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金殊出去,只剩了兩人,甘然嘴角笑意未去,只是語氣又溫和了幾分,對怒氣不減的蘇如繪無奈道:“我早說了不必拘着重光,你又爲何老是訓斥着她?良王世子是什麼東西,重光自小到大,便是我與她相爭,到頭來先低頭的也是我,他也配叫我的嫡長女去與他賠禮?”
說到了末了一句,甘然眼中竟有殺機閃爍,方纔對金殊那一番言語竟不似虛言!
蘇如繪毫不驚訝,只是冷冷道:“這麼說你又改了主意了?可別說是爲了你這女兒!”
“重光雖然不諳那些彎彎曲曲的,可她說的意思卻未錯,大哥他既然已經要服軟,如今卻還爲什麼要叫他的王后做出這種種之態來?”甘然冷笑道,“大哥爲人我最清楚,他是極乾脆的,既然已經決定交出兵權來,那就是要賭我不會趕盡殺絕了,必是那小沈氏,婦道人家心眼小,這是藉着西涼沈的身份過來拿喬,你不必理她!她若再要作怪,如今大哥年紀也不是很大,我再替他擇名門佳婦,再誕世子又如何?便是大哥膝下幾個寵姬所出的庶子,尋瞭如今良王世子一個錯處改冊也不是什麼麻煩的事!區區一介婦人,也敢妄想叫公主蒙辱!當真是滑稽之極!”
“哼!”蘇如繪聽了他這番話,臉色更沉,“陛下你既然這樣說了,往後這些事情還是莫要告訴臣妾的好,臣妾區區婦道人家,如何再敢與陛下議事?”
甘然大覺頭疼,挽了她手臂笑道:“良王府的事便交與我來處置,方纔我說那些話不過是不忿小沈氏挑釁你與重光罷了,你怎的還要不高興?”他見蘇如繪神色不豫之中竟有幾分委屈之意,忙將她方纔之言一一回想,頓時有了幾分明白,更加放軟了語氣試探道:“可是爲了仁壽宮?”
蘇如繪聞言眼眶一紅,差點兒沒掉下淚來!
她想說什麼卻又噎住了聲音,索性一推甘然,欲要甩手離去,甘然自是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嘆了口氣,勸慰道:“七弟福薄,未長成便夭折,霍母后只我一個孩子,她心心念唸的無非是要報仇,如今我已承了大位,此事到如今也差不多了,至於母后,她卻是真心希望我多些子嗣的,我知你在她面前受過許多委屈,只是她早年在飛蘭苑裡受過許多苦,心中難免惴惴,她要說什麼你只管哄着她,到頭來把事情全推我身上便是。”
蘇如繪轉過臉去拿帕子擦了擦眼,復哽咽道:“你既然都曉得怎麼還要攔着我教導重光?她是公主不錯,如今也非前朝時候需要她去和親,便是下降了世家大族裡面也斷然委屈不了她,只是你把她寵得這個模樣,一味的嬌縱任性不曉得天高地厚,這會宮裡宮外都清楚了,試問到時候誰家的公子願意尚這麼位主兒?就是那些願意的,多半也是衝着她的身份!與你我之寵愛!何況便有那等出色的賜了婚,女孩兒家一味的刁蠻,便是身份尊貴與生得好,也不過是個相敬如冰的下場!咱們大雍雖然風氣開放,到底也不比狄、戎那等地方,視女子改嫁如常事,況且換駙馬究竟是件傷心事,你我統共就這麼一個女兒,我怎麼捨得她走這樣的彎路?”
“那有什麼關係?”甘然微微一哂,反問道,“當初皇家娶婦何嘗問過了那些王后側妃們願意不願意、中意不中意自己的夫婿?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將來重光喜歡了誰,便叫誰做她的駙馬,若是那駙馬不願意,惹了重光生氣,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人或者有,但死了還要連累家族的人到底還不多!若是重光不喜歡了,換上一個……”說到這裡,他沉沉一笑,反問道,“你入主中宮至今,朝野上下都稱你爲嫉婦,你可在乎麼?”
蘇如繪止住了淚,不假思索道:“我何時在乎過名聲?母親打小就教導我,名聲若是沒有實質的好處,要與不要又有什麼關係?母親的賢名還不是我做太子妃後漸漸起來的?先前她沒出閣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潑辣厲害,後來嫁與了我父親,也不過沒被叫成悍婦罷了!那些虛的假的我我最煩不過,從前的賢德之名也不過是順帶而爲罷了!與其叫人說我賢德卻叫後宮一片花枝招展的礙我眼,被人私下裡議論幾句又算什麼?難道有人敢公然在我面前說不成!”
“正是這個理兒,你都可以看開,莫非我堂堂天子,竟要被史書拘住了生怕青史上面留半點污名不成?區區死物也要限制我,那這個天子做來又有什麼意思?”甘然伸手用力一擁她入懷,含笑道,“咱們兩個都是冠冕堂皇一轉身又是個做法的人,難得養出了一個表裡如一的純真孩子,偏偏咱們這會也已經有了那能力護她一生一世,又怕什麼?”
他傲然道,“再嫁又算什麼?只要重光高興,便是她有了駙馬,我再賜她些面首也是使得!你我花費了這許多精力心計走到了今日這一步,竟連膝小小兒女都不能縱容,卻是何苦?”甘然從做太子到登基至今都有聖明之名,這會聽了他私下裡如此說着金殊之事,蘇如繪心中暗道若是叫朝臣們聽了這些話,也不曉得會不會立刻有人衝上金殿去死諫?
“……”她靠在甘然肩上,默然半晌復怒道,“如今你這掌上明珠已經不是欺負駙馬的問題了,你可瞧見了她是怎麼對我的?方纔我叫了她過來才說了幾句話,她氣性竟大得就要往外跑,南子身負武藝都險些沒拉住了她!撞到了你也不立刻認罪——”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我自不會怪罪自己的親生骨肉,可是今兒這事,若不是你自己說是在靶場上碰傷替她遮掩了過去,就憑這一條,傳了出去,金殊已經嬌縱任性的名聲上,又要加一條不孝!你我固然不怎麼在乎旁人的議論,但這麼大的人了,這點子小事還要你幫着矇混過關……”
她這邊念念叨叨的說着,卻見甘然一面聽一面敷衍,手卻漸漸撫摩了上來,不由惱羞成怒,但想到了甘然每每總能替金殊想出了一堆的理由解脫,打掉了他的手,怒而總結道:“幸虧只是個公主!若是皇子,天曉得會寵成個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