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潼恩……”祁淵唸叨道。
祁潼恩自然就是祁老書記的名兒。
“知道我身份的人,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少。”唸叨兩句後,祁淵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拉回案子上。
畢竟自己身世什麼的,他猶有濃烈的不真實感,心情很是複雜。
只有將注意力暫時轉移開,他才能多少好受一些。
所以他就又說道:“所以雖然說着個排查圈子並不大,但總還是得先將圈子確定下來,纔好進行下一步。”
“沒錯,而且這也是咱們接下來調查的重點。”蘇平說道:“這人的身份在該團伙當中恐怕很不一般,只要能將他給揪出來,外加我們目前已掌握的線索與懷疑目標,想來該團伙的脈絡就能摸個七七八八了。”
“所以……”祁淵接話問道:“我親奶奶叫什麼名字?”
“馮予書。”蘇平再一次抽出根菸,猶豫幾秒,又塞回了煙盒裡,隨後輕聲說:“這是她十來歲時給自己改的名字,之後也一直在用,直至死亡。”
“我舅爺呢?”
“馮章德。”蘇平回道:“不包括你奶奶本人,她有三兄弟四姐妹,然而除了馮章德之外,僅有幺女馮艾蘭還活着。但馮艾蘭並不在國內,她和她的丈夫早在三十多年前就移民新加坡了。
而要再算上馮章德的子女、侄兒侄女等,說起來也蠻龐大,能有三四十號人左右。”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不過關於你與你父親的事兒,只有馮章德知曉,其餘人就算是他兒子也是不知。
至於我們這邊……這事雖然算不上醜聞,但事關老書紀,我們同樣謹慎,目前能確定知曉你身份的,應當只有我、老荀和劉局三人。
而應該清楚你的事,但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的,老孟算一個,老趙頭算一個,句悅聞也算,市局政治部王主任也算。
這四人肯定清楚你身份不簡單,不確定的地方在於,我和老荀都無法保證他們是否能精準確定你和祁老書記的關係。”
“句……”祁淵忍不住張了張嘴。
雖然除了孟雲益外,另外三人祁淵都沒見過,但名字和身份還是知道的,畢竟都是餘橋公安系統的大佬了。
同時他也有點兒納悶,王主任蘇平都用的姓+職務的敬稱,怎麼句局他就直呼其名了呢?
“至於能看出你身份不簡單,但應該猜不到你和祁老書記關係的,就更多了。”蘇平又繼續說道:“畢竟,這一年來我和老荀對你的照顧,許多人都看在眼裡。
可這個犯罪團伙明顯很清楚你的確切身份,所以這一大部分都能排除,剩下的,老孟、老趙頭、句悅聞、王主任,其實都有嫌疑。而……句悅聞就是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
“爲什麼?”
“嗯,有件事兒你還不清楚,如果你知道的話就不會這麼問了。”蘇平側過頭瞥了眼刑禾通待的警車的方向,隨後說:“剛剛我們將導致佟浩傑及其家屬遇害的‘內鬼’給揪了出來,他就是佟浩傑的搭檔刑禾通。
刑禾通很配合咱們,很快就招供了,並招出佟浩傑死亡的導火索——佟浩傑查到了句悅聞的身上。
當然這到底是不是他死亡的導火索還不好說,也只是刑禾通的個人猜測,不過我覺得十有八九了。”
祁淵恍然,但緊跟着又有些不寒而慄:“我竟然被這樣的大佬盯上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蘇平聳肩:“對你來說也挺恐怖的,畢竟常務副局,通俗講就是第一副局了,各副局對他負責,他對劉局負責,背景硬點手段強點甚至有希望架空劉局。
這樣的人想對付你一個小小的見習警,你怕是得寢食難安了吧?”
祁淵臉色稍顯不自然,說:“這……不太可能的吧……”
“確實,想架空劉局他還不夠格,就算帶個常務兩字,那也還是副的,何況他不論職權還是背景亦或者手段都遠不及劉局。但他要真想撕破臉狠下決心搞你,劉局也攔不住,祁老書記也未必好使。”
“……”祁淵忍不住扶額。
“好了,不嚇唬你了。”蘇平擺擺手:“還記得信天翁提供的,關於他臥底的犯罪團伙高層人員的信息之一嗎?該團伙最高層以六人爲主,分別是大哥到六個。
而這個句悅聞,我想應當和該團伙脫不了干係了。只是不知道他與該團伙是合作關係,還是說,他本就是該團伙重要一員。倘若是,那我想這六人之中肯定有他位置,而且地位頗高,不是大哥就是二哥。”
祁淵鬆開手,有些納悶:“如果他是該團伙負責人中的一員,那我想他應該是大哥了吧?這團伙中還能有人比他更牛批不成?”
“難說。”蘇平搖搖頭:“別忘了,該團伙的主要根基在隔壁清安縣,而清安縣隸屬於鄰市。
當然鄰市中有身份地位比句悅聞更高的人也是該團伙成員的可能性其實也不大,而且將該團伙根基放在隔壁縣,很可能也是求穩的一種手段。
所以倘若句悅聞真是該團伙成員的話,他是大哥的概率極大。何況老孟昨天說過,信天翁提供的關於該團伙核心六人的線索當中,二哥曾經露過臉。”
“但另一方面,”祁淵立刻又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他與這個團伙有直接關係的可能性也不大,應該更像合作者纔是,他爲該團伙提供保護避免該團伙核心被徹底搗毀,該團伙不定期犧牲外圍成員爲他刷政績。”
“確實。”蘇平頷首:“可尋常人並沒有資格直接與他對話、商議乃至於是談判,所以該團伙與他接觸的,也只能是大哥,至少也得是二哥才成,剩下四人都不夠格。”
“所以查明白了他,也就約等於查明白這個團伙了。”祁淵再次接話。
“沒錯。”蘇平應一聲:“到此爲止,如果我們推測爲真,那麼許多疑點都可以解釋了。”
說到這他就頓住,看着祁淵,顯然是想要祁淵做這個總結。
“我先簡要理一理時間線。”祁淵瞭然,立刻說:
“首先,臥底信天翁及他養的金絲猴遇害,而且他與金絲猴生前都被犯罪團伙剁了雙手雙腳。
其次我支隊出警抵達案發現場,確認死者身份信天翁,隨後荀隊帶人上縣城,抓獲直接殺害信天翁的嫌疑人但同時他受到暴力抗法手受了傷;
而蘇隊你繼續留在現場查案,另外魏主任發現信天翁留下了承載大量線索的工藝品碎片——對了,期間衛軒師兄被風箏線割斷頸動脈與氣管,但這事與本案無關就不展開說了;
再次,荀隊自支隊回返,我們這開始破譯出部分工藝品展現出的信息,差不多時間內,佟浩傑與晁隊長見面……”
蘇平聽到這兒,補充一句:
“佟浩傑與老晁分開後,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刑禾通,刑禾通給了他一個移動硬盤,並且讓他回去調取監控,之後他便按照約定離開小區,最後被刑禾通攻擊帶到北中村,凌晨兩點半左右遇害。”
祁淵嗯一聲,接着講述:“佟浩傑一個人去了監控室,之後失聯、遇害,到了凌晨五點,佟浩傑家屬遇害;
再之後,蘇隊你帶着我來到縣局,晁隊長在停車場迎接,隨後帶我們去了會議室,接着他離開不久,會議室被‘封鎖’,我們逃離後發生縱火爆炸案;
緊跟着我們尋找佟浩傑下落並發現佟浩傑一家被滅門,晁隊長和兩名刑警先後中招昏迷,現場留有該團伙諸多佈置;
最後……”
說到最後,祁淵又頓了頓,臉色有些尷尬。
“這兒我來說吧。”蘇平淡淡道:“最後我被該團伙虛晃了一槍,被引導到爛尾樓裡發現了佟浩傑的屍體,同時你被他們以二氧化碳整暈隨後被抓,緊接着有人自首舉報,我把你救了出來。
不算刑禾通自首,案情事件差不多就到此爲止了。”
“然後我們從中提取疑點,並逐個解釋。”祁淵接着說:“各式各樣的小點先不提,着重說說較大且重要的幾個方面吧。
第一,臥底身份到底是怎麼暴露的?很顯然是有內鬼,但他的臥底身份,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孟隊和前有組織犯罪偵查大隊隊長知曉……
當然也可能是他一個不慎暴露了什麼而引起懷疑,不過他是老臥底了應該不至於犯這樣要命的錯誤。”
蘇平嗯一聲,示意他繼續。
他便接着說:“第二,既然臥底身份已經暴露,爲什麼該團伙到現在這時候才動手?從那堆破碎的工藝品的情況看,犯罪團伙明顯不知道信天翁掌握的核心線索,那他們此時動手的動機是什麼呢?
第三,他們爲什麼對佟浩傑下手,還是殘忍的滅門。如果刑禾通沒撒謊的話這個疑點其實已經解開了,因爲佟浩傑雖然暫時還沒證據,但他已經看見了該團伙的命脈,接着來只要將這命脈掐住,該團伙就有覆滅之危。
第四,從荀隊昨天上縣城的情況看,該團伙顯然在發現事情敗露後,就已經把直接參與到殺害信天翁的兇手給推了出來作爲替死鬼。既然如此,幹嘛還要節外生枝,搞縱火爆炸案?
這點其實截至目前也基本能解釋——他們要對付的目標並非是我們幾個,將該案與佟浩傑遇害案併案看,再加上佟浩傑曾是晁隊搭檔,算是晁隊長親信這點看,答案呼之欲出了。
晁隊和佟浩傑倆在聯手追查該犯罪團伙,他們應當有個密會商議的地點,就是案發會議室。
佟浩傑看到了該團伙的命脈,讓該團伙感到致命威脅,那麼潛伏在大隊中的內鬼與團伙人員顯然會想方設法清除威脅纔對,這就是他們在會議室內藏煤氣瓶的根本原因。
他們要對付的應當是晁隊長才是——之後在佟浩傑家裡發生的事其實也證明了這點,對付另外倆刑警用的都是危險性相對小的二氧化碳,而對付晁隊長卻直接用上了高壓電擊,這應該能說明他們是想要殺死晁隊長的。
只不過他們沒預料到咱們會被牽扯進來。但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的威脅其實比晁隊長更大,所以他們乾脆調整計劃,利用早先在會議室佈置好的陷阱,以縱火爆炸的手段對付我們。
也就是我們運氣好,監控內的探頭被他們自個兒給搞壞了,而他們也計算錯了點火的時間,這才讓我們躲過一劫。
最後一個疑點,就是我自身了。他們爲什麼會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份,又怎麼通過孟隊聯繫上劉局投降自首的……
如果句局真的有問題,那麼這個疑點自然不構成疑點,他有孟隊的聯繫方式也不奇怪,但要真是他的話,他向劉局自首,又何必經過孟隊呢?”
蘇平嘖一聲:“你比我想象中更能說。”
祁淵再次擡手扶額。
“也可以理解,你現在心情比較複雜,即使被轉移了注意力,也需要有其它的宣泄渠道,想說就多說點吧。”蘇平又道。
但這會兒祁淵是真的沒啥子心情說了……
見狀蘇平也不勉強,乾脆自個兒接起話說:“基本上就是你說的這些,就像之前講的,絕大多數疑點其實已經有解釋了——如果我們目前的方向沒錯的話。
包括你說的最後一點,其實也很好解釋,我不展開講,你自己好好想想。
唯獨第二個疑點,犯罪團伙此時殺害信天翁的動機,至今還毫無頭緒。而偏偏信天翁的死是這一系列事件的起點,也是本案的一大關鍵點。”
祁淵又被重新吸引了注意力,自然而然的接話道:“但從案子的發展看,即使信天翁沒死,恐怕佟浩傑遇害案照樣會發生,縣局縱火爆炸案可能也難以倖免。所不同的只是,我們未必會被引入其中。”
“確實,”蘇隊贊同道:“所以信天翁遇害案,雖也是該團伙所爲,但其實並不適合做簡單粗暴的併案調查這麼簡單,如果有條件有精力,應該分出部分人手單獨調查,兩條線齊頭並進纔是。”
“那……”祁淵突發奇想:“信天翁與佟浩傑,會否有什麼聯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