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回不去原來的時空, 在全宇宙中徹底消失是不是比較慘？
程千昭現在與其說難過，悲催，絕望, 還不如說從來沒有這樣灑脫過。
只是覺得很可惜, 再也見不到萬陌了, 這次是真的見不到了。
爲什麼要答應林森來這裡呢？
就算不答應……林森會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安全？如果能威脅到, 那是不是還不如來這一趟？
程千昭的眼前閃過很多人的臉,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認識了那麼多人，知道了那麼多事, 深陷其中，現在, 他的生命痕跡即將被抹殺了, 就是因爲那些人, 那些事。
說不後悔是假的，如果真要說不後悔, 大概也只有遇見萬陌這件事，不後悔了。
所以說，人類，本來就是自私的傢伙啊。
只想得到好的，卻不願意面對失去什麼的風險。
程千昭口袋裡放着那封林森寫給另一個自己的信, 他忘不了臨走前林森後悔的樣子, 一個遲暮老人, 滿臉是淚, 一直說着“對不起”三個字。
大概在他等待的這一年又一年裡, 程千昭的出現是唯一的寄託，他期望程千昭能做到一些改變, 能改變所有人的命運，他不想再因爲一個虛無縹緲的美好的夢搭上那麼多人原本可以幸福的人生。
但是，程千昭是被桎梏中的一員，幫不了他。
看着林森那麼激動的樣子，程千昭反而冷靜下來，收了信，離開。
程千昭捏了捏口袋裡的信，安慰自己，其實就算能順利回去，僅憑一封信，林森真的能夠放下一切嗎？萬一不行，後果不也是一樣的麼。
算了，求不得，總歸都是求不得。
原來和萬陌待在一切的那些日子，可能都是偷來的，他或許被選中回到了四年前，就註定回不去了。
雖然林森說，上次他沒有消失是因爲原來的他被強行驅逐了，但是誰都不知道世界的規則是什麼，這樣驅逐一個，強行塞進去一個，算不算犯規呢？
說不定，即使他從整個宇宙中消失，也只是去到了一個誰都沒有發現的地方呢？畢竟他如果一直沒有接觸過這件事，也會認爲失蹤的人，只是失蹤了。
程千昭一步一步，踩在厚重的白雪上，印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這樣，也算在地球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了吧？雖然太陽一出來雪就會融化，所有痕跡將不復存在。
“那邊兒怎麼那麼多小朋友啊？”旁邊一個穿着花棉襖的老阿姨看了某個方向開口問道。
“學校組織掃雪，你不知道啊？我家孫子也在裡面呢。”她身邊的另外一位老阿姨跟她解釋。
“學校門口就是馬路，也太危險了吧……”
“對啊……看來得找老師反映反映。”
兩個阿姨小心翼翼踩在雪上向那個方向前行，程千昭跟着她們的身影看了過去，原來，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陵川二小校門口來了。
校門口確實堆積了很多小朋友，拿着小鏟子一點一點剷雪，個個裹得都跟北極熊一樣。
程千昭看着一個個小丸子覺得很好笑。
原來是學校組織剷雪啊……
“你記得上次下這麼大的雪是什麼時候嗎？”
“小學的時候吧，不過比這大，我記得因爲雪下的太大，連續好幾天，城市發佈交通預警，之後組織小學生去馬路上做公益掃雪。”
程千昭記得和萬陌說過這件事，但是他記得很清楚，那會兒是連着下了好幾天的大雪，學校才組織小學生到馬路上掃雪的，這場雪明明是從昨天開始，看來，又是一個時空和一個時空的出入點。
程千昭伸長脖子往隊伍裡望了望，一時半會兒沒看到小萬陌和小時候的他自己，眼睛都找疼了，纔在最角落裡看到兩個還算熟悉的身影，程千昭笑嘻嘻的走過去。
“需不需要幫忙啊你們？”程千昭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兩個人頭頂響起。
小萬陌和小千昭一起擡起頭來看他，不同於小萬陌的驚訝，小千昭似乎很害怕，差點兒條件反射躲在小萬陌背後，怯生生的。
程千昭把一切看在眼底，心說你個沒出息的，自己都能被自己嚇到，順便懷疑了一下人生，難道自己小時候就是這麼慫？不可能！
小萬陌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再次見到程千昭還是挺高興的，“你怎麼在這裡？”
“你認識他？”小千昭看着小萬陌有些奇怪的問。
“啊。”小萬陌點了點頭，“對啊……”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看來面前這個小版程千昭還不瞭解情況，“我們認識的。”
小千昭聽了話似乎也放下心來，輕輕鬆了口氣，在小萬陌耳朵邊兒上說話，“我昨天放學就是遇見他了，這個人有點奇怪。”
程千昭站在一邊滿頭黑線，萬陌這小子下手夠快的啊，這麼快就把小時候的他拐到手裡了，還看起來很信任他，連自己都不相信了，這樣原體和別人站在一起，敵對自己的感覺……怎麼說呢？還是挺奇怪的。
小萬陌看着沒好氣的程千昭，心裡也覺得有點好笑，只能稍微解釋了一下，“沒關係，他不是壞人。”
何止，他就是你啊，小笨蛋。
程千昭翻了翻白眼，“你們這活動什麼時候能完？”
“不知道。”小萬陌搖搖頭，“我們下午纔開始，可能要到下午放學了吧。”
“恩恩。”小千昭站在一邊跟着點頭。
程千昭看着小版的自己這樣站在萬陌身邊跟個小弟似的，心裡是既好受又難受，表情略複雜的看着他們兩個。
“你的事情做完了嗎？”小萬陌說。
提到這個，程千昭就一陣躲不過的憂傷，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回不去了。”
“爲什麼……”小萬陌隨口就問，問出口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是不是因爲……”
“回去的工具丟了。”程千昭苦笑了一下，“就是給你看過的那個小東西，不見了。”
小萬陌看了一眼身邊睜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來來回回看着他們兩個人的小千昭，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兩個人，果然，在某些地方是一樣的啊。
“沒有丟。”小萬陌淡淡開口。
“什麼？”程千昭沒聽明白似的，“什麼意思？”他似乎嗅到了一絲希望的味道。
“你掉到我家門口，剛好被我撿起來了。”小萬陌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
程千昭猛地一個箭步上前，扣住小萬陌的肩膀，小萬陌被衝力突擊的沒有防備，向後退了一步，差點兒絆倒。
“你說的是真的？！你撿到了？！”程千昭顯得很激動，“在哪兒？！在哪兒？！”
小萬陌使勁兒推了他一把，“你先放開我，慢慢說。”
程千昭喜出望外，聽了他的話才覺得自己行爲好像有點兒過激，再看到站在一旁的小千昭一臉“這個叔叔果然很可怕”的表情，訕訕地笑了笑，放開了小萬陌。
小萬陌揉了揉肩膀，雖然長大後的萬陌體質很好，但現在他畢竟還是一個普通的小男孩兒，程千昭的力度對他的身體來說，還是挺嚴重的，還真有些疼，小萬陌呲了呲牙。
程千昭不好意思的幫他揉了揉肩膀。
“是真的。”小萬陌瞪了他一眼，打開了他的手，“昨天你走了以後，我在家門口撿到的。”
“你現在帶了嗎？”程千昭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
“沒有。”小萬陌說，“在我家，我房間的抽屜裡，我放學回去可以拿給你。”
程千昭沉默了一下，“好，我等你放學。”
其實這麼點兒時間他還是等得了的，知道星星還在，他還能回去，已經是額外的恩賜了。
程千昭站在一邊看着一羣小朋友掃雪，看了一會兒就有些寡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幸好走的時候拿了林森的那封信，回去也算有些交代，至於林森看了信以後，還會做些什麼，就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了，他最多做到這一步，再多向前走上一步，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程千昭擡頭看了一眼勞動的小學生，剛好看到小千昭費勁地拿着鏟子剷雪，鏟得自己氣喘吁吁的，小萬陌接過他手裡的鏟子，讓他站在一邊休息。
看到這一幕，程千昭不自覺的勾了勾嘴角。
原來很多事情，早都註定好了，林森和馮思筠，他和萬陌，不管是哪一個世界的他們，都一樣，不管發生了什麼，有緣的人總會遇到。
程千昭突然想起來還應該和一個人道個別，在這裡停留的最後一天了，他乾脆打了個車，到了研究所，雖然看起來是個投資公司。
前臺姑娘不是之前的那一個，並不認識他，禮貌地問他要找誰。
“你們是換班了嗎？”程千昭說。
“對。”前臺姑娘猜測這個人應該常來，“今天小西她上早班，你找她嗎？”
原來那姑娘叫小西啊。
“沒有。”程千昭笑了笑，“我找林老師，他應該在忙，你能給我找張紙嗎？我給他留張字條，他就明白了。”
前臺姑娘脾氣很好，馬上給程千昭找到了一張白紙，程千昭又道了聲謝，低頭寫字，留了簡單的幾句話，摺好遞給前臺姑娘，“你幫我給他就行，謝謝啦。”
“不用客氣。”前臺姑娘覺得這個年輕人脾氣很好，所以自己態度也很好，笑得很甜，收起了紙條。
程千昭走出研究所，身心輕鬆。
“已找到回家方法，勿擔心，另，今早話語犀利，勿放心上，須知，世上並無馮思筠，你找到的，只會是自己。
程千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