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皇妃被打入冷宮幾天後,各地彈劾王府貪贓枉法,專權跋扈的奏摺便像雪片一般涌入水龍書人殿中,明貢的書案上。
“啓稟王上,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猻散,這一回,趁着王府名聲狼藉,咱們必須把文章做大,徹底剷除這個朝中的禍患,臣想如此以來,王上便可以如願以償,大權在握了!”程榮積極地鼓動明貢道。
“嗯,程愛卿說的對,現在朝中超過一半的文臣武將都是王志的黨羽,咱們藉着瑾皇妃毒殺王后和太子的由頭,一直把事情追究下去,但是,咱們只懲辦王志、周靜、方武等罪魁禍首,別人一概放鬆,你們看,這怎麼樣?”明貢樂呵呵地向面前恭立的孫叔、陸凱、程榮等人問策道。
“王上聖明,如此一來,必然是朝政清明,朝野大定,王上實行改革,就再也沒有絆腳石了!”陸凱等人齊聲讚頌道。
不說明貢一個人正志滿意得,同一時刻,夏日中曲徑通幽的秋雲軒,喜上眉梢的芸妃,正親自讓小紅抱着晉王福海,嘻嘻哈哈地在遊廊邊遛彎。
“芸妃妹妹,這麼做,你倒是滿了意吧?”遊廊的另一頭,香粉霧濃,華衣美服,佩環叮咚的葛妃,笑嘻嘻地立在芸妃的面前。
“葛妃娘娘,這一次多虧了你的鼎力幫助,我們才能相安無事。”芸妃趕緊鄭重地向葛妃行了大禮。
“起來吧,芸兒,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咱們把過錯全部都推到瑾皇妃的身上,那簡直就是落進下石呀。”葛妃柳眉微微一豎道。
芸妃不禁噗嗤一笑,帶着諷刺的眼神凝視着葛妃:“姐姐真是太糊塗了,這個後宮,容許我們大發善心嗎?一句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謀害太子的真相,早晚會被王上知道,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咱們一個都沒有活命的希望,所以藉着瑾皇妃這次動壞心,咱們不如就把謀逆的事都讓她一個人承擔着,爲了斬草除根,咱們還必須把慧恩太子給扳倒,現在,褒姒中了毒,不久便會毒發身亡,瑾皇妃和她的兒子也倒了臺,接下來,就是咱們的好日子,葛妃姐姐,妹妹是看你厚道,纔跟你合計這個事,只要我的兒子晉王能夠繼承太子之位,日後,這個朝陽宮,你我一人一半,永享富貴!”
葛妃對視着芸妃充滿殺氣的眼神,心中不禁不由自主地一顫,喃喃乞求道:“芸兒,你可要發誓,事成以後,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保姐姐一生平安呀。”
“沒問題!葛妃姐姐,我們擊掌爲誓!”芸妃狡獪地莞爾一笑。
“王上,姒兒懇求您,不要廢了太子!”半晚,明貢來到褒姒的寢宮,宮女們恭恭敬敬地打了珍珠細簾子,便發現一身素服的褒姒,直愣愣跪在門檻前,雙眉似蹙。
“姒兒,你這是幹什麼?天氣又熱,你的身子又嬌弱,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寡人活不活!”明貢趕緊心疼地扶起了褒姒,擁在懷裡。
“王上,廢立太子的事,可不是一件小事。”褒姒鄭重其事地凝視着明貢。
“姒兒,我知道,慧恩畢竟也是你認得養子,但是,他的親生母親卻殺了咱們的親生兒子呀!說實話,寡人讓慧恩遠赴封地,已經是便宜他了,姒兒,太過婦人之仁,終究不是好事,這事就由寡人決定,怎麼樣?”明貢苦口婆心地安慰道。
褒姒緩緩地搖了搖頭,反駁道:“王上,你會錯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擔心,一旦太子再度被廢,一定會導致朝中激起爭奪太子之位的大風波,到時候,王上必然會被宮廷鬥爭攪得筋疲力盡,又哪有機會繼續推行改革,替天下百姓做幾件實事?”
“所以,姒兒,你也要努力,早早的再給寡人生下一個福兒,等寡人立了咱們的兒子爲太子,不就立刻海晏河清了嗎?”明貢捏着褒姒的臉蛋,欣然逗趣道。
“王上,臣妾還是請您現實一點吧,就算臣妾在幾個月內能誕下皇子,但是,還未滿月的嬰兒,如何能夠讓天下臣服?臣妾真是擔心,到時候的禍患更加嚴重!”褒姒擔憂道。
“好了!姒兒,廢掉現在這個太子,寡人是多一天也等不得,寡人受夠了,什麼事都不能按照寡人自己的意思來辦,寡人連把江山傳給自己最心愛女人的孩子都做不到,那寡人還當這個有名無實的天子幹什麼?”明貢怒氣衝衝道。
“但是王上,做天子不僅僅是要這樣,王上爲什麼要這麼自私,只想自己,而不顧別人的感受,如果王上只要臣妾變成一個只給皇家生孩子的工具,那麼,王上可以隨便下旨。”褒姒倔強地回答道。
“姒兒,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你難道忘了,咱們的福兒是怎麼被毒殺慘死的嗎?難道,你不記得在封禪大典那會子,瑾皇妃一夥是如何散佈流言,四下造謠誹謗攻擊你,甚至逼宮嗎?你可以不記仇,但是寡人的心在流血,寡人絕對不想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姒兒,你該得的,寡人一定會還給你!”明貢熱淚盈眶地緊對着褒姒的眸子。
“王上!”褒姒趕緊從衣襟裡取出繡金帕子,細細地給明貢拭了淚痕,痛楚地哽咽道:“王上,姒兒明白你的心意,但是,誰讓我們生在帝王家?我們不但要看着自己,還要被爭權奪利,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所累,說實話,姒兒真的想和您,一起離開這個紙醉金迷,人鬼不辨的京城,到褒國的山村鄉野,自由自在的教育後代,耕田織布,說不定,那纔是正常的生活,王上,要是到了哪一天,您會跟姒兒走嗎?”
明貢會意地凝視着褒姒的海棠面頰,痛徹心扉:“姒兒,寡人也很想跟你一起,去你的故鄉,但是,這條路,有嗎?”
“只要放棄,王上,您可以放棄。”褒姒泣不成聲地念叨着,清泉般的目光,充滿了懵懂和希望。
“可惜!寡人是天子!”明貢無奈地斷然回答,揹着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裡。
很快,十幾天過去了,太子慧恩自從被廢之後,被貶到宋地,正式冊封爲宋王,一時間,朝中沒了儲君,文臣武將一片大亂,議論紛紛,謠言不斷。
“奇怪,葛妃娘娘,褒姒服用王上送去的蓮子素心湯,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麼會一點都沒有動靜,難道,過去她喝的毒藥,對她一點作用都沒有?”秋雲軒的寢宮內,芸妃的額頭上蓋着一條白色溼巾,病容憔悴,奇怪地詢問着病榻前的葛妃。
葛妃無奈地回答道:“我的傻妹妹,你還在做害死褒姒的夢呀,我都從蒹葭宮那兒打聽到了,你毒發之前,每晚御膳房送到蒹葭宮的蓮子素心湯,褒姒都沒有喝,都偷偷倒了,所以一點毒也沒有沾,倒是妹妹你一出苦肉計,把自己送進去了,你看,到現在,毒性又突然發作了!”
“只要能夠扳倒褒姒,讓我的兒子繼承大位,就是喝再多的毒藥,也值!”芸妃掙扎着起身,咬碎銀牙,面容睚眥道。
“可是,王上仍舊寵着褒姒,咱們根本沒有機會下手呀,依我之見,倒不如再用過去瑾皇妃整蒹葭宮的老辦法,派人出宮,到處編造褒姒與掘突的流言蜚語,正好褒姒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咱們借這個機會讓王上徹底不信任褒姒,豈不是事半功倍?”葛妃計議道。
“不行!”芸妃咳嗽了幾聲,立即搖手否定:“這時瑾皇妃沒被打入冷宮前經常用的整人方法,王上已經看在眼裡,對她深惡痛絕,咱們絕對不能再做這樣的蠢事,而是另闢蹊徑,用巫蠱之術,每日騷擾褒姒,讓褒姒坐臥不寧,日漸憔悴,她本來身子就弱,咱們找人毀罵於她,她必然鬱結難舒,必然倒下,那個時候,別說是生皇子,就是保命也難,天長日久,王上的身邊,只剩下我的晉王,那太子的大位,就非咱們莫屬了!”芸妃說到這,不由得眉飛色舞。
“啓稟娘娘,王上駕到!”這時,宮女小紅進來稟報,芸妃趕緊掙扎着依偎在軟榻上,嚮明貢請安,明貢已經步入寢宮,趕緊用手撫着芸妃道:“芸兒,快快躺下,不必如此,聽說你上回誤服了毒藥,現在又病發了起來,唉,都怪寡人沒有及時懲辦那個毒婦,纔會讓你們受苦,你放心,寡人一定會請遍天下名醫,治好你的。”
明貢情深意切的安撫,使得滿面病容的芸妃嘴角微微浮出甜美的一笑。
“馨月姑娘,王上爲什麼還不出秋雲軒?大事不好了!因爲朝廷突然廢了太子,許多人都在替王志鳴不平,到處都在傳說,是王后娘娘背後慫恿王上再度廢立太子,現在那些人聯名上書,請王上儘快新立太子,請王上速速決斷!”秋雲軒宮門外,汗流浹背,心急如焚的上大夫程榮和孫叔,六神無主,衝着侍立在宮門口的馨月一個勁兒的訴苦。
馨月顰眉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王上這會子在探視芸妃娘娘的病情,請諸位稍等。”
蒹葭宮,褒姒形影孤單地倚在芍藥亭下,默默吟誦着詩三百,忽然,從耳朵邊,不斷地傳來陣陣奇怪的聲音,伴隨着淒寒的冷風,吹進自己的口中,頓時感到心慌力竭,趕緊向不遠的阿喜揮手示意。
阿喜老遠的一瞧褒姒面如土色,眼神遊離,不由得嚇了一大跳,趕緊和有說有笑的明月一起直撲亭內,關切地扶起褒姒,一面急匆匆地問道:“小主,怎麼了?怎麼會臉色這麼難看?”
“不對,好像是着了魔,一時間全身無力。”褒姒悠悠地抿嘴道。
“糟了,一定是芍藥亭子這冷,小主受了風寒了,趕緊送小主回寢宮吧。”阿喜急得心慌意亂,趕緊吩咐明月道。
“阿喜姐姐,程榮大夫和孫大人在水龍書人殿外候着,想見小主一面。”這時,正好守宮門的小丫頭寒月怔怔地跑了過來,向阿喜說明道。
“哎呀,傻丫頭,小主都這樣了,還煩什麼朝政,讓他們明日再來吧。”阿喜給寒月使了個眼神,吩咐道。
“不,阿喜,我沒事,扶我去水龍書人殿,程榮大人他們一定是遇到了大事,纔會這麼着急要見我的。”褒姒緩了緩臉色,迫不及待地交代阿喜道。
“唉,小主,你這又是何苦呢?本來就是王上造的孽,還要你拼了命給他還上。”阿喜撇了撇嘴。
“阿喜,不要胡說。”褒姒衝着阿喜一努嘴,須臾,王后的依仗來到水龍書人殿,程榮和孫叔正急匆匆在那裡等着,看到褒姒面色憔悴地步了出來,趕緊紛紛下跪行禮。
寶座外落下了一道細簾子,御香縹緲,褒姒咳了一聲,細聲問道:“程榮大人,你們在朝中遇到什麼困難?要本宮出面?”
“娘娘,是爲了廢立太子的事,王上因爲王氏一族的罪行,連坐到太子,廢除了太子的位置,如此一來,朝中超過大半的文臣武將,都人心惶惶,此外,有不安好心之輩,在四處散佈流言,攻擊娘娘陷害太子,紛紛要求朝廷儘快重立儲君,臣等沒有法子,只好前來打擾娘娘。”程榮拱手詳細說道。
“這個不難。”褒姒眼睛一轉,計上心來,立即吩咐道:“程榮大人,你可以這樣告訴你的同僚,在外放出話來,王上爲了避免皇族爲太子之位紛爭,準備暫時保密新任太子的名字,並以此穩固朝政,只要時機一到,王上自然會向天下宣佈太子的真正繼承人的。”
“娘娘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好辦法,好辦法呀!”程榮和孫叔頓時茅塞頓開,拱手相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