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沒有理會曹昂的眼色,坦然受了司馬朗一禮,心中同時暗道:“這是你代你二弟還給我曹家的一禮。”
不過曹昂卻不知道曹植心中所想,見到曹植坦然受禮,連忙向司馬朗賠禮道:“伯達,舍弟他實在無禮,昂這就代他向你賠個不是。”
只是未等曹昂這禮行下去,司馬朗卻是一把扶住他,呵呵笑道:“子修不必如此。四公子救徐州百姓於危難,其問又可難倒康成公,名動一方,堪稱名士。朗向他行同輩之禮,亦無不妥。”
曹昂見到曹植此時還未回禮,心中暗罵曹植之餘,臉上卻是羞愧道:“舍弟只是一童子,實在當不起此禮啊。”
司馬朗笑容不減,輕輕擺手道:“子修此言差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學問之高深不在年歲,昔日聖人也曾不恥下問。四公子雖年幼,然卻有真本事,當得起名士之稱。”曹昂聽到,是連連代曹植謙遜,同時不住向曹植打眼色。
只不過這邊曹植只當沒有見到,繼而不停地打量司馬朗。而看了這麼久,曹植卻是發現,司馬朗身材高大,儀容甚偉,不似是奸詐狡邪之徒。曹植也深知人不可以貌相,因此對於司馬朗說話的時候極爲留意,幾次三番之下,卻發現司馬朗神情沒有半點作僞,其人確實寬宏闊達,有一代名士的風度。
見識到司馬朗的風采,曹植卻是忍不住暗暗問道:“長兄如此,爲何當弟弟的……”想到這裡,曹植暗暗搖頭。其實除了司馬家之外,他曹家何嘗不是如此,歷史上得曹昂生性仁厚,而曹丕則刻薄寡恩,對此曹植也得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不過來到漢末幾年,無論在府中還是這次跟曹操到徐州,曹植卻是見識了當世不少名士,無論老一輩的還是小一輩的。他們都給了曹植相似的感覺,寬宏、闊達、仁厚、篤實,簡而言之就是有君子之風。
雖然其中有個放蕩不羈的浪子壞了些風氣,但跟郭嘉接觸瞭如此長時間,曹植卻是知道這傢伙除了行爲上不拘禮法之外,本心卻是善良的。
其實曹植所見到的這些,正正就是始自武皇帝獨尊儒術之後,士大夫所形成的質樸而又謹厚的大**骨;那個千百年來被後人所敬仰且津津樂道的既進取,又質量;既張揚,又含蓄;既簡單,又通俗的充滿本真的漢文化正是大**骨的核心精神。如今大漢雖然已經是大廈將傾,然而大漢士大夫的風尚卻未曾失去,以鄭玄、盧植等已經是風燭殘年的大儒,正站好最後一班崗,將大漢的風骨延續下去。對於這一批名士,曹植也不得不稱一個“服”字。
而司馬朗,骨子裡便透着大漢的風儀,烙下了大漢的印記。想到這裡,曹植心中卻是擯棄了對司馬家的偏見,恭敬地朝司馬朗回了一禮道:“曹植見過兄長。”卻是曹昂與司馬朗平輩論交,曹植便以兄長事之。
司馬朗微微一笑道:“客氣了。”見禮之後,司馬朗卻是回身指着後面那些糧車,說道:“子修,這些糧草乃是荀大人命在下押運前來以解燃眉之急的。”說到這裡,司馬朗掃了一眼曹植等人後面的糧車,輕笑道:“看來卻是朗多慮了。”
曹昂輕笑道:“一切皆是四弟之功,昂並無半點功勞。”
司馬朗掩飾不住語氣中的驚訝,問道:“四公子之功?”說完卻是將目光投向曹植。
曹植現在還猜不透司馬朗爲何會在此,因此也沒有對他透露自己的佈置,只是隨口說道:“只是殺退了一些山賊,奪來的糧草罷了。”
曹昂雖然不解,但卻沒有拆穿曹植的謊言,只是在一旁賠笑。而司馬朗也非笨人,一聽之下哪裡不明白曹植語中帶着隱瞞。要知道,大漢各地雖然遍佈山賊,但這些山賊也是人,也需要吃飯。現在兗州大旱,曹操、呂布這些諸侯通過田稅尚且收不來多少糧食,更遑論是山賊了,恐怕他們不比眼前的流民好過多少。
對於曹植的隱瞞,司馬朗乾笑兩聲便掩飾過去,沒有再問。倒是曹植,在司馬朗將荀彧的手令交給了曹昂之後,語帶着不解地問司馬朗道:“植早前聽父親提及,伯達兄長逃離董賊之手後避禍黎陽,爲何此時會在兗州?”
曹植此問,其實頗不合禮。然而在司馬朗聽到之後,卻是暗讚一聲:“能夠問倒康成公的神童,果然名不虛傳,只不過孩子的確還是孩子。”
你道司馬朗爲何如此想,卻是曹植能向他提出此問題,對司馬朗忽然到此提出疑惑,足夠顯示他的聰慧。而如此直接的對人發問,而非從旁敲擊,卻也體現出孩童的率真,故此司馬朗心中才會如此想。
因此司馬朗不以爲許,微笑道:“朗聽聞兗州大旱,想到兗州百姓受苦,特來相助一二。”
司馬朗剛說完,曹昂卻是向着司馬朗拱手一禮道:“伯達高義,昂佩服。”司馬朗見得,連忙回禮。
司馬朗謙遜如此,確實有名士之風,只不過他那番話曹植卻是一萬個不信。現在的司馬朗,雖然是這一輩中司馬家的長子,然而他手上可以說什麼都沒有。當初董卓進京的時候,他便在雒陽,當時聚集雒陽的名士和其子女被董卓軟禁,離去不得。司馬朗曾經偷偷想離開,不過卻被董卓的人捉住,拿去見董卓。最後憑着機智,靠一大篇的鬼話瞞過了董卓,逃過一劫,最後又花錢買通了董卓身邊的人,才逃出了雒陽。
而司馬家族的老巢,便在河內郡的溫縣,與雒陽之間也就隔了條黃河,那地方可以說是諸侯討董雙方交戰的前線了。司馬朗正是看出這一點,才提議家族中的人離開河內去避禍,可惜司馬家的老一輩眷戀故土,不肯離開。只有其好友趙諮肯帶着家屬跟着司馬朗一同離開,隨後便到了河北的黎陽避禍了。
這一住便是數年,而數月之前呂布大軍入兗州,黎陽雖在河北,但與東郡只是一河之隔並不安全,司馬朗離開亦在常理之中。但按道理計,司馬朗應該回河內老家纔對,畢竟戰事已經結束,而且從黎陽到河內路程更近。現在的情況卻是司馬朗棄河內老家不回,反而隔着一個東郡跑來濟陰郡這邊,怎能讓曹植不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