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寧做雞頭,不當牛尾”,根源就在於雞頭雖小,但自己可以做主,牛尾雖大,但自己只能跟隨。公社書記雖然在國家幹部體系中是最基層的“雞頭”,但卻是名副其實的一方諸侯,一個“土皇帝”。特別是在高度集權的國家計劃時期,公社書記更是擁有招工、招幹、招生的“三招”大權,擁有分配各種物質票證的大權,擁有任免各個大隊和所轄單位領導的大權,擁有其他方方面面的大權,公社書記的一句話,往往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劃定了一個人的軌跡,確定了一個人的貧富。現在雖然招生權沒了,招工招幹權少了,但其他權利依然還在,權力的威風依然凜凜。
對於易大偉來說,他想帶誰下大隊就帶誰,完全取決於他自己的興趣。按常理講,像鍾國正這樣一個剛剛走出校門的新同志,易大偉是不會帶的。他從當農業局長到當大曆縣公社書記這麼多年,的確還從來沒有特意帶過一個剛剛走出校門的人下大隊。這次之所以帶鍾國正到各個大隊轉一轉,首先是第一眼看着鍾國正時很順眼,有種一見如故的直感。直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領導同志看人,第一眼的直感,常常會給他們產生先入爲主的強烈印象,深深地銘記在心中。鍾國正天生一股男子漢的氣質,聲音宏亮,談吐自如,不卑不亢,謙虛而自信,又是農專農學科畢業的,懂農業生產專業技術,和自己儘管不是同校卻在專業上相近,特別是大專生,介於本科生和中專生之間,學的專業知識既帶有前瞻性、全面性和系統性,更帶有實用性、成熟性和可操作性,比本科生實際,比中專生博學,這恰恰是現在公社幹部最需要有的基本本領,這使易大偉更喜歡鐘國正一些。
而更深層次的一點是,鍾國正的堂兄在省委辦公廳工作,如果他下到地區工作,就有可能是地委、行署一級的領導幹部。這是不能小覷的。他的表叔李青昭,是易大偉當縣農業局局長時的上級業務局領導,兩人的私交一直不錯。這些因素,不同程度的增加了易大偉喜歡鐘國正的砝碼。在和鍾國正見面交談後,他決定要好好的培養培養他。
在三年多的公社工作中,易大偉深深地體會到,公社幹部不是部門幹部,農村工作不是行業工作,農民工作不是機關工作,不僅要有技術,更要懂政策,會做羣衆工作。特別是要善於和農村大隊幹部打成一片,善於和農民羣衆做宣傳交朋友。鍾國正剛剛大學畢業出來,農村工作可以說還是一塊白板,必須儘快地熟識農民、農業和農村。
八月份就要收農業稅、代金、徵購糧和農村統籌任務了。如果不瞭解農村情況,不認識農村幹部,不熟識農民羣衆,完成任務就會成爲一句空話,搞好工作更是紙上談兵。七月份農民們雖然正忙着“雙搶”,但現在的“雙搶”和過去已大不一樣,包產到戶後,每家農戶就那麼幾畝田,幾天時間就能完成搶收搶種了,根本不用等到立秋,一般在七月下旬就可以基本結束“雙搶”了,順順利利地實現插完晚稻過八一的目標。這將近一個月的空擋時間,正好可以帶着鍾國正下大隊,認識一下大隊幹部,熟識一下農民生活,掌握一下農村情況。
大曆縣公社雖然大部分大隊已經通了簡易公路,但公社沒有自己的小車,也沒有公家的單車,公社幹部哪怕是公社書記到各個大隊去做工作,都只有靠兩條腿來量路。頭頂天,腳量地,中間沐浴新鮮的空氣,是公社幹部最真實的工作環境。七月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公社幹部下大隊都是迎着早晨的太陽出機關,扛着晚上的星星月亮回大院。這倒不是他們有多麼的敬業,也不僅僅是爲了規避太陽的毒曬和高溫的炙烤,無可奈何的選擇早出晚歸,而是由農業生產的特點所決定的,不可能像其他機關單位一樣,實行八小時上班制度。
除了星期天回家和到縣裡開會、在公社開會外,整個七月份,易大偉帶着鍾國正等人走遍了所有的大隊,有的時候一天走兩個大隊,甚至三個大隊,有的時候就在一個大隊。除了少部分的早餐外,他們幾乎都是在炮聲隆隆、驚天動地的酒戰之中渡過的。所以,人們又習慣性地把公社幹部稱爲“酒精(久經)考驗”的幹部。
寒州縣和寒中縣的紅薯酒差不多,清亮,潤甜,度數不高,容易進口,喝醉了也不上頭,不僅老百姓喜歡喝,機關幹部也喜歡喝,常常被他們戲稱爲寒州“茅臺”。鍾國正在這種被迫的酒戰強化訓練下,日漸熟練,漸露頭角,雖然也酩酊大醉過,也偶爾嘔吐過,但大部分還是沒有浪費那些精心燒製出來的紅薯酒,於是一個月之後就得了一個“喝醉鍾國正,紅薯要一噸”的英名。後來也不曉得誰把他取了一個酒桶的雅號。
二十來天的酒戰之後,易大偉拍着鍾國正的肩膀說,酒風就是作風,酒品就是人品,你不僅是一個酒才,更是一個人才,好好工作,多多錘鍊,今後的前途無量!聽到易大偉的誇獎,鍾國正卻深深的感受到了大曆縣遍地是酒的豪放和無奈,感受到了大曆縣遍地是酒的情感和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