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覓第一次在公共平臺上主動說起自己的故事。她關閉了彈幕顯示,看着窗外黯淡的天空,用最平淡無奇的口吻揭開凝固的傷疤。
記得剛分手那會兒戒斷反應很強,倒不是說她多麼的用情至深,而是朝夕相處兩年的枕邊人忽然不復存在,心裡的酸楚和難捱卻不知道該跟誰說,不知道能不能說,更不知道該怎麼說。
到如今她也不確定是否釋懷,只是覺得這樣不明不白下去蠻好,誰都不用對誰負責任。
【嗚嗚嗚真的要用第一人稱說嗎,我哭死】
【最平淡的口吻講最痛的BE.......】
【感覺像是真事】
【我應該知道是誰了,他們兩人現在有後續嗎】【蹲一個樓上】
【之前聽過的版本沒up主的詳細,大概就是說男主他爸造就了這場BE,女主爸媽差點沒從東南亞回來,然後同居的原因是因爲女主他爸租了男主他爸的房子,兩個人又因爲學校牀位的事情搬出來合租,沒多久就談了。很離譜啊你們不覺得嗎??】
【被誰給安排好的一樣,細思極恐】
模糊掉人名和父輩的具體糾葛,林覓打開看到最新—條彈幕,眸光閃爍。她正在確認這件事的可能性。
適時小電視的特效再次出現在屏幕上,一如既往刷到禮物限額的頂,彈幕裡面都在刷“大佬威武”。
林覓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說完對用戶bili_274xxxx89官方的感謝致辭,她有一搭沒一搭和彈幕裡聊着對那場BEl舊情的感悟,每個故事完後的必經階段。
有人問:【up主覺得如果兩人未來能夠複合,最好的方式是什麼?】
林覓想了下說:“除非男主他爸那場罪過不是有意爲之,因爲各種苦衷才接手了詐騙組織頭領職位,醒悟之後才發現回不去了。”
【如果我是女主,我能接受這個理由】【還是有點膈應吧】
林覓心收緊,幾秒後意識到什麼,又平靜下來。
她喉間含笑:“拜託,大家覺得自己在晉江看小說嗎?不要總想着給壞人開脫。”
世間哪裡來那麼多的幡然醒悟,大多都是後悔之後才發現覆水難收,回不去了。
“BE在現實裡是常態,祝他們各自找到新伴吧。“
“哈哈哈哈哈”溢滿了屏幕。
這時極輕的一聲“滴”傳入耳中。
林覓直播時全神貫注,自然也對這道聲音敏感。她迅速調整聲線對直播間說:“今天就播到這,我工作結束回去後會給粉絲寶寶們按時直播,下次再見。”
說完也不管一串遺憾的挽留文字,她眼疾手快退播,把錄音設備鎖進保險箱,裝作無事人般推開臥門揉着眼睛走出去,動作熟稔到像在鏡前排練過千百次。
身材頎長的男人從客廳走了進來,看着從另一邊臥房出來的林覓,沒吭聲。身上只穿了件純色黑
T,簡簡單單,光站那兒便只絕非平凡角色。
他目光帶着審度,和往常不一樣。
林覓感覺到他心情不怎麼好,視線落到他手心握緊的手機上,抿了抿脣。她問他:“項目不順利?“
鄔北最近投了一個網絡技術早期企業,擁有一批新型代碼和軟件工程,市場替代性低,所以他對目前手頭上的項目很是重視。林覓好些次結束工作回來,看見他在客廳開ZOOM視頻會議,她對金融這塊—知半解插不上話,只是覺得這人對於事業—直挺上心。
第—反應是項目不順,導致他心情不佳。
男人聽完這話臉色愈沉,敲出根菸含進脣,自顧自往房間裡去了。關門的聲音不大,但也不輕。
林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自己那句話得罪他了。
也懶得時刻揣度男人的心思,剛纔直播消耗的能量過多,她打了個哈欠折身回房小憩。
醒來連接現實時有一分鐘的卡殼。窗外墨藍中,細碎的月光隔着雲層影影綽綽。
林覓懶了會兒身子爬下牀,發現手機羣裡又@了全體成員,有個什麼劇本朗讀會,就是主創人員和演員們圍坐在—起朗讀劇本,反正和他們這些配音演員無關。
林覓秉着出去轉轉的想法,沒怎麼到飭,穿上拖鞋就出去了。
離開客廳走了兩步準備關門,她最後探頭往裡看了眼鄔北所在的臥房,門底縫裡透着光,她想了想便也沒主動邀約。
走到影視城中心,工作人員們將演員團團圍作成一個圈,男女互換角色念着彼此臺本,因爲暫時不需要在意鏡頭走位和場面調度,一度發生爆笑情景。導演笑着要他們正經念別玩虛的。
林覓看見坐在篝火旁邊的寧酊雪,爲了忍笑臉都憋紅了。
現場少說有四五十人,伴隨着陣陣清脆的說笑聲,林覓堪堪站進中環,這時後面又涌來一批新的看熱鬧人士,她肩膀—傾又被擠到更前面。
當林覓視線落到—位紅脣齒白的騷包男士臉上時,右眼皮猛跳一下。
裴斯宇生得是有點偏女相的,哪怕穿着素色寡淡的簡裝,都遮不住那眉眼間的豔麗之色。他很隨意地坐在坐墊上,脣邊漫不經心,輪廓分明,華麗輕奢。
他和女一號寧酊雪捱得很近,寧酊雪因男本臺詞吃癟之時,裴斯宇的安慰如暖煦拂面。兩人之間的交談隨意又自然,像是認識了很多年。
莫名地,林覓想起沙漠團建那晚,她聽見姚芝芝打電話的內容。“我好想你”;“寧酊雪也在,你不是最喜歡她了嗎”。
爲了迅速拉攏關係,她自揭短處,希望姚芝芝能幫她供出秦姝—家的秘密。
不知是念及老同學關係還是另有所圖,姚芝芝爽快答應了,裝作鄭雲彬外網粉絲套他的話,再“很巧地”被秦姝聽見,讓她徹底破防。
林覓心裡有個大概的時間預算,她相信浸在水下的冰川—角很快便會融化浮出來。
今晚裴斯宇的出現在她意料之外。
林覓倒也沒想太多,她和他戀愛那年,見證了什麼叫朋友遍佈五湖四海,山溝溝裡都能拎出來兩個認識的農夫。和一名女明星結交屬於正常範疇。
兩人戀愛短跑一年。其實也不短,一年裡見過的次數兩個手數得過來而已。
裴斯宇談起戀愛來比做朋友時更加安分守己,兩人見過幾次就拉過幾次手,還有幾次林覓感到彆扭就躲開了,僭越是一次沒犯
林覓一開始也是應付家裡的催促,都誇京圈裴小二爺是人中龍鳳,卻不想真正談起戀愛來是那般索然無味。
她在—次約會結束順勢提了分手,裴斯宇說他尊重她的選擇。
許聽晚聽完這事黑眼珠要翻到背面去了,吐槽小二爺看着騷,結果他媽的談起戀愛來跟痿男一樣無趣,還不如當年那個呢。
林覓忍住沒說什麼。
回想兩人兩隻手數得過來的見面裡,十有八九是帶她去參加一些資本方的商業宴會,期間需要拍照宣傳。
到微博上一搜關鍵詞都是—溜的林覓挽着裴斯宇面對鏡頭假笑的照片,底下評論偏偏是“好甜好配”。
林覓不懂現在新時代網民的想法,牙關邦邦硬,真是誰的cp都能磕動。
至此,林覓不好打斷劇組的活動進程,只是站在邊上看了會兒,沒主動和裴斯宇打招呼。
夜色下的西北小城漸漸褪去了喧鬧和繁華,剛纔還熙熙攘攘的影視基地,此刻黑漆漆一片,只能聽到風沙在城中的瑟瑟呼嘯。
基地西部有一座小山丘,爬上去的樓梯卻很長。風吹日曬的壁壘表面坑坑窪窪,彩旗圍着城池往山脊延伸,林覓就站在第一隻彩旗下面,用手機的電影模式給祥雲天空拍了張照。
林覓也不知道今晚哪來的興致用遊客視角走遍影視城,不知疲累。
可能是那場直播裡,粉絲聽着她的故事,把她的心事用蛋糕刀切開分散,醒來後是久違的輕鬆。甚至有那麼點兒感到釋然了。
她和鄔北,差不多到這裡。
乾脆她回去就把行李搬下去住好了。
林覓哼着小曲往前走,忽地,眼尾註意到底下臺階投來手電筒的光亮,透過周邊搭建的小棚,往山丘的地方雜亂無章地閃。
起初她以爲是散步的工作人員,心稍微提起又放下。直到依稀聽見有男人交談的聲音傳來,聲線粗獷,體格應該不小。
林覓第六感—向準,繞去了厚土建造的壁壘後面。
聽到人聲漸行漸進,她條件反射般蹲下,露出—隻眼睛悄悄觀察聲音源頭的動靜。
一胖一瘦,個子都不矮,似乎是被長梯折磨到,走到林覓能看見臉的角度時他們表情都是猙獰的。
胖子抹了把額汗:“那妞兩條腿細細白白,哪裡有肌肉的痕跡,怎麼這麼能走?”
瘦子乾脆是累得話都說不出來,叉腰擺了擺手,差不多就是“兄弟我同意你說的”的意思。
上去下來就這麼—條道,兩人也不怕人跑了,一屁股坐到樓梯上,頭埋進膝蓋喘着大氣。
“這活真不是人能幹的。”胖子汗如雨下,明顯是不樂意繼續往前走。
瘦子看都不看他:“你在底下時沒看到嗎,她那身材、臉蛋.....多頂啊,這是一樁美活啊傻缺。”
胖子提到這來勁了,泛紫的嘴脣咧開,手也有力氣比劃起女人胸部的大小。說他活了小半輩子沒見過這樣得勁的女人,細腰盈盈一握,美腿修長;說那嘴脣厚薄合適,蠕動時能要男人的命;說她的
胸脯如雪似酥,臀部滾圓,凹凸畢現,早年港片裡的萬人迷就生了這麼一副曼妙身材。
林覓到這也反應過來那倆人議論的正是自己,各種荒淫不堪的言語飄入耳中,自知此刻處境於她十分不利。
誰曾想爬個山丘的工夫就被人尾隨了。
她拿出手機想給鄔北發消息求救,無奈山頂信號薄弱,加載的圈圈轉了一陣變成紅色感嘆號,斷了她的後路。
大腦迅速整理其他逃脫方法。
如果在這兩人過來的同時,緩緩繞過壁壘下去,或許有一線生機。
至此,他們恰好休息夠了,拍拍褲子起身往上邊走。
林覓蹲着小心挪步,在胖子邁入壁壘大門的同時,她迅速跨到牆壁的另一面,也是下山的唯一出口——
“我就知道你在後邊聽着。”
林覓看着忽然從前面竄出來的瘦子,心知想走已經來不及了。她剛往後退了兩步,胖子也折身回來,兩人一前一後夾擊着女人的出路。
頸後—痛,然後就沒有了。林覓清醒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被綁架了。
也確爲如此。
沒有窗戶,沒有傢俱。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不知道白天黑夜,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屋子裡充斥着水泥地的潮溼氣味,透不進來一絲光亮。林覓試着動了動手腳,結果發現粗糙的繩索緊緊捆住她的四肢,無法自由動彈;嘴脣也因被膠布捆住不能發聲呼救。
她的心臟緊縮,大腦驀地一片空白,恐懼和焦慮如潮水般洶洶涌來。
由於—舉—動被隨時監控,外邊很快察覺到女人甦醒,派—人進來查看。
斑駁的光順着大門打開,刺到林覓的臉上。
沒有適應光亮的眸子猛地眯起。她輕輕抽動繩索,雙膝疊起,嘴裡發着嗚咽不清的聲音。
進來那人是壁壘那頭攔路的瘦子,身上穿着一件起球的港風花襯衫,估計喝了點,渾濁的眼睛虛浮地落在林覓身上,色相盡露。細看這女的更極品了,頭髮散着,衣領開着,錄下來保存成VCR十年後還是經典。
瘦子點了根菸,蹲下來與林覓處於同一水平線:“妮子,惹上了不該惹的人知道不?“
林覓沒應聲,下秒頭皮一痛。
瘦子抓着頭髮逼她看他,咧嘴就笑:“現在你醒了,看到眼前這個攝像機沒,兄弟幾個要在這幹你,包爽。”
林覓聞言嚇得發慌,連忙偏頭望過去。前邊兩三米立着一臺老式攝像機,右上角紅燈閃爍,已經是錄製中的狀態。
她看着黑洞洞的鏡頭,渾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出於本能拼命往牆腳靠。
瘦子見狀冷哼一聲,後面進屋的又有好幾人,赤着要麼肥膩要麼瘦骨嶙峋的上半身,林覓不想看更不敢數到底有多少個。
一聲令下,那些人撲過來要拽林覓的衣服。
縱使夜冷出來時穿了好幾套,沒多久就被他們扒到了裡衫。
林覓胡亂蹬着被繩索捆住的雙腿,心裡下意識想鄔北的名字,期待他在這種時候發覺她臥室裡一直空着,覺察到不對趕過來。
即便這個可能性幾乎爲零,她依舊在危難的情境下第一個想到他。
瘦子在頂上淫.笑:“擋什麼呢,反正你遲早要被老子玩爛的。”
“爛的是你。”擲地的低沉男聲滾着戾。
話音剛落,門外邊腳步聲傳來,沉甸甸的,卻不怎麼沉穩。
瘦子看到先進屋的老大,瞬間停下手裡的動作站直:“什麼情況?“
那人年紀約莫四十,看着像尋常地痞流氓的頭子,額頭尖削,兩頰的皮肉倒掛着,委實叫人看了陣陣發汗。他卻忌憚地看了眼身後:“趕緊把人放了,趕緊的。“
瘦子擺明不樂意了:“老大,人是你叫我們抓的,現在女的就差兩件脫乾淨,你叫兄弟怎麼甘心嘛對不對。”
角落縮成團的林覓剛有一瞬短暫暈厥,她下意識望向門口的位置,視野中閃着無數的黑點。
—雙棕色馬鞍鞋映入眼簾,整體款式挺括,沉穩不失風雅,尖頭處稍微沾了幾滴鮮紅色。結合老大一瘸一拐的動作,不難猜出鞋主人進來時做了什麼。
林覓視線順着被西褲包裹的長腿往上,蓄着—頭短髮男人的面孔身形一同躍入眼簾。
他身量很高,菸灰色襯衫下隱約可見結實的胸膛輪廓,沒任何暗紋或裝飾,剪裁嚴謹,搭在手臂上的外套邊緣斜斜貼着大腿側摩晨。這會兒脣線繃直,眸底帶着濃郁的戾氣,看面前的人像在看幾塊腐爛的屍肉。
男人望見林覓的慘樣,眼底劃過一絲懊悔,不由分說過來把外套蓋在她身上,低眸解她身上的桎梏。
空氣裡靜得落針可聞。
他最後輕輕撕去她嘴上的膠布,眯了眯眼睛。柔聲哄她說:“起得來嗎,出去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林覓扶着他的手臂面前直起身,有氣無力說:“鄔北,別..….…"
鄔北沒說什麼,打橫抱將她放到了門外的長椅上坐着。日光晃了女人的眼睛。
這裡似乎是西北遠郊的石油小鎮,面朝公路,廢棄太久而沒有居民居住,連經過的車輛也寥寥無幾。鎖住林覓的小黑屋正是其中一所廢墟工業屋,二樓被幾根鐵桿穿透,沒有封頂。
那人把她放下就折身往小屋那邊走了,手裡握着不知從哪拆下的鋼筋棍,他不緊不慢往前走着,棍頭與石灰地擦出點點火光。
林覓聞見硝煙味,手抓着長椅背,着急喊他:“鄔北!"
男人沒回頭。
“鄔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