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柳玉香低聲嘟噥道,“他家老爺子都十歲了,還不就象個油燒盡了的燈盞哪。”
“你這是怎麼說話呢?”王化忠眼睛一瞪道,“不要說他是老革命,值得尊敬,就是他現在是逸飛的爺爺,你也不能這麼說話嘛。”
“你吼什麼?我不就是說句實話麼?”柳玉香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想王劍非前幾天去接我們的時候,不就說是老爺子的身體不太好,所以他想提前跟逸飛相認,以便帶他去跟老爺子見面麼?他這意思分明是說,怕認遲了,老爺子就見不着這個孫子了嘛。”
“這話你也信?”王化忠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分明是想早點跟兒子見面,所以才找了這麼個藉口,不然老爺子如果真有什麼問題的話,他不早就應該回去侍候了麼?哪還有閒心呆在這裡?”
“哎呀,聽你這麼一說,好象還真是這麼回事呢,”柳玉香不由失聲道,“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早告訴你又怎麼樣?難道你還能不來麼?”王化忠反問道。
“你要早告訴我,我就還真不來了,”柳玉香氣呼呼地說道,“這個姓王的不是好東西,早前把嬌嬌害死了,現在又只想撿現成的兒子。”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偏不告訴你,”王化忠很得意地說道,“你們女人,腦子裡整天只轉那些小算盤,一點大局觀念都沒有,所以這件事不能讓你瞎指揮。”
“哼,什麼大局觀?”柳玉香哼了一聲道,“你別以爲你那點小心思我不知道,你還不是想巴結那個姓王的,所以他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我這怎麼叫巴結了?”王化忠怒道,“人家嫡親的父子,你不讓他們相認,這你還有道理麼?再說他既然認逸飛這個兒子,那我好歹也算是他的連襟,難道跟他處得好一點也有錯嗎?”
“我也不想要什麼連襟,我只想要自己的兒子……”柳玉香低聲哽咽道。
“唉,”王化忠見她這樣,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你這個人,咋這麼不講道理呢?你以爲我就捨得將逸飛還回去嗎?其實我也一樣捨不得,但是逸飛是人家的孩子,你終究得還給人家,不然你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嬌嬌嗎?”
“這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心裡放不下。”柳玉香低聲抽泣道。
“這有什麼放不下的?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王化忠低聲安慰她道,“再說你也知道,逸飛是個很有良心的孩子,所以他以後一定不會忘記我們的。”
“那我們過兩天就回去吧,”柳玉香抹了抹眼淚道,“反正現在認也認了,再呆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了,我們還不如回家的自在。”
“唉,”王化忠知道她心裡的感受,所以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那行吧,這個就按你說的辦。”
他們老鄰在這裡長吁短嘆,豈不知王逸飛此時也在牀上輾轉反側,因爲今天生的事,對他的人生來說,可謂是一場劇變,因此現在有許多的事情都擺在他面前,需要他一一去面對,先,這個私生子的身份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雖然他也知道,他的這個身份肯定不會向外泄露,知情的人可能僅僅限於家族內部,但是就算是家族內部的人,那也夠他喝一壺了,再說這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以後時間長了,他的這個身份總是有某些特定的人知道的,所以那時候他也就難免這份尷尬。
其次就是這個身份的轉變,也是讓他一時間難以適應的,因爲以前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孩子,而現在卻突然變成了省委書記的兒子,一個開國老將的孫子,這個巨大的落差,讓他有點望而卻步的感覺。
另外,他一知道自己的身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這一年多來,在官場上如魚得水的原因,因爲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現自己被莫名其妙調回縣裡的時候,也就是王劍非去碧巖村私訪之後,因此他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這後來生的一切,肯定都是自己這個父親暗自關照的結果。
這讓他一時間覺得很失望,因爲他原本以爲自己現在得到的這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奮鬥的結果,可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命運跟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這讓他的心理不禁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折感,而且對於那些關係以後該怎麼處,他也覺得有些茫然。
當然,除此以外,他還想了很多其它的問題,因此他一直到凌晨三點多鐘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而且睡着之後,他還不停地做着各種夢,在夢裡,他哭了,而他那從未見面的母親,則在爲他輕輕地擦着眼角的淚水……
咦?這種擦眼淚的感覺爲什麼這麼真實?王逸飛雖然是在睡夢之中,但是他的感覺依然很敏銳,因此他能明確地分辯出虛幻與真實的區別,於是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來一看,只見牀前果然坐着一個人呢,而且此時那個人正在用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頰。
他愣了一下,忙仔細看時,才現牀前坐的人是王劍非,他心中不由微微一驚,於是他趕緊從牀上坐起來,然後吶吶地問道:“您……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王劍非很關切地望着他問道,“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吧?”
“這……”王逸飛遲疑了一下道,“還行吧。”
“我想抽這個時間跟你談談,可以嗎?”王劍非很慈和地問道。
“呃……”王逸飛想了想說道,“那我先去洗漱一下。”
“好的,我在這裡等你。”王劍非點頭笑道。
王逸飛去衛生間洗漱完畢,又穿好了衣服,然後才默默地回到王劍非的身旁,王劍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穿的衣着雖然很樸素,但是整個人卻顯得玉樹臨風,他不由心中暗暗歡喜,於是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凳子道:“你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