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以爲10年會過得很長很長,可好像只是恍眼間的工夫,他們都已經長大,一切悄悄過去,時光快得連痕跡也沒有留下。擁有靈力的花影進入了神殿,而她則一點點褪去了孩提時代的青澀,成爲了天一族名副其實最美麗的女人。
她那麼美麗,那麼高貴,多少天一族優秀的年輕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希望能成爲她的丈夫,可她卻沒有絲毫猶豫的一一回絕。因爲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漫長歲月過去後,那個即將回到天一族的葵隱。
這個秘密只有花影才知道,她把自己一直愛戀着葵隱的秘密告訴了從小一起長大的花影,她唯一最好的朋友。溫柔的花影什麼都沒說,然後卻走進了神殿,從此成了司花神官,畢生都將奉獻給神殿的司花神官。
10年過去,花影和其他兩個神官奉命被派出尋找當年入世的繼承人,其他的人都陸續回來時,卻遲遲不見花影與葵隱的消息。她實在呆不住了,偷偷溜進了神殿,詢問了能未卜先知的大神官,可大神官卻連水鏡都沒開,就只是憐憫的看了她一眼說,“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可憐的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的話就算強求也得不到幸福。如果迴歸是顛覆與傷害……那還不如不要回來。”
寶瑩弄不清大神官那模糊的箋言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卻聽到了那句‘不如不要回來’。忐忑的心底雖然不安,可不管怎樣,那個意思是說葵隱會回來的吧,她開心的自顧自高興,卻忽略了大神官那悲天閔人的目光。
葵隱最終還是回到了天一族,和花影一起。只不過他的迴歸卻引起了天一族前所未有的震撼。葵隱的出色未因爲人間十年的歷練而磨去了他原有的氣質,十年的時間在他身上沉澱出更加幹練和果決的氣度與風華。
可他並不是爲了繼承族長才回來,而是爲了要娶那個已經成爲了司花神官的花影,不顧天一族神官不得婚配的規矩,不顧族人指責的目光。
寶瑩詫異極了,她無法接受苦苦等待十年後得到的回報,無法接受最好朋友背叛的事實。花影怎麼能這樣對自己,他又怎麼能這麼對自己,怎麼在衆人面前毫不遲疑的說着要讓花影成爲他唯一的妻子,那自己呢?他不曾對自己有過任何想法嗎!
她那麼想責難花影,那麼想痛恨的打罵她一場,可當真的站到花影面前的時候,看着她柔弱的淚眼,看着她依舊純淨內疚的目光,自己竟什麼也做不出來,最後所有的憤怒都只化成了一句怨毒的詛咒。“我會眼睜睜的看着背叛了我的你們要如何得到所謂的幸福!花影,你要記住欠我的!”
她拂袖而去,不顧追趕着自己哭泣要解釋什麼的夥伴。
也許葵隱可以這樣一直拂逆長老們的意見,可花影不可以,她單純又柔弱,從來沒有學過要如何違抗族裡長輩們的意思。無論葵隱求多少次婚,她始終沒有答應。葵隱不肯繼承天一族族長的位置,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天一族需要像葵隱這樣的領袖,他們不能失去好不容易挑選培養出來的人才,長老們在幾番權衡之下最終無奈的答應了葵隱的條件,在他繼任族長之後可以娶到花影,可附加條件是必須讓現任族長最小的女兒寶瑩成爲他的正妻。
爲了愛情的葵隱最終妥協了,花影被褫奪了司花神官的職責,發落出神殿,成爲了葵隱的妻子之一。
新婚的那天夜裡,興奮的寶瑩以爲不管怎麼樣,她終究還是贏過了花影,她不想怨恨任何人,只要葵隱能分出一半心思愛她,她就原諒他們,像從前一樣快樂的相處,像小時候一樣,三人能開心的在一起。她是新任族長的嫡夫人,是這個天一族美麗宮殿的女主人,可卻沒料到,自己得到就只有那虛無的封號和空洞的寂寞殿宇,僅此而已……
所有人的預感都沒有錯,葵隱確實有着非凡的領導才能和一般族人沒有的智慧,他領着族人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雪山絕頂之上更加和睦安寧的生活,保護着他們不受任何干擾。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個天一族裡尊貴的族長夫人,即使是聖域裡最美麗的花朵也比不上的寶瑩,此刻卻必須忍受着丈夫的冷淡的面孔與無邊的寂寞。
新婚的夜裡,成爲了她這輩子唯一丈夫的葵隱冷冷的告訴她,從她把嫁給自己作爲要挾他娶到花影的條件開始就是個錯誤,即使強行介入了他與花影之間,他也不會愛她,從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然後就這樣漠然的轉身離去。三個人簡單快樂的日子早就成爲過去,只有她一人還癡迷在那個虛幻的夢境中沒有醒來。寶瑩哭倒在地,破碎了一地最後的希望,即使是放下驕傲的身段也不能挽留住那個堅定的男人。
那一夜,她還知道了件事。
在很小的時候,在他們相遇之初,葵隱愛上的就是那個溫柔純淨的花影,在自己身後一直默默的花影。和嬌豔明媚的自己相比,花影的存在彷彿只是一抹影子,所有人的目光永遠是先落在自己身上,纔會轉向花影的。
那時候,她竟一點都沒有察覺過,葵隱會待自己不同是因爲花影,他的微笑也是因爲自己身邊站着的花影。十年前他們兩人相對淚眼的情景忽然映在眼前,恍若南柯一夢,兩小無猜的他們啊,自己原來纔是多餘的一個,但更可笑的是即使過去十年,即使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依舊不後悔愛着這樣的一個男人,就算他不愛自己也一樣。
她不能恨葵隱,便把所有的憤怒轉嫁到了花影身上。她恨知道自己心事卻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她恨最親密的夥伴卻搶走了自己的丈夫。
因爲花影堅持不住進那座號稱雪域裡最美麗的宮殿,葵隱就在別的地方爲她建造了一棟小小的石屋,沒有其他人的打擾,侍女也只有一個才十幾歲的小丫頭穆穆兒。花影不常出門,每天,每天,葵隱處理完族中事物,剩下的時間都會在呆在那個石屋裡。
有幾次,或是許多次,寶瑩偷偷靠近那棟簡陋的石屋,從那小小石屋傳出的歡聲笑語總讓人一陣仲愣。於是,備受冷落的寶瑩愈加怨恨起來,心中滋生的仇怨像野草般瘋長,連自己都無法剋制下來。
鏡前的寶瑩恨恨掐斷了手中的一隻玉石簪子,鏡中那美麗的容顏此刻看起來竟有些猙獰。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花影有多受寵愛,而她卻要擺出一副平靜臉孔,忍受被人議論紛紛,歇盡全力掩飾失落而面對族人的自己是多麼可憐。
不久之後,離若出生了,那是葵隱的第一個孩子,在幸福期待和祈禱下誕生的孩子。再也不像平時冷漠的模樣,高興的他甚至請了大神官爲這個孩子洗禮,歡天喜地的要把所有的祝福都給這個孩子。參加了洗禮的寶瑩從來沒見過葵隱這麼欣喜的表情,彷彿他懷裡那個小小的嬰孩就是整個世界的珍寶。
因爲那個永遠都不能屬於自己的微笑,心底那根已經到了極限的弦終於崩斷,她知道再也無法這樣忍受下去,倔強的寶瑩絕不接受命運這樣的安排!她不要,也不想就這樣在淒涼的絕望中結束掉自己的一生……
然後,她把一隻散着淡淡奇異味道的瓶子放到了花影的面前。“就當還我這十年來的等待,我只要他陪我十年!”她第一次踏進葵隱爲花影建的屋子,那滿室溫馨的幸福卻讓她僅有的那分善良靈魂在掙扎中徹底淪陷。
花影驚訝的看着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做過司花神官,能輕而易舉分辨出擺在面前的東西是什麼,那是洗心草的汁液,只要調製得好,它可以讓喝下的人乾淨的忘記心中曾經最愛的人,連時間都可以控制得相當準確。
“寶瑩,我知道很對不起你,但……我不能這麼做。”花影的話很輕,卻還是堅定的拒絕了。她看着搖籃裡的孩子,臉上母性的光華大盛,彷彿在說‘我已經不是一個人,我的孩子也需要爸爸’。
寶瑩的神色悲慼,卻隨即轉淡,只是冷冷的擲下話。“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去死,從天一族宮殿的頂上跳下,呵呵,那感覺一定很棒,至少我會在那個時候得到葵隱的一顧吧。”
花影驚恐的睜大了美麗的眼睛,那樣子就像受到驚嚇的小獸,似乎不能相信。“……寶瑩,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寶瑩卻帶着些歇斯底里,“爲什麼,不是你們把我逼到這個地步的嗎?”
“不是,不是,我們並不想傷害你的,你聽我說,寶瑩……”
可她卻搖頭打斷了花影的話,“我知道無法奢望永遠都擁有葵隱,他愛你,會一輩子愛你。所以我只要十年,和他在一起有十年的記憶!我們從前是朋友,現在是他的妻子,我保證十年過後就再也不打擾你們的生活。當然,若是你不在意我的死活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早已經恩斷義絕了。我死之後,你就更可以和葵隱開心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只是,我會看着的,就算死了也會化成鬼魂看着的,看着你們的‘幸福’生活!”她微微譏誚的笑着,冷冷的如九天懸崖上那萬年不化的冰霜。
“不……不要這樣……”花影慌亂的搖着頭,彷彿被逼到絕路,波浪般的長髮不停顫動,溼漉漉的眼裡有種悽然的柔弱絕望,搖籃裡的離若彷彿感應到什麼,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嬰兒悲切的哭聲中,寶瑩優雅的站起身,臉上沒有表情。“我只等三天,記住你欠我的!”
花影僵硬的身體震了震,然後垂下頭去。長髮遮住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那長長卷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寶瑩挺直了腰桿轉身離開,她知道花影會答應的,因爲她在愧疚,她對自己有罪惡感。寶瑩瞭解花影單純的個性,自私的利用了她的善良。屋子裡嬰兒的哭聲依舊響亮,再也裝不下去的寶瑩捂住耳朵奪路而逃,這麼做無疑是傷害自己曾經最寶貴的朋友和愛人,可她卻停不下來,事情一旦開始就不能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