督着我的信念是什麼嗎?”
祁淵搖頭。
但蘇平沒看到。
又沒等到回答,他也不以爲意,自顧自的說:“是我女兒,和這些年來一直處着的一批又一批的新老同事。
我希望他們,還有我女兒,能以自己,能以我身上穿着的這身警服爲榮,而不是引以爲恥。
我希望咱們是老百姓最信任的人,而不是最畏懼、最不齒的存在。我希望他們在談論到我們的時候,都能豎起大拇指,而不是翻白眼。我希望咱們能得到肯定,而不是質疑。
可是啊,任何行業都有蛀蟲,難以避免。總有些人,爲了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大多都是一己之私,而親手將我們辛辛苦苦營造出來的形象摔得粉碎,還要在碎片上頭踩兩腳,碾兩下。
而我們,只能一遍遍的,將這些碎片,再一塊塊撿起來,粘回去。
我們憤怒,我們不齒,所以褚子陽一案,我們不惜得罪上上下下所有單位的人,所以本案,老荀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追查到底。”
祁淵終於開口了。
“蘇隊。說實話,我沒那麼高的思想覺悟,註定無法作爲這條路上的引路人了。但,我願意成爲追隨的一輩子。因爲我也希望,這身警服能成爲我的榮耀勳章,而不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污點。”
頓了頓,他別過頭去,輕聲卻篤定的說:“我不想做爛人。”
“足夠了。”蘇平拍拍他的肩膀。
……
深夜,死者家屬安頓好,蘇平才和荀牧他們會合。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荀牧正在一遍遍的看直播回放。
“怎麼樣?有沒有發現?”蘇平問道。
“沒有。”荀牧搖頭:“不知道是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說的根本不全,還是依舊有所顧慮,擔心家人被犯罪團伙報復,總之她說的線索非常有限,沒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不是問你這個。”蘇平翻個白眼:“審訊的結果怎麼樣?”
“也沒啥結果。”荀牧聳肩:“他死不承認自己是‘買’來的常燕,一口咬定兩人是正常認識的。關於家暴,他倒是沒否認,但只說是自己的家事,還反過來質問我們爲什麼要多管閒事,呵。”
“這個混蛋!”蘇平握了握拳,胸膛起伏不定,快氣炸了。
“彆氣,這世界上混蛋那麼多,你氣不過來。”荀牧淡定的瞧了他一眼:“認了家暴,足以申請逮捕了,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調查,不用着急。”
頓了頓,他又說:“明兒一早,我就要派人直接入駐明耀鄉派出所展開全面調查了,你去不去?”
“去。”蘇平冷哼一聲:“留在這,我怕自己真忍不住把那個混賬東西給打死咯!”
“那我就留在支隊坐鎮吧。”荀牧點點頭:“明兒一早,八點出發,你,小松、小祁、老海四個人,沒問題吧?”
“嗯。”
“去到那邊記得收斂好情緒,別一個忍不住爆發了,會很麻煩。”荀牧叮囑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交代小孩呢?”
……
翌日清晨,七點半。
衆人吃完早餐,休息了二十來分鐘,便在停車坪集合,一塊上了蘇平
的車。
早高峰堵得很,蘇平煩躁不已,時不時拍一下方向盤。
倒是沒有鳴笛,還在市區範圍內,禁止鳴笛的地方不少。
上了高速路才一下子暢通,隨後開了有五十多公里下高速,到達縣城,卻還得再往回跑二十來公里才能到明耀鄉。
等感到明耀鄉派出所時,已經快十點鐘了。
派出所早就收到了消息,準備好迎接,臉上各個都帶着笑,但明顯笑的不太踏實,惴惴不安的。
“笑!你們還有臉笑!”蘇平冷哼一聲:“要不是你們和稀泥,對常燕遭受家暴的事兒不以爲意,能出這檔子事兒?”
“蘇隊,”有老民警說:“我們也不想的,誰能想到啊。再說了,鄉里村裡就這個樣兒,大家都鄉里鄉親的,我們能怎麼辦?
夫妻吵個嘴打個架不很正常的事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除了調停還能咋辦?總不能拘留送到縣裡看守所去吧?那別的不說,他老婆就得先跟我們急眼不是。蘇隊,你要理解我們……”
“理解?”蘇平更是惱火:“你們……”
鬆哥趕緊攔住他,避免引發劇烈的矛盾衝突。
蘇平懶得搭理他們,要來楚明華一家的詳細資料和聯繫方式等之後,轉身就走。鬆哥昨天雖然進行過簡單調查,但畢竟時間有限,調查的不夠全面。
胖子微微皺眉,心裡有些不太舒服,聲音沉了幾分:“記大過只是輕的,這事影響太壞,搞不好能扒了你的警服!收斂點吧,別讓人抓到把柄,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他擺擺手,又輕聲嘀咕:“這妹夫也胳膊肘往外拐,靠不住,當了所長就擺架子了,呵,回去得跟小娟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