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去的路上問她:“麗姐,爲什麼幫我?”
麗姐卻搖頭:“我這樣的女人哪裡肯幫人,是程先生幫你們。”
她不願居功。
我與暮雨交了好運,也總算遇到了好人。
過了許久她又說:“我也有個妹妹,十二歲就去了,因生病無錢救治。晨雪,親人是無價寶,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與妹妹相親相愛,兩姐妹要互相體諒,互幫互助。”
我重重地點頭。
我要立馬將這喜訊與暮雨分享,還要告誡暮雨,就算得貴人相助,也不能忘記發憤圖強。
在這世上活,只有靠自己才最最心安理得。
果然暮雨還並未入睡,我知道她會等我,問清我這一天的境況。目前也就她一人惦記我。
她見我面有喜色,有點詫異,她沉默一會兒終於還是問:“今天好嗎?”
“當然好,暮雨,有人願意資助我們。”我把這喜訊告訴她。
暮雨確是一臉懷疑,這些年我們受的踐踏太多,以至於很多時候我們對好人好事都會有懷疑感,譬如:他有什麼企圖?他所要求的回報是否是在我們的給予範圍內?
事實上像我們這般的窮女還有什麼東西值得索取?
而且今晚我又學到一個道理,連我的身體也並不值什麼,程先生自有大把的情人,我又沒有傾城容貌,他爲我們所做的一切純屬好心。
“是一個好心的先生借錢給我們,你放心,他並無過分要求,只是,我想我們應該立一張字據給他。”我向暮雨解釋。
暮雨有些將信將疑,她將這個消息消化了一會兒才輕聲問我:“是真的?”
“真的,暮雨,我們時來運轉。”我們相擁而泣。
六年以來我第一次睡好覺,而且一夜無夢至天明,等我醒來暮雨已經上學去了。
但早上我又生疑,懷疑一切都是昨夜的一場美夢,真的會有人照顧我們?我們今後真的可以吃飽穿暖?還有再也不用欠房租被房東催得抱頭痛哭?
我還在猶疑間卻聽到敲門聲。
開門見到有一穿黑衣的男子,看模樣是司機。
“小姐,程先生叫我來接你,他有話要跟你說。”連司機都是這般溫文有禮,可見人的尊嚴果然是建立的金錢之上的。
之前並沒有人叫我“小姐”,通通稱我爲“喂”——“喂,你的房租什麼時候交?”“喂,叫你妹妹洗澡不要佔用太長時間。”
不過一天時間,我竟變作小姐,我有點不適應這個新身份。
但是我整整衣服就隨他去了,受人恩惠就得聽人差遣,叫你往東千萬不可往西,這是窮人的生存智慧。
直接去了程先生的公司,看公司的裝修程度就可知曉他是殷實商人,員工均匆匆忙忙一副白領精英相。
我心生羨慕,靠自己本事供給自己體面生活,多好。可是聽說他們中也有人日日抱怨工作累薪水少,不惜福所以不快樂。
我進了一間大辦公室,空曠,裝飾簡單,我還在想,電視劇果真不靠譜,裡面的富人恨不得牆上都貼金,人人進去都眼暈才能顯得他富可敵國。
程先生顯然是簡潔主義,而且,品味相當不俗。
媽媽生前最愛說,品位需要強大的金錢來作後盾,但有錢也未必能有品位。呵,這是她每次出去見完某手上戴七八個金戒指的親戚回家必說的話,當然語氣中也不是不豔羨的,媽媽手上只得一個未鑲鑽的鉑金戒指,她並沒有等到我與暮雨賺足錢讓她掙回臉面就永遠離開我們,多遺憾。
“怎麼,你是不是在找一匹純金打造的馬,底座還得刻上馬到成功,真可惜我令你失望。”程先生不知何時到了我背後,他永遠都是一派幽默。
“是有些失望,我還以爲牆壁上會掛滿你與社會知名人士的合照,然後相框也由純金鑲成。”我的恩人幽默,我當然要配合。
“那你覺得我該與誰合照,劉德華?或者市長又或者市委書記?可是我其實最愛看我女兒。”他示意我坐到沙發上。
“這是好父親的標誌。”我一邊說一邊打量,果然他桌上有她女兒的照片,只是小小的一幀,那小女孩通身粉紅,真是個安琪兒。
“我很難與一個人這麼愉快的聊天,你知道,他們上來就與我談項目談錢,你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他語氣很由衷。
“謝謝。”我笑。
有人贊你你就聽着,但也不必太過當真,切忌洋洋自得。
“我會送你讀書,聽說你只念到初中?”他問我,語氣卻是並不輕視。
“是的,我英文只會ABC,恐怕會氣壞老師。”我謙道,但是這些年暮雨時常有幫我補習,我落下的功課並不十分嚴重。
“那沒有關係,已經請好老師,她很有經驗,我已經在幫你找學校申請。“他的笑容分外溫柔,我想起他四歲的小女兒,多麼幸運的安琪兒。
他沉吟了一會兒,又說:“但申請的都是國外的學校,就怕你舍不下暮雨,你的情況,國內的教育制度怕是限制多多。”
我始終禮貌地看着他,並不敢說話,事實上決定權並不在我,除非,我放棄這個讀書的機會。
“你喜歡哪個國家?倫敦好,英國人沉着,對你的成長環境有利,畢竟還是小,去那我也放心。”他此時多麼像在爲女兒選學校的家長。呵,他親生女肯定又沒有這樣聽話,嬌小姐通常都很有自己的主見,你要她去倫敦吧,她偏偏就要去紐約或澳大利亞,反正就是不容許你安排她的人生。
我呢,有人願意安排我已是萬幸,我哪裡還會挑揀。他說什麼我都沒有意見。
他還說:“我也約了暮雨,晚上一起吃飯。”
他或許打算再徵求一下暮雨的意見?可是誰都知道我與暮雨從來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