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二 拋頭灑血,定鼎天下安
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萬噸巨石。轟的一聲,激起千層浪。
場面一下子開了鍋,聲音鼎沸。別說圍觀的百姓和外國奸細轟動,連秦王府的文武官也炸了開來,場面一時間有些失控。
岑弈風瞳孔一縮,驚異之色一閃而逝,就聽姜勤失聲道:“他在說什麼啊。”就要闖上去,被岑弈風一把拉住。
這時,就聽一個聲音吼道:“吵什麼?”
這聲音太大,以至於每個人耳邊都如同打了個焦雷,全身如過了電一般麻痹住了,聲音登時安靜。
臺上的“姜璋”微笑道:“多謝鍾老先生。”原來剛剛吼叫維持秩序的,正是鐘不平。
他微笑道:“諸位可能有人想問我是誰的,但是無需多問了,我是百死劫餘之人,已經沒有名字,我的名字已經如同我的前世,一起塵歸塵,土歸土。”
姜勤氣道:“他沒有名字,就可以冒充我哥哥的名字麼?”
那人繼續道:“秦王殿下,還有姜姑娘,以及關心的人,可能還想知道姜璋先生的去向。這裡我很遺憾的報知,他已經去世了。”
姜勤大叫道:“騙人你有什麼證據?”
那人緩聲道:“需要什麼證據呢?好吧,我活着就算是證據——我這條命,就是姜璋賜予,他因爲救我,不幸身亡。我這裡……還有他的骨灰。”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個烏金壇子,愛惜的撫摸了一下,道,“他隨我走過千里,落葉歸根,終於回到了故鄉。”
姜期上前一步,道:“若是如此,這位先生,請將璋弟的骨灰賜還。”
那人將姜璋骨灰放下,道:“我當然會還的,只是之前,我還有話說。既然我的性命是姜璋所賜,他的遺願就是我的使命。他有兩個遺願,一個是希望落葉歸根,二是希望看到父兄小妹安好。我帶着他的骨灰,千里迢迢來到熙寧,是爲了完成他的遺願。”
姜勤聽到這裡,忍不住落下淚來,泣道:“哥哥。”
那人道:“其實姜璋兄的骨灰我已經葬過一次,葬在他先妣的墓旁。只是他不願我直接告知親人死去,只希望他們一直有些安慰,我甚至還準備了一封平安家書。逝者已矣,何必叫生者爲他們傷心?做小兒女態,也非我武人之姿。我葬了他,確認姜家一切安好,去他靈前告慰,便返回大荒。”
姜期道:“可是先生去而復返。”
那人道:“我之所以回來,是聽到謠言說,姜前輩有死於非命之嫌。倘若是其他事,我可以不理會,但姜兄的父親,就如同我父親,我怎能不問?因此我趕了回來,在熙寧城觀察情況。或許是我愚笨,這些時日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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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勤道:“那當然了,是你疑神疑鬼。”
那人道:“或許吧。但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怎對得起姜兄的英靈?縱然賭上我的一切,我要追查到底。”
姜勤冷笑道:“你哪裡是賭上你的一切,你是賭上我大哥的一切了。”
姜期道:“小妹,不要說了。這位先生也是個義薄雲天的俠士。”
那人道:“俠士絕不敢當,只是個任性的蠢貨而已。倘若我不那麼蠢,我或者能想出一舉兩得,又能查清真相,又不傷害他人的方法。即使我這樣愚蠢,我也知道這麼一來,對秦王殿下的傷害有多大。秦王殿下,抱歉了。”
姜期搖了搖頭,並不答話。姜勤咬牙道:“只一句道歉就夠了麼?你操縱輿論,散佈謠言,激起變亂,連我父親遺骨也被人拉出來曝光,區區一句道歉就能一筆勾銷?”
那人道:“自然不夠,我做下的事,當然是我來負責。今天開棺驗屍,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姜伯父果然死於非命,我就是冒着再大的危險——”他看向了孟帥,孟帥衝他一笑,他接着道,“也要提三尺劍,替姜璋兄報仇。反之……我會親自澄清這一切。”
他轉向平民的羣體,道:“這是我要帶這些百姓來的本意。若只是內部澄清,流言永遠消失不了,不論什麼結果,都會被歪曲,只有放在衆目睽睽之下,才能釐清謠諑。還有這些奸細們,他們會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彙報給他們的主君。”
傅金水暗自冷笑,心道:這些人會我們分說?不傳謠就不錯。
那人彷彿看穿了衆人內心所想,道:“我知道,即使再如何分辨,還是會有別有用心的謠言傳播於天下。對此我只能再次抱歉,只是希望各位細作至少把真相彙報給各位諸侯,讓他們心中有數,再造黑謠時,自知有愧便可。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他日史書工筆也好,千秋萬代人心所向也好,想必都能還姜期一個清白。”
姜期長嘆一聲,道:“兄弟,有你這一句話,我相信你是信人義士。下來喝一杯水酒,咱們冰釋前嫌。”
那人一笑,突然後退一步,輕輕一拋,將手邊姜璋的骨灰匣拋給姜期,道:“請留下。”然後轉向衆人,道:“諸位,請再次記得,此事結果分明,在下當以一己之身,證明秦王殿下的清白。”
鍾少軒一直冷眼看着,突然一驚,失聲道:“難道他要——”就要躍身而上,突然兩隻手一手抓住他一隻袖子,正是孟帥和鐘不平兩人。
孟帥神色嚴肅,微微搖頭,鐘不平厲聲道:“讓他去。”
這時姜期也反應過來,叫道:“先生不可——”一面上前一步,卻好似撞在一面無形的牆上,給彈退了幾步。
那人一伸手,已經抽出長劍,道:“我本微末之身,非德高望重之輩,說出話來誰能深信?只好因一腔熱血——”說到這裡,長劍橫在頸上一拉——
鮮血四濺
那人的身體如金山傾倒,玉柱坍塌,轟然倒下。一腔滾熱的鮮血,灑在方圓數丈地面上,往土地中滲去。
姜期一閉眼,道:“老弟……何苦如此?”
周圍轟然大亂,姜勤本是怒不可遏,也不由驚愕,眼前一花,竟有些模糊了。只有岑奕風神色異常冷靜,快步上前,道:“傅將軍,快維持秩序,防止有人趁亂起事。”
傅金水這才如夢方醒,跑着去安排人手,岑奕風回頭看臺上,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輕聲嘆道:“也是性情中人,可惜了。”
鍾少軒長嘆一聲,掙脫拉着他的兩個人,道:“你們……都不讓我去。那人就這麼死了。”
鐘不平冷冷道:“算他識相,他若不死,老夫親自砍死他。”
鍾少軒道:“何至於此?”
鐘不平道:“他該。從他決定如此行事,逼出真相,就代表他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以一人撬動天下,想要不沾一點兒因果,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樣的便宜?”
他目光如炬,掃過臺上,道:“當初老夫袖手,也是他答應之後會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豈會任他胡鬧。就這一死,還未必能彌補損失呢。還得靠姜期那小子費心作態,給他擦屁股,方能揭過去。”
鍾少軒茫然,就聽遠處姜期道:“這位先生雖非姜家人,但所言所行,也是我輩中人,我想將他與璋弟一起葬在先父身邊,使他們團聚。”說罷失聲痛哭。場中漸漸傳來哭泣聲。
鍾少軒呆了一陣,突然對孟帥道:“小弟,剛剛你也阻止我,你也這樣想的麼?”
孟帥輕聲道:“我是希望您成全他。他今日身死,生前身後名得以保全。倘若不死,難免被傳爲冒名頂替,投機使詐,最終事敗還砌詞狡辯的虛僞小人。這是他絕不想要的吧。”
鍾少軒想了想,搖頭道:“我輩武者,又不似文人要求個青史留名,但求問心無愧,何必如此呢。也罷,這件事也告一段落了。”他向鐘不平一躬身,抽身離去。
鐘不平哼了一聲,道:“這孽障婆婆媽媽,哪像我的兒子?”瞪了孟帥一眼,也離開了。
這一天的大戲,終於落下帷幕。這幾個月的大戲,也走向尾聲。
對於秦王府上下,這個結果還算不錯,幾個月的陰霾一掃而空,最多爲那位死都留下名字來的先天高手欷。對於純粹的看客來說,這處大戲有悲有喜,有情有義,狗血熱鬧,跌宕起伏,最後還有大逆轉,也是心滿意足。但對於那些幸災樂禍,甚至企圖趁虛而入的人來說,顯然事與願違了。
而後期的發展,還有他們的樂子。不過數日之後,姜家趁着東海郡王大兵輕動的空擋奇襲連雲成,將東海郡王赫連正樹俘虜,再次吞併一國。
幾年之內,姜家在姜期率領下連戰連捷,征伐四境,如摧枯拉朽一般,所向披靡。終於在五年之後推翻了齊廷,建立新朝,立國號爲秦,姜期尊姜廷芳爲太祖,姜璋爲英孝王,連那位不知何名何姓的先天高手,也追封了個忠義武侯,挪入太廟配享香火。並從此開啓了有一個綿延數百年的王朝。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與孟帥無關。
孟帥本人,在幾日後就和鍾家父子一起踏上了返回大荒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