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的齋菜,無非是豆腐麪筋,山菇青菜之類,然而大覺寺身爲千年古剎皇家寺院,這烹飪的手法也着實一流,儘管是素材,但每一樣菜品都精工細作,色香味俱全。
但面對一桌子的美味,也只有韓芊一個人給吃的不亦樂乎。其他人,卻沒有一個人的心思在吃食上。
雲碩有心配合,邵素雯全心全意的勾搭,沒多會兒的工夫,兩個人便有些眉來眼去的意思。
韓建示則同雲貞說笑,併兼顧韓錦和韓芊,不停地給兩個人佈菜。
好菜加上好酒,韓芊沒多會兒的工夫就醉了。一邊嚷着熱,一邊又叫人倒酒。
雲碩伸手拿了她的酒杯,勸道:“你喝了不少了,別喝了。”
“你管我!我就是要喝。”韓芊伸手去搶酒杯,雲碩把她杯裡的酒喝掉把酒杯翻轉了給她看,韓芊忽然欠身過去拿了雲碩的酒杯一飲而盡。雲碩想阻止都沒來得及,便眼睜睜看着這丫頭丟了酒杯沒一會兒的工夫靠在蘋果兒身上睡着了。
蘋果兒無奈的看韓建示,韓建示搖頭道:“讓她乖乖地睡一會兒吧,鬧起來只怕要吐。”
旁邊幾個丫鬟解開包袱拿了一條毯子來搭在韓芊身上,蘋果兒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給她家郡主當靠枕。
韓芊一睡,邵素雯越發的來了精神,開始頻頻向韓建示和雲碩敬酒。
韓錦在一旁看着有些氣惱,這人也太會逢迎巴結了,說話兒的工夫人都要貼到皇上的身上去了!小姑姑雖然醉了,可三叔還在呢!她如此這般,連羞恥都不顧了嗎?
雖然說韓錦人小心大,一直爲自己的境遇不平,但她好歹是大家子教導出來的女孩兒,對邵素雯這種做派十分的不滿。因找了個機會勸道:“邵姐姐,你是不是也醉了?我勸你少喝幾杯吧。”
邵素雯回頭看了一眼韓錦,嫵媚笑道:“錦兒,你是嫌姐姐沒敬你酒麼?來,姐姐這就敬你一杯。”
韓錦皺眉看着邵素雯的樣子,搖頭嘆道:“我晚上還要誦經,一身酒氣怕是菩薩要怪罪,失陪了。”說完,她便站起身來朝着雲碩和韓建示福了福身,要告退回慈心庵。
雲貞忙起身道:“韓姑娘,我送你吧。”
“多謝世子爺好意,不用了。”韓錦冷着臉回道。
“錦兒,三叔送你。”韓建示哪兒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來朝着雲碩和雲貞拱手:“陛下和世子爺稍後,我去去就來。”
雲碩擡頭別有深意的看了韓建示一眼,輕笑點頭:“快去快回。”
韓建示也朝着雲碩淡淡的笑了笑,點頭,躬身:“是。”
韓錦跟着韓建示離開,走出不遠韓建示便停下了腳步。
“三叔?”韓錦詫異的看着韓建示,“您是有什麼事麼?您有事先去忙,我這邊還有畫眉她們。”
韓建示輕笑搖頭:“三叔沒事兒,三叔來這裡,只是爲了你。”
“什麼?”韓錦不解。
“你父親很擔心你,但他又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叫三叔來看看你。”韓建示看韓錦莫名其妙的神情,嘆了口氣,直接問道:“你覺得那邵家女如何?”
“……”韓錦抿了抿脣,沒說話。打心眼兒裡,她並不喜歡邵素雯,只是她一向沒有朋友,也只有邵素雯肯親近她,說話又總能戳中她的心事,所以她總不能拒絕她。但不喜歡是不喜歡,她卻也沒辦法從背後說她的壞話。
“你可知,世上有那麼一句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你一心拿她當朋友,卻有沒有想過她爲什麼一直逢迎巴結你?你跟她非親非故,年紀也相差不少,按說並不可能成爲手帕交。而她卻一直上趕着跟你搭訕,這次甚至放着家裡的好日子不過要來庵堂裡陪你,你有沒有想過她是否有所圖謀?”
“這……她,她能圖謀我什麼?”韓錦有些不知所措。其實這個問題她也想過,她給自己的答案是,邵素雯是想跟自己成爲朋友,將來守望相助,互相幫扶……可是聽三叔的意思好像她另有所圖?
韓建示皺眉掃了畫眉等人一眼:“你們都站在這裡不許動。”
畫眉等人忙答應着各自站在了山路邊上。
“你跟我來。”韓建示拉着韓錦往從旁邊的一個小岔路口上山,然後從山林裡轉了一圈兒往回走。
兩個人還沒走到涼亭那邊,腳下邊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周嫂子你說,我們姑娘這次能成事兒嗎?”韓錦一怔,這人的聲音她熟悉,是邵素雯的貼身丫鬟銀環。
“這會兒工夫郡主醉得不省人事,韓姑娘被三爺送走了,跟前只有那個無足輕重的燕王世子,姑娘必會成事的。這一回,姑娘若是做了皇妃,那你們可不都得跟着進宮去享受榮華富貴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周平家的即便壓低了聲音,那笑意裡的得意也壓不住。
皇妃?!韓錦詫然回頭看向韓建示。
韓建示冷冷一笑,顯然是對這樣的事情早就有數了。
“若說這韓家也真是了不得,憑一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就把大雲後宮給霸佔了。任憑這帝都城裡佳麗無數,竟然誰都擠不進那道宮門。”銀環憤憤然嘆道。
“這也怨不得別人,誰教那些人家沒有赫赫戰功?沒有能爲皇上開疆擴土的大將軍?”
“說的也是,這些武將之中,能跟韓家相提並論的還真是少有,連寧侯府都稍遜一籌。”
“寧侯府的戰功是夠了!可惜從不跟皇室聯姻,你看韓家,先是凝華大長公主,後來又是如今的大長公主,他們家每一代的男人都有人尚主。到了如今這一代倒是沒有人尚主了,又出了一個皇后!這風頭,在咱們大雲朝也是獨一份兒了!”周平家的嘆道。
“這話倒也是,不過我有些擔心,若是韓家大姑娘知道我們姑娘被陛下賞識……會不會不高興啊?”銀環擔心的問。
周平家的笑道:“怎麼,你們還真心爲韓家大姑娘做打算?”
“也沒有了。本來我們夫人就說,韓家大姑娘是我們姑娘的跳板麼,我是擔心,如果我們姑娘這次不能一舉進宮爲妃,那韓家姑娘那邊可不好說話……”
“這就看咱們姑娘的造化了!”周平家的笑道,“不過我看已經差不多了。咱們別在這裡呆太久,你趕緊的回去照應着吧,韓姑娘這會子怕是走遠了,我得趕緊的跟上去。”
“那好,周嫂子你慢點。”銀環客客氣氣的瞧着周平家的走遠了才轉身回涼亭去。
躲在山路上面樹叢後的韓錦死死地抓着一棵小樹,臉色蒼白如紙,牙齒狠狠地咬着下脣,齒間緩緩地滲出了血珠子。
“錦兒?”韓建示看那丫鬟也轉身走了,纔回頭看韓錦。
“三叔……”韓錦一開口便是哭腔兒,只叫了一聲,眼珠子便開始往下滾。
“錦兒,別怕。”韓建示忙拿了帕子遞過去,“不會有事的,她們只不過是不入流的奴才,你還有父親,祖父,祖母,以及叔叔和嬸孃們。我們是骨肉至親,是一家人。我們都會護着你,不許她們傷害你。”
韓錦拿着帕子捂着臉,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忽然扯掉帕子看着韓建示,緊張的問:“三叔,她真的會成皇妃嗎?”
韓建示想了想,說道:“這個我也說不準,我們過去瞧瞧就知道了。”
“三叔,若是她真的成了皇妃,小姑姑會不會恨死我?”
“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如果她真的成了皇妃,也是皇上對芊兒的情意不夠深的緣故。”韓建示淡然笑道。
“可是……”
“沒有可是。這事兒你以後會明白的。”韓建示拉了韓錦往回走,現在他也需要知道雲碩那邊的戲份演的怎麼樣了。
涼亭之中,一罈子酒已經喝掉了大半兒,邵素雯已經醉了,雲碩也有些熏熏然。只有雲貞因爲身體的緣故滴酒未沾,還保持着清醒。
“陛下,素雯再敬你一杯。”邵素雯端着酒杯,軟着腰肢往雲碩的身上靠。
雲碩皺着眉頭把她推開:“喝酒就喝酒,你靠那麼近作甚?”
旁邊的雲貞也看不過去,不悅的勸道:“邵姑娘,你喝醉了吧?陛下沒過門的皇后就在旁邊呢,你好歹也顧忌一下體面。”
“哈哈!世子爺您真會開玩笑。哦……對了,我知道您心儀的人是錦兒,不過錦兒那丫頭眼界兒高着呢,怕是瞧不上世子爺您。呵呵……”邵素雯是真的醉了,爲了演好戲,雲碩沒少灌她酒,一個姑娘家,能撐到這個時候還趴下,已經算是酒中英雄了。
雲貞一聽這話,便有些鬧了:“邵姑娘,酒可以亂喝,話卻不能亂說!”
匆匆趕來的銀環見狀,忙上前去勸道:“世子爺別生氣,我們姑娘真是喝醉了,這是玩笑話,做不得真的。”
“有些玩笑話無所謂,但有些玩笑話卻說不得!事關韓姑娘的名節,也是你們能胡亂當笑話說的?”雲貞冷聲道。
雲碩聽了這話,眉梢微微一挑,卻不說話,只是捏着酒杯安靜的坐着。
“世子爺,難道我說錯了嗎?”邵素雯回頭看雲貞,酒醉潮紅的臉上帶着嘲諷的微笑,“錦兒親口跟我說的,遂陛下巡狩的時候,你一再的接近她,送藥給她,還送了不少別的東西……你如此討好她,可她卻煩你煩的要死。”
“你……”雲貞氣急,忽的一下站起身來,指着邵素雯叱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世子爺您別生氣啊!”邵素雯嬌笑着。
“姑娘,您喝醉了,還是少說兩句吧。”銀環從旁邊看見皇上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暗想大事要不好,忙攬着邵素雯的肩膀一邊搖晃一邊勸說,“這時候也不早了,陛下想來也累了,不如咱們回去吧,好不好?”
“我不要回去,我要配陛下!”邵素雯是徹底的醉了,憑她酒量多好,跟雲碩一起喝酒,想要不醉還是不怎麼可能的。
“陛下累了,姑娘,咱們回去吧。”銀環已經不敢再看皇上的臉色了。
“我要陪着陛下,你走開!陛下……”邵素雯說着,推開銀環便要往雲碩身上撲。
“邵素雯!”韓錦怒氣衝衝的進了涼亭,指着邵素雯問:“你怎麼可以這樣?!”
邵素雯醉眼朦朧的看着韓錦,忽然笑了:“錦兒,你……你怎麼了?”
“你怎麼可以如此無恥!”韓錦恨不得上前去抽這女人兩巴掌,又或者恨不得自己從不認識她。
“錦兒,難道你不喜歡陛下嗎?其實你跟我一樣的,都傾慕陛下對不對?只是你不敢,你怕你小姑姑……”
“閉嘴!你閉嘴!”韓錦氣急敗壞的衝上去,廝打邵素雯的衣服頭髮。
“韓姑娘!韓姑娘你別這樣!”銀環忙上前護着邵素雯。
邵素雯已經醉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若不是銀環護着,只怕她的髮髻衣裳要被韓錦扯亂了。
“錦兒!”韓建示轉頭對着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旁邊的香橙,櫻桃兒等人忙上前去把韓錦拉了回來,耐心的勸說。
“好吵!”韓芊不耐煩的睜開眼睛,看見邵素雯被丫鬟護在懷裡的狼狽樣子,莫名其妙的揉了揉眼睛,“你們再玩什麼呀?”
“醒了?”雲碩臉上的冰冷陰沉立刻散了去,起身走到韓芊身邊想要拉她起來,又皺了皺眉頭聞了聞身上的酒味,想起身上的衣服剛剛被邵素雯碰到了,忽然擡手把外袍脫下來丟去一旁。
“陛下?陛下……”邵素雯醉眼迷離的看着雲碩,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
“她怎麼了?”韓芊皺眉看着邵素雯,又看看雲碩,似乎發現了什麼,眼神忽然變得冷了,“你們喝了多少酒?”
“沒多少。”雲碩心虛的瞄了一眼酒罈子。
韓芊順着雲碩的眼睛看了一下,擡手推開跟前的雲碩走到酒罈子跟前檢查了一下,然後回頭盯着雲碩看。
“真的沒喝多少。”雲碩無辜的挑了挑眉。
韓芊又看邵素雯,此時邵素雯已經不鬧了,靠在銀環肩膀上沉沉的睡了。只是她臉上的妝也花了,髮髻也散了,衣服也不整齊了,完全一個酒後失態被蹂躪了的樣子。
“你弄的?”韓芊指着邵素雯問雲碩。
雲碩趕緊的搖頭。
“小姑姑。”韓錦主動走過來,低頭說道:“是我。”
韓芊看了韓錦一眼又看了一眼邵素雯,輕笑着拍了拍韓錦的肩膀,然後挑了挑大拇指:“幹得好。”
“啊?”韓錦愣愣的擡頭,完全沒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幹得好’。
“走吧,天色不早了,這山風可真冷。”韓芊看了看脫了外袍的雲碩,嘆道。
“好,我們先回去。”韓建示也不想再待下去了,“錦兒你是跟我們回去還是去慈心庵?”
“我……”韓錦不想再跟邵素雯一起,可又覺得沒臉跟韓芊一起,於是吞吞吐吐。
“走了,回家了!去什麼慈心庵。”韓芊伸手拉過韓錦,轉頭吩咐自己的奶孃,“你們去庵堂裡把錦兒的東西都收拾了帶回家去。想要念經哪裡不能?家裡現成的小佛堂,若不懂經文,就把大師請家裡去講解,何必來這裡受罪。”
韓錦就這樣被韓芊拉着,跟隨雲碩和韓建示離開了涼亭往大覺寺去。
到了寺裡,雲碩便同千夜說道:“你去跟玄明大師說一聲,我們這些人都吃了酒,去佛祖面前不大好,就此告辭了。”
千夜應聲而去,雲碩和韓建示帶着韓芊韓錦直接下山。
回去的路上,韓芊被雲碩帶走,韓錦跟韓建示坐一輛車。雲貞因爲聽邵素雯說了那些閒話,便不好再跟韓錦多說什麼,自顧上了自己的馬車。
馬車裡,韓錦靠着車壁,低頭,絞着手裡的帕子,不知所措。
韓建示也不多說,只側身靠在身後的軟墊上,輕笑道:“我喝了不少酒,又些困了。先睡一會兒,你若是困了也只管眯一會兒,我們到家怕是要天黑了。”
“是。”韓錦點頭應道。
韓建示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沒多會兒的工夫果然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韓錦卻一絲睡意也沒有。她呆呆的靠在車壁上,身子隨着馬車輕輕地晃着,一路顛簸卻渾然不覺,滿心裡想的都是邵素雯說的那些話。
原來人家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塊踏板。
原來她想要的是進宮做皇妃!
原來她真正妒忌的人是自己的小姑姑,而自己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是。
她居然還把自己跟她說的煩惱一股腦都抖落出來,看自己的笑話……
真是傻!
太傻了!
韓錦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
馬車不緊不慢的走着,韓錦就這麼一路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直到馬車停下,韓建示醒來,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就這麼回來了?
原本說是去給母親誦經祈禱,結果在庵堂裡住了這麼兩天就回來了?
若是祖母問起來該怎麼說?
還有繼母那裡要怎麼說?
三叔既然都知道了,那麼父親會不會都知道?
又或者這些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去裝作不知,只等她這次出醜,給她一個深深地教訓?
“錦兒?到家了。”韓建示看韓錦還呆呆的坐在那裡不動,遂提醒道。
“三叔,我……”韓錦擡頭看向韓建示,話未出口已經是一臉的楚楚可憐。
韓建示自然明白她的心思,遂擡手在她腦門上揉了一把,輕笑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親人永遠是親人。親人永遠都站在你這邊,明白嗎?”
“可是我……”韓錦還是不敢下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韓建示輕笑着嘆了口氣,安慰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家裡人對你照顧不周。不是你的錯,應該自責的是我們。”
“謝三叔。”韓錦終於明白爲何哥哥會對三叔那麼信服。
韓錦跟韓建示下車,轉身卻沒看見皇上的那輛車,因問:“小姑姑呢?”
韓建示無奈的嘆了口氣,心想皇上被自家擺了一道,這會兒能不連本帶利的呃討回來?於是搖頭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們先進去吧。”
“是。”韓錦應了一聲,跟在韓建示身後進了忠毅侯府的大門。
顧氏見韓錦回來,也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只吩咐丫鬟們:“去準備熱水給大姑娘沐浴。”又對韓錦說:“大長公主那邊我替你去說一聲,你剛回來,坐了一路的車怕是累了,回房去好好睡一覺,明兒一早再去給大長公主請安。”
韓錦此時恨不得誰都不見,便應了一聲,帶着畫眉回房去了。
而與此同時,韓建元則正坐在一家茶館裡一個人安靜的喝茶。茶已經有些淡了,不過韓建元沒有要換的意思,茶桌上有兩個茶盞,顯然是剛有朋友離去。
“世子爺。”親隨近衛從外邊進來,走到韓建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同時,雙手奉上一個爛花布包裹。
韓建元接過包裹來打開,裡面是幾本賬冊,不過裡面記的是什麼,韓建元卻沒心思看,只皺眉問問:“事情做得乾淨嗎?”
“爺放心,乾淨利索。”親隨低聲回道。
“好。”韓建示把小包袱又丟給親隨,吩咐道:“複製兩份,一份丟到六科郎給事中尚世廉的家裡去。另一份兒麼,丟到邵大人的書房去好了。”
“是。”親隨拱手應着,眼睛裡閃過幾分寒意。
當晚,雲碩把韓芊帶回宮裡安置在懿和宮,兩個人剛用過晚膳,吳緲便匆匆進來回道:“回陛下,大理寺卿求見。”
“這麼晚了,他來有什麼事兒?”雲碩皺眉問。
“說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求見陛下。”吳緲回道。
雲碩看了看韓芊,無奈的說道:“叫他去紫宸殿等着。”
“是。”吳緲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雲碩又拍拍韓芊的手,低聲說道:“朕去去就來,你等朕回來陪你去後面散步。”
韓芊好笑的問:“如果你三更半夜不回來,難道我還要等到三更半夜再去散步?”
“不會那麼晚。”雲碩笑道,“你這嘴巴怎麼越來越厲害了?今兒擠兌的人家都無處可遁了。這會兒工夫又來擠兌朕。”
“喲,心疼啦?心疼就趕緊的把她招進宮裡來封爲貴妃娘娘,時時刻刻的看着陪着好了。”韓芊酸溜溜的說道。
“得了吧,朕還想多活兩年呢。”雲碩笑着捏了捏韓芊的臉頰,起身走了。
韓芊懶得理會大理寺卿能有什麼大事兒,自己一個人起身去懿和宮的小花園裡轉了幾圈散了會兒步便回房來睡下。
第二日,韓芊只管去御膳房研究好吃的,卻不知道前面朝堂之上又有一場熱鬧看。
尚世廉一早起來便上書彈劾禮部尚書邵錫蘭於國孝期間以五十兩銀子強佔良家女爲外室小妾,而且還跟那外室生下了庶子庶女,現如今這對小兒女和那個妾氏就住在尚書府後面隔着一條衚衕的一所小院子裡。
尚大人真不是蓋的,一封彈劾的奏摺寫的有理有據,甚至連邵錫蘭每月給那外室孃兒三個多少銀子的家用他都一清二楚,連邵大人私下在外邊的那點產業也都列在了後面。
這下子,禮部尚書大人的臉可算是被打腫了。
雲碩端坐在龍椅上,看着下面面紅耳赤無可辯駁的邵錫蘭,輕笑道:“我說,邵大人的女兒爲何天性風流,原來是遺傳於您這位父親。”
邵錫蘭聽了這話,頓時羞愧難當,一撩官袍跪在地上,叩頭請罪:“臣有罪,臣該死,請陛下責罰。”
“你一把年紀了,朕也不忍心重罰你,這樣吧,割你一年的俸祿,回去好好地閉門思過吧。”雲碩說完,等邵錫蘭叩頭謝恩後,方又補充了一句:“你是有個女兒正好在慈心庵爲你們夫婦誦經祈福對吧?朕覺得她孝心可嘉,就讓她好生在那裡爲你誦經禮佛,洗一洗你這滿身的罪孽吧。”
“臣遵旨,謝恩。”邵錫蘭再次跪拜叩首,然後低着頭紅着臉退出了大殿。
早朝後,雲碩回到懿和宮去沒見到韓芊,一問才知道這丫頭又跑御膳房去了。便嘆了口氣讓人去請回來。
韓芊回來時帶了兩樣點心,一種酥脆可口,還抹了一種紫色的果醬,酸酸的甜甜的,味道很好。雲碩嘗過後讚不絕口,因問:“這紫色的是什麼?味道不錯。”
“這個叫藍莓。是國醫館培育的果子做的果醬,用來做點心最調味最好不過。”韓芊走到雲碩身後,興致很好的給他敲肩膀,“還有啊,寧侯夫人說了,這個東西對眼睛好。我想你經常看奏摺看到深夜,是應該多吃一點這個的。”
雲碩笑吟吟的回頭看着她,眼神熱切,卻不說話。
“幹什麼這樣看我?”韓芊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所幸不給他敲了,轉身坐到了旁邊。
“朕的眼光不錯。”雲碩低頭看着韓芊的側臉,輕笑道,“選了一位貌美體貼又賢德的皇后。”
“這話聽來真好笑,前陣子還有人當衆罵我是禍國殃民的妖女來着。西邊的仗一天不結束,那些老傢伙們就會揪着我不放手。”韓芊搖頭。
“不會了。你大哥做事真是乾脆利落,這下子一箭雙鵰,以後那些言官們又有新話題了。”雲碩笑道。
“怎麼了?”韓芊忙問,“我大哥有什麼事兒?”
雲碩把朝堂上的事情跟韓芊說了一遍,最後笑道:“我就說麼,以大長公主的性子,怎麼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放過尚世廉這老傢伙。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邵錫蘭今日被他參了一本,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私下裡這兩個人還不知道要撕咬成什麼樣呢。”
“你怎麼就知道是我大哥做的?”韓芊問。
雲碩也不解釋自己是怎麼猜到的,只自顧說道:“昨天去大覺寺,我看是你三哥來,就覺得有些納悶。原來他是另有要務。”
“你怎麼就知道是我大哥做的呢?你見了?”韓芊繼續追問。
“我沒見。不過,我就是知道。”雲碩輕笑。
“如果不是呢?”韓芊不服的問。
“我敢跟你打賭。”
“賭什麼?”
“你說賭什麼?”
“你若贏了,隨便什麼事我都答應你。我如實贏了,你只需答應我一件事。”
“行!”韓芊毫不猶豫的上當。
雲碩滿意的微笑道:“這事兒我不去找證人,你只自己問你大哥。”
“那我今晚就回去。”韓芊應道。
“不用,今晚你大哥會進宮來。”
“你就爲了這事兒召他進宮來?”韓芊不可思議的問,“我大哥新婚燕爾呢!”
“成婚三天了,也該回前線了。”雲碩說起這話,臉上的玩笑之色盡數斂去,正色道,“朕召他進宮並不只是爲了求證這件事,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教給他辦。總之,等他來了你自己問,問明白了,可不許耍賴。”
“我纔不會耍賴!”韓芊不悅的扁了扁嘴巴。
……
忠毅侯府,一切如常。
家裡所有的人都沒有對韓錦去慈心庵又回來的事兒有任何異議。但韓錦的心裡依然忐忑着,就算是跟大長公主請安回來得到了大長公主的安慰,她依然沒有真正的平心靜氣。
午後,韓錦一個人靠在榻上看着窗外,心裡依然反覆的想着邵素雯以及銀環還有周平家的那些話。小臉蒼白憔悴,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這兩天沒吃不好睡不着。
“姑娘,皎月姐姐來了。”畫眉從外邊進來,低聲回道。
韓錦心裡一緊,忙坐直了身子說道:“請進來吧。”
皎月進門,朝着韓錦福了一福,柔聲說道:“世子爺叫姑娘過去一趟。”
韓錦看着皎月如常的神色,想問什麼卻沒說出口,只吩咐畫眉:“更衣,梳頭。”
畫眉和皎月一起給韓錦重新梳了髮辮,換了衣裳,往前面去見韓建元。
韓建元的書房裡只有他一個人,連平日裡伺候茶水的書童也被遣了出去。韓錦進門後,上前給父親行禮請安。韓建元放下手裡的書擡頭看着自己的女兒,微笑道:“坐吧。”
“是。”韓錦應了一聲,在下手第二把椅子上坐下來。
“爲父這次回來的匆忙,而最早明日,最遲兩日後,便又要離京去西疆了。”韓建元看着女兒,溫和的說道,“你祖母雖然萬事周全,奈何年紀大了,身子也總是不好。還有你祖父的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家裡算是多事之秋,嬸孃們照顧不到你也是有的。”
韓錦聽了這話,忙起身道:“請父親放心,錦兒會照顧好自己。”
“你很懂事,父親很欣慰。”韓建元點了點頭,又道:“如今家裡有了你新的母親,你們原本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因爲爲父,湊到了一起成爲一家人,也算是緣分,她縱然不是你親生的母親,但好歹會顧忌到我和你祖父祖母的顏面照顧於你。你如今也不是垂髫小兒,一些大道理家裡的師傅們也都教過你,爲父今日不想說教,只願你能體諒一下爲父的心。”
韓錦忙躬身應道:“父親的教導,女兒一定牢記。女兒會聽祖母和母親以及嬸孃們的話,請父親放心就是。”
韓建元看着低眉順眼的女兒,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又說道:“你的母親去的早,爲父知道你心裡的苦。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你母親的病因何而起?你當時雖然小,但也已經記事,那日你也在你外祖父家裡,應該知道你外祖父用你哥哥的性命逼着你大伯和我退兵的事情。當時我和你大伯自然是奉旨行事,我們不可能抗旨不尊,可也不能不要你哥哥。發生了那種事情,我們一家人自然憤恨。但更傷心的人是你的母親。你母親因此一病不起,後來撒手歸西,留下你兄妹二人。這也是萬般無奈的事情,正所謂,生死有命。這事兒我們誰也怪不得,你說是不是?”
“父親所言極是,以前是女兒不懂事……”
“不,不是你不懂事,是爲父沒有照顧好你。”韓建元打斷了韓錦的話,“是爲父不好,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是女兒不孝……”韓錦頓時心酸無比,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原來這幾年來的所有不滿,所有不甘,所有委屈和憤懣都比不上父親的一句自責。
女兒一哭,韓建元堂堂七尺男兒也受不了了,忙伸手把她拉起來,嘆道:“起來吧。”
韓錦被父親拉起來,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滾,一顆一顆落到胸前的衣襟上,沒多會兒上等的絲緞衣裳便溼了一片。
“莫要哭了。”韓建元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又嘆道:“原本這事兒我不該跟你說,不過細想想,還是告訴你吧——我已經想好,等爲父這次在西疆打了勝仗立了軍功,回來便向皇上請旨,給你母親追加封號。”
“父親?!”韓錦驚訝萬分,連哭都忘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韓建元,只當是自己聽錯了。
“如果陛下開恩,想必會應允爲父所請。”韓建元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樣,爲父也算是對得起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了。”
“父親……”韓錦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終於確定父親沒有忘記自己的母親,沒有喜新厭舊,如此,將來他也不會因爲有了新的弟弟妹妹而把哥哥和自己丟到腦後。
一時間,韓錦滿腹的憂慮愁緒都散了去,又是哭又是笑,靠在韓建元的懷裡鬧了半日。
當晚,韓建元果然進宮覲見皇上。
皇上破例在懿和宮召見他,並讓韓芊陪在一側。
韓芊見了韓建元,忙上前去輕輕一福,叫了一聲:“大哥。”又問父親這兩日身體怎樣,母親可好。
“父親和母親都挺好的,就是惦記着你,盼着你早些家去。”韓建元輕笑道。
“我明兒就回去。”韓芊立刻點頭應道。
雲碩看這對兄妹湊在一起說話根本不理會自己這個皇上,便起身上前去插在二人中間,問韓建元:“這麼晚了,表兄是來接芊芊回家的嗎?”
“哦,不是。”韓建元忙躬身道:“臣求見陛下是另有要事。”
“什麼事?”雲碩問。
韓建元把手裡拎着的一個包袱雙手送到雲碩面前,說道:“這是臣查到的一些東西,陛下或許會有用。”
“哦?”雲碩看着那包袱,不用看就知道是什麼,微笑着看了韓芊一眼,說道:“朕還以爲你把這些東西都丟給了尚世廉。”
韓建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臣只不過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丟給了他,讓他這位鐵骨錚錚的言官有點事情幹罷了。這些重要的事情,自然不能落進他們的手裡,否則這一扯一大串兒,陛下又有的頭疼了。”
雲碩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拿過那個包裹遞給了千夜。卻問着韓芊:“怎麼樣,是不是朕贏了?”
韓芊翻了他一個大白眼,哼道:“原來你早就知道,還故意來蒙我。”
“是朕告訴你,你偏生不信,我們纔打賭。”雲碩輕笑道。
“我不跟你耍賴,說吧,要我答應你什麼事情?”
“那個回頭再說。”雲碩說着,轉身又問韓建元,“你今晚來見朕,就是爲了這事兒?”
韓建元擡手一撩袍角,單膝跪地,朗聲道:“臣承蒙陛下隆恩,從前線回京辦親事,如今親事已經辦完,臣也該回兩軍陣前去了。臣今日來,是請旨西行的。”
“很好,成親娶媳婦也不能忘了邊疆戰事。”雲碩滿意的點點頭,伸手示意韓建元起身,又道:“你這次回兩軍陣前,朕送給你一個好的副將。”
“哦?”韓建元驚訝的問:“陛下又有得力愛將?”
雲碩微笑點頭。
“是誰?”韓建元也很高興。
雲碩看着韓建元,得意微笑:“朕的驃騎大將軍的兒子,邵俊聰。”
“啊?”韓建元頓時懵了:“陛下,俊聰今年才十三歲……”
雲碩立刻拉長了臉,反問:“怎麼,十三歲不能上戰場?朕十三歲的時候已經在軍營裡歷練了好幾年了。正所謂‘自古英雄出少年’,朕很看好邵家這位小爺,你給朕好好地帶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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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把心機婊給收拾了!
韓錦這小妞兒,大珠還是沒忍心把她推向萬丈深淵。
唉,沒孃的孩子是可憐的,大珠是親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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