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開始從山間消散,很快對面就會發現南山上的異常。
李丹在吳茂陪同下視察防禦,趁此將整個南山的地形瞭解通透。
然後調回趙敬子、巴師爺,再請來盛懷恩,就着半山腰平地上支起軍帳,前頭搭起個棚子,五個人在這商議如何分派防務、調整佈置。
原本是有個計劃,但畢竟沒人這麼詳細踏勘過實地,所以上來瞧過了才知道,有些地方需要做調整。
要說這南山的地形還是不錯的,能上下山的路有三條:
從鳳嶺鎮出來走到馬堰河邊,轉向南進山是東邊的石蹬小道。
它狹窄難行,不易被下面的人發現。
整條道在崖壁縫隙間曲折穿行,不但窄,且有的地方很陡,兩邊又沒什麼樹木遮擋,時刻被上邊的警戒哨監視。
只要安排三、五個弓弩手守着,下邊仰攻的人得付出重大傷亡纔有機會得手。
西北入口從鳳棲關前官道過來,過一座木橋,眼前是片難得的開闊地。
這裡已經到山腳,可以選擇往北(去來鳳閣)或往南。
南邊的入口(就是李丹等人昨晚走的這條路,現在被賦予了新名叫得勝路)貫穿整個突出部先後和溪山路(南丘過來的這條路)、來鳳閣路(北丘過來的這條路)交匯。
南山突出部是由兩大一小三個土丘組成。北丘最小且低,壁高僅一丈;
南丘次之高一丈兩尺左右;
東丘最大——他們現在議事的這個山包,所以李丹起名“大東丘”。邊緣低處一丈三,高處一丈九尺。
整個南山突出部是個東高西低的形勢。
突出部再往東,也就是從鏡面石上去,可到最高的雲峰頂,也就是來鳳閣所在。從這裡不但能俯瞰周邊,而且東北角崖壁上放兩個觀察哨的話,甚至可以監視鳳嶺鎮動靜。
所以評價它乃制高點絕不過分。
昨晚上來以後,顧大帶隊佔住西邊入口,便着人開始築籬笆(頭道柵),楊乙在他身後又築一道(二道柵);
火銃隊佔據了北丘主要控制來鳳路(北線),弓箭隊則佔據了南丘,控制溪山路(南線)。張鈸那隊現還在雲峰頂上守着石蹬小道。
看着白布上繪出的圖,幾個人都覺得兵力有點分散了。“盛大人,雲峰頂和東邊石蹬小道交給官軍弟兄們,如何?”
“行!”盛懷恩重重點頭:“放三百人上去應該夠了,要是還守不住,那可羞死了!其實我看那小道險得很,有兩百人就夠。”
“如此,”李丹回頭叫傳令:“命張鈸隊交接後立即下山在大東丘待命!宋九一隊增援楊乙共同防守二道柵,弓箭隊向前爲顧隊後援。”
說完,扭臉問巴師爺:“後營在北路口的防禦做得如何了?”
“北邊寨柵和籬笆已經豎起來,優先做的北路口那部分,其實還需要些時間。”巴師爺回答,看看李丹:
“防禦可是想用他們?如果用,不妨就地固守。他們自己建的寨柵,還是自己用時更熟悉、也更上心。”
“那就這樣,讓後營留一隊就地固守北路口,同時進一步完善營柵!”李丹點頭。
這時一名麻九身邊的傳令跑來報告:“防禦,九爺讓我向你稟報:左營正在西山上立柵,警戒的兄弟發現有貌似敵哨探窺視。
九爺說有可能敵軍即將發動攻擊,得儘快把營柵建起來,他和蕭營正商議需要更多人手。
問已有俘虜百餘人到達,
可否先調用這百人砍竹子、搬運等等?”
“可以!”李丹立即同意。經過昨晚出發前的甄別,他和盛把總兩邊共處決了一百二十人,還剩八百多俘虜。
從其中挑選補入各隊三百人,其餘的陸續由右營轉運過來。麻九請求的便是先到的這批人。
西山地勢沒有南山險峻,且又將存放所有貨物、輜重,所以李丹毫不猶豫同意了這個請求,並說:
“餘下的俘虜也都交給左營使用,務必儘快將遮蔽車馬的棚子也蓋起來。
告訴蕭營正,這天陰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會下雨,叫他務必上心!還有派人告訴右營,要防降雨,加快轉運!”
“俘虜都給西山留下?那我們這裡……?”吳茂提醒地問。
剛纔衆人提出南山營柵分作數段並未合圍,臨時倉促而建不太牢固,所以還是要抽時間組織人手加固。
不想俘虜都給西山用,所以他問了這句。
“不要緊,等民工到了就好。南山更大,三、五百人調來也不濟事,還得防着他們和外面裡應外合,何必呢?”
吳茂一想也對,畢竟敵人發現後肯定優先攻擊南山,南山拖得久,西山便有餘裕將營寨建得更堅固些。
“剛纔說到哪裡了?後營,在北路口留下一隊,其餘向前從弓箭隊手裡接管南丘防務。
山下留守的部分,兩什繼續守板橋,其餘四個什上來做中軍的預備隊!”
“三郎可是擔心關下的敵軍會攻打南山?”盛把總問。
“他們不會乖乖拔營的,”李丹點頭:“一旦發現背後出現官軍,定然會嘗試先將我們擊退,如果不成再拔營起寨。”
“如此,”盛懷恩扶着刀柄往山下的敵營和對面關寨看:
“昨晚已經見到對面關寨裡點起的三堆篝火,看來林百戶帶的人已經順利上去了。對面有這幾百人可暫保無虞。
去鳳嶺鎮上探察的兄弟還沒回來,敵情尚且不明。但他們不大可能這麼快就知道我們來了,所以石梯道那邊也沒那麼大危險。
我再撥一百人過來壓陣備用,有民團六百人加上官軍三百,又有地勢之利,咱們應可保南山無恙!”
“有大人和三百官軍坐鎮,我等膽氣更壯!”
李丹話音剛落,就聽對面敵營中響了號角。兩人互視一眼說:“來了!”
“那麼大人,我去前邊指揮,請大人在後壓陣。”李丹說完,帶着巴師爺和吳茂,後面跟着宋小牛、黑木、趙敬以及蘇偏頭、韓四的兩伍親衛向前走去。
三錢子馮三也在毛仔弟後頭跟着。他既沒職分,也不曾委派他做什麼,只好和毛仔弟在一起。
他們下了東丘,一路沿着南丘和北丘之間的河牀走過去,正在調整戰位的各部團丁見他們來了,紛紛靠邊讓路。
前邊拐個小彎,兩側的崖壁突然沒有了,視野豁然開朗,從這裡到馬堰河邊都是平坦的緩坡。
吳茂注意了下,可以看到臨近河邊顧大等立起的頭道柵,其實兩端並未來得及封口,距離左端的灌木叢還有三、四丈,離右端的崖壁也還有幾丈遠。
顧大的小隊站成十二個五人縱隊堵在橋頭正對的位置上。
相比之下第二道籬笆好些,左右都接上了崖壁,不過中央留着空,用前後兩排拒馬擋着。
在這道籬笆的內側站着楊乙的小隊,也是十二個小縱隊,每隊五人。
“我們去那裡。”忽然有人喊了聲,吳茂收回目光,見李丹正往二道柵右手的高坡上走,他連忙跟上。
到高坡上站定,親衛們站到下方形成一道保護牆。
這時就聽有人高喊:“宋九一前來報告,全隊按長官指示調至二道柵,現已到達指定位置,請指示!”
“列陣整隊,於二道柵左側方位守護,入列吧。”李丹眼睛還在看着橋頭正在列隊的亂匪隊列,嘴裡回答了聲。
宋九一大聲應答後跑到左翼去了。“他們在幹嘛?”李丹指指對岸問道。
衆人遠眺過去,見對方亂糟糟地擠成一團,幾個首領模樣的正聚在一塊,不時用手指指點點。
“在下看,他們是意見不一在商量什麼。”巴師爺說。
正說着,一陣響動,就見弓箭隊涌出來,穿過拒馬在顧大小隊隊列右偏一點後方站成兩排。
黃欽隔着二道柵喊:“報告長官,弓箭隊到達調整位置,請指示!”
“過九峰,如果賊人大隊過河就射他們,特別是頭目!”
“遵命!”黃欽說完橫拳在左胸前,微微一躬身,轉身跑回自己隊列去了。
這時,宋小牛忽然湊過來輕聲叫:“防禦。”然後往身後指指。
李丹回頭一看,見北丘籬笆後邊露出劉宏升的圓臉,看見他還不好意思地笑笑。
“唔?這是做什麼,鬼頭鬼腦地?”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呃,劉二問,要不要他們也下來?”小牛替劉宏升回答。
“讓他不要擅動,指定一個排留守。就算有命令下山,這個排也不能動,要爲二道柵提供火力,如果有敵人衝進北邊要看住來鳳閣路!”
李丹再回頭看看上面告訴小牛說:“我可不想這麼早讓敵人知道這邊有火槍!
巴師爺,打完仗提醒我:北丘上要趕緊搭躲雨棚, 防備雨來了會將火銃、火藥、火繩淋溼。”
然後轉向巴師爺:“對了,記得給他開張條,領將軍銃(銅炮)、每銃二十枚彈子到北丘上,我們把它建成個銃臺,可以直接封鎖木橋和路口。”
“防禦,敵陣動了。”吳茂忽然提醒大家,原來他一直注意觀察對面。
亂匪開始過橋,前邊是四十名刀盾手,後面一名敵將騎着匹花馬上橋,身後有人打着一面紅邊鵝黃底的大旗,上面寫個“婁”字。
“這廝放肆!”趙敬子大怒。本朝服色規制,皇族才能使用鵝黃。所以對方打這麼面旗子,竟是公開向皇權挑釁的意味。
“本以爲只是作亂,看來現在他們竟是存着造反的意思呵?”吳茂也皺眉。造反和打家劫舍是完全不同的,後者還能受招安,前者卻是不可能。
“奇怪,咱們和遊三江對陣的時候他並沒打出鵝黃旗呀?”巴師爺提出問題。
吳茂略思忖:“有兩種可能,要麼這服色的旗子在賊軍那邊也不是誰都能用的,你看這人大旗上寫‘婁’字,可能就是昨晚來鳳閣上抓的俘虜招供的那個什麼三少帥。
還有種可能,賊軍也是近來才決定用這面旗,你不見它顏色還都簇新的麼?”
“三錢子來了沒有?”李丹問。
“屬下在!”
“你對這個‘三少帥’可有了解?”
“回稟防禦,屬下當初在賊營,曾經隨遊三江去覲見婁自時,因此略有所知。”
馮三聽到召喚眼前一亮,趕緊從後面擠進來,站在李丹面前抱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