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當冷應龍抱着那盆齊藍出現在離若眼前時,離若便知道冷謙已經去世。
滿臉悲傷的少年難過卻倔強的站在衆人面前,神色卻沉穩的如同一個成年人。他緩緩揭開花上的黑紗,搖曳的神秘花朵綻放於衆前,墨黑的花瓣卻發着幽藍的熒光,頓時一殿冷香。離若悲憫的走下高座,緩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從今天開始,你就必須長大了。”沒有更多軟言安慰的話語,有的只是眼裡看着一個男人的信任。
點點頭,冷應龍的臉上雖有悲慼的顏色,可那個小小年紀卻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秀氣的臉龐有與年紀不符的倔強安寧,他了解父親爲了這株花付出代價的原因,明白一個醫者父母心的道理。按照之前冷謙的交代,離若派人妥善安排好一切,骨灰與妻女合葬一處,冷應龍則還是住在醫蘆,有朝雨樓專人的照應。
之後,由冷應龍接替了父親在朝雨樓的位置,也許江湖上並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孩子已經替代了冷家的神醫,蕭靖雨雖略覺意外,可也沒有拂逆離若的決定。玉雪山一役,本已讓長久來一直強自支撐的蕭靖雨元氣幾乎耗盡,病情反覆。雖說有家學淵源,但由還滿臉稚氣的少年來治療蕭靖雨,衆人心中都沒有底,可在冷應龍小心細細的調理下,加之離若大肆收羅天下的奇珍異草,蕭靖雨的狀況竟漸見起色,模樣不再那麼蒼白得讓人害怕,卻也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倒也不太計較冷應龍的年齡問題了。
看着蕭靖雨似乎一點點好轉,離若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冷應龍卻潑了她冷水。他明白告訴離若,雖用齊藍花粉和五色子調製的藥物暫時控制了蕭靖雨體內毒素,可齊藍到底只是藥引,他父親要求配置的藥物並沒有找全,蕭靖雨只是因爲意志堅定,大部分時間是在靠精神支配身體,所以目前好轉只是表面現象,如此下去,並非長久之計,在找到冷謙要求的藥物前,必須讓蕭靖雨有更強支持下去的意念……
更能支持下去的意志力嗎?她若有所思。
那日,朝雨樓剛剛網羅了西北一個大門派,以不費一兵一卒的代價收服幫派,這是朝雨樓在一統江湖進程中前進的一大步。在無數謹小慎微的武林中人眼裡,那個幫主謙恭的帶領門徒繳上重寶向離若表示臣服。
明亮廳堂的階臺上,白玉沉香木製的案臺,紫檀包金大椅,離若正身而坐,表情淡淡的坦然接受衆人的頂禮膜拜。光滑的磨石地上,黑壓壓的跪倒了上百人,齊聲唱諾,連朝雨樓的部衆也拜倒了下來,動作整齊劃一,好不壯觀的場景。她的目光緩緩掃過臺下那些人恭敬的臉上,一觸到那冷冷眼神的人羣立刻惶恐的低下頭去,誰也說不出爲什麼會對這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感到從心底發出敬畏。
只有一人,站在臺階下擡首回望。蕭靖雨白衣玉帶,雖然消瘦蒼白,卻不影響他的飄逸和俊美無雙,他只是那樣靜靜面露微笑的溫柔注視着離若,眼神裡包含了太多意味,有佩服,也有包容和憐愛。他的眼裡,她並不是一個神,而是一個女人。
離若緩緩的站起身,階臺下跪着的人羣因爲沒得到指示不敢輕易動作。她俯視人羣,這羣敬畏着的人啊,並未讓自己覺得是件多麼欣喜。她擡步輕輕走到下首,就這樣站到蕭靖雨的身邊。那漆黑如墨的眸子裡閃動着某種光芒,蕭靖雨靜靜看她,她卻忽然笑了,那顛倒衆生的笑容讓蕭靖雨剎那間也愣了愣神。
她的聲音很輕,甚至是柔和平靜的,卻自有一股堅韌的力量。“蕭靖雨,我們一起征服這個江湖吧。”
那是神魔都會傾倒的眼神啊!有一瞬間仲愣,好像就這樣被她蠱惑,回過神來的蕭靖雨也露出一絲笑容,然後緩緩執起她的手,鄭重得彷彿宣誓。“好,我們就一起站在這個刀光劍影的頂端吧,只要這是你希望的!”他如此承諾,那般風輕雲淡的瀟灑,好像奪取這天下早是囊中之物。
百人的殿堂之上,人人聽到了這樣聳人的宣言,卻不敢擡頭一探究竟,鴉雀無聲,彷彿整個世界只有這兩個人的存在……
許多年過去後,見過那兩個男女的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還總是帶着一臉矛盾的憧憬與感嘆的驚懼。率領着那些朝雨樓精英的美麗離若和那個看去蒼白羸弱的蕭靖雨並肩而行,一柄出鞘封喉的日月經綸,一把追魂索命的劍刃墨魂,就那樣在震驚了世人的眼和心後,若是還不願意臣服於那驚豔之下,就會被瞬間奪走了受到迷惑的生命。他們成就了傳奇,他們的本身就是神話……
——
按照冷謙留下的藥方,蕭靖雨身上的劇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雖然極難拔出,但他們既有了決不能出現在凡間的齊藍藥引,如果配合深海五色子和在南方五毒教範圍內有種稀罕的草藥‘火雲’可以嘗試一解這種極陰極寒的劇毒。
不過五毒教向來崇尚自己的神,向來少與外人打交道,又地處深山老林,處處毒蟲毒瘴,陷阱重重,沒人輕易能拿到‘火雲’。
雖然困難重重,不過這是唯一的機會,很多人都明白蕭靖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拖下去了,於是此事也就刻不容緩。
朝雨樓爲此前後派出了數批得力部屬和精明的手下,大都有去無回,勉強能從滇南返回的人卻沒有一人順利完成了任務。那些精英都受過嚴正的警告,首要目的是尋找藥草,而不是傷及人命,但其實那些一身都是毒蟲毒粉的苗人可不是好相與的,多半的時候他們根本來不及使用手段就先被苗人們控制了,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兩敗俱傷。
五毒教成爲了自朝雨樓建立以來遇到最大的挫折,它地處荒夷,民風不化,但卻以盛產的毒蟲鼠蟻和奇花異草煉毒養蠱而聞名天下,令人談之而色變。五毒教的教衆大都是本地的苗族,本來就向不與漢人有所交往,他們崇尚自己的神和文化,覺得漢人狡猾奸詐之餘時有褻瀆他們神靈的舉動,與之很難溝通,所以才稱之謂‘南蠻’。朝雨樓若不是爲了得到‘火雲’也不會三番兩次的打破了與五毒教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現在卻迫不得已一再違之,更是引來那些苗人強烈不滿。
苗人對漢人持有戒心,無論朝雨樓提出重金購買還是奇珍交換,五毒教主都不願意接受,雖攝於朝雨樓的縱橫東南的勢力還算不敢過分越界,但軟硬不吃的態度卻也讓離若大傷了一番腦筋。
對火雲離若是勢在必得,於是五毒教開出條件,若是想得到火雲,朝雨樓要付上與之相當覺得認可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