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很早起牀,因爲要送阿花上灼華堂。但是沒想到的是,當我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阿花已經站在門口不知道多久。
“姐姐,你起牀了啊!”她揚起自己的小臉。因爲幾天沒有好好吃飯睡覺,臉色蠟黃,看起來十分憔悴,但是她還是對我微笑着,這就像狂風暴雨後從地裡鑽出來的第一棵小草,讓人看到了無窮的希望,真是久違的笑容啊!
不過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弄得有點措手不及,不知道此時該有什麼樣的表情說什麼樣的話。但是心裡感到着實欣慰,一激動眼淚差點淌下來。
“你就打算這麼一直站着嗎?”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擡起頭,便看到一身便衣的殤夜靠着門站着,胸前交叉着雙手,一副痞子樣。
“殤夜,你怎麼那麼早就來了?”我有點詫異,照理說,殤夜不可能那麼早出宮門。
“昨晚上我沒有回宮,就睡在竹清苑了。早上一起來就過來了,還沒有進餐。”他一斜眼,傲氣地看着我。
不就是看上我這兒的早餐了嗎?只說不就行了,搞得那麼晦澀幹嘛,我又不會不讓你吃飯不是?
“行行行,我們一起吃早餐去!”說着,我便拉起阿花的手,當我將另一隻手伸向殤夜的時候,殤夜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然後哼了一聲,自己轉身走去,把我的手晾在早晨還嫌冰冷的空氣中。
腦中瞬間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慢慢還原成一個炎炎夏日的午後。窗外煩躁不安的蟬鳴聲,茶几上一杯一口也未被飲過的熱茶慢慢失去最後氤氳的霧氣,一個純白色的背影,一直突兀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這是我的手,就像現在這般。忽然覺得這隻在空氣中保持着無辜蜷曲姿勢的手很孤單,不知道想要抓住什麼,也不知道能夠抓住什麼,或許它只是在渴望被另外一隻手緊緊握住,不管有沒有溫度,因爲只要掌心相依,心中就會有足夠的溫暖。
“姐姐,你怎麼了?”
身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我終於回過神來,回身對阿花微微一笑。
“沒什麼,我們吃飯去!”
早餐十分豐盛,按照我的吩咐,桌上擺放了兩杯羊奶和若干煮雞蛋。考慮到阿花正處於長身體的階段,需要多攝入些奶製品來補充鈣質,但是這裡要找到牛奶又不容易,於是我便找人去弄了幾頭母羊,用羊奶代替牛奶。本來還有一杯是我的,既然殤夜在,當然要讓給他了。誰知道,這孩子完全不識好人心,只喝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東西,味道如此奇怪?”
“你多喝些就能快快長高了?”
“噢,是嗎?”他一擡眉,一臉不相信。
“不相信的話就給我喝!”我伸手去拿,在快要觸及杯子的時候,杯子卻變換了位置。
“不要,我喝!”於是殤夜皺着眉,像在遭受什麼折磨似的一口口往裡灌着奶。這種剋制自己的樣子看起來還是蠻可愛的啦!連阿花看着都忍俊不禁。
吃完早飯,殤夜說要和我一起送阿花去灼華堂。於是一行三人坐上了駛向灼華堂的馬車。
還沒有走到灼華堂,一羣孩子便黑壓壓地涌上來,跟在後面的是一襲紗裙的踏香。沒一會兒,我們便被孩子們圍住了。孩子們全部看着阿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直到其中一個孩子忽然從身後拿出什麼塞到阿花手中,其他孩子都像忽然回神一樣爭先恐後把自己手中的東西遞到阿花手中。阿花的手中漸漸堆滿了各種東西,再也拿不下任何東西。仔細一看,裡面有雞蛋,有白菜,有衣服,有沙包和其他孩子玩耍的用具,甚至還有一隻伸長了脖子目光呆滯的大白鴨子。阿花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一大堆東西,眼淚開始大滴大滴往下砸。
這時候最先送東西的男孩子走出人羣,用袖子擦了擦鼻子,然後一仰頭,像個男子漢一般立直了身子,走到阿花的身邊微紅了臉色,語氣卻十分堅定:“阿花,你放心,我們永遠在你身邊陪着你!”周圍的孩子也一樣堅定地點點頭。
只這一句話和這些看似簡陋實則包含真情的禮物足以溫暖任何冰冷的心。我看着嚎啕大哭的阿花,心中卻安定下來。有這樣一班朋友陪着她,還有什麼艱難是不能克服的呢?
然而在一堆紛擾的聲音中,我卻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能夠這樣真實,實在幸福。”
我看着流露出羨慕神色的殤夜,實在很明白他這份感慨來自何方。皇宮之中,自古以來,爲了那唯一的權,父子相殘,後宮紛亂,何來如此真摯的情?
“不管發生什麼,我總是在你身旁的。”我心疼地看着這個明明還是孩子但是卻老到成熟的所謂皇子。
殤夜緩緩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然後我看到殤夜的嘴角也慢慢鬆動,漸漸向上翹起,凝成一個純真的微笑,黝黑的眼睛彎起來,在陽光下燦若明月。
“好了,孩子們,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上課了吧?”踏香含笑看着這一堆可愛的孩子,溫柔地問道。
“好!”於是一堆孩子又跟着踏香走回屋內去。
才走不遠,一個孩子又回身對阿花叫道:“阿花,我們在灼華堂裡等你呦,你快些過來!”
“好!”阿花大聲回答。
我們把一堆東西先行送回馬車,然後再次回來。我讓阿花和殤夜等在外面,然後去廚房裡把落月叫了出來。
我們一同走上邊上的小山,那裡曾經是大哥的田園,現在雖然還是有人照看,但是那些植物看起來總是少了一分靈氣。雖然快要入冬,但是各色的菊花還是開滿了地。在這萬花叢中,我們停下腳步。
“落月,我想請你收一個徒弟,你覺得怎樣?”直覺告訴我落月不會拒絕。
落月有些許詫異:“收徒弟?”
“不行?”
“倒不是不行,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落月淡淡一笑,一陣風吹來,他凌亂的髮絲隨風飄動,眼神縹緲,整幅畫面看起來飄逸而滄桑。
“以前總也沒有片刻安定,現在總算難得停下來了,想來也是時候收徒弟了。”
我眼睛一亮:“這麼說,你同意了?”
“我同意很簡單,但是做我的徒弟必須要知道將來要走的是怎樣的路,一個殺手,每一次出手便意味着和死神擦肩而過。若是懼怕死亡,那麼絕對不用考慮做我的弟弟。但是,做一個殺手,需要的絕對不僅僅是血勇。”落月已有預感地看着阿花。
“是,阿花已經做好準備。”阿花眼神堅定。
“別急,如果你真的能夠忍受那些難以想象的艱難,而且永遠不背叛師門,那麼我便收你爲徒。但是你一旦決定放棄,那麼你將面臨殘酷的懲罰,許會因此而丟掉性命。你還堅持認我爲師嗎?”
“是,我發誓永不背叛師門,若違此誓,天打雷劈!”阿花立起右手三根手指,向天發誓。
落月滿意地點點頭。阿花馬上跪下,磕了個頭。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既如此,我也將按照教規重新賜予你一個名字。到你這輩,該是雨字輩。你便叫做冷雨吧!”
“冷雨謝師父賜名!”
於是拜師禮成,我們又回了灼華堂。照落月的說法,祭殺的每一輩弟子都該有特有的字,但是落月在加入祭殺之前,便已經叫做落月,難道因爲他師父偷懶而沒有給他取名?落月告訴我,因爲到他這輩恰好是月字輩,而他師父覺得落月這個名字也不錯,於是便沒有再取。當弟子們學成以後,順利完成第一次自己的任務,他們便可以選擇繼續使用教名或者回復原來的本名。但是其實真到了那個時候,叫什麼已經無所謂了,執行任務的刺客們都會被冠上不同的代號,根本無所謂姓名。
落月和阿花約定以後每次放學後,阿花都要到後山去見落月,練習武功。可是這樣的話落月又擔心踏香的安全,我大義凜然地決定把飈豹和承滄送給踏香做貼身護衛,但是殤夜又不同意了,最後折中,飈豹繼續跟着我,而承滄便做踏香的保鏢。
從這以後,阿花每天回來的時候總是灰頭土臉的,衣服基本上三天破一件,身上還總有各種傷痕。每次幫她處理傷口,我能夠看到孩子因爲疼痛而顫抖,但是卻從來不哭也從來不叫,只是緊緊咬住自己的嘴脣,就算咬出血來也從來不說。我十分心疼,爲此找過落月,想要他改良一下訓練方法,但是在這一點上,落月說什麼也不肯放鬆,只一句:“如果冷雨想要變成心目中的自己,那麼這些苦她該承受得了。”便把我打發走了。
幸好老頭子的藥比較好用,用了傷口很快止血而且還不留疤痕,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多麼重要啊!順便說一句,老頭子因爲再也無法忍受我的勞力剝削,竟然趁某一天我不在的時候,悄悄潛入我的房間,偷走了最後的葡萄酒,然後留書一封,再一次離家出走了!我能夠想象下次再見他時他那副似乎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的邋遢樣。不過這樣說起來,他其實還挺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感的。雖然這種消失常常更像是一種逃避。
還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以爲阿花常常會受傷,傷在身上也就算了,因爲一旦穿上衣服就看不出來了,但是臉上的傷口沒法遮住啊!於是一些上心的孩子就曾經偷偷摸摸跟蹤過阿花,然後便發現了阿花的秘密,再然後這些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們便賴死賴活也要拜落月爲師,一開始落月當然拒絕了,但時間久了,也就耐不住孩子們的軟磨硬泡,於是硬着頭皮愣是把一個堂堂殺手組織當做普及強身健體武功的武館來使。不過落月始終沒有再收第二個徒弟,他教其他孩子的,只是一些最基本的武學基礎。但是我很懷疑憑這羣孩子的纏人功夫,落月最後很有可能妥協,一下子收那麼多弟子。其實這也不差,曾經消亡的祭殺再次重現武林,想來也是一樁美談,當然對某些人除外。
之後阿花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了,她除了要和同學一起訓練基本功以外,晚上還要繼續落月的特訓。結果就是衣服毀壞的速度日漸加速,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深。
某香今天逛街快累趴下了,但是爲了過年,這氣力看來還是得花啊!大家怎麼樣呢?買好新衣服了嗎?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