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cào和曹昂在邊上觀察了曹植三人一陣,便匆匆趕去徵東將軍府,此時荀彧等人早就齊聚。衆人見到曹cào一改昨日倦容,一面chūn分得意的模樣,大喜之下也不免生出疑huò,爲何曹cào會變得如此之快。
落座之後,曹cào淡淡一笑,問道:“諸位可有要事?”
荀彧當先拱手道:“主公,彧已經以謀反之罪將成平等人下獄,另外也將東阿、範縣兩地這段期間大量囤積糧草之人請來了鄄城,請主公定奪。”
此事曹cào已經瞭然,於是點了點頭,問道:“那文若以爲本將該如何處置他們爲佳?”
荀彧沉默了一下,答道:“如何處置視乎主公如何看待世家,不過彧以爲方今兗州之luàn,癥結根由當在世家。前番主公殺名士邊讓以儆效尤,只是非但沒有收效,反而適得其反,彧以爲,此次之事主公必須謹慎以對。”
曹cào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道:“文若言之有理。只不過本將看來,這些人以禮待之則傲,以法待之則叛,實在不勝其煩。”下面衆人聽到,齊齊皺了皺眉頭,只不過曹cào如此說,應該還有下文,因此俱默不作聲。果然,曹cào頓了一下之後,便哈哈大笑道:“不過本將現在有一法,可以讓這些人唯本將之命是從”
郭嘉眼眉一挑,驚喜地問道:“不知主公有何妙法?”
曹cào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之前曹植留在書房內的那個泥活字,又取出一張空白的紙,舉起在衆人面前揚了揚,說道:“這是一張白紙。”繼而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拿着手中的泥活字在旁邊的硯臺上蘸了些墨水,而後學着曹植之前演示的模樣,在白紙上用力按了按,之後再將紙舉起。
衆人見到紙上那個“仁”字的時候,卻是一面míhuò。曹cào也不在意,從懷中拿出曹植印刷出來的那疊紙,一張張在衆人面前展示。這一次,見到與那個“仁”字如出一轍的字體時,衆人終於lù出與曹cào在書房時幾乎一模一樣的神情,俱是驚訝萬分,繼而很快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曹cào也沒有打斷他們的沉思,靜默了一會待得他們都一面駭然之sè擡起頭來的時候,才淡淡一笑,對曹昂說道:“子修,你去領他們進來。”下面的曹昂應了一聲,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之後出了大廳,未幾便領着幾名衣着樸素,身材健碩的大漢走了進來。
那些大漢進來之後,卻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求將軍大人饒命,求將軍大人饒命……”
所謂生不入官mén,官府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還是有很強的震懾力,特別是眼前坐着的還是官位大得出奇的徵東將軍、兗州牧曹cào。
見到這些大漢如此,曹cào淡淡一笑道:“諸位請起,你們對本將有功無過,本將獎賞你們也來不及,怎會責罰你們。”
一衆大漢聽到,面面相俱,繼而用不解地目光望向曹cào。
曹cào微笑道:“本將四子可是曾經讓你們燒製一些圖形,還有製作紙張?”
幾人聽到,才恍然大悟,連忙點頭道:“正是。”
曹cào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們總共燒製了圖形幾何,製作了紙張多少?還有可曾知道本將那四子以圖形印這疊紙用了多長時間?”說完還晃了晃手中的那疊紙。
一連三個問題,問得那些大漢愣了好一會,而後才聽見爲首一人答道:“回將軍大人,這些圖形俺們燒製了有七千餘個,至於紙我們倒是造了很多,具體多少我等也不清楚。而當初四公子用這些圖形印這疊紙,xiǎo人依稀記得好像用了三天時間。”
曹cào也是第一次聽到,印刷這五部書籍用了三天時間,臉上驚訝之sè一閃而逝。繼而對曹昂擺了擺手道:“子修,帶他們下去領賞吧。”曹昂應聲而退。
待得那些工匠都走後,曹cào環視衆人一眼,見到衆人臉上的瞭然之sè,笑道:“看來諸位已然明白這印刷之術的原理,本將就不再多說了。此術乃是本將那逆子爲了取巧逃過抄書之罰而製作的,不過錯有錯着,他卻是無意之中立了大功。本將準備利用這印刷之術,大肆印刷聖人典籍,那些世家不是以能讀聖賢書而自傲嗎?有這印刷之術爲助,世人要讀聖賢書已非難事,而本將有教化之功,可謂名正言順,看他們以後怎麼奈何本將”
衆人聽到同時眼前一亮,教化,這可是儒家一直以來所奉行的大事。如今曹cào準備大肆印刷聖人典籍,這無疑是天下士子乃是百姓的福祉。雖然這福祉世家也能享受,但也會打破他們對學術的壟斷,對他們的地位衝擊更加大。
然而面對曹cào這一招,世家們明知道是坑,也只能跳下去。因爲曹cào此舉已經搶佔了大義之名,世家們總不能反對曹cào的行爲吧,若然反對這可是與聖人之言背道而馳的。
成功之後,收益非止是可以打破世家學術壟斷這收益,還有就是巨大的名聲。從此之後,曹cào或者說曹家在面對其他顯赫的世家時候就不再那麼被動了。你袁家是四世三公,是豪族,顯赫無比;但是我曹家也不比你差,推廣印刷術,讓天下士子不再爲無書可讀而煩惱,上古流傳下來的典籍會因爲印刷的原因而導致數量增加,將不再如以前一般那麼容易毀於戰火和散失,曹家也可以掛上衛道者之名。
而日後世家們要跟曹家對抗,那麼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挑戰衛道者的譴責。要知道在古代,一個人乃至一個家族的名聲,甚至比生命更加重要,名聲毀了不但遺臭萬年,還會影響子孫後代。這也是爲何,歷史上劉備千方百計都要維護其名聲,打響其名聲的原因。
曹cào歷史上成就確實要比劉備強很多,史冊亦遵曹魏爲正統,但爲何在一千八百多年的歷史裡面,曹植那個時代的人眼中的僞君子劉備,要比雄才偉略的曹cào來得正義,這就是名聲在作怪。
來自一千八百年後的曹植,可以用他那個時代人的價值觀審視曹cào,從而發掘雄才偉略的他,身上各種各樣的優點。但毫無疑問的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的曹植,不得不遵守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做事。
這也是爲何,曹植甘願冒險,到徐州阻止曹cào犯下屠城的惡行;想盡辦法都要nòng來糧食,渡過這一次兗州天災引致的饑荒,不讓曹cào重蹈吃人ròu的覆轍。現在兩大污點洗去之後,曹植又借這次犯錯抄書之事,爲曹cào引來印刷術和造紙術這兩項影響時代的技術,助他成事。爲的不僅僅是曹cào本人,爲的更是這個家族的將來,當然還有的是自己。
印刷術衆人已然見識過,聽到曹cào的提議,根本沒有多想,所有人齊齊點頭贊同。不論這是對曹cào的大業還是對天下人來說,皆是好事一樁。
程昱更是撫掌大笑道:“從今以後,主公可以完全不再理會那些xiǎo人了,任由他們如何鬧,也不可能再翻出大làng來。”
曹cào撫髯笑道:“仲德所言雖不無道理,然亦非絕對,畢竟任重道遠啊。”說完頓了一頓,曹cào轉頭對荀彧,神sè凝重地說道:“文若,此事由你親自cào辦,利用冬天的時間印刷聖人典籍,務必在開chūn之前將此事完成,讓影響力遍佈青、冀、徐、兗、豫五州。來年與呂布jiāo鋒,本將就可以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荀彧立即拱手答道:“彧明白,不過彧還有一事請求。”
曹cào含笑指着荀彧,說道:“本將明白文若的意思,你是想借那逆子一用吧,等他受罰完之後,本將自會讓他去你那裡聽用。”荀彧微笑着點了點頭。
最重要的事吩咐完了,曹cào便環視衆人一眼道:“今年奉孝和文若先後以奇謀nòng來不少糧食,足夠渡過寒冬。只不過諸位絕不可因此而放鬆,兗州雖餘三城,但還需謹防呂布。而徐州那邊,本將準備雖然已經留了孝先在那邊處理,但偌大的彭城國和東海郡,還是需要增派人手過去治理,好準備來年chūn耕之事。”
聽到此言,劉曄卻是說道:“主公,曄以爲,如今兗州糧食雖然已經夠用,然也只是勉強。而兗州各郡的流民聽到鄄城這裡有米糧派發,恐怕會蜂擁而至。曄擔心開chūn之前那段時間,糧食壓力爲大增。故曄建議,趁着現在大雪未曾封路,從徐州再調一批糧食過來,以備不時之需。”
曹cào聽完之後面無表情,目光直接落到荀彧身上。荀彧想了想,答道:“子揚推斷不無道理,主公確實應該防患於未然。只不過彧之前看了孝先送來的賬目,徐州恐怕沒有足夠的糧食供主公再chōu調了。”
劉曄彷彿已經知道荀彧會如此說一般,微微一笑道:“此事要解決不難,徐州經過陶恭祖數年大治,糧草豐足。這不僅是官府糧倉,百姓手中亦有不少餘糧。而這次主公以文若先生和四公子之策,懲治世家,想來除了糧食收穫頗豐之外,錢帛亦得不少。主公尚簡,這些錢帛留在手中用處不大,還不如以之來收購百姓手中餘糧。百姓手中多了錢帛,更可以之促進商販流通,何樂而不爲。”
曹植若然聽到劉曄這番話,肯定擊節讚賞。其所獻之策的內容,已然涉及到很多實用的經濟學原理。當然,這只是現代的理解,其實古人並不笨,他們可能沒有系統整理分析這些原理,但是治國理財手段絕對不會遜sè於後人。
劉曄所學甚雜,奇謀計策、機關巧物、天時人心乃是治國之道皆有所涉獵。雖然其中有jīng通有略懂,但其之能並不遜sè於歷史上的曹營五大謀士。只是他的身份,在曹cào迎漢帝之後就變得尷尬起來,大部分時間處於投閒置散的狀態,才使得他不如曹營五大謀士那般出名罷了。
劉曄方纔所言,其實也是前段時間在徐州的時候,經常與曹植談話,從他口中得到不少啓發而想到的。如此一來,有了獨特見解之後的劉曄,卻是讓歷史上本來稍遜一點的內政方面有了不少的進步,這算是一個不xiǎo的影響吧。
此言一出,荀彧當即眼前一亮,拱手對曹cào說道:“主公,子揚此計確實是妙策,彧贊同”
曹cào曾當過濟南相,也有施政經驗,聽到之後細思一番,就明白其中的好處來,微笑着讚道:“不想子揚亦善政,如此便依子揚所言行事吧。”
劉曄連忙拱手道:“曄代百姓,謝過主公。”
曹cào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諸君各自行事吧。文若,汝和公達、仲德、奉孝、子修,一同本將到軍營一趟。”
他們皆是曹營核心人物,聽到之後,哪裡不明白曹cào是要商議對付呂布之策,於是齊齊拱手道:“諾”
一行人以曹cào爲首,又風風火火地趕去軍營,而到得軍營之後,曹cào便立即召集大將,商議了整整一個下午,才散會。只不過看衆文武臉上忽然流lù出來的喜sè,不難想象此次商議應該頗有所得。
當曹cào從軍營大帳內出來的時候,那邊卻是有一名親衛飛快地衝來過來,抱拳說道:“稟報將軍,三位公子已然跑完一百圈,只不過跑完之後,他們皆脫力暈了過去。”
曹cào一聽,臉上lù出緊張之sè,連忙回頭向曹昂打了個眼sè。曹昂會意,不消曹cào吩咐便說道:“父親,昂現在就去看看他們。”
曹cào點了點頭,說道:“速去……對了,再叫上大夫,帶上些人,若然他們醒不來,就將他們擡回府中。”
曹昂應聲而去,只不過邊走心中卻是邊暗歎道:“父親雖然嚴厲,但還是十分關心我們的。”由於擔心三人,曹昂卻是加快了腳步,當到得校場的時候,卻是見到曹丕、曹彰還有曹植三人躺在正中,睜大三雙圓滾滾的眼睛。
曹昂一見,瞪大眼睛道:“二弟,你們無事?”
曹丕一面無辜的樣子,不解地問道:“大哥,我們有何事?”
曹昂皺眉道:“方纔不是有人來稟報,說你們脫力昏倒嗎,怎麼現在……”
曹丕lù出了然之sè,那邊曹彰卻是哈哈大笑道:“大哥,你看我們像脫力了嗎?”
曹昂聽到曹彰的笑聲中氣十足,哪裡像脫力的人,心中稍安,繼而頭一轉,目光落到曹植的身上,瞪着他道:“四弟,這恐怕又是你的鬼主意吧。”
曹植翻了翻白眼道:“大哥,這可不是什麼鬼主意。”
曹昂俯下身子,手指在曹植的腦瓜上輕彈了一下,說道:“你以爲大哥不知道你想些什麼,你們這脫力昏倒,恐怕父親回去之後會被孃親她們說上一通吧。”
未等曹植回答,曹丕便輕輕碰了碰曹彰的手臂,笑道:“三弟,二哥說得不錯吧,大哥是明察秋毫的人。”
曹彰無奈地嚷道:“是啦,二哥你最厲害。”
見到二人如此,曹昂卻是沒好氣地說道:“你們還拿爲兄來說笑。”頓了一頓,曹昂分別將躺在地上的三人拉起,說道:“好了,快回家吧,別讓父親等急了,他還是十分關心你們的。”說完指了指校場邊上匆匆趕來的大夫和幾隊侯命的士卒。
三人見到,點了點頭,長身而起,而後便與曹昂一同離開軍營,返回曹府。一路上,曹植卻是關心自己印刷術之事,卻是問道:“大哥,父親可有什麼吩咐我的?”
曹昂聽到曹植如此一問,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暗歎道:“這xiǎo子,實在太聰明瞭。”也不隱瞞,點了點頭將今日早上曹cào準備如何利用印刷術之事細細說與曹植知道。旁邊的曹丕和曹彰聽到曹昂之言,以及一番分析之後,才明白曹植nòng出來的那個印刷術,是何等重要。
使得曹丕看向曹植的眼神,複雜無比。而曹彰心思比較簡單,不滿地大嚷道:“實在太不公平了,四弟偷懶之作,竟然都如此重要”
曹植得意地瞥了曹彰一眼,笑道:“三哥,這是你學不來的”
曹彰聽到,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臭xiǎo子,你別得意,有本事來跟我練練”說完還lù出鄙夷的神情掃了掃曹植的雙手手臂。
曹植見到,暗道:“果然是秀才遇着兵。”不過鬥嘴皮子,曹植又豈會認輸,反鄙視了曹彰一眼,繼而展顏笑道:“以大欺xiǎo,三哥實在好本事”
“這……”曹彰聽到,剛到嘴邊的話卻是啃住,一時無言以對。
曹丕直接搖了搖頭,對曹昂說道:“大哥,別管他們,我們快回家吃飯吧。”
未等曹昂答話,那邊曹彰聽到“吃飯”兩個字,肚子不自覺地“咕嚕”大叫,跑了一百圈,三人早就餓極。曹丕此言卻是提醒了曹彰,他立即放棄了與曹植的鬥嘴,催促道:“二哥所言甚是,別管這傢伙,我們回去吃飯”說完當先走在最前面。
看着走在前面的幾人,曹植心中暗暗感嘆,雖然說不上是兄友弟恭,但曹植卻是十分享受這種實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