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多三日……”蘇鳳的眉毛擰成一團,“今夜噴灑的烈酒換爲雄黃與藥材,剩餘的藥材……至多堅持三日。”
“還有三日啊……我可是一刻都不願意等了呢。”李九擡頭望向天邊的落日,聲音沙啞而沉重。
“大人!司馬大人!周大夫暈過去了!您快來瞧瞧看啊!”驚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兩人齊齊轉身,夕陽西下,剪影堅毅。
“你該去別的村子了吧。”蘇鳳瞥了一眼李九,無聲的伸了一個懶腰,“比打戰還累啊!”
“走了。”望着焦急的來人,李九淡淡的笑了笑,擡腿離開。
一面是忙碌從容的蘇鳳,一面是暴躁卻也得人信服的李昭容,李九搖搖頭,笑了笑,領人朝另外的村子進發。
五日了,算不上長,此刻對於李九與滿谷的村民來說,卻是每一刻都似年歲般難已捱過。李九的眸子一片血絲,眼底的青色即便的藥膏也再遮掩不住,疲憊算不得此刻最大的問題,唯獨留下的……是絕望,一如緊閉的谷門,隔絕了所有的希望。
大哥……你在哪裡?金陵城中的司醫們,還他孃的來不來了!歪七扭八的斜在村口,李九和李昭容齊齊揪了一把蘇鳳冒頭的鬍子,再沒有力氣多說話。
短短五日,各個小村子便宛若鬼村,諾大的河灘滿是病患,甚至一眼望不到邊,唯獨值得慶幸的,或許便是他們三人還都沒有事情吧。
“多少人了。”李昭容從未覺得自己有這般累過,此刻攤手攤腳的癱在草垛中,聲音靡靡。
幼時覺得,爲國爲民便該似男人般沙場血戰,其他皆是虛僞與無用,直到此刻才方發覺,治國,不是兩個簡單的字眼,亦遠遠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簡單,而眼前的兩個人,無論在哪一方面,都遠遠的勝於自己……小九她,可惜了女兒身。
“一千多快要兩千人了。”李九直愣愣的盯着天,一雙眼有些木然,即便找到了蔓延的途徑,卻依舊阻擋不住這來勢洶涌的疫症,她已經開始覺得無力了,病的比醒的多……餘下的亦已經到極限了。
“我亦有傷口。”蘇鳳的聲音很輕,輕到聽不見,“能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
“你當我的血是白喂的……往後可是要還的,”李九瞥了一眼蘇鳳,有些自嘲。她是唯一的例外,當日晚上,蘇鳳便發了症狀,當機立斷的半碗血救得了蘇鳳,可是卻救不了這幾千的村民,她能怎麼辦?她可以如何……或許她應該慶幸纔是。
“難喝的……”蘇鳳哼哼的傻笑,聲音亦滿是苦澀。
“藥材亦沒有了,便是普通的痢疾止瘡粉都全數用盡……”李昭容此刻也沒有心思和兩人吵,絕色的容顏滿滿的疲憊。婦人們包攬了大部分的活,藥材和用具的情況她比誰都要清楚。
“也虧得這谷中的氣候,還能從山裡找到些藥材。”李九苦笑,她原本以爲的是三日到頭,此刻堅持到了五日,或許真的已經到極限了。
再沒人說話搭腔,沉默與死寂令人窒息,誰都知道誰的心中在
想什麼,只因他們真的已經無能爲力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蘇鳳擡手在眼前晃了晃,對於前方的影子有些發懵,“還是說你們家老大回來了?”
“大哥回來了?”李九猛的竄了起來,有些艱難的扭了扭骨頭,咔擦作響。
“九呆子啊……我是不是瞎了啊。”接下來擡眼的李昭容卻是有些發愣,眨了幾下眼睛,面容呆滯。
“是不是我們累出毛病來了,出現幻影了?”李九半張着嘴,不由得癡傻。
遠遠的雜草中冒出一個腦袋,一個小巧的腦袋,此刻正利索的爬了出來,扭着身子抖落身上的雜草,粉嫩的衣裳白嫩的臉蛋完全不似這山谷的陰霾,格格不入。
“你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家老大找來的援兵?金陵城中的司醫?”蘇鳳回過頭,臉上帶着明顯的錯愕與震驚,“李天沐腦子是有坑嗎?”
“我有點懵,要不我抽你一下試試看是不是幻境?”李九坐直身子,她已經看清了來人。
“我也想抽你一下試試看。”李昭容看清那粉嫩的面容之後一聲哀嚎倒在了草垛上,“老天這是想玩死我們啊。”
“二姐,九哥,蘇鳳哥哥。”甜甜的聲音帶着幾分稚氣的歡快,來人一臉興奮,遠遠的喚着草垛上呆滯的三個人,“你們是來接我的嗎!”人才到就瞧見了想見的人,稚嫩的面龐十分開懷。
“接你妹妹的……”蘇鳳無奈低哫,沒有回話。
“別這麼說,這還真是我妹妹。”李九十分無奈的盯着來人,盯着那個一身粉嫩的李昭婉,亦不知道如何反應。
……
雜草中一個腦袋一個腦袋冒出來,兩個孩子一個大人,最後拖出一包一包的布袋子,李昭婉一臉笑眯眯,對於哥哥姐姐們的冷淡沒有半分介懷,十分興奮的招手,“九哥你快來呀!後面還有三百多袋藥材呢!”
“……”還真是大哥叫來的救兵?李九起身搖了搖頭,散去腦中的混亂,擡手喚了值守的衙役,令他麼帶人去收東西。
“過來。”李九慵懶的擺了擺手,將那爬出來的三人招了過來。
一個鵝黃衣裙的女子笑眼燦眸,一個灰布衣裳的男孩身形幾分怯怯,一個粉嫩小襖的李昭婉眼睛笑開了花。三人就這般並排站在草垛前,望着三個疲憊不堪的兄長姊姊。
“你先說。”李九左邊掃了眼,右邊掃了眼,擡手點了點李昭婉的額頭。
“司醫出不來了。”婉兒揚眉,說得十分簡單,“我是十公主,沒人攔得住我。”
“繼續……”李九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來說罷。”一旁唯一的大人拍了拍李昭婉,望向李九。
“也行,那便你來說說看,我的明月大小姐,您老來這兒幹嘛的?”李九傻愣的歪坐在草垛上,雙腿雙臂皆懸掛晃動,一副無語的模樣盯着明月。
“先說說金陵城中的形式吧。”明月笑笑,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李九,小瘸子……好久不見,瞧着眼前憔悴的太子爺也,
明月心中一陣心酸。
“別廢話,趕緊的。”躺着的李昭容聲音冷冷,一手遮蔽着雙眼,慵懶冷冽。
明月掃了一眼李昭容,心中不禁有些震驚,她是真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見二公主,“ 長話短說吧。”明月重新望向李九,面容正色,“金陵已經被明家,司馬家與皇后一齊控制了,他們四處散播皇上病重,樑王造反的謠言,使得城中人心惶惶。”
“你不是明家的?”李昭容擡眼瞥過明月,眼中帶着懷疑。
“是我伯父……”明月皺了皺眉,聲音低了幾分,望向李九的眼神帶着幾分怯怯,“伯父將姑姑接了過去……”
明麗……李九的眼睛瞬間閃過冷意,真是他孃的禍害遺千年。
“不若直接發皇榜抓人了,反正已經這般明顯了。”李九嗤之以鼻。
“你當皇上的印璽這般容易便能得到。”蘇鳳瞥了一眼李九,“又不是造反,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名正言順。”
“隨口說說罷了,”李九撇嘴。
“小瘸……太子殿下,我真的不是奸細。”明月瞧着冷眼的李昭容,有些慌張的看向李九。
“我們沒有懷疑你,說重點。”蘇鳳瞥了一眼李昭容,斜睨着明月,“如若封了城,你如何出來的。”
“是司馬大人,”蘇鳳比她高太多,此刻又站得筆直,明月擡起頭,“司馬大人得知他們要在南疆困死你們,便想辦法將我們送了出來。”
“司馬炎不是和皇后一夥的麼?”李昭容不解,“沒有護國侯手中的權,滿朝文武如何會聽令皇后?”
“老司馬沒想到小司馬偷偷溜了出來,還被太子爺拐跑了。”李九淡笑,“虎毒不食子。”
“確是因爲小司馬大人……”明月與蘇鳳不熟,瞧着這面紗下冷冽的眼睛有些怯懦。
“即是李九的朋友,叫聲名字便可。”蘇鳳低頭坐在草垛子上,沉了面容,瞳子中的顏色隱晦不定。
“司馬大人得知小司馬……得知司馬大哥和太子殿下一同困在南疆之時,便同皇后他們吵過,我不知道他們談的怎麼樣,只知道我們的隊伍被阻隔了兩日之後,司馬大人私下將我一人放出了城,而準備好的藥草亦安排走了官運鏢。”明月語速極快,迅速的講述着宮中的情況。
“大哥的信是給你的?”李九有點發懵。
“是給我的,”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昭婉踮了踮腳,“準確來說是個梅婕妤的,可是梅婕妤要照顧太奶奶,且她的身邊一直有人盯着,我便自告奮勇了。”
“你是找死嗎?”一向對婉兒溫和的李九此刻卻沒有好面色,聲音冷冽面容漆黑。
“我……”沒想過九哥會這般兇,婉兒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九哥,我已經十二歲了,我其實只比你小個四……四五歲罷了,況且無人會想到我要出城,更無人想到我會來南疆,最是穩妥的做法,便是我來了。”她不是哥哥姐姐們的累贅,她亦不希望在出事的時候被當做包袱,李昭婉的眸子閃過一層耀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