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喧鬧,讓依舊步行在直道上的大周天子明貢感慨萬千。“自己富有天下,嬌妻愛子,看起來似乎是天下無敵,但是,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虛幻?到底自己安身立命的事物是什麼?什麼纔是他最珍惜的那一滴真諦?”明貢在蛩聲中漸漸地消沉,無語。
“陛下,這大熱天的,您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遛彎?”這時,一聲清脆的呼喚,震動了明貢的思緒。
“馨月?怎麼是你?臣子們都散去了嗎?”明貢轉頭一敲,欣然地笑道。馨月溫柔地答道:“回陛下,您一下朝,他們就散了。”
“沒有人提起王后?沒有人再說那個謠言?”明貢試問道。
“這個,奴婢想,背後口舌傷人,無故人身攻擊,是無論如何也是卑鄙所謂,大臣們怎麼會再去理會那些京城的小道消息?”馨月謹慎地答道。
“但願如此,不過萬一是有奸猾之徒借這些謠傳暗中暗算攻擊寡人,那就不好了,至少寡人清楚,他們所針對的,是寡人的新政。”明貢一揮袖子,悶悶不樂地走了。
“安童,程榮大人在家鄉有沒有來信?”掘突發出會心的這一問,已經是程榮革職還鄉的第二年,安童睜着兩隻歡快的眼睛,輕快地回答道:“都超過半年沒音訊了,公子怎麼今日纔想起來問?”
“你這個小子,程榮也算是我的忘年之交,都大半年了,去年,他遭到小人暗算,被陛下藉口貶黜還鄉,一直到現在,都是朝廷清流的切膚之痛,我是爲他忿忿不平,不過這又能如何呢?現在是小人當道,君子倒黴,陛下又那麼嗜權如命,唉,我還真想程榮大夫,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點希望。”掘突發着牢騷道。
“那公子,你跟王上的關係那麼鐵,爲什麼不直接向陛下求情,把程榮大人再召回朝廷來,不就行了?”安童懵懵地回答道。
“這怎麼行?本來陛下就擔心我跟程榮大夫在拉小山頭,若是再主動爲他說話,不是正好又給小人有了攻擊我們的說辭了嗎?”掘突笑道。
“那我們怎麼辦?公子,我們還答應褒姒姑娘和褒尚大哥,爲褒侯爺和阿姒的養母報仇呢!”安童稚氣地問道。
“安童,別再說報仇的事了,答應王后娘娘幫她追查毒殺褒侯爺和她養母的兇手也已經有大半年了,當初要不是因爲這雙重的情誼,我怎麼會硬着頭皮答應下來,不過安童,這事可不能隨便在外面亂說,一旦跟什麼事扯到一起,被小人利用,那我們可是會倒黴到底的。”掘突鄭重提醒安童道。
“掘突大人!”正在此時,一聲狡黠的呼喚在小院外響起。
“這誰呀?”掘突奇怪地問安童道。“喔,公子,是陸凱大人,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安童突然恍然大悟道。
“你這個小子,怎麼跟陸凱交頭接耳起來了,他這個人,我們儘量不要過多接觸沒聽到沒聽到?”掘突變了臉小聲訓斥,然後命安童把陸凱請進內堂。
“不知丞相大人前來有何事?”掘突看着陸凱,悠然一笑,拱手作輯道。
“喔,公子,不敢當,您可是陛下的近臣,不過本官今天前來,就是因爲一件有關效忠陛下的事,想與公子商量。”陸凱振振有詞道。
“陸大人,不會是泰山封禪的事吧?”掘突警惕地問道。
“掘突公子真是高明,就是因爲這件事,陛下想讓公子帶個頭。”陸凱微笑道。
“帶個頭讓所有的王公大臣答應?丞相大人,這萬萬不可呀,先王周宣王中興我大周,那麼大的功勞,還有文王、武王,列祖列宗,創建了大周,也沒有封禪的意思,原因是什麼呢?就是因爲怕勞民傷財,現在陛下急着要封禪告天,單說從鎬京到山東,開闢道路就要十幾萬勞工來勞作,就是在泰山修宮殿的錢也是耗費極大,再說,陛下還要在驪山修離宮,這麼大的開支,戶部根本就負擔不起,丞相,這會失去人心的。”掘突苦口婆心地拒絕道。
“這個,掘突公子,在下只是負責給陛下傳一個話,若說公子真的要反對,還是直接去叩見陛下吧。”陸凱捋須,不痛不癢地大笑起來。
重華宮,夜已經漸深,照壁上黑影斑斑。“什麼?陸凱他真的去見過掘突了?而且掘突被陸凱一激,真的要去向陛下進諫?太好了,芸娘,我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這一個殺招可謂不偏不倚,正中要害,陛下正在尋求王權集中,大權獨握,向天下人顯示霸權,而掘突偏偏在這個時候觸陛下的黴頭,不是找死嗎?芸娘,關於掘突淫蕩的謠傳有沒有全部派人傳出去?”瑾皇妃畫眉冷峻,細細地問芸娘道。
“回娘娘,既然造褒姒的流言沒有什麼效果,那我們搞掘突就是釜底抽薪,只要掘突身敗名裂,再失去陛下的恩寵,那褒姒的另一個保護神就又死了,趁着這個機會,我們一舉殺了太子祈福,褒姒就欲哭無淚了!”芸娘奸詐地笑道。
“就是這個理兒,芸娘,攻擊掘突的事,我不要你去做,你只要好好的侍候我的小慧恩,在陛下面前留一個好印象就行。”瑾皇妃詭笑着豎起玉蔥,放在芸孃的臉蛋上。
朝陽宮,掘突忠心耿耿地嚮明貢提出了自己反對封禪的建議,明貢一邊聽,一邊活動着手指,一臉老大不高興,等掘突說完了以後,明貢不禁冷冷地瞅着掘突說道:“都說完了?”
“說完了。”掘突放下了朝笏。“掘突,你怎麼不瞭解寡人?別人倒也算了,你難道不知道,寡人這麼做就是爲了收回朝廷的大權,這次封禪,名義上是寡人朝拜祖先,實際上,寡人是想集合天下的諸侯,向他們聲明大周天子的絕對統治權,寡人要借這個朝拜,一舉削藩,把諸侯的地方權力都收回來,加強中央集權,這不也是你所憧憬的嗎?”明貢揮着袖子質問道。
“可是,陛下,現在戰亂剛剛過去,百廢待興,國內又腐敗混亂,民不聊生,臣認爲,花那麼大的代價去封禪,博一個虛名,卻要吸取民脂民膏,根本不值得,臣認爲,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繼續推行新政,萬萬不可爲了個人權力,而頭腦發熱。”掘突激動地勸道。
“胡說!掘突,寡人好不容易,才從權臣的手中得到朝廷大權,現在正是一統天下,權力集中的時候,你竟然說寡人勞民傷財,真是豈有此理!”明貢勃然大怒。
“陛下,民爲重,君爲輕,社稷次之,只有老百姓纔是國家之本,陛下若是一位迷信權力,新政必將敗壞呀。”掘突反對道。
“什麼?你竟然說君爲輕?真是想造反了,既然你不幫寡人,自有幫寡人的,你下去吧!”明貢震怒道。
掘突悻悻然騎着棗紅馬揚長而去。
“王上,您真的認爲掘突大人是叛逆不忠之人嗎?”這時,明貢身邊的馨月一邊幫着明貢用手中的帕子拭他的額頭,一邊輕聲問道。
明貢端詳了一下馨月,微微笑道:“沒想到,掘突這傢伙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使寡人大開眼界,也許,他說的那些話,纔是永恆的真理。”
明貢一邊凝視着巍峨的朝陽宮宮殿,一邊在馨月和衆宮娥的簇擁下,一路向着蒹葭宮走來。
再說掘突,悶悶地騎着棗紅馬,黯然神傷地在安童的陪伴下漫步鎬京街道,一路上,他遭到了許多人的白眼,和謾罵。
“公子,千萬別放在心上。”安童駕馭着馬,幾步上前,好言安慰道。
“安童,我們回鄭國去吧,”掘突看着安童沮喪的神情,不禁脫口而出道。
“什麼?掘突公子也要告辭回鄉?這怎麼可能?”御史大夫孫叔聽說掘突心灰意冷的消息,頓時目瞪口呆,清晨的薰風,帶着一絲的涼意,沁入這個老臣的傷心之淚中,眼看就要到上早朝的時間,左右丞相王志和陸凱眉飛色舞、談笑風生,無不興奮。
“程榮和掘突都走了,陛下的新政怎麼辦?”幾個正直的大臣圍着孫叔發急。“對了,有一個人可以勸阻掘突公子暫時不要離開。”孫叔突然眼睛一亮,茅塞頓開。
“大人說得,難道是王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