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鬼影重重繞,
疑雲密佈驚魂夜。
芳魂一朵誰家姝?
疑是倩蹤異芳魂。
這幾日京中常有人傳聞鬧鬼,聽說那女鬼來去無影,專門吸取男子的血,而被她吸過血的男子第二天見到紅日必定死去,被稱作“見光死”。這個傳聞讓京都裡的人人心惶惶,就怕有朝一日會遇到那個吸血的女鬼。更有市井之徒傳言女鬼長得黑髮飄飄,美豔動人,且有傾國之貌,還有些不怕死的人組成了捉鬼隊前去捉鬼。
就在此時,任平生卻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封請柬,居然是京城青樓的頭牌西湖邀請他前去一聽琴音。這讓任平生感到十分驚訝!最近吸血魔女的事正讓他沒有頭緒,如今又來了個西湖姑娘,這女子聽說纔到京都幾個月便已紅遍了京師上下,還得到了不少富家公子,皇室王侯的傾情青睞。可不知爲何偏偏對他這個遊蕩的江湖浪子感了興趣?可惜他也明白一個道理,女人——是世間上最厲害的武器,一種致命的武器。
不過今夜他還是赴約前去,因爲他對任何事都不會畏懼,更何況還是美人的約會。
夜晚的青樓格外熱鬧,門外胭脂粉黛,門內鶯歌燕舞,紅鸞香閣已是處處風流。
任平生提着劍剛一走進去,便聞到一陣芳香撲鼻而來,他已習慣了這種誘人的香味,每個女人身上都會有不同的香味,就如引來蟲子的食蟲花一般,瀰漫着的是一種危險的氣息。
他被請進樓上一間比較安靜的偏閣,裡面有着一具古色古香的玉琴,一個茶桌,幾盤花樣別緻的點心,還有一壺飄着香味的好酒。
門開了,有個女人走了進來,一陣幽雅的蓮香撲鼻而來,她面對着他微微一笑,果然是傾國傾城之貌,烏髮輕柔半挽,冰肌桃腮,行如弱柳扶風,舉手間,綠鐲之下乃是一片玉潔之光,全身上下沒有半點菸花酒地的俗氣,就如一隻含苞待放的白蓮一般讓人沉醉着迷。
她朱脣輕啓,柔聲說道:“西湖爲任大俠撫琴一曲,以助酒興!”話雖說完卻是鶯語留音,動人心扉。
任平生拍拍手,道:“古人巧把西湖比西子,今日一見西湖姑娘更勝西子風韻。”
西湖款款一笑,便已拂袖緩緩撥動起琴絃,琴聲三兩下,半似憂愁半似喜,只聽她幽幽念道:
“憶惆悵,未防是輕狂。
消得伊人半瘦裳……
情難忘,情難斷,
不如君可橫刀忘。
情難捨,情亦在,
盼得半生猶憐香……
衷曲傷,曲曲斷,
甘爲君做亡魂人。
情絲苦,情絲亦難解,
只悔當初不該相逢斷魂橋頭畔……”
“好曲!好詞!”任平生嘆息道:“好一個情難忘,情難斷!”
西湖款款一笑,道:“任大俠過獎了。來,讓西湖爲你再斟一杯酒!”她纖手一伸,一隻雪白的玉腕已大露光彩,幽雅中又不失柔情。
任平生接過酒杯,舉在手中道:“我從來不隨便喝別人敬的酒。”說着他又靠近她耳畔,低聲道:“告訴你個秘密,我是個愛酒如命的人,特別是像這樣的美酒,如果有人在酒中下毒,我是必死無疑。”
他說完看着她半爲驚慌的臉,然後突然哈哈大笑一聲,道:“哈哈哈!不過美人敬的酒我是從不會拒絕的!”說完已一口飲下。
西湖微微一笑,道:“任大俠果然是好膽色!”
任平生哈哈一笑,然後問:“不知道西湖姑娘爲何要請在下一聚?”
西湖雙眼若有秋波,道:“只因慕名而請,江湖中傳聞任大俠手中一把快劍無人能及,西湖又是個敬重江湖俠士之人,所以想一睹任大俠的雄風異彩!”
“哈哈哈,西湖姑娘真會開玩笑!有人散盡千金只爲見姑娘一面,而姑娘卻甘願屈身撫琴,只爲見在下一面,這又是何道理?”
西湖一笑,一臉誠懇地看着他問:“任大俠不信?”
他淺淺一笑道:“信,姑娘所說我自然相信!”
曲終人散,任平生獨自一個人遊蕩在街頭,他還暫時猜測不到這個西湖姑娘的用意,不過且把它當成一場尋常風月好了。
遠處傳來打更人敲響的更聲,已是入夜午時,街頭已沒有人。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劃破了這黑暗中的寂靜。他全身都已繃緊,因爲憑直覺他感到有事發生,就如箭一般他也消失在了街頭。
街角那頭一條黑影正埋伏在牆上,如絲般的黑髮四處飄揚,糾纏在風中,牆角一個男人已嚇昏過去,只見他身上的血液從一隻竹管之中流向那女人手中的瓷瓶裡。
血,如水般流淌不止。
“放開他——”
一把快如雷霆般的利劍從任平生手中拔出,直刺向那個吸血魔女,那吸血魔女連忙拔出竹管,收回瓷瓶,猛然回過頭來。劍逼向她的臉,只見她的臉上蒙着一塊黑布,同她衣服上的顏色一樣。一雙眼睛如同湖泊一般,突然被激起千浪,她彎腰仰頭躲過那一劍,劍劃過她的臉,挑開了她的面紗,真面目即將浮現。
突然她左手一揚,散出一把金黃色的粉末,趁他轉身躲避時她已向前逃去。
風吹起她斗篷的一角,如同一個形影鬼魅的幽魂,他連忙收起劍緊跟在後,突然前面拐角處走出一個身影來,正好撞在了吸血魔女的身上,那人突然尖聲大叫,那吸血魔女一掌便將那人打暈在地,匆匆逃走。
任平生想繼續再追下去但已太遲,他彎下身去將那被打暈的人扶起,月光下是個衣裳破爛的小姑娘,用手探去還有微弱的鼻息。這個女孩一定見到了那個女魔的模樣,想到這,他將她抱起帶走。
燈火下那被打暈的女孩慢慢醒來,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朝着四周看。
任平生給她倒來茶水,然後對她說道:“你醒了!”
她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茶杯,然後四周看了看,才道:“是你救了我?”
“嗯。”
“謝謝你啊!”她感激地一笑,宛若山野間肆意開放的野花一般爛漫天真。
任平生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小夕。”
“昔日的昔?”
“不,是落日之夕的夕。”小夕笑着說。
任平生點點頭,笑道:“天都這麼黑了,你還出來瞎逛?”
小夕聽他這麼一說,臉色變得不好起來。任平生拿出四五隻錢袋子,在手中掂量着說道:“這些都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看你的穿着不該有這麼多錢纔對!”
“你管不着!”小夕嘟着嘴,一把將他手中的錢袋搶回去,仰頭道:“我喜歡多帶幾個錢袋出來防身,難道不行嗎?”
他搖頭無奈地笑笑,然後看着她。
小夕覺得似被他看穿了一樣,只好喃喃地說道:“我要不晚上出來,怎麼去摸走那些酒鬼身上的錢袋啊!”
他微微一笑,道:“看來你今天的手氣還不錯!”
小夕聽他這麼一說,便馬上來了精神,哈哈大笑着說道:“白天偷人錢袋容易被別人逮到啦!再說晚上有些醉鬼倒在街上像死人一般,我比較好下手嘛!呵呵,我見到這種情況當然要順手牽羊,把它弄到手嘍!”
看着小夕一臉興奮勁,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問:“你沒有家人嗎?爲何淪落到偷竊?”
“你纔沒有家人呢!”小夕有點不太高興起來。
他無奈地嘆了嘆氣,然後道:“我只是關心你。”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後默默地道:“我家本來很富裕的,一年前家鄉發了洪水……連房屋都給衝沒了,爹孃便帶我到京都投靠親人,可惜途中因病都去世了。我……後來打聽到唯一的親人也在三年前死了,於是便一個人去討飯,還常常要被人欺負……”說到這兒,小夕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連哭帶罵地叫道:“天曉得我怎麼這麼倒黴?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嗚……嗚……”
任平生見她如此傷心也不好再盤問下去,便一轉話題問她關於吸血魔女的事,小夕一聽,滿臉害怕的表情,怯怯地道:“她好可怕……還滿身是血呢!”
任平生大喜,忙問:“你可見到她的樣子?”
小夕正欲回答,卻是眼珠一轉,道:“當然……當然見到嘍!”
“那好極了,如果下次你再遇到她,你能認出她來嗎?”
小夕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任平生點點頭,道:“那這段時間你就在此好好修養。”
小夕噘起嘴來,四處看了看道:“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幹嘛要留在這兒?還有,這兒又是什麼鬼地方?”
任平生笑着道:“這兒是望月小居,是我一個好朋友住的地方,你若是不想遇到那個魔女就乖乖聽話,留在這兒。倘若讓她見到你一定會殺了你,因爲你見過她的長相,知道嗎?”
小夕聽他這麼一說,也不敢再多嘴,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雀躍起來,拉着他的手問:“這兒有沒有好吃的呀?我都快餓死啦!”
他點點頭,道:“當然有。”
“這麼說……只要我幫你認那個魔女的長相,便可以在這兒白吃白住了?”
他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可以白吃白住,但是這兒的東西不可——白拿!”
小夕又不高興地噘起小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不會隨便亂拿的!”
他放心的點點頭,然後又道:“待會兒你吃完東西就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還有事情要辦。”
“哦。”
小夕等他走後,眼珠一轉,開心地小聲說道:“我說不亂拿,可沒說不亂偷呀!”可惜她四處看了看,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她動手的,因爲這兒除了書還是書。
第二日,小夕被任平生帶到一家農舍,那在院內劈材的老爹見是任平生,連忙放下手中活計,高興地跑出來迎接:“任大俠,你來了,快請進!”
小夕心中嘀咕着他爲什麼要帶自己來這兒?
屋內一個婦人正給牀上蒙着雙眼的病人喂藥,只見那碗中盛的竟然是活肝活血,小夕見狀大吃一驚,連忙將頭轉向一邊不敢再看。
那老婦見到任平生連忙放下手中的碗,撲通一聲,雙腿跪在地上直給他磕頭行禮。
任平生連忙將她扶起,只見那老婦顫抖地道:“多謝任大俠救了咱們家的阿牛,多謝任大俠!”
躺在牀上的阿牛也微弱地說道:“謝謝任大俠救命之恩,不然小人昨晚恐怕已被那女鬼殺死。”
任平生走近坐下,問他道:“昨夜你可見到她的容貌?”
“沒有,她一直用黑紗蒙面,小人無法看見她的相貌。”
“那她身上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阿牛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顫抖着舉起手來,道:“她……她抓我的時候,我在掙扎中見到了她身上頸下有一塊紅色的刺青,像是一隻蝴蝶模樣,可惜當時太害怕……天又太黑,所以沒看清……後來我就被她打暈了。”
“一隻蝴蝶形狀的刺青?”任平生沉思着。
阿牛拉住他的手問:“任大俠,我還能活嗎?”
任平生笑笑,道:“你放心,太陽已經出來了,你這不是還活着嗎?其實,那些被女鬼吸血後的人因無人發現,第二天日出之時又見到了太陽的強光,再加上身上的血已被抽乾,因血氣不足自然會見光即死。如今我讓你娘拿了鮮豬血、鮮豬肝給你吃,爲你補血。幾日後你便無大礙了,就可以摘下布帶見天日了。”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了任大俠!謝謝你啊!”阿牛聽完後這才放心地鬆開緊握住他的手,又緩緩睡了過去。任平生叮囑了二老如何照料阿牛,便又帶着小夕離開。
小夕不解,忙問他道:“喂,任大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任平生不語,帶她上了家酒樓。二人剛一落坐小二便立刻跑過來,弓身麻利地問道:“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咱們小店樣樣都有!”
任平生看向一邊發愣的小夕,笑道:“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嗎?還不點菜?”
“真的!你……不會讓我做東吧!”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還是先搞清楚誰付賬的好。
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道:“當然是我請你啦!”
小夕高興地用力點點頭,心中暗想:“既然你讓本姑娘點菜,那我可就不客氣啦!”便仰頭豪氣萬千地看着小二問:“你說說,你們店裡都有些什麼拿手好菜啊?”
“是,姑娘!”小二立刻報上菜名,道:“咱們店裡有紅燒獅子頭、三鮮河蚌、清蒸魚翅、紅燒醉蝦、八禽盤、滷豬雜、京州上好的烤酥鴨……還有蔥炒白豆腐和開胃的醋味蘿蔔!”
聽小二一口氣報上這麼多菜名,小夕早已招架不住,饞得連忙吞了吞快要流出來的口水,大叫道:“小二,快——每道菜都給我上一份來,錢由這位客官結哈!”
“好哩——好哩——”小二高興地報着菜名下了樓去,點菜這麼豪爽的客人他今天倒是頭一次見。
任平生看着樂顛顛的小夕,問道:“點這麼多,你都吃得完嗎?”
小夕一噘嘴,道:“怎麼?是你讓我點的,現在又不高興了?早知道大俠都這麼小氣,我就不點了!”
他搖搖頭,苦笑道:“我是擔心你吃這麼多,身體吃不消。”
她眨眨眼,道:“當然吃得消了,本姑娘吃得消,你放心好了!”
果然整整的一桌子美味全都下了小夕的肚裡,看着小夕纖弱的身材任平生不由搖頭大驚。
吃完之後,她用手摸了摸肚子,樂顛顛地道:“嗯——今天是我吃得最好最飽的一頓啦!謝謝你了任大哥!
“好了,吃好了咱們就去挑幾身衣服吧!”
“太好了任大哥,我才發覺你人這麼好!不但請我吃飯,還肯花錢送我衣服!”小夕雀躍地拍着他的肩膀說。她竟不知自己面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江湖人物?居然如此夠膽地拍他的肩膀。
二人到了一家成衣鋪內選了幾件上好絲綢做的衣服,一併給小夕打包買下。接着任平生又拉着小夕的手,讓她選一件男裝,小夕選好了一件淡藍色緞子的男裝對他道:“任大哥,你是讓我幫你挑的嗎?”
任平生看了看外面天色已漸漸落下,便道:“也差不多了……小夕,這件男裝也是爲你買的,你進去穿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小夕不解,但聽他說有地方可去,自然高興地進去換好了衣服,心中暗想着:“不知道任大哥要帶我到什麼地方玩?”
不一會兒,她已經衣冠楚楚地走了出來,經過一番打扮果然頗有男子氣概,任平生滿意地點頭一笑,然後帶着她離去。路上小夕見到一個賣摺扇的店鋪,堅持要再買一把摺扇,她嚷嚷着有把扇子更顯公子氣派,任平生無奈,只好給她買下,轉過幾條街,二人終於到了一個鶯歌燕舞的地方,正是京師中最有名的一家青樓。
小夕一見是青樓,便不解地望向他問:“任大哥……你……你不會是想把小夕給賣了吧!”
任平生搖搖頭,道:“你想到哪兒去了?就你這飯量,賣了也未必有人敢要啊!”
“那我一個女兒家家的,到青樓這種地方去做什麼?”
“我是讓你來認人的。”
“誰?”
“就是把你打暈了的那個女人,你還記得嗎?”
“哦,原來是這樣,她……她就在裡面嗎?”小夕有些害怕地用手指了指青樓。
“我只是猜測而已,待會兒就可以得到證實,你進去後不要亂說話,一切聽我吩咐。”
“哦。”小夕乖巧地點頭。
任平生帶着她走了進去,裡面的老闆娘笑得花枝招展的,一見到任平生便高興地跑過來迎接,尖聲尖氣地叫道:“哎呦任大俠,你帶了朋友來啊,快請進!快請進啊!讓我給你們介紹幾個好的!”
任平生笑道:“不急,今日來是想見見西湖姑娘,不知可否代爲通傳一下?”
“這個嘛……西湖姑娘今日可是不見客的……”
任平生從懷裡掏出一打銀票遞給老闆娘,道:“那就請通融一下,麻煩替我通傳,就說是任某找她有事。”
老闆娘手中握着銀票,心裡樂開了花,搖了搖手中的銀票說道:“這樣啊,那好吧!我上去替大俠你問問……”
等老闆娘走後,小夕頗有不滿地對任平生道:“她分明是見錢眼開,一雙眼睛都笑成一條縫了!”
任平生不語,只是自顧自地喝着茶,不一會兒老闆娘就樂顛顛地從樓上跑下來,熱情洋溢地對他們說道:“西湖姑娘有請任大俠上樓!”
“多謝!”
任平生帶着小夕上了樓去,樓上與樓下的歡場不同,乃是一片清幽靜雅。
推開門,西湖已經坐在那兒蒸着酒。她今日換做一身淺紅色裙裳,更添了幾分嫵媚,纖纖長髮落於肩後,嘴角留有淺淺一笑,對任平生道:“任大俠,今日爲何不請自來?”
“有事而來。”
“哦,那是什麼事呢?”
“每個人都有她的一個身份,可不知西湖姑娘真正的身份是什麼?”
西湖不動聲色,道:“不知任大俠爲何對西湖的身世如此關心?”
任平生笑道:“初見姑娘只覺清雅脫俗,冷豔含芳卻是別有一番風韻,這份氣質並非尋常煙花巷的女子所能擁有,爲何姑娘要有意隱藏自己身份?而且還選在青樓這種男人出沒最多的地方。”
任平生的話一出,便讓整個氣氛變得不尋常起來,小夕只覺有股莫名的寒氣正向自己身上襲來。
“任大俠說得對,男人不但能給你金銀珠寶,而且還能讓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西湖並不正面回答於他,倒了兩杯酒給他們一人一杯,她看向一旁的小夕,淡淡地問:“不知這位公子又是爲何而來?”
小夕早已看不慣她對任平生眉來眼去,便高聲道:“來你們這種地方當然是找女人尋開心的嘍!只要有錢就什麼都可以!”說完冷眼不屑地看向西湖。
西湖知道她在指桑罵槐,嘴角冷笑,心中便想:“我倒是要教訓教訓她。”便柔聲一笑,道:“這位公子長得可真是俊呀!眉清目秀的,若不仔細瞧還以爲是個女兒家呢!”
小夕一聽她這麼說,不由有些心虛起來,但馬上又想到不能示弱,便硬起身板,用手拍拍胸脯說道:“我可是堂堂男子漢,什麼女兒不女兒的。”
“哦,既然是這樣,那我得叫姐妹們好好招待招待公子啦!”說完只見她笑着走了出去。
小夕見情況不妙,連忙轉頭看向任平生,知道是自己太沖動說錯了話。
任平生見西湖出去,也正好找到機會問她:“那天夜裡所見之人可是她?”
“這……我……我不知道……”小夕開始不敢擡頭看他,低着頭,雙肩顫抖地小聲回答。
任平生一聽,怒道:“什麼?不知道?你那天到底有沒有見到吸血魔女的樣子?”
見他發怒,小夕知道事情終究藏不住了,才肯老老實實搖着頭承認,弱弱地說道:“任大哥,那天……其實……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看……看清楚她的樣貌,因爲……因爲天太黑……”
“什麼?那你爲何要撒謊?”
“因爲……因爲我見你肯收留我,我又孤苦伶仃一個人,所以纔會撒謊騙你。對不起任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任平生看着她可憐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好了,事已至此你就先回望月小居吧,我再繼續想辦法查清她頸下是否有印記。”
“哦。”小夕點點頭,匆匆離開了。
小夕走後不久,西湖緩緩進來,手中端着一盤水果,笑道:“我在青樓這麼久,是男人還是女人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再說她身上那股醋意早讓我猜出她是個女孩子了,從她看你的眼神我還可以看出她十分喜歡你。”
任平生淺淺一笑,淺酌杯中之物,含笑道:“剛纔可真要多謝西湖姑娘沒跟她計較!”
西湖笑笑,道:“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又怎能爲難於她呢?再說她也沒做錯什麼。”
任平生看着她道:“西湖姑娘天資聰明,不會不知道我這次來的用意吧!”
西湖柔身一傾,已順勢倒落在他懷中,口吐蘭香,目不轉睛地凝望着他,輕聲嘆道:“你想知道西湖的身份,西湖並不介意,不過只怪西湖不能如實相告,實屬有因。”
任平生低頭,只見西湖頸下之膚頃刻現於眼前,雪白如玉,光滑得沒有半點瑕疵。
“西湖姑娘的身份真是撲朔迷離,多謝姑娘肯爲在下解除心中疑惑。”
西湖傾身起來,笑道:“任大俠確定了嗎?”
“確定了。不知西湖姑娘爲何會知曉在下想見你頸下之玉?”
西湖淺淺一笑,道:“剛纔我在門外偷聽到你們的談話,任大俠有意要查我,而關鍵之處便在我頸下,我想任大俠是爲了證實什麼事。前日曲完便走,可見任大俠是個守禮節之人,絕不會對西湖無禮,於是西湖爲幫任大俠證實這件事,便只好屈身表個清白了。”
“西湖姑娘果然大情大義,在下佩服!姑娘如此率直,我便將事情原委告知姑娘,其實我前來是爲了查證吸血魔女之事。”
她點頭道:“這件事西湖倒也略有所聞。”
“有人見過她身上有塊形於蝴蝶的印記,而姑娘又正好在此時出現於京師,所以我便注意到你身上來了,爲了查明真相纔有了此行。現在真相大白,西湖姑娘你並非吸血魔女,而吸血魔女又另有其人。”
西湖會心一笑,道:“京都十三門名震京師,而快劍任平生又顧師兄弟情誼肯出手幫你師兄神門主常景,想必天下所有邪惡勢力都不會有機會存在了,那吸血魔女下場同樣如此,也不會逃過任大俠手中這把正義之劍,可是西湖心中卻有一事不明白,既然你肯幫你師兄插手官府之事,爲何又不肯投身於朝廷爲皇上效命?”
任平生仰頭一笑,道:“任某隻不過是個江湖浪子,來無影去無蹤,也不像師兄那般心胸廣闊憂國憂民,只想逍遙自在的生活,所以師兄幾次要求入仕,我也拒絕了,只因我心不在官場,但師父曾經教導我們身爲劍者當爲正義而行……”
“所以,你纔會幫你師兄剷除了朝廷追查已久卻一無所獲的‘青蛇幫’,想制止他們爲奪皇位而亂殺無辜,保天下太平。”
“任某並無如此大的本事,只不過‘青蛇幫’沒有想到京都十三門會派江湖中人對付他們,所以他們忽略了我,才讓我有機可乘。”
西湖淺淺一嘆,轉身道:“江湖之中,何爲正乎?何爲邪乎?正亦正,邪非邪。到底什麼纔是真正的正?什麼纔算真正的邪?又有什麼能將它們分得清楚?”
“姑娘說得不錯。正邪之間是難以分清的,但有正必會有邪,有邪必會有正。天地循環,相生相剋,自古都是邪不勝正,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成就二者所犧牲性命的多少。代價越高付出的越多便越不被人所擁戴,正義之所以受人擁戴是因爲它在減少犧牲,而邪惡之所以視爲邪惡,是因爲它爲了完成小部分人的邪惡心理,需要做出太大的犧牲,需要踏着太多人的鮮血同性命,付出的代價太過沉重,所以它是罪孽的。爲了減少犧牲,還天下太平,身爲劍者就當拔劍除魔,減少血惡的發生。”
聽完他的一番話,西湖輕聲感嘆,道:“天地間能像任大俠這樣大情大義的人又有幾個?”
任平生笑道:“我最羨慕的是在天地間逍遙自在,可惜我一直都無法做到。”
“其實,西湖又何嘗不想如此?只怪江湖之事太多恩怨,人心之事太多陰謀,讓人無法脫身於世外逍遙。”
“這只是自己太在乎,太執着。也許有一天看開了,我們也就能放下了。”
“在乎、執着乃是任何一個凡人的本性,你我都無法超越它,不過我希望有一天你我都能脫離世事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望着她真誠的面容,他道:“能有西湖這般知己,平生已足矣。”
西湖震驚,看着他問道:“即使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也甘心納我爲知己?”
“這有何不可?”他道:“平生相信能求得你這一知己,終生無憾!”
西湖一陣感慨,嘆道:“西湖今日能成爲任大哥的知己,也已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