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假日咖啡館的門面並不很大,正門的上方是歐式風格的仿實木烤漆材質的墨綠色招牌,上面安裝着金屬材質的英文立體字——ROMAN HOLIDAY COFFEE,招牌下方是意式遮陽篷,遮陽蓬的下面同樣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意式風格的木門和木窗,這當然是因爲這部電影的故事情節發生在意大利的緣故。門窗的兩側分別掛着造型別致的黑板,上面寫着《羅馬假日》裡的經典英文臺詞,其中有兩句我很喜歡:
Well,life isn’t always what one likes,isn’t it?(嗯,人生不會盡如人意,不是嗎?)
I have to leave you now. I'm going to that corner there and turn. You must stay in the car and drive away. Promise not to watch me go beyond the corner. Just drive away and leave me as I leave you.(我現在必須要離開你了。我會走到那個拐角,然後轉彎。你就留在車裡把車開走。答應我別看我拐彎。你把車開走,離開我,就如同我離開你一樣。)
“這裡一眼看上去就讓人很喜歡。”梅莉說,從她的笑容上我知道她對我選擇的這個咖啡館很滿意。
“你喜歡就好了!我們進去吧!”
咖啡館裡的環境充滿了懷舊的氣息,吧檯看上去更像是歐洲建築中的女兒牆,旁邊的牆上掛着很多幅《羅馬假日》中不同場景與情節的電影劇照,還有電影的宣傳海報,以及格里高利•派克和奧黛麗•赫本的大幅黑白照片,耳畔是這部電影的原聲音樂在緩緩流淌,輕柔婉轉。整間咖啡廳都被淡綠色的燈光罩上了一層薄紗般的朦朧感。每組咖啡桌之間是借鑑了電影膠片形態元素設計的隔牆,略高於咖啡桌的高度,在臨窗的座位上有兩桌學生模樣的情侶在悠閒地聊着天。
進入到這間咖啡館裡,時間彷彿一下子進入了清寂的午夜;是與外面喧鬧的西康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人的精神與情緒也被感染,具有了象徵與類比意義的裝飾性。坐在這裡會讓人進入安逸、舒適、溫馨的情境。我與梅莉選了一處靠近電影海報的位置坐了下來。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圍着潔白的圍裙的女侍者微笑着走來,同時把飲品價目單遞給了我。儘管這裡的環境氛圍讓人感到很舒適,但是咖啡和其他飲品的價格並沒有高得離譜,依據學生的消費水準是可以承受的。我點了一杯拿鐵,梅莉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好的!兩位請稍等!”女侍者說着,從格子桌布的側面的小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把放置在摩托車模型上的盛着水的玻璃碗中漂浮着的紅色蘋果形狀的小蠟燭點燃,之後把火柴放回桌布邊上的小口袋,轉身離去。
在等待咖啡上來的時間裡,我和梅莉只是安安靜靜的坐着,彼此保持靜默,傾聽着咖啡館裡的背景音樂,如同失語了一般。梅莉輕輕地靠在椅子背上,纖細的手指時而不自然的理一下頭髮,我則近乎於正襟危坐,雙手放在桌面上,看着梅莉的雙眼,睫毛長而微翹,眸子清澈得讓人感到那其中一定不會有任何的謊言。她的視線從小小的燭光轉向我,嘴角翹動,微笑便猶如清澈水面上的漣漪一般漫過臉龐。大概是因爲我們是第一次正式的“約會”,所以反而都有些拘束起來。前次的邂逅與暢談,如同不需要主題和素材的演講,可以滔滔不絕、海闊天空,而這次似乎有了不容易展開的主題,唯有在旋律中等待着一個話題的降臨,此時我的心中唯一這種感慨。
“你喜歡這音樂嗎?”梅莉突然問道,還是她首先開口說話了,有點讓我始料未及。
“很好聽,彷彿進入到了電影的情節之中,腦袋裡都是電影的畫面。”
“嗯!而且在這樣的空間裡可以讓人的心境變得很恬淡、很舒服,你說呢?”
“是的,聽着音樂什麼都不用想,只管靜下來心來感受就是!而且,儘管是第一次來這裡,好像也沒有什麼陌生感。”
“我特別喜歡這裡這種安靜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靜靜地聽,除了音樂,還能聽到其他的東西!”
“那是什麼呢?”
“聽這種感覺,能理解嗎?聽這種幽婉的感覺,然後心裡就可以變得很清很清,就像平靜的海面上灑滿皎潔的月光一樣,聽出來的畫面!”
“海上的月光!”
“嗯!你喜歡嗎?海上的月光!”
“是啊,很美的畫面,如果能真的看到就好了!”
“不能看,只能想象,想象裡的纔是最美的,一旦真的看到了,那種美感就消失了!” •тт kān •C○
“好像也有道理,存在於想象裡的纔是最美的,所以完美的東西總是存在於想象之中!”我回答道。
“是啊,我總是期待完美!但是世界是不完美的世界,完美的想象裡纔有完美的世界!時間讓這世界變得不完美!你能告訴我,時間爲什麼過得這麼快呢?我都有點兒難以相信了!這個就想象不出來了!”
其實梅莉說的難以相信,倒不如說是不願意去相信,因爲人不願意去相信的東西,總是帶着那種讓人難以接受的感覺。
“如果說起這是爲什麼的話,究其原因,那就太過於複雜了,恐怕連哲學家也未必能解釋得很清楚。不過相信總還是要相信的,時間雖然看不見、摸不到,但是的確是存在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有流逝之後你纔會看到時間的痕跡,這和鐘錶的指針位置沒有關係。時間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就像魔法師的魔法一樣,你怎麼也捉摸不透他是怎麼做到的,所以只管看着他表演下去就是了,只相信他會表演下去,不要去問爲什麼!”
“我不怎麼懂!”梅莉緩緩地說,然後用右手食指在摩托車模型的輪子上反覆的划着弧線,如同樂器初學者使用的節拍器指針一樣來回的擺動,那彷彿成了我們談話的節奏的參照工具。梅莉的左手照例託着下頜,眸子注視着紅色蘋果形狀的蠟燭的小火苗,那火苗似乎已經靜止不動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梅莉一邊以一種斟酌着自己的問題的尺度的語氣一邊問道。
“問吧!”
“如果我們上次沒有在學校裡偶然遇到、沒有聊那一整夜,那你還會來學校看我嗎?還會像今天這樣,和我坐在這裡陪我聊天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如果沒有上一次的邂逅,也許還會在以後的某一個時間點相遇,但是會不會坐下來聊上一整夜,很難講!因爲是在什麼時間、什麼情形之下,都是不確定的!相遇的可能性與不會相遇的可能性各佔一半吧!或者……更多的可能是不會!”我如實說出答案。我本可以用一些其他更爲巧妙的回答來討梅莉的開心,可是那樣的話,我便覺得有裝腔作勢的成分,面對梅莉我不想說任何謊言,即便是善意的也不想!因爲她的個性決定了她同樣不會如此,不是不想,而是不會意識到該去那麼做!面對單純的梅莉,我認定自己必須說出真實的話語,這樣對她而言更公平!雖然真實的答案中充滿了不確定,但畢竟是真實的!誠實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不是一件壞事。在梅莉面前,我只想做一個誠實的人!如果我不想說真實的話語,那我將會保持沉默——就像我曉得別人在對我說謊話的時候一樣!因爲面對別人的欺騙與謊言,通常我總是不想說出任何話語去應對,更因爲欺騙與謊言總是很容易使談話變得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