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逸飛被叫進辦公室,田江吩咐他給新來的杜書記起草講話稿時,他確實吃了一驚道:“這個不是一直都由彭前輩起草的嗎?”
“他現在手頭有幾份急件,忙不過來,”田江一臉親切地說道,“再說辦公室也想給你壓壓擔子,讓你儘快地成熟起來,所以我們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把這個稿子交給你來寫,反正杜書記剛剛上任,還沒有固定的口味,誰給他寫都是一回事,所以你這次如果寫得好,以後他的稿子就由你負責。”
“這……”王逸飛遲疑了一下道,“我就是怕寫不好,給領導丟臉。”
“年輕人就是要有衝勁嘛,這樣縮手縮腳怎麼能辦好事情?”田江很嚴肅地批評了他一句,然後又鼓勵他道,“你只管放手去寫,不要有什麼顧慮,至於寫得好不好,後面還有我們這麼多人替你把關,你擔心什麼?”
“好吧,那我試一下。”王逸飛想了想說道。
“不是試,而是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寫出自己的最高水平,”田江怕他中途打退堂鼓,於是又小小地威脅了他一把,“你知道吧?我們給你爭取這個機會也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否則過了這個村,以後恐怕就沒有這個店了。”
“我知道了,謝謝主任的關心,”王逸飛很感激地說道,“我一定會努力把稿子寫好的。”
田江聽他這麼說,一顆心才慢慢停蕩下來,因爲他很熟悉王逸飛的性格,知道他不是那種空口說大話的人,只要是他答應了的事情,就會下死勁拼命去做,這也是邱明濤提醒他以後,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的原因,否則以王逸飛現在的資歷,要爭取這個機會還真是不大可能的事。
接下來田江就給王逸飛講這次會議的主題以及與會的對象,並再三向他強調這份講話稿的重要性,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他一直拉拉雜雜講了十多分鐘,還生怕王逸飛沒有聽清楚,一定要他把自己講的要點複述一遍再作罷。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新領導來了,這本來就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而他現在負責的這一攤子,工作卻又拿不起來,叫他怎能不急?所以他現在恨不得把自己心裡所想的都告訴王逸飛,讓他寫出一篇驚世絕倫的好文章,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但是他卻不知道,雖然他言之諄諄,王逸飛卻聽之渺渺,因爲他一向都認爲,文章就是文章,如果你心裡總在想它是寫給誰的,又是如何如何重要,那你下筆時就會患得患失,那時縱使你有七竅玲瓏之心,也斷斷寫不出好文章。
因此在他看來,寫文章最重要的就是自然二字,只要你心中的情是真的,就是文字樸實一點,那也總有動人之處,他至今還記得,前人歸有光在寫《項脊軒志》時有這樣一句話——“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廖廖數語,平淡至極,讀之卻令人潸然淚下。
當然,公文的寫作因其有一定的特殊性,因此不能和其它普通文章相提並論,但這並不是說它就不要內涵了,相反,在王逸飛看來,越是這種官樣文章,你越是要寫得平實,這樣才更有親和力,因爲現在是一個假大空盛行的年代,所以反倒是那些平實的文章,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所以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以後,也沒有去仔細揣摩杜書記喜歡什麼樣的文章,至於杜書記以前的那些講話稿,他也只是隨便翻翻,看看有些什麼需要避忌的地方,然後便拿起中央辦公廳最近下發的一個內參文件仔細閱讀起來。
這不是一個正規的文件,不帶紅頭,也沒有字號,只是一篇通訊性質的文章,但是王逸飛卻很重視這個東西,因爲這裡面有一段是總書記周安國在滬江視察工作時,與中央政治委員、滬江市委書記盧昔開的談話紀錄,在這次談話中,周總書記就重點談到了黨風廉政建設的問題。
王逸飛知道,杜書記以四十剛出頭的年齡,就能坐上一個地級市的頭把交椅,這除了他本身的能力比較出衆以外,還應該與他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分不開,因此他在自己上任之初,就選擇這樣一個專題會議來亮相,那應該是富有深意的。
所以王逸飛把自己行文的大致方向已經定出來了:以總書記這個談話的內容爲綱,給合本地在黨風廉政建設方面存在的問題,以傳統的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三段論式寫法,再結合講話稿口語化的特點,以平實的語言將稿子擬出來。
思路理清以後,王逸飛就開始落筆行文,因爲素材比較充分,而且行文的方向也很明確,所以他只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把草稿搞定了,完稿之後,他自己仔細讀了幾遍,覺得行文非常流暢,很有那種一氣呵成的感覺。
於是他又用領導作報告的口氣,把自己寫的稿子默誦了兩遍,發現其中有幾個句子不夠簡練,因爲那種長句在論文中雖然很好,但是用在講話稿中,念起來就覺得有些拗口,於是他把那幾個句子稍微修改了一下,將長句化爲短句,這樣念起來就順口多了。
稿子修訂完畢後,他還是按照老規矩,先把稿子給邱明濤看看,讓他給自己把把關,邱明濤看過稿子以後,沒有說話,只是望着他笑,王逸飛被他笑得有些沒底了,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差勁?我以前沒有寫過這方面的……”
“兄弟,你發達了,”邱明濤走過來拍着他的肩頭笑道,“我還真沒想到你的講話稿能寫得如此聲情並茂,這可比你幫我寫的那些材料出彩多了,看來你恐怕天生就是一個當領導、作報告的料子。”
“濤哥,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是說正經的。”王逸飛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