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把快劍
一把快劍衝雲霄,
快若驚鴻一剎那。
疾風馳過不留痕,
無名無姓又何妨?
一盞孤昏慘淡的燈,一把越擦越亮的劍。
一雙冰冷無情的眼,一個人,一個故事的開始。
外面篝火依舊絢爛,人羣歡呼。有歌聲,有叫吼,簡單的獨絃琴彈出蒼茫無盡的音律,不同的調子代表不同人的心境。孤月懸掛在天空,靜而皎潔,沒有半點繁星的點綴,顯出整個蒼穹的迷茫。
這是一個流民浪人相聚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故事,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經歷。美酒當前他們同醉而歸,今夜,他們沒有煩惱,忘記了仇恨,痛快地飲酒、歌唱、舞蹈……試圖將自己忘記。他們並不相識,走過了今夜也許就各自離去,回到屬於自己該去的地方。也許過了今夜再次相逢之時他們便是敵人,便是有血海深仇的敵人,然而這些在今夜只是以前或者將來的事了……
現在他們醉了,不僅是酒的緣故,也因爲他們的心醉了。這種沒有利益紛爭,沒有殺斗的地方,只是他們暫時留戀的地方,夢境一旦破滅,他們又要回到自己該去的世界。
這兒的酒並不算美,但卻讓任平生醉了一夜,真真正正的醉,他一生飲酒無數,可是能讓他醉倒的恐怕也只有今夜。
月,慢慢落下,幾乎好大好圓。風伴着沙呼呼地吹着,打在面頰上,有些燥熱又夾雜着幾許涼意。他隨手捏來一片樹葉,吹着從小到大唯一的一首小調,有些單一,有些淒涼……當看着從天際中慢慢升起的旭日,他知道他將要開始他新的旅程,喝光最後一口烈酒,他帶着劍起身,瀟灑的離開。
他明白,他已經選擇了江湖這條路,就無法再去選擇什麼。
客棧的名字叫“四方客棧”,門外飄着長長的旗幡。
兩盞大紅色的燈籠左右而掛,它同一般的客棧不同,不只因爲它開四方門,做的是四方生意,更因爲裡面有着一個風姿綽約的秋豔紅。江湖上的人都稱她秋老闆,她是一枝帶刺的花,據說還沒人有本事能折下她這朵會刺人的花。她不但長得美豔,而且還釀得一手好酒,特別是她店中的“一品醉”更是獨步天下,無人不曉。
客棧內桌椅整齊,茶具乾淨,桌子上留着幾處深淺不一的刀痕,不過這並不影響前來品酒的客人。秋老闆此刻正在同客人說笑,她一臉好容貌,嬌俏動人的眼角眉梢,那微微一笑,宛如明月半隱,勾人心魂。爲此那客人連眼都不眨,一碗接着一碗喝下她倒來的酒。
此時,一對母女神色匆匆地走進客棧,然後向她使了個眼色,便匆匆上樓去了。秋老闆連忙收起酒罈,搖擺着腰肢走到櫃檯前,拍拍桌子,對忙着打算盤的掌櫃輕聲道:“小心些,老賊來啦!”
那掌櫃的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算盤朝門外看去,果然見一羣身穿黑色緊身服的人走了進來。掌櫃一改臉色,裝成笑臉,哈腰出門迎接,道:“黃爺,今天怎麼有空來關顧咱們小店啦?”
那爲首之人一雙黃色眉頭,冷眼看了看周圍,然後道:“既然能容得下四方,怎麼算小?不過……千萬不要什麼人都收,倘若惹了麻煩,老夫可就對不住了!”
掌櫃眼珠一轉,笑道:“那是!那是!咱們小店哪敢跟七劍堂的人爲難!”
“那就最好不過。”此人正是七劍堂的堂主,因天生一雙黃色眉頭而被稱之爲“黃眉”。他手下率領的七人便是七劍堂的黑、白、紫、青、紅、黃、綠,七劍,七劍組成的七劍陣威力無窮,這七劍堂在武林上也算得上頭號門派。
一旁不語的秋豔紅,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一隻精緻的酒壺,搖擺着身體向他們走過來,笑着道:“黃爺,今日來可要好好關照關照,這裡有壺上等的‘一品醉’,還請黃爺笑納!”
黃眉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接過那壺“一品醉”,輕輕在鼻下嗅了嗅,道:“秋老闆的酒果然美味,可惜老夫今日來並非爲酒!”
秋老闆呵呵一笑,嫵媚地靠向他的身上,嬌嗔地用手指着他的胸口道:“黃爺不爲美酒,難不成爲了——人?”
秋豔紅確實是個嫵媚的女人,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擋得住這般嬌柔的聲音,動人心魄的眼神。
黃眉卻只是輕輕看了看她一眼,然後道:“哈哈哈,是爲人……不過,不是你!是爲了叛徒秦歸海的餘黨而來!”說完,一把將她從身上推開,揮手道:“上樓——搜!”
“是——”七劍得到命令,便帶人上了樓。
秋老闆雙眉一凝,又是冷冷地一笑,雙手叉腰道:“這樓上哪兒有什麼叛賊反賊的,只怕七劍堂的人這麼上去胡鬧一通,那些個待在樓上的堂主、門主們又要不高興啦!”
果然不多會兒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騷動聲,只見幾名七劍堂的弟子被人打落下來。七劍正要上樓圍攻,卻見裡面走出來一羣人,他們身上着的衣服都爲黃色,正是快劍門的人,還有一幫是鏡月堂的人。
“老闆娘——”只聽見樓上快劍門的人大聲問道:“爲何有人打擾了我們的商談?不是說過不能讓任何人騷擾的嗎?”
秋老闆聽他們這麼一說,心裡暗自高興,但臉上卻裝作一臉茫然無辜的模樣,嬌聲說道:“黃爺說要抓什麼叛賊的……餘黨,硬是要上樓……我一個弱質女流可沒那個本事攔住,請各位兄弟們見諒。”
鏡月堂的人也憤怒地看着黃眉道:“廢話——什麼叛賊餘黨!難道快劍門、鏡月堂的人是叛賊的餘黨麼?”
“這……”秋老闆不語,轉身無奈地看向黃眉。
黃眉冷冷一笑,拱手道:“原來是快劍門、鏡月堂的兄弟們在這兒——商議!卻不知正在商議什麼大事?非要到四方客棧這種地方來?”
“哼——七月傲劍城舉行天下試劍大會,我們正在商議此事,到時候也好請傲劍城主爲劍派清除敗類!”快劍門的人說完“敗類”二字,冷眼直視黃眉。
黃眉不語,心中暗道:“黃毛小輩,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冒犯於我!我姑且放他一馬,再暗中派人盯梢,就不信那李四娘母女會不出來。”
想到這,他冷眼一笑,收手命七劍堂人下樓,然後看向秋老闆微微冷笑,轉身離去。心中卻暗自想着:“沒想到這個女人到還有幾分厲害,倒是小瞧她了。”
屋內李四娘透過門縫聽得一清二楚,見七劍堂的人已離開,這才放下心來。
“娘!”身旁的女兒看向母親,一雙眼睛充滿了不安和害怕。
李四娘用手握住女兒的手,將她拉到牀邊,溫柔撫摸着她的頭,輕聲說道:“小荷,別怕。你伯父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他是誰?”秦小荷含着淚花問。
“他是名揚!”
“名揚?名揚……司空名揚!”秦小荷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正如又回到小時候那般,嚷嚷着要他背一樣。她喊着的是一個名字,也是一個希望,她所期盼着的全部希望。
夜,很靜。
四方客棧今日出奇早的關門不做生意了,就如同在逃避,逃避夜的黑一樣。
四周有着七雙會發光的眼,他們必須清清楚楚地盯住眼前的這間客棧,他們看着每一間房,在暗暗數着熄滅了的燈火,一盞,兩盞……還有一盞似乎今夜並不打算熄滅,因爲房中的人根本就無法入睡,正如那盞搖搖欲墜的燈火一般,一般的煩躁,一樣的不安定。
黑夜中除了四方客棧裡的那盞燈火不安之外,在街頭黑暗的地方也有蠢蠢欲動的不安。黑暗中,一個算命的攤子擺在那兒。
這是一個奇特的攤子,江湖上人人都怕極了這個攤子,不僅僅因爲它是個夜晚奪命的攤子,還因爲這個不懂武功的攤主有一個武功高強的朋友。這是一個專門爲來人算生死的地方,他不算姻緣與命途,只算生死。誰要是有一天見到這個算命的攤子,最好要先爲自己打算一下,因爲你有可能算到生,或者——死。
一個肩膀扛着刀的男人霸氣沖沖地走過來,他一身的酒味,左手提着一罈子酒,慢慢走向那個算命的攤子,攤子上有一盞油燈,奇怪的是任風怎麼吹也吹不滅。那個算命的一身白綢打扮,頭上戴着一隻白骨面具,系發的白色髮帶在風中輕飄着,寂靜得如同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他爲人算命時總是要戴着這具面具,因爲他不想日後有人來找他報仇,然而有時候他也無法逃過這一劫。面具下是他那張沉重的臉,他一直閉着眼在等。
扛刀的男人問他:“神算子柏,江湖人稱你‘奪命先生’,今日我到想問你,一生爲人算生死無數,你能否算到今夜自己是生是死?”
神算子柏冷冷一笑,道:“是——生——”然後張開雙眼盯着來人,不溫不火地又道:“因爲,今晚殺我的人將要——死!”
那扛刀的男人冷眼看着他不動聲色的笑容,道:“七天前我兄弟仇三豹遇到了你,你斷他三日必死,結果他暴屍在西郊竹林內,被野狼吞噬得只剩下一具白骨。我不相信你真能算得那麼準,一定是你暗算了他,所以我鶴北南風今晚就要殺了你,替他報仇!”
神算子柏冷冷一笑,看着鶴北南風道:“你兄弟仇三豹得罪了獨臂幫的人,以獨臂幫向來的作風仇三豹一定活不過三天,所以,我不算也知道他必死。”
鶴北南風怒氣之下將手中酒罈高舉扔下,道:“你說你今夜是生!江湖中人人都怕了你的好兄弟快劍任平生,可是他現在不在,我就不信我還殺不了你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哈哈哈——今夜我便讓你死在我鶴北南風的快刀之下!”他說完,提刀大步向前,一刀劈向了神算子柏的身上。
風,依舊在吹。
燈,依然沒滅。
一把快得驚豔的劍光輕柔地劃過了暗夜,緊跟着一道血光像琥珀一般灑落。
鶴北南風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仍舊保持着那個殺人的姿勢。他的眼瞪得老大,但卻雙目無神,空洞洞的,最後一聲嘆息從他的口中發出。
人已死,刀已斷,天地間只留下一聲嘆息。
“司空名揚的‘奪命勾魂劍’果然厲害!就連鶴北南風的一柄鋼刀也能折斷,在下佩服!”
神算子柏對那個站在鶴北南風身後的人道,司空名揚收起手中的劍,嘴角露出滿意的一笑,用手指輕輕地一推,鶴北南風的身體便宛如巨石一般沉重倒下。
他笑着看向神算子柏,道:“你知道我會出手救你?”
神算子柏望着他道:“救一個不會功夫的人是身爲劍客的本份,何況此人還是神算子柏。”
“是嗎?”司空名揚收起劍準備離開,去他要去的地方。
神算子柏叫住了他,問:“此去,不用我爲你算上一卦嗎?”
司空名揚停住,然後轉頭揮手一笑,道:“不用!”
他挺直了身軀,握緊了他手中的劍,向那更深的暗夜中走去。
風,冷冷地吹着。
一股劍氣慢慢接近了四方客棧,七劍已經感覺到對方的來臨,劍陣已經擺出,一旦落網必將一舉成擒。
司空名揚停下腳步,喝道:“人,我要帶走!”
“行——破得了劍陣再走不遲!” 黑、白、紫、青、紅、黃、綠,七劍紛紛從暗處閃出。
“好!”司空名揚拔出腰間佩劍,像一匹脫繮的野馬直衝入劍陣內。
樓下的打鬥聲驚醒了睡夢中的秦小荷,她推開窗見到司空名揚矯捷的身影。
秦小荷萬分驚喜地看着母親,叫道:“娘,是他——”
李四娘俯身看着窗下打鬥的人,點點頭說道:“司空名揚——”
“咱們下去幫他!”
李四娘搖頭拉住女兒,道:“你別下去,在這兒看好玉琴,絕不能讓它落入黃眉手上。我下去引開他們,到時候我會叫名揚帶你先離開。”
秦小荷着急地拉緊母親的手,道:“可是娘……七劍陣威力無窮,你怎麼抵擋得住?女兒不放心娘去冒險!”
李四娘微微一笑,用手按了按玉琴,然後遞給女兒,道:“你放心,娘不會有事。玉琴你拿好,到時候見機行事。”
說完李四娘已縱身從窗上跳下,躍身跳入七劍陣中,對身旁的司空名揚道:“七劍陣變幻莫測,名揚你先帶小荷離開!”
司空名揚點點頭,趁七劍圍攻李四孃的時候起身飛到樓上,帶着秦小荷便匆匆離去。
七劍邊鬥邊問:“李四娘,你以爲單憑你一人之力也想破得了這七劍陣麼?”七劍步步相逼,只見七把雪亮的劍馬上圍成一朵劍花,劍疊着劍,錯亂有致,左右直刺向李四娘。
突然,劍陣之中多出了第八把劍來,而且是一把好快好鋒利的劍。
如花一般綻放的劍,如疾風一般疾馳而過的劍,快得幾乎要令人窒息,眼睛已經看不清他的劍招,只有耳邊那驚人的劍鳴,驚豔得似乎能劃破這黑夜一般。
天地寂靜,唯獨只剩下了這把劍的光芒。
“好快的劍!”七劍異口同聲地喊道,紛紛退開。只見劍陣中已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桀驁不馴的人。
“任——平——生——”他們幾乎又是同一時間喊出了他的名字,雖然他們都沒有真正見過此人,然而這世上能使出這般快速劍法的人,恐怕也只有他。
他便是江湖中有快劍之稱的——任平生。
任平生仰頭哈哈一笑,風吹過他額上瀟灑的長髮,他看着七人道:“七劍陣居然用來圍攻一位手無寸鐵的婦人,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
月光照射着他手中那把劍,那把冰冷無情的劍同他雙眼放出的光芒一樣,一樣讓人齒寒。那是一把足以讓別人手中的劍失去光芒的劍,雖然它也只不過是一把普通的鐵劍,可在他手中就是一把無敵的快劍!
七劍重組劍陣,一起攻向了他。任平生嘴角淺淺一笑,轉身抽動着手中長劍,一個漂亮地迴旋踢就把手中的劍拋了出去,與此同時七把寶劍也同時落在了地上。
“離劍術——”七劍相互驚訝地看着他,沒想到他已經可以把劍法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竟然能將劍脫離手心,而且還能如此運用自如!他們每個人的右手上都多了一道如棉線一般細小的血痕,傷口雖然細小但卻已傷及筋骨。這是劍氣所造成的傷,看似淺細無常卻深得入骨。
殺人不見血的快劍。
七劍拱手,佩服地道:“快劍任平生的劍果利害,難怪江湖上的人都怕了你手中的那把快劍!”
七劍說完想說的話,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劍,轉身離開。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最快的劍,那麼就非任平生的劍莫屬了。
李四娘點點頭,讚歎道:“快劍任平生果然名不虛傳,我李四娘今日總算有幸能親眼見識到閣下用劍的神奧,沒想到一把普通的劍到了任大俠的手中就是一把天下無敵的劍啦!”
任平生瀟灑地收回他手中的劍,拱手問:“我一路回來便已聽聞秦歸海大俠已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四娘嘆道:“當年我夫君爲逃避仇家追殺而投身七劍堂門下,後來江老堂主病故,七劍堂便由黃眉接掌,誰知此人心術不正,賊心大起,居然想奪我秦家歷代祖傳的‘天外飛音’,於是便誣衊我夫偷了他們七劍堂的‘七十一式劍錄武學’,下令追殺我們!”
任平生嘆道:“原來如此,不知夫人日後有何打算?”
李四娘道:“多謝任大俠關心,亡夫之仇他日定報,只是日後若有勞煩大俠之處,還請大俠能出手相助!”
見任平生點點頭,李四娘才放心地拱手一謝,道:“現在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只好先行告辭啦!”
任平生拱手相送,道:“多保重!”
李四娘點點頭,方纔離去。
此時,站在黑暗中的那個人方纔現身出來,揮舞着手中一紙白扇,道:“兄弟有難,你也不來幫忙?”
此人正是神算子柏,此時他已摘去那隻白骨面具,顯然一副文弱書生的白淨模樣。
任平生哈哈一笑,看着他道:“人人見到神算子柏都會害怕,不知道子柏兄何時會通知任某的死期?”
神算子柏也哈哈一笑,道:“你的死期我一定會通知的,不過你可知道剛纔我差點就死在鶴北南風的快刀之下。”
“哦?那又是誰救了你?”
“司空名揚!上午我無意中見到七劍堂的人到四方客棧來鬧事,知道他們要抓的人沒抓成,料想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而且我又猜到住在四方客棧裡的人正在等救兵,能對付得了七劍的人武功一定非凡,同樣也能替我對付鶴北南風。所以,我便約了鶴北南風今晚見面,借這個人的手幫我解決掉鶴北南風。當我知道來者是司空堂年少氣盛的少堂主司空名揚時,便又測到鶴北南風今日必死無疑,因爲我神算子柏這個人情司空名揚不會不給。再說,能代替快劍任平生,他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殺人的機會,這樣日後也好向人炫耀一番,順便也賣了個人情債給我!”
任平生點點頭,嘆道:“神算子柏不愧爲神算,江湖中像你這樣不懂半點武功又敢闖蕩的人,我看天下已經不多了!”
神算子柏笑笑,道:“也要有快劍任平生這樣的好朋友罩着才行嘛!不過這次兄弟有難,你不但不幫忙還跑到四方客棧來,我認識的任平生是個不問世事的人,此行,也絕對不會是爲了插手七劍堂的事,而天下間能讓任平生動心的除了美酒,恐怕還是美酒吧!想必到這四方客棧也離不開這個原因吧!”
“哈哈哈,子柏兄果然厲害,平生實在佩服!傳聞四方客棧裡有位美豔絕倫的秋老闆,而秋老闆又釀得一手好酒,特別是她的極品‘一品醉’更是譽滿四方,所以,不去品嚐一番怎麼行?”
神算子柏笑笑,道:“天晚了,她不會做生意了。”
“錯,別人的生意她未必會做,可是任平生的生意,她——便一定會做!”
“哦?”
果然,說到這,四方客棧內有燈光閃出。門板“咯吱”一聲打開了,裡面是秋豔紅舉着燈的倩影,她婀娜的身子隨着燭火輕輕搖擺着,那燈火也一樣跟着身子晃動起來。
不一會兒,她已經點燃了屋內所有的燈,舉着一壺酒,緩緩向他們走過來,笑臉盈盈地道:“天下間和奪命先生在一起時還能談笑自如的人,恐怕也只有快劍任平生了!”
她爲他們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後舉起酒杯緩緩遞給任平生,笑着道:“都說任平生的一把快劍能殺人。可今日一見,任平生不只是快劍能殺人,就連這一雙眼睛也能殺得死人!”
“哈哈哈……再能殺人的劍也難敵四方客棧秋老闆你的一杯‘一品醉’呀!”任平生舉杯一口飲盡,閉眼細細品味着,然後嘆道:“果真是美酒,純、香、醺、烈,四品皆全啊!”
神算子柏邊笑邊煽動手裡的扇子,然後擡頭問那秋豔紅:“秋老闆,這家四方客棧既然臥虎藏龍,今日又有本事逼退七劍堂的人,這等膽量,子柏心想背後定有大人物在撐腰纔對!”
秋豔紅轉眼又是一笑,道:“哪裡有什麼大人物在撐着,還不都是仗着江湖兄弟們的幫忙!小女子不懂得江湖規矩,常常得罪了人也不知道,還望各位兄弟多多提點和幫忙!”
任平生又喝下一杯,讚歎道:“這酒果然厲害,不過才兩杯下肚我就已有些四肢麻木,可見‘一品醉’果然不辱其名,一品就醉啊!哈哈哈!”他看向秋豔紅,又道:“傳聞最近江湖中多了一夥叫‘青蛇幫’的人,聽說‘青蛇幫’暗中勾結,還放下話來要對神侯槍廣木林峰大將軍不利,於是京都十三門的人已四處派人打聽消息。可惜卻只抓了幾名小嘍囉,真正的青蛇幫主還未露面,也無人知曉。不過,傳聞中她是一個女人……不知秋老闆做四方生意的可知道‘青蛇幫’的事?”
秋豔紅正色一笑,道:“什麼青蛇幫、毒蛇幫的,我連聽都沒聽聞過,又怎麼會知道呢?不過既然是你想打探,我定會幫你打聽打聽的。二位,夜深了……樓上有上好的廂房,我爲二位打點一下!”說完一手輕輕地撫過任平生結實的肩頭,嫣然一笑,扭腰走上樓去。
看着樓上紙窗內秋豔紅扭動着的身影,神算子柏問任平生:“怎麼?你懷疑秋豔紅就是‘青蛇幫’的頭目?”
任平生不答,慢慢飲下一杯桌上的酒,然後看着他道:“那你替我算算,她是不是?”
神算子柏搖頭笑笑,無奈地煽着扇子道:“我奪命先生向來只替別人算生死,不過依我之見,她不像,不然也不會得罪七劍堂的人,去救李四娘母女了。”
“說得對。”任平生擡起頭看看樓上晃動着的女人身影,笑着對神算子柏道:“美人當前,可不能辜負了人家!”說完揮動衣袍,便走了上去。
暗處一雙男人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們,突然詭異地無聲一笑。
屋內燈火繚繞,裡面有一個女人,一朵會刺人的花,不過今天他想摘一摘這朵會刺人的花。
秋豔紅正彎着身子在打理牀鋪,突然身後被人用手輕輕抱住,只聽見任平生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語道:“好香的人!好細的腰!”
秋豔紅不語,嘴角滿意地一笑,有着無限的嫵媚,充滿了女人的誘惑。
任平生又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細的腰,真的真的好細,也好滑,讓我感覺到……”
秋豔紅轉過身來,雙眼直視着他,蘭芷香氣撲面而來,令人感到軟醉溫存,只見紅脣慢慢貼近他問:“你感覺到什麼?”
任平生淺淺一笑,突然冷冷地說道:“像一條蛇,還是一條會吃人的青蛇!”
說完他的劍已經抽出,秋豔紅神色大驚,一張容顏頓時失色。她一把將他推開,顫抖地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就是‘青蛇幫’的幫主?”
任平生笑道:“果然是你。是你爲自己做的掩飾出賣了自己!”
“爲什麼?”
“因爲你怕別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於是便故意做些武林人士認可的事,你還不惜同七劍堂的人作對,收藏秦歸海的遺孤,你做這些無非是想掩飾自己,讓別人以爲你是個正義的女人,這樣京都十三門的人就不會查到你的身上。你的野心之大,居然想收買人心去對付廣木林峰大將軍!因爲大將軍統領兵權,是朝廷中的重要人物,一旦他死了,你們‘青蛇幫’就會圖謀叛亂,趁機造反!”
屋內一陣沉默,氣氛變得緊張起來,一觸即發。
秋豔紅突然冷冷一笑,道:“不錯,你果然聰明!如今國君無能,朝廷昏庸無道,我們爲何不一舉叛亂奪得天下?”
任平生望着她,道:“你的野心也太大了,可惜你的美夢即將破滅!”
秋豔紅一雙眼睛神色慌亂,大驚問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何會知道這麼多?”
任平生冷冷一笑,從腰間拿出一塊金牌,只見上面刻着金光燦燦的三個大字“十三門”。
秋豔紅大驚,失聲叫道:“沒想到你會是京都十三門的人!”
“不錯。”
劍已出,一把冰冷無情的劍擱在她的面前。
秋豔紅突然從身上抽出一條很細小的青色蛇形軟鞭打向他,燈火下蛇形軟鞭上泛着幽幽青光,上面塗滿了劇毒,一旦打中必死無疑。然而她手中的蛇形軟鞭再快始終不及任平生手中的那把劍快,劍砍斷了她的蛇形軟鞭,也結束了她的命。
燈火之下,她那雙驚豔的大眼死死地盯着他看。
無情的人,還有那把無情的劍。
神算子柏匆匆趕上來,見屋內人已死,他忙對他道:“她真的是‘青蛇幫’的頭目?”
“不,她不是!”
“何人是?”神算子柏開始不解了,先前任平生讓自己同他演一齣戲,可如今戲已演完了,爲何“青蛇幫”的頭目又另有其人了?
“我們已經引蛇出洞了。”任平生說完看向樓下,一條黑影匆匆閃過,可惜他只有機會逃到街角,便已被任平生的一把利劍給擋住了。
“蔡勝,你還想逃嗎?”任平生叫住了他。
那人回過頭來,竟然正是四方客棧的掌櫃,他用手撕去貼在臉上的那兩片假鬍鬚,顯出一張滄桑冷峻的臉,冷冷地盯着他笑,道:“任平生,你果然聰明!居然讓你猜到了!”
任平生笑笑,道:“哼,秋豔紅爲了保住你才順水推舟自認是‘青蛇幫’的頭目,可惜她仍就保不住你,誰又會猜到四方客棧內那個平凡無奇的掌櫃,居然會是宰相蔡鰲之子?當年你爹蔡鰲身爲一國宰相卻密謀造反,想要謀奪皇位,後來被神侯槍廣木林峰查到,皇上下令將你蔡氏一家滿門抄斬,卻讓你僥倖逃脫,因此朝中一直爲此擔憂。果然你同你爹一樣死性不改,野心勃勃,竟然想借助江湖的勢力再奪天下,可惜這一切都逃不過京都十三門之眼。”
蔡勝點點頭道:“你果然厲害,可你又是如何看出破綻的?”
任平生道:“因爲一個想謀奪王位的人定是對朝野有傾慕的人,可惜秋豔紅並非官場中人,而且她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貪念,試問她又怎會是那種野心勃勃之人?而有這等野心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拼死掩護着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
蔡勝大驚,沒想到他會猜到這麼多,又問:“你怎麼可能猜到我們之間的關係?”
任平生笑笑道:“怪就怪在你們不該釀‘一品醉’,就因爲這世間美酒招來了我,我便注意到你們四方客棧。一日我碰巧見到你同秋豔紅去買釀酒用的材料,無意間發現秋豔紅事事都聽你的,於是我便大膽的猜測四方客棧這朵帶刺的花是你種的,你們是情侶關係,而她便是爲你辦事,爲你做掩護的人。可惜她爲你搭上了一條性命,你卻連淚也沒爲她流上半滴。”說到這,他看向蔡勝冷酷的臉,又繼續說道:“我本沒有確切的把握猜到是你,於是我便用秋豔紅來引你出洞,自投羅網。你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爲你報仇心切,矛頭直指向自己的仇家廣木林峰,我才能從他身上查到你來。你若另選一人對付,我也無從猜到你的身份,也許今日你已大業有成了,可惜謀者定有一疏,何況你還疏忽得千瘡百孔。”
“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周詳的計劃是不可能會被你識破的!任平生,我不信!不信單憑一杯酒你就能將我的大計識破,我不信,不相信!”蔡勝的計謀被擊破後,他便發了瘋似地叫着,雙眼充滿了血絲。
夜風冷冷吹過任平生的臉,他看着蔡勝道:“不錯,憑我一人之力當然不可能,倘若加上神算子柏同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一虛一實自然就容易引你上當,因爲就連神算子柏也無法算到的事,別人自然是無法算到的,可惜你並不聰明,沒能識破我們唱的是哪一齣。所以,你輸了。”
蔡勝搖頭,他自認爲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是有千瘡百孔的。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輸了!
他輸在了這把快劍之下。
夜,依舊寧靜。
不過天似乎更黑了,因爲這是黎明前的黑暗,一段讓人恐慌而沮喪的時刻,然而黑暗即將離去,將被這把正義的劍劈散,光明又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