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以北,雪狐城內,雪女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就衝入了城市中心的冰雪城堡中。位於北方的雪狐城尚是寒冷,冰雨綿綿。而冰雪城堡內的溫度卻維持在比冰點低一點的氣溫,雪花有致地點綴在花壇、假山、枝頭、路旁,和屋頂,成了純粹的裝飾品。
城堡外圍的牆頭、角樓上都有巡邏的守衛,雪女不停留,直接從他們身邊掠過,看都不看一眼,一直衝到一座刻着雪神閣三字圓頂大理石建築前,才驟然減速,藉助強大的慣性帶出來的風將高大五米的青銅門撞開一條縫隙,然後很是心安理得地走進去。外面的人看到雪女的表現,都倍感驚訝,在雪神山這個門派裡,敢這樣進入雪神閣的人沒幾個還活着。
圓頂建築內,正對着兩扇青銅門的是一尊高達三米的女性雕像,雕像衣帶飄動,盡顯靈動與超然物外感。女子雕像的雙眼不知是由何種材質做成,逼真異常,黑色的瞳孔中似乎又光,直接穿過漂亮中帶點神秘的瑪瑙窗,望向遙遠的西北方向。據說那是雪神誕生的地方,也是雪神山的所在。雪神雕像眼中的光芒能與遙遠的雪神達成聯繫,給冰雪城堡中的白袍祭司帶來指引,庇佑雪神山爲數不多的弟子走向光明的前途。
正是因爲這種未必真實的神聖性,所以每個弟子在進入雪神閣之前,都必須將雙手按在兩扇青銅門上的手印凹槽裡,待白袍祭司感知到,並應允進入,才能將門推開。而雪女的行爲,雖然不一定真的會觸怒傳說中的雪神,卻已經構成了對雪神的不敬,這與公然挑釁白袍祭司的權威無異。
“雪女,我想你有必要對你的行爲作出合理的解釋。”白袍祭司渾厚蒼老的男性聲音在整個大殿中迴響起來,女神雕像下的十個火炬石臺上的奇異白色火光不斷搖曳,彷彿承受不住聲音的威嚴。
“祭司大人,我無意衝撞想神聖的雪神。我以如此粗魯的方式進入,是對您的質問。您參與的「標本」計劃,據我所知與赤荒王朝沒有任何的關係,而它會將我們雪神山的未來引向腥風血雨之中。這不可能是偉大女神的意志,女神不會讓雪神山涉足這樣的危險。”雪女的聲音剛硬卻不失柔和,在大殿內非常動聽。不過雪女非常清楚,殿內的任何聲音都不可能傳出雪神閣,哪怕兩扇青銅門是洞開着的。
“你從何處得知「標本」計劃會將我們引向腥風血雨?我反覆感應過女神的意志,她讓我們不要與「標本」計劃的策劃者公然對抗。我可以用我三百年的祭司榮耀起誓,這是女神的意願,沒有半分作假。現在,請你證明參與「標本」計劃會給雪神山帶來災難,不然你將遭受不敬女神與污衊祭司的雙重懲罰,懲罰的力度很有可能會要了你的性命。”白袍祭司的虛影出現在燃燒着白火的石臺上方,神情威嚴,毫無畏懼與不安。
“證據就在我這三個多月的記憶裡,祭司不介意的話,請顯露真身或是魂臺,我將最關鍵的記憶傳輸給你。”
白袍祭司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會透露我靈魂的氣息,你只要將記憶以魂訊的方式傳遞到氣息產生的地方即可,我自然能接收到。”
“如您所願。”雪女恢復平靜,有些恭敬地躬身行禮。她凝聚起在浮空殿蛻變時的記憶,靜靜感知殿內的變化,左邊靠近女神雕像的第三個火炬石臺傳出濃重的靈魂波動,雪女順勢將記憶傳了過去,然後撤回所有神識,不再感知。在雪神閣內,任何人如果試圖感知現任白袍祭司的真身所在,白袍祭司都可以將其立刻擊殺,雖然雪女現在不是沒有可能逃出雪神閣,但她不想背上背叛雪神山的罪名。
白袍祭司的虛影沉默地閉上了雙眼,靜靜地分析那團並不算長的記憶,面色凝重,眉頭向中間皺起。小半個時辰後,白袍祭司的虛影才睜開眼,開口說道:“你的記憶沒有任何錯誤,可我重新感知了女神的意志,同樣沒有錯誤。請相信我雪女,每個能坐上白袍祭司這個位置的人都必須通過忠誠的考驗,否則就會迷失在考驗的途中,靈魂再也無法迴歸。或者說,你可以懷疑我,但你沒有理由懷疑雪神山列祖留下的「祭司迷途」。”
雪女沉默了,眼中露出掙扎的神色,半天才低頭說:“我相信「祭司迷途」的絕對公正,也相信您的忠誠,可雪女還是請你仔細考慮我所帶回來的記憶,這關乎雪神山的未來,也關乎您和「祭司迷途」在衆多弟子中的絕對權威。”
“好吧,你先出去,容我好好想一會,記得將門關上,我老了,經不起風吹。”
最後一句話明顯有些冷冷的警告意味,雪女不再多言,低頭說“是”,然後慢慢退了出去,用靈力帶上兩扇沉重的門。外面的弟子看到雪女安然出來,無不面露詫異的表情。
雪女的心中難以平靜,她將記憶交出去的那一刻,就等於將雪女的身份放棄了。在雪神山,每一代雪女都必須具有絕佳的水靈力修行天賦,能夠適應深厚的冰寒之力。每代雪女只有一個,而每個雪女在十歲時就會確立,確立之後,女孩原本的名字就會從記憶中被抹除,一生都只能用雪女這個名字。白袍祭司也是如此,一旦接受考驗的人走過先輩設下的「祭司迷途」,就會被抹去之前的名字,只記得自己的職位。
而現在,雪女已經是水火雙休的體質,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雪女,所以無論白袍祭司會如何決定「標本」計劃的事情,廢除她雪女身份的事情都不會改變。
“這樣也好,沒了這個身份,就可以正大光明去找他了吧?”雪女的腦海中浮出千瀧帥氣中帶點稚嫩的身影,無奈地笑了:“你是我的災星嗎?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樣一個陌生人呢?”
西南方的天空中,成片的紅雲承託着無力的太陽落下,分外耀眼。
越往東行,千瀧看到的情況就越發觸目驚心。千瀧本以爲,這巨大的火焰鳥應該是從凱列司帝國境內的某座火山中飛出來的,比如說盧比奧斯火山。凱列司帝國的人命、地名、城市名都非常難記。在曾經看過的一本介紹珍奇藥物的書裡,千瀧記住了盧比奧斯火山這個拗口的名字,因爲那裡長着一種叫火焰草的紅色七年生草本植物。這種草只生長在地域廣闊的盧比奧斯火山區內,從抽芽開始,便是通體火紅,死去之後也不變色,可以祛風驅寒,生活在那片區域中的人從來不用爲過冬做太多的準備,火山區足夠溫熱,即使偶遇寒冬,每天喝一碗主材由火焰草構成的火焰湯,也足以保暖一整天,即使體質虛寒的人喝了也不會上火,反而能夠改善虛寒體性,非常神奇。
盧比奧斯火山位於霧澤東面羣山以東一百六十里的地方,地域範圍七千畝左右,相當於整個霧澤面積的三倍半。千瀧沿着烈火鳳凰來時留下的痕跡一路東飛,心裡盤算着到達盧比奧斯火山後能不能找到烈火鳳凰的覺醒地,找到後又該怎樣將它封印回火山中。然而,當盧比奧斯火山區出現在千瀧眼前的時候,卻讓他無比震驚。
整個七千畝範圍的火山區內,非但沒有書中記載的那種溫度普遍高於其他區域,反而透着濃郁的冰寒氣息,火山區內村落,村落間有不少人僵倒在路上,面色恐懼、驚疑交集,似乎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被大幅度驟然降溫奪取了生命。火山區內下起了初春時節只有在北雷音才能見到的紛紛揚揚的大雪,在地上只形成了很薄的雪層,說明下雪的時間並不算久。那些標誌性的通紅火焰草在白雪中非常耀眼,成片成片的,充滿熱烈的氣息,可它們的葉片都在枯萎,變得沒有生機。
“這是怎麼回事?”千瀧非常詫異,腦海中產生一個瘋狂的念頭:所有的岩漿都化成身後憤怒的烈火鳳凰了。
千瀧被這個念頭嚇得不輕,原本漸漸疲乏下去的身體突然像是打了雞血,又加快了速度。他突然注意到,身後的烈火鳳凰雖然憤怒,卻追得不緊,看上去還非常緩慢。千瀧放開神識將整片已然徹底死寂的火山區掃了一遍,倒是在一些大的村鎮還發現不少活人。此外,在薄薄的雪層下,有許多焦黑的洞穴,洞穴很深,直達山腹的極深處。山腹深處原本應該是滾燙的岩漿,此刻卻空蕩蕩的,雪水不斷下滲,在空洞的山腹深處的底部積起一層薄薄的水,假以時日,其中必將形成一個巨大的地下湖,湖泊水將起到氣溫調節的作用,使得周圍的區域變得非常宜居。不過這至少是一兩百年後的事情,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片區域絕對是人類生存的噩夢區。
探察完這些,千瀧腦海中立刻形成一幅新的畫面:一隻外來的生物突然闖進了安寧祥和的盧比奧斯火山區,用一種超乎人類想象的手段,誘發火山中的岩漿從幾百個不同的地方衝出來,全部融入體內。火山中的岩漿被吸收得很徹底,沒留下一點一滴,就連殘餘的熱能也被吸收一空。地下熱能的鉅變導致天氣也發生重大變化,直接就有溫暖如初秋變成了大雪飛揚,許多適應能力差的人就此死去。
千瀧繼續一路東飛,繞開尚有活人存在的區域,找到了成片的能證明烈火鳳凰來自盧比奧斯火山區以外的地域。那是大片的被燒焦的土地,成帶狀一直向遙遠的東方延伸,似乎沒有盡頭。焦土帶中有樹木和村莊的殘跡,還有人和動物的屍體,遠處甚至有乾涸的小湖。被燒焦的土地寬度足足達到兩百多米,而現在烈火鳳凰的翼展卻只有六十到七十米的樣子。這說明什麼?在吸收達盧比奧斯火山下的岩漿後它居然變小了?那它之前到底是什麼樣子?千瀧覺得很不可思議,被顛覆的常識暫時轉不過彎來,身體御風而行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身後便襲來滾燙的熱浪,一道火焰錐破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