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第四篇“用間”寫完之後,曹植卻是停了下來。
《權書》前面四篇,多以論述爲主,甚少舉例。而後面五篇,則以孫武、子貢、項籍等人物爲例子,進行論證。這裡面,還有不少超時代的東西,曹植卻是需要修改一下,故此暫時停了下來。
然而當曹植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劉協手執《法制篇》在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曹植見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輕聲喚道:“陛下……”
連喚了幾聲,纔將劉協叫醒。劉協雖然轉醒,然而腦袋之中還殘留着文章的內容,望着曹植的同時,忍不住由衷讚道:“卿不愧是世之大才!”此話一出,劉協卻是愣了一下,卻是終於醒悟過來曹植是什麼人,最後尷尬地笑了笑。
曹植也沒有在意,淡淡地問道:“陛下以爲植這文章寫的如何?”話語間也沒有往常的那種虛僞,反倒是帶有一種朋友之間的語氣。
劉協笑了笑,說道:“好!若是朕能早些讀到此文,大漢亦不致於此……”說到這裡,劉協再次收住了嘴,眼中也『露』出警惕的神『色』。
曹植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道:“陛下無需如此,其實植有時也覺得,陛下是一個可憐人。”
“這……”劉協沒有料到,曹植會忽然跟自己說這話。往左右瞥了幾眼,隨後擺手對一種太監宮女道:“你們都下去吧。”衆人聞言,應了一聲俱退了出去。
曹植見着,笑了笑道:“看來陛下挺信任植的嘛。”
劉協這時也坐了下來,無奈道:“沒所謂信任不信任的,朕只是孤家寡人一個,這天下遲早是你們曹家的。”
曹植輕笑道:“其實也並非陛下的錯,怪只能怪先帝無道,陛下其實只是受害者。”
聽到曹植所言,劉協卻是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才嘆道:“父債子償,朕並無怨言。”
曹植聽得出,劉協這話十分真誠,想到他所經歷的一切,忍不住嘆道:“若陛下早出生十年,或許就不會如此。”
劉協聽完,倒是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除非朕是父皇,不然的話結局也不會改變。死的或許是朕,而活下來的或許是皇兄。”
曹植聽着,忍不住問道:“陛下以爲,皇位當真如此重要?”
劉協聽到,忍不住笑道:“曹卿家這問題不應該問朕,應該問汝父。而朕這皇位,不是朕想要,而是祖宗傳下來,朕不得不保住它!”說到這裡,劉協忍不住落寞地嘆了口氣。
曹植能從這嘆氣聲中,聽出劉協的累。輕輕搖頭道:“植並不認爲,皇位就當真那麼重要。植的願望是,天下沒有皇帝!”
這話明顯就是大逆不道,只是劉協並沒有說什麼,反而十分好奇地問道:“子建緣何會有此願望?”
曹植回過頭望着劉協,笑了笑道:“沒有了皇帝,那麼天下人就不必爭來爭去,這不是很好嗎?”
劉協聞言,臉上愣了許久,目光綽綽地盯着曹植道:“子建所言,若真能夠實現,朕願意放棄這皇位。”
說到這裡,兩人俱是陷入了沉默,曹植擡起頭來,深深地望了劉協一眼,說道:“陛下,若有閒暇,植希望你能多點了解百姓。”說完卻是長身而起,向劉協拱了拱手道:“陛下,這部《權書》臣就先放在這裡。”說完直接告辭離去。
目送曹植離開了,劉協臉上那落寞、頹然的神『色』一掃而空,臉上『露』出淡淡的不屑之意,輕笑道:“想不到曹子建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沒有皇位,不等於沒有權位,這爭鬥不會因此而絕!”說到這裡,劉協的目光閃爍了幾下,最後才歸於平靜。
而另外一邊曹植步出後殿之後,微微頓了一***形,側頭回望後殿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喃喃念道:“陛下,這又是何苦呢。你就真以爲這樣能騙得過我?這只是讓我更加清楚,你的野心罷了。這次,又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了,這都在陛下你的一念之間!”說到這裡,曹植搖頭不止。
回到司空府中,曹植徑直往曹『操』的書房而去,輕輕敲了敲門,裡面卻是傳出曹『操』的聲音道:“何事?”
曹植凝聲道:“父親,孩兒有要事稟報!”
未幾,裡面便傳出曹『操』的聲音道:“進來吧!”
推開書房門,曹植卻是愣了一下,原來裡面除了曹『操』之外,郭嘉、賈詡亦在內。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頗讓曹植意料的人,正是曹丕!
見到郭嘉和賈詡,曹植已經知道曹『操』在跟他們商量一些見不得光的事。畢竟這兩位,一個是情報頭子,一個是有名的毒士。只是曹丕亦在此,卻是讓曹植意識到,曹丕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在曹『操』心中有這麼重要的地位,這讓曹植感到一點不安。
這些想法只在曹植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進入書房之後順手將門帶上。那邊曹『操』卻是問道:“子建,可是從那位處打探到消息了?”
曹植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將今日宮中與劉協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曹『操』聽完之後,眉頭一擰,小聲道:“咦,這小傢伙究竟在想些什麼。平日甚少理政,沉『迷』醫術不說,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止曹『操』,就連郭嘉和賈詡也皺起了眉頭。曹植見着,心中暗歎道:“劉協啊劉協,你果然不凡,我沒有看錯你,可惜!”想到這裡,曹植凝聲說道:“父親,孩兒以爲,他是在韜光養晦!”
曹『操』聽到,渾身一震,目光一下子盯着曹植,凝聲問道:“子建緣何有此論斷?那位經歷這等事,已經不是第一次,董卓、李郭更加兇猛,那時候他兀自對抗,這時又怎會韜光養晦!”
聽到曹『操』的話,對於他有這種論斷,曹植並沒有覺得半點意外。正如曹『操』自己所言,一直以來,劉協的表現都十分堅強。無論是對董卓那等殘暴之人,還是對李傕、郭汜之流,他都沒有一刻喪失過信心,表現出氣餒。劉協一直以來的這種表現,給了曹『操』一種錯覺,故此突然聞得劉協氣餒,要放棄皇位,曹『操』是有點不解。但是他『摸』不準,究竟劉協想的是什麼。
曹植卻是輕笑道:“正如父親所言,那位『性』格堅忍,這種時刻表現出懦弱,就是爲了示敵以弱。他以爲能騙得過植,想通過植來分散父親的注意力,可惜……”說到這裡,曹植笑了笑,便沒有再說下去。
聽到曹植的話,曹『操』幾人全部『露』出恍然之『色』。劉協所施此計,並非對曹『操』的,而是準備通過曹植來混淆曹『操』的視線。可惜劉協的計一出,就已經被曹植所識破了,實在是因爲劉協有些低估曹植了。
曹『操』聽着,撫掌大笑道:“好!子建這次又立一功了,想爲父怎麼獎賞你?”
一邊的曹丕聽到,向着曹植投來羨慕的目光。曹植對於曹丕的目光,恍若未見,反而神『色』搖頭說道:“孩兒不要父親賞賜,只希望父親能少殺些人!”
“嗯?”曹『操』聞言,眼眉一挑,輕哼一聲道:“若不是他們要與爲父爲敵,爲父又豈會殺他們!”
聞得此言,曹植輕嘆道:“父親,孩兒明白這種時候,的確需要要雷霆手段。然而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以戮爲榮,樂殺人也!孩兒只希望,若有可能,父親儘量少行殺戮之事!”
曹『操』聽完,目光一動不動地凝視着曹植。這個四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出言頂撞自己了,然而每次他的頂撞,都是佔着道理的一邊,偏偏自己還反駁不來。想到他在徐州時跟自己說過的那句“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曹『操』臉上的怒意也跟着消去,輕輕點頭道:“此事爲父自有分寸。”
聽到曹『操』的話,曹植總算鬆了口氣。那邊曹『操』目光一轉,卻是說道:“如今既然已經知道那位的心思,我等就不可被動而爲。子桓,你方纔不是說有辦法引蛇出洞,且細細道來。”
曹丕聽着,應了一聲,拱手說道:“是!孩兒以爲,引蛇出洞其實並不難,只需要父親在大庭廣衆之中,削他天家面子。如此,他們必然中計!”
曹植聞言,有些驚訝地望了望曹丕。那邊郭嘉已經皺眉道:“二公子此計或可行,但這麼一來,主公的名聲豈不是被毀!”
曹丕輕笑一聲,說道:“奉孝先生過慮了,此事亦不須做得太顯眼,只要隱晦一點就可以了。就如,父親可以借打獵爲由邀天子出外,天子武藝平平,必不能建功,這時父親可取天子之弓箭,代天子『射』殺獵物,如此這般,也就成了!”
主位之上,曹『操』邊聽邊點頭。曹丕這個計策,既能達到目的,又不顯張揚,甚合他心意,眼中也『露』出讚許之『色』。
倒是曹植聽完,頗爲驚訝地瞥了曹丕一眼。按照曹丕方纔所言,這豈不是跟歷史上“許田打圍”的事件幾乎一樣。回憶了一下歷史上的“許田打圍”事件,的確是因爲此事才激怒了劉協,隨後纔有衣帶詔一事。
而衣帶詔事件,曹『操』下手也十分迅速,基本上除了劉備這個傢伙見機得早,走脫了之外,其餘的一網打盡,根本沒有給他們出手的機會。這確實讓人不得不懷疑,是曹『操』設下的局,爲的就是滅掉董承這幫人。
越想,曹植越覺得可能『性』十分大。蓋因那時候,曹『操』與袁紹已經開始有摩擦,若然還任憑董承在後方搗『亂』,那麼他很可能不敵袁紹。正是如此,纔要在大戰到來之前,先將內部穩定。歷史上曹『操』對抗袁紹,可謂衆志成城。相反,袁紹先讓首席謀士田豐下獄,隨後又排斥沮授,之後還『逼』走許攸。內部不穩,這也是袁紹敗亡的重要原因。
因而,所謂攘外必先安內,這種說法是有其道理所在的。曹『操』在做的,只是將這種想法付諸實行而已,而其中就使用了不少詐術。這或許就是一個成熟的政治人物,所不得不用的手段吧。
曹植對於這等手段,並不十分排斥,畢竟當上位者,這是必須的。然而讓曹植感到心驚的是,方今十五歲不到的曹丕,竟然將此等計謀設計得如此周到。曹植並不清楚,曹丕的背後是不是有人幫他。即便有人幫,但能用如此平淡的語氣來說這種事,不得不說曹丕在這種事上非常有天分。而曹丕的這種天分,對曹植而言,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曹植現在表面上沒什麼,但心中卻是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曹丕,面對這種手段,若是大意恐怕就麻煩了。
主位之上,曹『操』可不管曹植怎麼想,對於曹丕所獻之謀,他是非常滿意,點頭說道:“文和,此事就交由汝來安排。開春之後,本司空就要行動,不得有誤!”
賈詡聽着,面無表情地點頭應道:“諾!”其餘的一句也沒有多問。
很快,曹『操』的目光便落到曹植和曹丕身上,說道:“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此功爲父已經記下,他日再有賞賜!”
二人知道曹『操』還有要緊之事和郭嘉、賈詡商量,於是齊齊拱手應了聲,退了出去。出了曹『操』的院子,曹丕忽然停住了步伐,轉過身來望着曹植。
見到曹丕望來,曹植有些不解地問道:“二哥,怎麼了?”
曹丕目光綽綽地盯着曹植,凝聲問道:“四弟,你老實回答二哥,當初劫走甄小姐的,是不是你?”
曹植沒有料到,曹丕忽然會提起這事,微微錯愕了一下,卻是隨口應道:“二哥怎會問這事?”
曹丕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曹植,語氣之中帶着一絲不滿,沉聲喝道:“四弟,你老實回答我!”
曹植並非擅長說謊的人,而且被曹丕這麼一『逼』,也有點慌『亂』,最後把心一橫,眼神分毫不讓地反盯着曹丕,大聲答道:“不錯!當初是植安排人劫走甄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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