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顯得渾身長毛的皇后娘娘這會兒有事兒幹了。
早膳過後,她便進了一向不怎麼進的東暖閣。
這裡原來是天心公主和奶孃住的地方,自從天花事件之後,天心公主再也不用奶孃,每日只喝羊奶到現在可以自己吃飯,她先是跟着香橙她們住在鳳章殿寢殿的外邊,現如今又跟着蘋果兒住在後面的小偏院裡。現如今韓芊已經着手給她挑選教習嬤嬤並收拾鳳章殿的東殿準備她再長大一些之後便自己帶着嬤嬤住在那裡。原本這些是公主一出生就應該安排好的,無奈天花事件讓韓芊嚇壞了,執意要留女兒在身邊,若不是現在她已經懷孕了,只怕天心公主還睡在她身邊呢。
言歸正傳。
東暖閣窗前的書案周圍方圓一丈之內全都丟滿了紙團。而坐在書案跟前的皇后娘娘還在抓耳撓腮,一臉的煩躁。
小嫚端着一杯八寶茶進來,看了一眼滿地的紙團,暗暗地嘆了口氣上前勸道:“娘娘,您都悶頭寫了半天了。歇歇吧?這手都酸了吧?”
韓芊把手裡的極品紫毫丟去一旁,‘啪’的一聲,旁邊的一疊貢品宣旨便被染了一團墨。小嫚看了一眼,心想這若是叫那些讀書人見了又得心疼個半死。在轉頭看看皇后娘娘如玉的纖纖手指染了大塊的墨跡,忙轉頭吩咐門外的人:“還不去打水來給娘娘淨手?”
韓芊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伸手拿了一方絲帕來回的擦着,搖頭感慨:“唉!想想陛下龍案上那一摞摞的奏摺,本宮倒是該佩服一下那些大臣們了。每天寫那麼多工整華麗的奏摺,你說得費多少力氣啊?”
“他們就指着這個吃飯呢!如果連奏摺都寫不好,還有什麼臉站在太極殿上?有什麼臉拿朝廷的俸祿?”小嫚說着,把茶盞放在書案上,然後把筆架旁邊的那隻極品紫毫拿起來往旁邊的岫玉筆洗裡送。
“哎哎——別洗,等會兒本宮還得接着寫呢。”韓芊忙道。
小嫚忙把筆拿回來,看了看已經亂糟糟的筆頭,嘆道:“奴婢還是把這支筆先洗出來吧,等會兒娘娘還寫的話就換支筆,這個怕是不好用了。”
“也是,毛都散了!”韓芊嘆了口氣。
宮女端着銅盆,皁粉以及巾帕進來,韓芊仔細的洗去手上的墨跡,胡亂擦了擦,方端起茶盞來喝了口茶,擡頭看着旁邊的書架悠悠的嘆道:“早知道現在連寫封書信都這麼難,本宮小時候就該好好地讀書了。”
小嫚隨着皇后的目光轉身,看着書架上的幾十部書籍,笑問:“娘娘想找什麼書?奴婢幫您拿。”
“嗯……《詩經》吧。”韓芊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跟三哥一起玩兒的時候他給自己唸的那首詩: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三哥問她,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在水一方,她希望是誰。答案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那個人是當年把自己迷得七葷八素的太子哥哥,也是十多年之後讓自己牽腸掛肚的皇帝陛下。
“娘娘,給。”小嫚把書取下來送到韓芊的面前。
韓芊看着鈷藍色的書封面和書皮上端正的正楷字跡,微笑着伸手接了過來。
“娘娘,一會兒就到了午膳時間了。”小嫚又提醒道。
“知道了。”韓芊說着,輕輕地翻開書頁,書中的字跡清晰工整,只是她卻看不下去。
胡亂翻了一遍,終於找到《蒹葭》一詩,韓芊看着那寥寥數語,凝眉沉思。
抄一遍這首詩給他看,借古人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思念?皇后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她不屑幹。可是,若是自己寫一篇能拿得出門的書信,還真是挺難的。想到這個,皇后娘娘又搖了搖頭。
“娘,娘……”天心小丫頭蹣跚着腳步從外邊走進來,上前抱住韓芊的腿仰着圓圓的腦袋:“娘,抱抱……”
“孃的小心肝兒來了!來,抱抱……”韓芊把手裡的書放到桌子上,伸手去抱天心,隨後跟進來的蘋果兒忙道:“娘娘,您現在不能抱公主,小心扭了腰。”
韓芊無奈的笑道:“她那麼小,哪裡就能讓我扭到腰了?”
“那也不成啊!公主還小,腳上也沒準兒,若是踢到娘娘的肚子,那還了得?”蘋果兒上前來把天心抱起來,笑問:“公主乖,在娘娘把弟弟生下來之前,你都不能往娘娘的懷裡跑,記住了嗎?”
“唔……不好!”天心公主不滿的撅起了小嘴巴,很久沒在母親懷裡撒嬌的小丫頭這會兒心裡的委屈可大着呢。
韓芊起身走過去,伸手捏了捏天心圓圓的臉蛋兒,笑道:“沒那麼嚴重吧,過來,給娘抱抱。”
“抱抱!”天心張開小胳膊就摟住了韓芊的脖子。
“娘娘,您小心點。”蘋果兒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連提醒的聲音都是顫的。
韓芊肚子裡揣着兩個,懷裡再抱着一個,實在是……那副架勢實在是沒法用文字形容。
香橙和小嫚聽見蘋果兒說話,都先後進來勸韓芊把天心放下,韓芊則抱着天心徑自走到矮榻跟前放把她放到榻上,然後也坐下來母女二人對着哈哈大笑,至於爲什麼笑,笑什麼,恐怕連皇后娘娘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她看着女兒笑得開心便也跟着笑了。
“哎呦!娘娘您可不能這樣!”蘋果兒上前去,無奈的拍着手。
韓芊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現在變得比奶孃還囉嗦!”
“娘娘!這可不是小事兒!”蘋果兒痛心疾首卻又萬般無奈,“您若是再這樣,奴才可要去萬歲爺跟前告狀了。”
韓芊挑眉,笑道:“哎呦可了不得了!原來你是萬歲爺派來監視本宮的。”
香橙看蘋果兒被皇后說的無言以對只能苦笑的樣子,忙上前笑道:“好了,娘娘也該餓了吧?午膳已經準備好了。娘娘是在這邊用呢,還是去小花廳?”
“就在這兒吧,本宮跟女兒一起吃飯。”韓芊握着天心胖胖的臉蛋兒笑問:“小乖乖,跟娘一起吃飯,好不好?”
“娘,娘……吃!”天心把手裡抱着的一個黃橙橙的橘子送到韓芊嘴邊,連皮一起往她孃的嘴裡塞。
韓芊往後躲開,把橘子從小傢伙的手裡拿過來交給旁邊的蘋果兒,笑道:“吃飯了!不許吃這個。”
“吃飯,吃飯,吃飯……”天心一聽說吃飯,頓時來了精神,高興地拍手。
韓芊看着她高興地樣子,嘆道:“唉!你這孩子,就這一點隨了本宮。”
蘋果兒香橙等人一通忙活,擡了小膳桌進來,安放碗筷,又拿了溼帕子來給公主擦臉擦手。
“包包……”天心也不顧手沒擦乾淨,便伸手去抓剛擺上來的小蒸包。
蘋果兒趕緊的把她的手拉回來,嘆道:“哎呦,小祖宗,這個很燙的,你彆着急。”
“我要包包!”天心拿包子沒拿到,急了,朝着蘋果兒叫嚷。
韓芊一旁看着就笑了:“這丫頭,好大的火氣!”
“咱們公主是餓了!”蘋果兒忙拿了個元寶蒸包吹了吹,然後又掰開一角兒,吹得差不多了,送到天心的嘴邊,勸道:“乖乖,小心燙啊。”
小天心啊嗚一口把那一角包子吃進嘴裡,回頭朝着韓芊笑着,還含糊不清的說道:“娘,吃……”
“哼,還算你這丫頭有點良心,還記得你娘我。”韓芊扁了扁嘴,拿了筷子夾了一個蟹黃包咬了一口,“嗯,這蟹黃包的味道還可以,何嫂子的手藝比之前長進了不少。”
蘋果兒笑問:“娘娘怎麼知道是何嫂子的手藝?她那農家菜裡可沒有蟹黃包。”
“蟹黃包也不是顏家菜裡的特長,不過文臻喜歡鑽研,進宮後學了不少新菜式,這蟹黃包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麼,這個包子還不是她做的,最多是把做法告訴了何嫂子,是由何嫂子做的。”韓芊說話間,三口把一隻小巧的蟹黃包給解決了。
香橙嘆道:“娘娘真是神了!”
“這有什麼神的?文臻做蟹黃包的時候喜歡多放點薑末,而何嫂子不喜歡生薑的味道,所以她不管做什麼,薑末都放的不多,而且能不放就不放。”韓芊又夾了一隻蝦仁韭黃餡兒的蒸餃咬了一口,“這個蟹黃包雖然也放了薑末,但顯然不是不夠文臻平日裡放的多。”
蘋果兒笑着夾了一隻魚肉餡兒的蒸餃送過去,讚道:“娘娘的口味還是這麼敏銳。”
韓芊笑道:“噯!沒辦法,本宮生平所長,也只有這一件事情了。”
跟前伺候的幾個人都跟着笑了起來,韓芊又想起自己忙了一上午都沒完成一個字的信,無奈的嘆了口氣,連一桌子美味都提不起她的興致來了。
天心倒是吃了個心滿意足,吃飽之後又在榻上玩了一會兒就倒在韓芊的身邊睡着了。蘋果兒上前來輕聲說道:“娘娘,奴才還是把公主抱走吧,她在您身邊,您連個午覺都歇不好。”
韓芊擺擺手,看着身邊女兒熟睡的小臉,輕聲說道:“別抱她了,再弄醒了,又該哭了。本宮也不累,就在這裡靠一會兒,你們都下去吧。”
蘋果兒答應了一聲,又拿了一條毯子來給韓芊蓋上,便輕着腳步退至門外。
自從懷孕之後,跟前的人就沒讓天心在皇后身邊睡過,原本皇后娘娘料理後宮事務不能跟尋常婦人一樣專門教養女兒,公主也該有專門照顧的人不能膩在皇后娘娘身邊,然而韓芊從小便膩在母親身邊,如今自己做了母親,自然時刻也不想讓女兒離開自己的眼線。
幾個月沒抱她,沒摟着她睡覺,韓芊忽然發現女兒真是長大了不少。原來拳頭大的小臉長到了巴掌大,那一頭紫色的胎髮如今也已經能夠編成幾寸長的小辮子了。伸手摸着女兒髮辮上用金線串着的珍珠,韓芊不由得發出輕嘆:時間過得真快啊!
但願時間過得再快點,這樣,承州的皇帝哥哥就可以早點辦完他的事情,回京來跟自己和孩子團聚了。
忽然一陣胎動,韓芊放在女兒頭上的手頓住了,不相信的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好像剛剛來自肚子裡的那一下非常的不真實。
彷彿是爲了確定什麼,又或者是另一個不甘心,肚子裡的小傢伙又動了一下。韓芊趕忙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不由得笑了:“小傢伙們,你們是不是也想你們的父親了呢?也不知道他在承州一切可還順利。一個月的時間,夠不夠他回來?”
本來說不睡的,但被女兒給帶的,躺在旁邊胡思亂想的韓芊也一會兒就睡着了。這一覺睡得酣甜,又做了個好夢,明明聽見女兒醒了被蘋果兒抱走韓芊也沒捨得睜開眼睛,又迷糊了一會兒醒來時天都快黑了。
“你們也不叫醒我。”韓芊起身,一邊拿着帕子擦臉一邊埋怨。
小嫚笑道:“娘娘勞神了一上午,本就該好好地歇一歇。”
韓芊無奈的拍了拍額頭,嘆道:“你這是提醒本宮,本宮的書信還沒寫完,是吧?”
“奴婢冤枉。”小嫚笑道,“奴婢只是不想看着娘娘勞心費神的樣子,而且奴婢想,陛下肯定也不願意娘娘爲了一封書信如此傷腦筋。娘娘是寫給自己丈夫的家書,又不是大臣寫給陛下的奏疏,娘娘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寫唄,陛下跟您,又不是才認識。”
“你……”韓芊想罵小嫚在嘲諷自己笨,不過轉念一想,這話也都是事實。
晚飯後,韓芊剛好有精神,便叫小嫚重新拿了一疊花箋來,磨了墨,一個人坐在書案跟前慢慢的給雲碩寫信。
心思安靜下來,不再追求那些華麗辭藻和詩詞雅句,這書信便漸漸地寫順了手。
韓芊從女兒天心說起,比如小丫頭吃了兩個蒸包喝了一碗粥,還吃了兩個大橙子,比如小丫頭吃東西的時候一直不會忘了給孃親一口,比如肚子兩個小的今天動了,好像是踢了一腳,或者是揮了一拳,會不會是兩個小傢伙打起來了?
如此絮絮叨叨的,也不講究什麼措辭,想到什麼說什麼,通篇大白話,單隻孩子的事情,就寫了兩張花箋子。之後寫得手都酸了,韓芊放下筆揉了揉手腕子喝了口水,返回去再看自己寫的書信,怎麼看都覺得好。
“嗯,如果本宮不在宮裡,陛下若是能把孩子的事情給我寫的這麼詳細,我肯定會很開心的。”韓芊靠在椅子上感慨道。
“娘娘寫了這麼多,就只寫公主的事兒?”小嫚從旁邊問。
“還有肚子這倆。”韓芊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嘆道:“今兒晌午的時候,這倆小傢伙在我肚子裡打架呢!現在就這樣,等生下來肯定是不叫省心的。”
小嫚笑道:“這麼調皮?我就說是兩個小皇子吧。這回我贏定了,香橙兒和櫻桃,還有青梅她們幾個就等着掏銀子吧!”
韓芊也笑了:“調皮就一定是兩個小皇子?衛太醫都沒敢打這個包票。你們倒好,先押上寶了!”
“嘿嘿……”小嫚忙湊上來揉着韓芊的肩膀,岔開話題:“娘娘,您不能光寫孩子的事兒啊。奴婢覺得陛下肯定最記掛您了,要不然也不會因爲文臻病了就立刻把邵小將軍給派回來了。”
韓芊微笑着點了點頭,心中深以爲然。
想當初自己被邪教的人劫持了去,心裡也是萬分記掛着京中的他的,倒是沒怎麼爲自己擔心過。
這種彼此擔心彼此牽掛的感覺她有深刻體會。於是又拿了一張花箋,提筆舔墨,又繼續寫自己這幾天的瑣事,吃喝拉撒睡,事無鉅細,全都寫下來,簡直就是流水賬。
眼看着過了二更天,小嫚見韓芊還在寫,忙上前來勸道:“娘娘,明兒再寫吧。天色不早了,該歇下了。”
韓芊又寫了十幾個字方舒了口氣把毛筆放到筆架上,方嘆道:“你說,一上午都寫不出幾個字來,這會兒真的寫起來了,還停不下來了。用他們讀書人的話說,這叫什麼來着……”
“叫……文思泉涌!”小嫚笑道。
“對,對對!文思泉涌!”韓芊也跟着笑。
蘋果兒從外邊進來,手裡端着一直玻璃茶盞,裡面是酒紅色的酸棗仁粉煮的安神茶,進門便嗔怪小嫚:“你就是個人來瘋,這都什麼時辰了,不符實娘娘休息還在這裡嘻嘻哈哈的逗娘娘笑。你是不想讓娘娘睡了吧?娘娘現在的身子能這般勞碌麼?”
小嫚吐了吐舌頭,不敢再笑。
韓芊無奈的嘆道:“本宮下午睡得太久了,晚上走了困。好了好了,你也別說她了,我們這就睡了。”
蘋果兒把安神茶送到韓芊面前,嘆道:“娘娘要多爲肚子裡的皇子想一想。”
“知道啦!你現在比奶孃還嘮叨。”韓芊接了安神茶兩口喝完,又問,“天心呢?睡着了?”
“已經睡得安穩了,娘娘放心。原本奴才也只是不放心纔過來瞧瞧,沒想到娘娘到了這會兒工夫還在寫信。唉!”說着,蘋果兒又瞪了小嫚一眼。
“好啦!本宮這就睡了。你趕緊的回去守着兩個孩子吧。”韓芊拍拍蘋果兒的肩頭,轉身往自己的寢殿走去。
小嫚跟在她的身後,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朝蘋果兒做個鬼臉。蘋果兒無奈的看着二人進了寢殿,方轉身回來把書案上韓芊寫的幾頁信收好,又把文房四寶都收拾妥當,方悄聲回去照顧天心和小石頭了。
第二日午後,邵駿璁奉皇后娘娘的懿旨進宮取書信,當拿到那封厚厚的書信時,邵小將軍着實嚇了一跳,忍不住問:“這麼厚?都是娘娘寫的?”
旁邊的衛依依蹙眉叱道:“胡說什麼呢?這是娘娘給陛下的信,難道還能叫旁人代筆?”
邵駿璁偷偷地看了他娘一眼,沒敢再說什麼。
韓芊笑道:“本宮素來不喜歡讀書寫字這些事情,駿璁會有此問也不奇怪。”
“娘娘寬宏大量,是臣子們的福氣。”衛依依又瞪了一眼自己耿直的兒子,低聲叱道:“還不趕緊的認錯請罪。”
“罷了罷了。”韓芊笑道,“駿璁,你何時動身?”
“回娘娘,臣下午就走。”
“文臻的病也差不多好了,你大可以放心的去陛下跟前聽差。國事本宮不懂,也不想操心。但家事本宮也責無旁貸。”韓芊輕笑道。
邵駿璁聽了這話,先是一愣,但也能不動聲色。
衛依依的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扭臉看了一眼邵駿璁,緩緩地向韓芊躬身:“娘娘……”
韓芊不等她把話說出來,便擡手阻止,輕笑道:“大郡主,駿璁明日去承州,本宮給你半日的假,你下午不用在宮裡當值了,回府去料理一下家事,明日也好讓小將軍心無旁騖的去承州。”
“……謝娘娘恩典。”衛依依躬身道。
邵駿璁也躬身謝恩,然後跟他母親一起退了出去。
旁邊沒了外人,小嫚湊過來小聲說道:“娘娘,衛副統領好像不高興呢。”
“她不高興是也不是因爲本宮。所以咱們就別操這閒心了!文臻怎麼樣了?若是好了,就叫她別在屋裡悶着了,秋高氣爽,出去走走也是不錯的,明日邵小將軍出京,叫她起來弄些陛下喜歡的點心帶上。承州那地方,水美草肥不假,羊奶羊肉的,陛下天天吃也會煩的。”
……
回京的這兩天,邵駿璁利用寧侯府和驃騎將軍府的人脈查到了白少瑜假藥案的關鍵人證已經潛逃出境,便派自己的隨從連夜去追人證,另外又派人幫着刑部尋到了關鍵的物證。
驃騎將軍府,衛依依坐在內宅臥房裡看着大丫頭給兒子和丈夫收拾包袱,忽然冷笑道:“你自作聰明,把皇后娘娘當傻瓜,卻不知道她其實明白的很,你的那點小心思全被她看在眼裡。她只是懶得跟你計較罷了。”
“母親,皇后娘娘就算不喜歡兒子,那也是喜歡文臻的。就算是爲了文臻好,她也不會跟兒子計較這些。只是……”邵駿璁看了看他母親的臉色,爲難的問:“白少瑜的案子後天開堂重審,兒子已經跟二舅父說了,請他幫忙盯着,您能不能……不插手?”
“你這是什麼話?刑部的案子,大理寺重審,你娘我只是一個女流之輩,哪裡能插得上手?再說,這事兒還有宮裡的皇后娘娘盯着呢!你小子……”衛依依憤憤然拍着桌子,然對自己這個死心眼兒的兒子終究是沒辦法。
“是。兒子知錯了。”邵駿璁躬身道。
“好了!你放心吧,如果證人追回來,能證明那姓白的的確是無辜的,娘跟你保證那個姓白的會安然無恙。”衛依依說的。
“謝母親。”邵駿璁忙道。
得到了母親的保證,邵駿璁一顆心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當晚,他又藉着母親禁衛副統領的身份進宮悄悄地去見了文臻,跟她把白少瑜的案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見她放心了,方纔告辭,回去的時候還帶上了滿滿的兩大罈子點心,並被顏姑娘再三叮囑:“這是皇后娘娘專門叫我做了帶給陛下的,不可有閃失,更不許你偷吃。”
縱橫沙場,戰功赫赫的邵小將軍被懷疑成偷吃賊,心裡實在不舒服,但也不敢反駁,只乖乖的拎着兩隻瓷罈子出宮去了。
第二日,無需再進宮請旨,邵小將軍帶上兩個隨從又打馬如飛,直奔承州。
邵駿璁連夜趕回來用了一天一夜的工夫,在京城裡耽擱了兩日,加上趕往承州不必太着急,便用了三日光景,等他到承州行宮的時候,皇上已經在承州行宮接見了回鶻王坦塔多爾以及王妃卡伊,此時正同回鶻王夫婦在草原上
“哎呀!咱們邵小將軍回來了!”千夜遠遠地看見邵俊聰縱馬疾馳而來,身後跟着的兩個隨從身上一人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袱,那包袱看上去還很沉,又奇怪的問旁邊的吳緲,“吳公公,你說,邵小將軍給陛下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肯定是吃的。”吳緲笑着迎上去,招呼兩個太監把那兩個隨從身上的包袱接過來,又問邵駿璁:“小將軍,咱們皇后娘娘安?”
“皇后娘娘安好。”邵駿璁勒着馬繮繩私下環顧,因問:“公公,陛下呢?”
吳緲指了指身後廣袤的草原,笑道:“陛下帶着幾位王爺世子還有侯爺們,在跟西回鶻王和他的兩個將軍一起比騎射。小將軍要不在這兒等等吧?”
邵駿璁看了看碧綠的草原上馳騁的身影一時技癢,因道:“皇后娘娘有書信給陛下,我想,陛下應該願意早點看到。千夜將軍,我過去了。”
千夜聽了這話驚訝的長大了嘴巴:“什麼?皇后娘娘給陛下寫信了?”
吳緲掏了掏耳朵,點頭道:“他……好像是這麼說的。”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千夜眯着眼睛看看天空,低聲嘟囔道,“皇后娘娘居然會給陛下寫信?!”
吳緲咂舌反問:“嘖!將軍這是何意?皇后娘娘雖然是將門出身,但大長公主對她也是精於教導的。再說了,咱們大雲朝的皇后娘娘,給陛下寫封家書而已,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嗎?”
“公公說的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皇后娘娘做什麼事兒那都是天經地義的,誰敢有什麼異議。”千夜朝着吳緲拱了拱手,笑道,“公公回去準備茶水吧,說不定陛下這就回來了。”說完,他揮起馬鞭,催馬朝着那一道迎風飛揚的明黃色披風疾馳而去。
大雲皇帝陛下正在跟自己的幾個武將一起追逐一隻慌亂逃跑的黃羊。
黃羊是草原上極其狡猾的動物,它們在狼的利齒下生存,跟牧民的牛羊馬匹搶食物,大羣的黃羊有時候不但會啃光牧草,還會啃去草根致使草原荒蕪。
獵獵西風中,雲碩策馬疾馳,拉弓搭箭,瞄準,射擊——砰!黃羊應聲倒地。
“好!”旁邊的護衛舉起手裡的彎弓高呼。
“陛下英武!萬歲!”
“萬歲!”
歡呼聲中,雲碩回頭看見邵駿璁從背後追上來,擡手把自己的彎弓丟到千尋的手裡,問邵駿璁:“回來了?”
邵駿璁滾鞍下馬,跪拜在地:“臣邵駿璁奉旨回帝都向皇后娘娘請安,今日回來向陛下覆命。”說着,他從懷裡把那封厚厚的書信拿出來,雙手奉上。
“這是什麼?”雲碩納悶的問。
“回陛下,這是皇后娘娘寫給陛下的家書。”邵駿璁朗聲道。
“呃……咳咳咳!”旁邊的千尋忽然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
皇上不滿的橫了千尋一眼,看着邵駿璁舉過頭頂的那封信,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上前兩步,看清楚信封上的‘陛下親啓’四個字後,方伸出手去把信拿到了手中。
“這麼厚?”皇上粗了蹙眉,詢問的目光看向邵駿璁。
“回陛下,這是娘娘親手交給臣的。娘娘……寫了兩天呢。據說,筆都用禿了兩支。”邵駿璁小聲說道。
雲碩的手頓了頓,忽然轉身拉過馬繮繩認鐙上馬,一聲不吭的催馬回行營去了。
原處追逐獵物的坦塔多爾早就看見大雲的武將護衛們圍成一團,策馬過來時剛好看見皇帝陛下催馬走了,留下一羣武將們在這裡面面相覷,因好奇的問:“噯?你們皇帝陛下是怎麼了?怎麼忽然回去了?這比賽……”
衛凌浩淡然一笑,說道:“大王,我們陛下有急事,這比賽麼,明天再說吧。”
坦塔多爾看着大雲皇帝的背影沒說話,心裡卻已經開始猜測到底是大雲帝都發生了什麼急事,讓這位素來冷靜自持的皇帝陛下也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