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軍營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們走進軍營的時候,那裡竟然有好幾個人在焦急地等待着我們。
殤夜把我抱下馬,大家立馬圍上來對着我噓寒問暖。有人叫我女兒,有人叫我望舒,還有人叫我姐姐,大夥兒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求救般地望着殤夜。
殤夜輕輕將我摟進懷中,對目瞪口呆的衆人說:“舒兒今天受驚了,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吧!”
說完這句話,殤夜就帶着我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大衆和貌似唯一知道真相的琪隱。
殤夜帶着我走到一個看起來比周圍營帳大一些的營帳裡,幫我取了一套衣服,然後叫人幫我燒洗澡水。我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營帳,這必是殤夜的營帳無疑,可是這裡竟然放着兩張牀榻。殤夜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告訴我其中一張是我用的。
我甚詫異,可是思考這軍營何時竟然開放如斯,允許帶家眷同住了。轉念一想,其實也不對,碩雷說我和他是第一次,那我和殤夜一定還是清清白白的,不然也用不着睡兩張牀了,雖然這一張牀看起來有那麼點小。而且我之前穿的一直是男裝,那麼我在這軍營中恐怕並不是以殤夜未婚妻的身份存在的。
殤夜又告訴我,之前我一直以大夫的身份作爲他的侍從呆在他的身邊。我想原來我真的懂醫術,然後又記起之前殤夜被碩雷傷了一劍的事,於是趕緊找藥幫殤夜處理傷口。上一點藥小心吹吹,再上一點藥再小心吹吹,仔細的模樣逗得殤夜直髮笑。
我佯裝生氣地說:“我幫你上藥那麼細心你還嘲笑我,幫碩雷上藥的時候我亂塗亂抹他也不像你這樣啊!”
殤夜的笑臉一下子凝滯,他斜覷着我,聲音冰冷:“你幫他上藥?”
我意識到危險,可還是點點頭。殤夜索性轉過身去不看我了,順便賭氣地不讓我上藥。
我蹭啊蹭蹭到殤夜身前,可是殤夜低着頭不看我,於是我蹲下身來仰視着他,心虛地問道:“殤夜你生氣了嗎?”
殤夜沒好氣地瞪我一眼,然後把我拉起來,按在他的腿上:“我是生氣,你怎麼會有那麼多不分青紅皁白的好心呢?”
我委屈地擦擦鼻子:“我剛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看碩雷對我還好,一時沒有戒心才這樣的嘛!”
“他對你好?他對你好?”殤夜一連反問我兩次,聲音一次比一次高,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低下頭去,聲音細得像蚊蚋:“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嘛!”
殤夜扶起我的臉來,逼迫我和他對視,我戰戰兢兢地看着殤夜的眼睛,卻驚奇的發現這雙眸子裡蘊含的不是滔天怒火,而是深沉的憐惜和不甘。
殤夜涼涼地對我說:“我這不是在生氣,我是在嫉妒。你知道當我聽到碩雷叫你小野貓的時候我有多難受嗎?那真是千百隻螞蟻在我心裡噬咬,我妒忌得快要發瘋!”
我嘟着嘴巴,認真告訴殤夜:“我一點也不喜歡碩雷叫我什麼小野貓,我喜歡你叫我舒兒。”
殤夜呆了呆,然後毫不遲疑地擁我入懷:“你這樣對我,嘗過甜蜜以後叫我怎麼甘心放手?”
我急了,在殤夜懷中掙扎:“怎麼你又要離開我不要我嗎?之前你說的難道都是假話?”
殤夜把我按在他的懷中,於是我乖乖地不再動彈。殤夜把自己的下顎擱到我的肩膀上,嘴巴剛好湊近我的耳朵,有什麼熱熱的東西順着我的脖子流下來:“我怎麼會說假話,我只是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等我睜開眼一切都會消失,這樣的夢我做得太多。”
我輕輕拍着殤夜的背,像在安慰一個孩子:“不會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可等着做你的妻子呢!”
我感受到殤夜鄭重的點頭。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牀上,問殤夜爲什麼我會被碩雷抓走。
殤夜告訴我說我是爲了傳遞情報給他才私自騎馬到戰場上找他,可是在這之前大軍就已經收到從祁陽國逃出來的琪隱帶來的確切消息,所以將計就計反包敵軍。我不擅騎馬,衝出戰場後就墜馬了,剛好碩雷帶着大軍撤離時經過那條路,便把我捉走了。
我想我真是很喜歡很喜歡殤夜纔會冒着生命危險去傳遞什麼軍情吧!心裡很開心,可是一閉眼,我腦中浮現的便是碩雷玷污我的骯髒的一幕幕,冷汗直流,心跳加速,怎樣也無法安睡。
我無奈感嘆原來我也不如自己想得這般豁達,受了傷還是會痛得睡不着覺,可是又不敢翻身,怕動靜太大吵到殤夜。於是我平躺在牀上,瞪大眼睛看着帳頂,等着夜更濃些,殤夜能夠睡得更香。
半夜的時候,我依然沒有絲毫睡意,於是起身披着衣服走到帳外看星星。夜裡的天空很美,地下火把的光傳到天上去,把原本黑漆漆的天空照得紅彤彤的,星星散碎地落在各處,孤寂地閃爍着寒光,像是倚在窗口等待丈夫迴歸的女人的寂寥的眼睛。我在心裡想其實我看到的這些星星都是真正的星星很早之前發出的光了,它們走了好遠纔來到我們面前,也許連星星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經往這裡發射過光線了,真是被整個世界遺忘的存在,難怪會覺得寂寞。想完這個之後又想爲什麼我會知道這是星星發出的光而不是星星本身呢?
我被這個問題糾結得頭昏腦脹還沒有得出結論,夜風吹透我薄薄的外衣凍得我直打顫。一件厚重的披風毫無預兆地加在了我的肩上,我嚇得向前遠遠一蹦,回頭卻看到殤夜憐惜的眼。
“沒事幹嘛嚇我?”
“我醒來時發現你不在牀上,便出來找找。怎麼,睡不着?”殤夜走到我的身旁,笑着幫我緊了緊披風。
我乖乖地點點頭。
“走吧,我抱着你睡,這樣你就能睡着了。”殤夜寵溺地朝我笑笑,攬着我往裡走。
理智告訴我應該拒絕這個提議,但是心裡早已經蠢蠢欲動,被殤夜摟在懷裡睡覺是什麼感覺呢?
在我不斷動搖的時候,殤夜已經幫我蓋好了被子,把我的腦袋擁在他的懷中,然後輕輕吻了吻我的頭頂,對我說:“舒兒,睡吧!我看着你睡!”
事實證明,殤夜的話很有道理,在他的懷中,我確實入睡得很快,而且一覺睡下去差點起不來,一切夢靨化成漫天飛舞的櫻花,圍繞着我的是花朵細膩的香氣和殤夜懷抱的溫暖,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等我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掀起的帳簾曬進地面了。殤夜不在帳裡,卻有一個胖胖的老人坐在外間的凳子上搗騰着手中的草藥。
“你是誰?”我問。
老人回過頭來,卻是一臉委屈的模樣:“女兒,我是你爹啊!”
我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然後衝到鏡子前去看自己的模樣,都說女肖父,可是任我橫看豎看左看右看,我就沒覺得自己和老人有一絲一毫的相似。
我重新走到老人面前,將信將疑地反問:“你真是我父親?”
老人誇張地抹一把臉,然後湊到我面前,兩隻眼睛只放光:“女兒,我真是你的父親。”然後嘿嘿一笑,加了句,“雖然沒有血緣關係。”
我痛苦地撫額,這都是什麼人啊!
正在這時,營帳裡又進來兩個人,均身穿輕甲,還都擁有一副好相貌,雖然一個英武,一個明媚。我就好奇了,難不成現在打仗都是看容貌的嗎?怎麼一個個都生得如此傾國,這讓那些長得不怎麼好看的人如何自處啊?
“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馨兒啊!”比較矮小的士兵跳躍着蹦到我面前,開口的聲音竟然清脆得像是一個女生。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孩子,可是喜歡歸喜歡,我還是不認識她。看着馨兒失落地嘟着嘴的模樣,我覺得心情愉悅不少。
“乾爹,姐姐不認識我們了啊!”馨兒衝另一個男子訴苦。
“沒關係的,你姐姐總有一天會想起以前的事情的,即使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我們可以給她重新創造回憶。”另一個男子的笑容很清淺,可是表情很真誠,他的眼睛很奇怪,眸色很淺,像是水墨在宣紙上渲染開來的灰。
“你是誰?”我側着腦袋看着那雙非比尋常的眼。
“落月,寂落月。”他淺笑着回答。
“很好聽的名字呢!”我讚道。
“舒兒,你起來了嗎?”屏風後轉過一個玄色身影,擋住了陽光。
我揚起頭看着被陽光染上金邊的殤夜,心裡的甜蜜全化作脣邊遮擋不住的笑意:“嗯,睡得很香。”
“原來大家都在,這樣也好,可以陪阿舒聊聊天,畢竟你們都是她的親人。”殤夜在我身邊坐下,幫我倒了一杯水。
“你不在的時候我們陪着我女兒那叫責無旁貸,你在的時候我們要是還在這兒呆着那就叫毫不識相了。行了行了,你小子好好陪着我女兒吧,我們還是識相地離開吧!”老爹把頭轉向我,一臉悽楚,“女兒,爹先走了,等你有空了爹再來看你!”
“好,老爹再見!”我笑着朝他揮揮手。
老爹的神色更加悽楚了:“都說女大不中留,果然啊!現在就巴不得爹早走早好呢!”
我感到自己額邊的青筋正在不自覺地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