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芊跑出屋門去便看見院子裡的那顆合歡樹上,那隻比自己的喵喵大了兩圈兒的疾風正把喵喵按在樹枝上,喵喵正全力反抗,但始終力氣不夠,疾風還嗚嗚的叫着一口咬住了喵喵的脖子!
“啊——”韓芊瘋了一樣的叫着,“放開!放開!放開啦——”
邵俊聰不慌不忙的出來,眯起眼睛看着書上打鬧的那兩隻,淡淡的說道:“沒事兒。”
“喵喵快被咬死了!怎麼可能沒事兒?!”韓芊跺腳,又轉身吩咐旁邊的婆子,“找根竹竿來呀!愣着幹嘛?!快想辦法把他們倆分開啊!”
“噢,是,是。”旁邊的丫鬟婆子們都四散開來,找竹竿的,找棍子的,找笤帚的,一時間院子裡各種傢伙什兒都成了武器。
“不用了!”邵俊聰皺眉搖了搖頭,不滿的呵斥道,“都放回去。鬧騰!”
“邵俊聰!我告訴你!”韓建氣急敗壞的指着邵俊聰的鼻子說道,“你的疾風若是把我的喵喵咬死了,你就把疾風賠給我!”
“你想得美。”邵俊聰淡然一笑,扭頭看着合歡樹上鬧的更歡實的兩隻,擡手把手指放到嘴裡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樹上正按着喵喵又啃又咬又撕的疾風便立刻停了下來,這貨的爪子還按着喵喵,只轉頭看了一眼樹下的小主人,嗚嗚的叫了一聲,一轉身從樹上跳下來,穩穩地落在邵俊聰的肩上,一雙琥珀色的圓眼睛看着韓芊,簡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這!”韓芊被如此神奇的一幕給驚到,一時都忘了她心愛的喵喵還在樹上。
“這怎麼了?你還是趕緊的叫你的寶貝下來看看有沒有受傷吧。”邵俊聰瞥了韓芊一眼,轉身進屋。
“噢!對哦!”韓芊趕緊的揮着雙手朝着樹上的喵喵喊,讓它快點下來,無奈喵喵忙着蹲在樹上舔着自己的毛髮,對小主人的招呼直接聽而不聞。韓芊急的在樹下跳腳:“喵喵你個小笨蛋!快下來啦!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啊!下來!你給我下來!”
“小姨媽,你這是在做什麼?”衛曦月笑眯眯的問。
“我養的小云豹!快看!”韓芊指着樹上的喵喵,炫耀之後又生氣的跺腳,“可它真是太不乖了!我怎麼叫它都不下來!”
衛曦月看着書上那個獨自整理毛髮的小東西,笑道:“好漂亮的小傢伙。小姨媽你從哪兒弄來的?”
“太子哥哥給我的!”韓芊說完又不滿的瞪眼,“叫你不要喊我‘小姨媽’的!你偏偏整天掛在嘴上,你是不是成心的?”
“不敢不敢!我這是尊敬長輩。”衛曦月笑道。
“哎呀,不說了,快想個辦法把它弄下來吧。”
衛曦月好笑的說道:“這有什麼難的?找點吃的把它引下來不就成了?”
“好辦法!”韓芊一拍手,轉身叫丫鬟去拿牛肉乾來,她的喵喵最喜歡吃帶鹹味的牛肉乾了。
身後的蘋果兒聞言幫揭開自己隨身的荷包,從裡面拿出兩塊牛肉乾遞給韓芊,韓芊捏着一塊聞了聞,朝着樹上的小云豹笑道:“哎呀,好香啊!喵喵快來吃啦!”說着,她自己先張嘴咬了一口用力的嚼着,一邊嚼還不忘了招呼小云豹下來吃。
若是往常,小云豹自然二話不說跳下來跟韓芊搶吃的——沒辦法,吃貨養的寵物也是吃貨來着。
然而這次卻不盡然,小云豹只是看了韓芊一眼而已,完全沒有下來的意思。
“嘿!你這傢伙!”韓芊啃完一塊牛肉乾都沒能把小云豹引下來,不由得來氣。
衛曦月便拉着韓芊的手說道:“算了,不理它了,過會子就好了呢。咱們先去玩吧。”
“可是我不放心啊!剛剛它被疾風咬了!”韓芊擔心的說道。
“這樣啊?”衛曦月轉了轉眼睛,忽然笑道:“有了!”
“啊?”韓芊看着她蹦跳着跑進屋裡去,不知道跟邵俊聰說了什麼,但見邵俊聰一臉不耐煩的抱着疾風出來,看了一眼樹上的喵喵後,邵俊聰拍拍疾風的後背,輕聲喝道:“去。”
疾風便從邵俊聰的胳膊上一躍上樹,然後趕在喵喵逃走之前一爪子把它按住,叼着它的脖子從書上跳了下來。
“啊——”韓芊全程瞪着眼睛長着嘴巴,連喘氣兒都忘了。
邵俊聰從疾風的嘴裡把喵喵抓過來丟給韓芊:“管好你的小東西。”
“哎哎——”韓芊抱着喵喵朝着邵俊聰的背影叫道,“你到底是怎麼訓練的疾風啊!我也想學……”
“它跟我心心相通,這不是練出來的。”邵俊聰瀟灑的背影再次消失在門後。
韓芊朝着門口做了個鬼臉,哼道:“顯擺!吹牛!不吹能死啊?!”
“哎呀,不理他了。我們去別處玩兒,他最沒趣兒了。”衛曦月說着,拉了韓芊就往外走,“我跟你說,前兩日我三叔帶我出去一個館子吃飯,他們家的酥魚做的——嘖!那真是絕了!剛我跟我娘說了,你住下來,晚上咱們去吃。”
“真的?!”韓芊的眼睛立刻亮了。
旁邊的奶孃忙勸道:“哎呦,小祖宗,這都年底了,咱可不能住了。一會兒咱們就回了。”
韓芊不滿的看了奶孃一眼,崛起嘴巴說道:“誰說我要住下了?我晚上吃了飯就回家去還不行嘛?”
奶孃又勸:“這也得跟二奶奶商議一下。這晚上又黑又冷的,可不好去外邊逛。”
衛曦月回頭笑道:“嬤嬤,哪有那麼可怕?我也要去的!我跟三叔說好了。我小姑姑也去,而且我三叔已經寫了帖子叫人送去給七舅了。”
“哎呦,這都安排好了嗎?”奶孃聞言忙笑道,“那這樣奴才就放心啦!奴才不多嘴了。”
午飯是寧侯府安排的,韓芮叫廚房預備了豐盛的飯菜,大家吃吃喝喝說笑到午後,封氏因爲家裡還有瑣事便告辭先走,韓芊留下來午睡,醒來後跟衛凌灃和衛恬恬衛曦月等人一起坐車去衛曦月說的那個菜館跟韓建示匯合。
路上,衛恬恬跟韓芊講這家菜館的來歷:“這家的主廚是個姑娘家,她的廚藝乃是祖傳的,據說她家祖上是前朝皇帝的御廚,不過後來咱們太祖爺打下江山之後前朝的廚子一律不用,所以她的祖先便流落到了民間,據說落魄了好些年,直到這姑娘的父親湊了銀子把她送去國醫館學了幾年養生膳食,回來後便開了這家小菜館。”
韓芊納悶的問:“那她應該也是夫人的學生咯?爲什麼不去國醫館當差,卻要回來自己開個小菜館呢?”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在國醫館裡當差的。”衛恬恬笑道。
“也是,回來自己開個小菜館,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多好。”韓芊點頭。
衛恬恬無奈的笑道:“你呀!真是不知道人間疾苦——人家開個菜館是賺錢的,可不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口腹的。”
“她家很窮嗎?”韓芊又問。
衛恬恬笑着搖頭:“真難得,你還知道‘窮’這個字。我還以爲你除了好吃的之外再不會問別的一個字呢。”
馬車裡大家笑成了一團。
……
家和齋,在雲都城東城區名曰牡丹巷子的幽深街道里。
寧侯府的馬車太過寬大根本行駛不進去,衛恬恬等人只好在巷子口下車,後面馬車裡的奶孃丫鬟們各自抱着自家主子的斗篷上前來給她們披好。騎馬來的衛凌灃早就站在前面等着了,看着妹妹侄女們各自收拾好方對身邊的邵俊聰說道:“走吧。”
韓建示已經早來一步等在了家和齋的門口,見着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說笑的過來,便往前迎了兩步,朝着衛凌灃抱拳拱手:“三哥。”
“你先到了?我們提前定好了雅間,不是告訴你了嗎?”衛凌灃笑着轉身把邵俊聰從身後拉出來,道,“這是我大姐的兒子,俊聰。俊聰,你跟着曦月一起叫七舅吧。”
邵俊聰上前兩步躬身施禮,乖乖地叫了一聲:“七舅。”
“乖。”韓建示笑着擡了擡手,並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青金石的手串遞過去,笑道,“倉促之間也沒準備,就是那麼個意思了。”
邵俊聰雙手接過手串給衛凌灃,衛凌灃笑道:“既然是七爺給你的,你就收好了。”
“好啦,冷死了,不要站在這裡說了。”衛恬恬嬌嗔道。
韓建示忙道:“是的,我們還是進去說吧。”
“走。”衛凌灃說着先進門去。
“都慢一點,小心腳底下。”韓建示留下來看着衛恬恬,衛曦月和韓芊等人進去。
韓芊跟着走了幾步又噔噔噔跑回來朝着韓建示做了個鬼臉,小聲說道:“哥哥,今晚我能跟恬恬姐姐回寧侯府去睡嗎?”
韓建示微笑着搖頭:“這我可作不得主,你得回家問問母親去。”
韓芊立刻撅起了嘴巴。韓建示笑着彎腰把她拎起來抱在懷裡往裡走,低聲笑道:“別人家就那麼好?虧了母親那麼疼你。”
“我喜歡跟恬恬姐姐一起嘛。過了年你們都出去玩了,又不帶我。”
韓建示笑道:“好吧,恬恬姐姐永遠是最重要的。”
“三哥也重要啊。”韓芊立刻笑着摟住了韓建示的脖子。
“機靈鬼。”韓建示笑罵道。
兄妹兩個跟在衆人之後一邊走一邊說笑,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來,韓芊‘咦’了一聲翹着腦袋往前看,但見兩個高個子的華服男子剛好跟衛凌灃走了個對面,正客氣的寒暄,看輕那兩個人後韓芊立刻搖着小手喊了一嗓子:“太子哥哥!”
韓建示立刻無奈的嘆了口氣,心想着丫頭的心裡怎麼就裝了那麼多人。
那邊正在跟衛凌灃說話的正是太子云碩和壽王雲賢。
說來真是無巧不成書,今晚這家和齋裡一共兩桌客人,一桌是寧侯府的三爺定下的,另一桌便是壽王專門定下請太子的。
倒是壽王和太子先到一步早就坐在雅間裡喝茶,聽隨從說寧侯府的三爺來了還帶着幾個女眷,雲賢有心,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出來相見。雲碩不過是跟出來瞧個熱鬧,不想也遇到了自己的小克星。
“芊芊也來了?”雲碩撇開雲賢和衛凌灃等人走到韓建示跟前,看着那個穿着大紅羽緞的胖丫頭,白狐風毛襯得她越發粉團玉琢,遂難得的笑了,“好像又胖了些。”
“哪有啦!”韓芊一聽見人家說她胖就想起嘉瑩公主說她是小豬玀的事情,立刻撅起了嘴巴。
“沒有嗎?”雲碩遲疑的微笑着。
“沒有!”韓芊倔強的說道,“這裡太暗了,分明是你看不清楚。”
雲碩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這話,於是又問:“那給我抱一下試試?”
“來!”韓芊說着,便朝雲碩扭身張開了手臂要他抱。
韓建示剛要說什麼,便聽見旁邊衛恬恬淡淡的帶着一點慍怒的聲音:“壽王說笑了。”於是他忙把妹妹交給雲碩,轉身過去站在衛恬恬身邊朝着雲賢微笑道:“許久沒見着壽王爺了,今兒倒是好巧。”
雲賢是因爲聽說寧侯夫人有意把女兒許給韓建示而心裡不痛快,所以剛剛纔向衛恬恬道喜,明着是個玩笑話,實則有諷刺的意味。
衛凌灃是個醫癡,對於吵架拌嘴冷嘲熱諷這樣的事情並不擅長,而衛恬恬再生氣也是個姑娘家,不好當面翻臉。風雲暗涌之時,韓建示不動聲色的靠過來站在自己身邊淡笑着把話接過去,開口便叫‘壽王’而非表兄,加上冷漠疏離的語氣,讓雲賢着實有點沒面子。
“建示,你也來了。好巧。”雲賢心裡再不痛快,也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來,他是出了名的和煦,出了名的儒雅王爺,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失了風度。
“聽說這裡的菜做的不錯,所以來嚐嚐。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連壽王和太子爺都來了,看來今晚定然是不會失望了。”
“一起吧,我們在這邊。”雲賢又到。
韓建示微笑拒絕:“不敢打擾太子跟王爺談正事兒,何況我們這邊一羣小孩子,嘰嘰喳喳的鬧得很。攪了太子和王爺的雅興可就不好了。”任誰都明白壽王和太子勢同水火,這兩個人湊到這裡來一起吃飯,其中必有緣故。韓建示怎麼會跟着趟這渾水。
“太子哥哥,一會兒你過來嗎?”那邊被太子抱着的韓芊依依不捨的問。
雲碩輕笑道:“好啊,等會兒吃完飯,我送你回家。”
韓建示蹙着眉頭看了一眼韓芊,低聲叱道:“芊兒,這麼大的孩子了不能老是叫大人抱着,快下來。”
“噢。”韓芊聽話的應了一聲,便扭着小腿兒掙扎。
雲碩聽韓建示的口氣裡帶着一點慍怒,心裡自然不高興,但也不能多說,只得把韓芊輕輕放到地上。
“太子爺,王爺,請。”韓建示大方的笑着擡手。
“請,衛大人等會兒過來一起喝一杯?”雲賢微笑着問衛凌灃。
衛凌灃拱手笑道:“多謝壽王,只是下官從不飲酒,怕是要拂了王爺的美意了。”
“唉!是我忘了這茬兒。”雲賢立刻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衛大人繼承夫人的衣鉢,遍嘗百草,必須滴酒不沾。呵呵,那以後有機會,本王請衛大人喝茶。”
“不敢當,改天有空了我請王爺。”衛凌灃拱手笑道。
“那行,就這麼說定了。”雲賢又笑着朝衛恬恬點了點頭,“二姑娘改天也一起。小時候我們再一起讀書的時候你可沒這麼拘謹。”
“王爺也說是小時候。如今大了,還能跟孩子一樣麼?”衛恬恬淡淡的說道。
“哈哈,也是。”雲賢微笑着看衛恬恬,有指了指韓芊,嘆道:“這日子過得真快,昔日還跟這小丫頭一般的孩子呢,如今都成了大姑娘了。想當初,你還總是喜歡跟在太子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話,要這個要那個的,真是童真無邪啊!”
聽了這話衛恬恬臉色便有些難看,剛要說什麼卻被韓芊打斷:“哎呀,人家不是小孩子了!人家是大孩子了!還有啊,你們不是來吃飯的嗎?幹嘛不去吃飯,非要站在這冷風裡說閒話啊?我快餓死了!”
“吃飯。先吃飯,有什麼話回頭再聊。”太子忙插嘴道。
壽王低頭看了一眼這個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的小丫頭,淡笑道:“好,那幾位請了。”
衛凌灃和韓建示點頭看着壽王和太子進了對面的廂房之後,才相視一笑,轉身穿過遊廊進了另一個雅間。
進了屋裡,大家各自解了厚重的斗篷大氅等,家和齋的丫鬟端了熱水進來給大家淨手。
韓芊的雙手剛放進水裡,忽然嘆道:“哎呀!我忘了跟太子哥哥說聲‘謝謝’了。”
“謝什麼?”衛曦月好奇的問,“他又沒給你什麼好東西。”
韓芊認真的說道:“我的喵喵啊!喵喵就是太子哥哥叫人給我送來的,我還沒謝謝他呢。”
正在拿了帕子擦手的衛恬恬忽然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韓芊,淡笑着問:“太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愛心了?居然會專程叫人去找那麼個小東西來給芊芊玩兒?”
韓建示笑道:“還不是芊芊整天唸叨?自從她見過俊聰的那隻,見誰都念叨,我們的耳朵都被她念出繭子來了。估計太子也是被她說的受不了才這樣。”
衛恬恬想一想韓芊羨慕邵俊聰樣的那隻小云豹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這孩子就這一點可愛,執着的很,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
韓建示無奈的搖頭,笑道:“都是被我們個寵壞了,前幾天母親還訓誡我們說以後都不許寵着她,就這副不饒人的性子,長大了可沒人喜歡。”
“誰說的,我就提喜歡。”衛凌灃笑着摸了一下韓芊的腦袋,“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這丫頭。”
韓建示伸手彈了韓芊光亮的大腦門一下,嘆道:“她也是跟寧侯府投緣,整天想着去你們那邊住,家都不愛回。”
“誰說的!我跟太子哥哥也挺投緣的。”韓芊立刻補充。
“得了吧你!太子不知道多煩你呢,只是人家不肯說罷了。”韓建示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說了這麼一句話,反正聽見這丫頭說跟太子投緣的話他心裡就不舒服。
“……”韓芊崛起嘴巴哼了一聲,沒敢跟她三哥頂嘴。
說笑間,大家按照年齡輩分兒排序落座。
有丫鬟擡了食盒進來,把一道道菜餚依次擺了上來:涼拌白蘿蔔,花生豬皮凍,紅油菜心,剁椒木耳,白灼金針菇,滷香拌鴨信。
“這菜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的。”韓芊看着桌上的六道涼菜,搖了搖頭,又道:“不過聞着這味道還可以。”
“你嘗過了就知道了。”衛恬恬拿筷子夾了一片白蘿蔔放到韓芊的碗裡。
“啊,我最不喜歡吃蘿蔔了……”韓芊撅起了小嘴巴。
“芊芊。”韓建示不滿的看着小丫頭,怎麼能這麼沒禮貌呢?真是太任性了。
衛恬恬笑道:“你可以先嚐一嘗,不好吃就不吃咯。你連嘗都不嘗,豈不是要錯過人間很多美味?”
“有道理。”韓芊認真的點了點頭,拿了筷子笨拙的夾起一片白蘿蔔放進嘴裡,片刻後小丫頭的眉眼立刻舒展開來,然後跟小兔子一樣歡快的嚼着蘿蔔片,還一邊點頭:“真好吃!她這個是怎麼做的?!甜甜的酸酸的還帶着一點桂花的香味,又不是桂花糖的味道,竟像是有桂花酒?”
“他們這道菜有叫‘四白’,調料是白糖,白醋,桂花白酒和鹽。”
韓芊點了點頭,又奇怪的問:“果然有桂花酒,不過單只是這四種調味品怎麼能做出這麼好吃的蘿蔔呢?”
“因爲這蘿蔔是他們從一千里路意外的維縣運來的,據說那個地方的土地跟別處的不同,長出來的蘿蔔比別處的好吃。”衛恬恬解釋道。
“原來是水土的緣故。”韓建示也拿了筷子夾了一片蘿蔔放到嘴裡,又點頭笑道,“果然是有些不同。”
“嚐嚐這個——這個滷香拌鴨信也是獨家秘製,與別處味道不同。”衛凌灃笑道。
“好,大家都來。”韓建示說着,另拿了一雙筷子夾了鴨信給衛恬恬。惹得韓芊敲着碗叫,“哥哥,還有我!”引得大家都笑,衛恬恬又拿了筷子給韓芊碗裡夾了好些鴨信,木耳,以及蘿蔔等。
隨後,丫鬟又擡了食盒上來,是六道熱菜:第一道便是酸辣魚頭煲。
湯煲的蓋子一揭開,韓芊便歡呼起來:“好香!”
“饞貓。”衛恬恬說着,拿了湯勺來先給韓芊盛湯。
“給曦月嘛,她最小了。三哥說了,大的要讓着小的。”韓芊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
衛曦月立刻笑道:“哪裡啦,長者先,幼者後。小姨媽還是你先來咯!”
“哈哈……”一桌子人立刻笑了。
“笑什麼呀?難道我說錯了嗎?”衛曦月不滿的扁了扁嘴巴。
“沒錯。”衛凌灃笑道,“就是感覺你這長者幼者的,放在芊芊跟你的身上,總是太詭異了些。”
衛恬恬笑道:“好了,還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呢,你們怎麼都不遵循?這會兒不管長者幼者,湯都有了,趕緊的嚐嚐好不好喝。”
於是大家都開始專注的喝湯。
旁邊的丫鬟趁便把其他的菜餚一一端上來:孜然蘑菇,椒鹽脆豆腐,什錦腰果,蓮藕排骨以及一條活色生香的骨香鱸魚。另外還有一碟花生芝麻紅糖酥餅,以及一盤山楂山藥糕。
“這個糖酥餅是剛出爐的,請貴客小心燙。”旁邊穿着純白木耳邊圍裙的清秀婢女微笑着提醒。
“先給我一個,先給我一個!”韓芊指着糖酥餅說道。
身後的奶孃忙拿筷子夾了一個餅放到一個盤子裡,輕輕地吹着起,又唸叨着:“小祖宗可要小心了,聽這位姑娘說了吧?很燙的。”
衛恬恬吩咐婢女:“去拿個刀把這餅切開,裡面的糖餡兒也能冷的快一點。”
“是。”婢女答應着下去,沒一會兒果然拿了一把精緻的小刀來,把巴掌大的金黃色酥餅一切兩半兒,裡面的紅糖餡兒軟軟的淌出來,帶着玫瑰的香味兒。
“我要吃這個!”韓芊饞的不得了,眼睛一直盯着盤子裡的酥餅。
“等下,還是太燙。”奶孃勸道,“這個糖是最燙人的,小祖宗彆着急。”
韓建示忍不住嘆道:“你這丫頭能不能有點出息了?先吃點別的——這個山楂糕不錯,這個好克化。”
衛恬恬笑道:“也怨不得她,這酥餅的味道是誘人。”遂又問旁邊的婢女,“你這酥餅是怎麼做的?方便告知嗎?”
那婢女褔身應道:“回貴客,這酥餅其實並不難做,是需要麪粉,花生,芝麻,紅糖,南瓜,蜂蜜,煉乳以及玫瑰醬等配料,選老南瓜去皮去瓤蒸熟,和麪粉,煉乳和在一起做麪皮,花生,芝麻炒熟搗碎,和紅糖,蜂蜜以及玫瑰醬調製在一起做成餡兒,做成餡餅之後,先在籠屜裡蒸至半熟,再轉到吊爐裡去烤至金黃色即可。”
“聽起來倒是不麻煩。”衛恬恬笑道,“只是若是我們家的廚子,未必做得出你這種味道來。”
婢女忙賠笑道:“貴客說的是,我們這玫瑰醬是家主秘製的,外邊是買不到的。”
“我就說吧?肯定是有一樣東西是秘製的,不然滿大街都是美味,這美味也不值錢了。”衛恬恬笑着搖了搖頭。
“你這玫瑰醬裡面加了當歸?”韓芊冷不防的問。
旁邊那婢女愣了一下,忙褔身道:“回小貴客,這個奴婢也不知道。”
“嗯,有當歸,還有熟地?還有白芍……枸杞,還有什麼我猜不出來了。”韓芊圓嘟嘟的小臉皺成了包子。
韓芊這時候還沒有吃到紅糖餅,只是聞着那香味在猜測,那邊衛凌灃已經迫不及待打撕開一個餅,用筷子挑了一點糖餡兒放到嘴裡品味了。等韓芊皺眉搖頭之時,衛凌灃已經唱出另外兩種補藥以及調料:“還有山茱萸和陳皮,哈哈……你這丫頭可真是神了!怪不得母親都贊你有天賦。”
“還好啦!我就是喜歡吃的東西嘛!”韓芊不好意思的笑。
奶孃拿了筷子挑了一點糖餡兒放到嘴裡試了試,方笑道:“好了,不燙了,小祖宗快嘗一口吧。冷過了就沒有這股香酥的味道了。”
“好。”韓芊高興地捏起半塊酥餅,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還是有一點點燙的,尤其是小孩子的口感總是比大人更敏銳,她一邊呵着熱氣一邊讚道:“好吃!真好吃,你們都嚐嚐啊!”
旁邊一直沒住嘴全心全意對付那條骨香鱸魚的邵俊聰拿了帕子抹了抹嘴巴,嘆道:“你只顧着這半塊酥餅,卻不知道錯過了多少美味。”
“唔——你怎麼把魚都吃了!”韓芊立刻跳了起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不是我一個人吃的。”邵俊聰指了指旁邊的兩個小云豹。
韓芊看了那邊一眼,再次崩潰:“爲什麼我的喵喵會聽你的話!”
邵俊聰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說道:“錯,它不是聽我的話!它是聽疾風的話。”
“……”它爲什麼會聽疾風的話?疾風白天的時候剛咬了它!韓芊看着那邊玩兒成一團的兩隻,悲哀而無奈的嘆了口氣。
“算了,不管那些了。我們快吃飯。”衛恬恬又加了排骨給韓芊,“他們家這排骨也做的很好,芊兒嚐嚐。”
“唔……”小云豹的叛變,讓韓芊原本極好的胃口跌倒了最低——怎麼可以這樣嘛!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它那麼久,它居然……真是沒良心啊沒良心!
恰好外邊進來一個婢女,手裡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是個青琉璃什錦果盤,進來後微微一福,笑道:“這個是聽竹軒的客人送的。”
“聽竹軒裡有兩個人呢,是哪一個啊?”韓芊問。
婢女忙回道:“是哪位穿紫色黑貂長褸的爺叫送來的。”
“哦,是太子哥哥。”韓芊點了點頭,指着桌子說道:“放這裡吧。你過去幫我們說一聲謝謝,說改天請他去我家裡做客。”
“是。”婢女把果盤放下,恭敬地退了出去。
韓建示便佯裝不高興的問韓芊:“你這就做主邀請太子來家裡做客了?連我這哥哥都不用問一句?”
“啊?那不也是我的家嘛?難道哥哥會不準?”韓芊睜着大眼睛無辜的看着韓建示。
韓建示蹙眉叮囑道:“太子是一國儲君,不是陪你小孩子玩笑的人。以後不許這樣了。”
“我知道太子是一國儲君,忙得很,沒有時間跟我們這些小孩子玩鬧,所以我才那樣說啊!這不過是客氣話罷了,三哥你也當真?你們大人不都是這樣的嗎?”韓芊好奇的反問。
“……”韓建示頓時無語。
衛凌灃笑着拍桌子,嘆道:“你這丫頭真是……怪不得他們都叫你小魔星。果然是古怪精靈的很。”
這邊一桌子人吃喝玩笑,氣氛十分的熱鬧。另外聽竹軒那邊太子和壽王兄弟兩個卻全然沒有這份閒情逸致。
原本壽王請太子來這裡嘗這獨一無二的私家膳食不過是個幌子,實際上是想探一探太子的口風,關於江南富商滅門案所引發的後續,太子到底想要個什麼結果。
幾十個官員下水,首輔周大人的嫡系黨羽一次被拔去了近三分之一,同時自己的勢力也深受影響,甚至皇上這幾天都不見自己了!
這一切種種,都讓壽王坐立不安,所以與其引頸待戮,還不如主動出擊,看看這位冷麪太子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要在登基前就上演一出‘煮豆燃豆箕’的戲碼?
他的底限到底在哪裡呢?!
然而,壽王今晚的這頓飯是白請了——因爲雲碩自從看見韓建示衛凌灃一行人之後,便明顯心不在馬上,幾次談話都走了神,根本不知道雲賢在說什麼。
“四弟,你今兒是怎麼了?有什麼心事?”雲賢壓着心裡的不滿,拿了酒壺給雲碩斟酒。
“啊,沒,沒什麼。”雲碩笑了笑,拿了筷子夾了塊魚放到嘴裡。
“是不是看着衛家的二姑娘跟韓建示在一起,心裡有些不痛快?我知道那姑娘小的時候是很喜歡粘着你的。我聽說她一直是傾慕你的,就是寧侯府的規矩是女兒不入宮,對不對?”
“三哥也說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雲碩早就知道韓建示跟衛恬恬的事情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更知道雲賢去求皇上賜婚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他十二分的理智,怎麼可能被雲賢三兩句話挑撥。
雲賢卻不理會雲碩的話,自己喝了一口酒,又自顧說道:“要說父皇對寧侯府也真是縱容的緊別人家的女兒都爭着搶着入宮做皇帝的妃子,就他們家,敢對皇室子弟不屑一顧。這簡直就是羞辱我們嘛!父皇偏偏不生氣,真是奇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寧侯爺乃是我們大雲朝的國柱,姚夫人身懷絕世醫術,手起手落間便掌控人的生死,父皇能不敬重他們?能不倚重他們?再說,男女之事,素來是你情我願兩情相悅才美好。一廂情願的事情,最終也只是落得個悲傷怨憤,何必呢?”
“你倒是瀟灑!”雲賢笑道。
“若論瀟灑,我不如三哥。”雲碩說着,舉起手裡的酒杯,“多謝三哥今晚的盛情。”
雲賢舉杯跟雲碩碰了一下,朗聲道:“客氣什麼,你我是親兄弟呢。”
“話不能這麼說,親兄弟和親兄弟也是有區別的。”雲碩別有深意的淡淡一笑。
剛好奉命去送果盤的婢女進來,等兄弟二人乾了杯中酒之後,方褔身回道:“回貴客,那邊那位穿紅衣裳的小貴客吩咐奴婢替她向貴客道謝,還說請貴客閒了去她的家裡做客。”
“呵呵!韓芊那丫頭對四弟可真是好啊!不過四弟對她也很用心,聽說你前陣子還派人專門去找了一隻小云豹給她?長公主肯定也很高興吧?”雲賢笑問。
“不過是小孩子玩兒的東西。剛好有人去西南,幾順便給她帶了來。”雲碩漫不經心的說道。
“聽說長公主和忠毅候愛女如命?家裡的三個兒子加起來都不如這個女兒更嬌貴。”
“韓芊這樣的小丫頭是挺招人疼的。”雲碩說着,便拿起酒壺來給二人斟酒,“三哥不也挺疼嘉瑩的嗎?”
雲賢笑道:“我們兄弟姐妹,筋骨相連,自然要互相愛護,互相幫扶的嘛。”
“三哥說的是。”雲碩點頭。
“說道這個,我剛好有件事情要求太子。”雲賢微微放低了姿態。
雲碩忙擺了擺手:“三哥何必說這樣的話?有事請講。”
“剛我跟太子說了一句,太子好像沒聽明白。”雲賢笑着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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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雲碩詫異的看着雲賢,又輕笑,“那勞煩三哥再說一遍,我剛纔着實是有些走神。”
“就是那個被查辦的工部主事廖國濤的事情,你能不能幫個忙去父皇跟前求個情,放他一馬,讓他回家養老呢?你也知道,小七的娘死的早,他的這個外祖父雖然貪了些,不過也沒什麼大罪。這回不過是受了別人的牽連罷了。”
雲碩淡然一笑,不動聲色的問:“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三哥怎麼不自己去跟父皇說?父皇不會連這點情面都不顧忌吧?”
“我倒是想去呢,父皇因爲寧侯府那二姑娘的事兒總不肯見我嘛。”雲賢苦笑道。
“這有跟寧侯府有什麼關係?”雲碩故作不知的問。
“我不是……覺得那衛恬恬很好,想求來做正妃麼,那天跟父皇說了,父皇只給了我一個冷眼,沒說話。後來我還被皇貴妃點撥了一下才明白,寧侯府的姑娘不嫁皇室,是父皇默許了的。爲了這事兒,父皇到現在都怪我呢。真是……”雲賢無奈的搖頭,一臉的苦笑,把戲做到了十分。
“這也不怪三哥。”雲碩搖頭道,“好吧,既然三哥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回頭進宮見父皇的時候就替老七求個情。不過,求情是求情,我可不敢保證父皇會準。你也知道父皇這會兒正在氣頭兒上呢!這次可不僅是殺一儆百那麼簡單的。”
“是。不過太子不比別人。這次這件事情上,別人求情或許不行,太子求情,父皇是必然會給面子的。”雲賢說着,拿起酒壺給雲碩斟酒。
雲碩淡笑搖頭:“三哥真是擡舉我。”
“不是擡舉,這是大實話。”雲賢笑如朗月入懷。
雲碩舉了舉酒杯,沒再多說。
……
雲賢雖然是一副好兄長的樣子,但卻居心叵測,他讓雲碩去皇上那裡爲雲賜的外祖父求情也不過是個試探,他想看太子的底限在哪裡,對這幾個兄弟到底防備到了何等地步。
而云碩自然也不是白白等着叫人算計的那種人,雲賢的心思他早就猜的透透的,卻也不點破,還做出一副入套的樣子,這就好像是交戰的劍手,一個以退爲進,一個耍個劍花迷惑對方的視線,爲的都是下一步的一舉得勝。
不過,這一場無聲的較量當晚沒有分出勝負來,雲賢回去後便安靜的等,一直等到大年三十晚上終於有了消息——皇上忽然間震怒,完全不顧當時剛好是大過年的殺人不吉利,直接命紫宸殿的總管太監帶着人去了廖國濤的家裡,聖旨一宣,便命人摘了廖國濤的人頭。
廖家闔府上下頓時哀聲一片。
這事兒很快在京城擴散開來,整個帝都城的新年氣氛一下子跑沒了影兒。
聽說這事兒的時候,雲賢正在自己的書房裡逗弄着雲賜剛給他送來的那隻小畫眉,當時差點沒把鳥籠子給掀翻了,瞪着眼睛問旁邊回話的管家:“你胡說什麼?父皇怎麼可能在大年三十兒殺人?”
那管家戰戰兢兢的說道:“皇上聖旨的原話兒是,這等惡賊,決不能留到明年,必須立即處死。”
“父皇居然連年都不叫廖家過了……”雲賢的手緊緊地捏着鳥籠子,恨不得把那銅鑄的雕花給掰下來。
“不僅僅是廖家,陛下的聖旨是,徹查廖家,以及跟廖家有親緣關係的所有人。”
“所有人……”雲賢咬了咬牙,心想父皇真是瘋了。
“是的,聖旨是這樣說的。”
雲賢還想再說什麼,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哭號聲:“三哥!三哥……”
雲賢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朝着旁邊的管家擺了擺手,說的:“你下去吧。”
旁邊的管家欠身退下的同時,七皇子急匆匆的跑過來擡手把管家推開,上前抓住雲賢的手,哭道:“三哥!父皇要殺了我!”
“別胡說!你是父皇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殺了你?”雲賢擡手捂住了雲賜的嘴巴,拉着他進了屋子裡去並轉手關上了房門。
廊檐下原本侍立的幾個清秀小廝們全都悄沒聲兒的退了出去。
“三哥!我該怎麼辦?!”雲賜拉着雲賢的手,焦躁難安。
“你冷靜一下!你又沒做什麼,你怕什麼?!”雲賢呵斥道,“你看看你這樣子,若是被旁人看見了,不知道又要去父皇面前叫什麼舌根子!你若想好好地,就算是裝也得裝起來!”
“三哥,你之前不是說太子已經答應幫我外祖父說情了嗎?爲什麼父皇會忽然震怒?!是不是他……”
雲賢嚴厲的說道:“這事兒我會想辦法查清楚的,你不要着急。在這個時候我們宜靜不宜動!你越是坐不住,父皇便越覺得你有什麼。父皇最痛恨的就是我們揹着他結交大臣。現在廖國濤出事兒,滿朝文武的眼睛便都會盯着你。你千萬不能行錯一步,明白嗎?!”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雲賢盯着雲賜的眼睛,沉聲道:“你不聽我的,父皇的聖旨會很快到你的府上。”
雲賜已經完全沒了主張,連連點頭,應道:“我聽你的,我聽你的三哥!”
“你是怎麼來的?有誰跟着?路上可遇到了什麼人?”雲賢皺眉問。
雲賜吞吞吐吐的回道:“我……我一個人來的,沒叫人跟,我……我騎馬來的,沒遇到什麼人。”
雲賢看着雲賜的臉,半晌後方無奈的嘆道:“好吧,你坐一會兒。”說完,他轉身去門外,叫了人來吩咐道:“弄一碗熱湯來!再叫人準備一輛尋常的馬車去後面的角門等候。”
沒多會兒的工夫,小廝端了一碗熱熱的雞湯麪來。
雲賢端起碗來遞給雲賜:“吃了吧。穩一穩心神,一會兒我叫人送你回去。”
雲賜看着雲賢不懂,雲賢又點了一下頭。雲賜才接過那碗香噴噴的雞湯麪來,雲賢看着他胡亂的吃了下去。又叫了心腹到跟前細細的叮囑了一翻,才把雲賜送走。
耳根終於清淨了。
雲賢的心也漸漸地清明起來。
這事兒的確是透着蹊蹺——原本廖國濤的案子並不重,被揪出來的也不過是藉着修改皇家園林的機會貪墨了一些木材和貴重石料,當然還有銀兩。
工部的差事麼,不就是那點事兒嗎?誰身上都不乾淨。
廖國濤因爲七皇子的緣故,下面的人肯巴結,他也會做人,這些年的確是貪了不少。不過他貪來的那些十有*都進了首輔周大人家的庫房——爲了給自己的外孫鋪路,廖大人也真是蠻拼的。
所以,雲賢之前求太子去皇上跟前求情的時候也的確想過太子反咬一口的事情,不過他不在乎,一個廖國濤而已,又不是自己門下的忠實走狗。這些年來安逸候心裡真正屬意的不是自己,這點雲賢一直都知道。所以廖國濤倒黴,他也是樂見其成的。
所以雲賢原本的算盤打得是,不管太子是幫廖國濤或者是不幫,他都沒什麼損失。但他沒料到,皇上會下如此狠絕!
太子究竟做了什麼?讓皇上在這種時候痛下殺心!
……
而此時,被雲賢心心念唸的太子卻正悠閒的靠在自己書房的暖榻上,聽千夜回說寧侯府和忠毅侯府的一些瑣事:“寧侯夫人已經應了長公主,衛二姑娘跟韓家七爺的婚事商議在過了年初八那日放定,不過婚期尚未議定,寧侯夫人的意思是要多留女兒一兩年。長公主也沒什麼異議,反正韓家的七爺年紀也不大……”
太子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還有沒有點別的?衛恬恬跟韓建示的婚事以後就不要再關注了,這事兒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千夜想了想,又回道:“長公主府那邊的瑣事轉到了韓建開夫婦的手裡,韓建元夫婦現在專心搭理着忠毅侯府……”
太子爺再次不耐煩的揮手:“知道了,這個也不用說了。”
“那……昨兒奴才給長公主府送年禮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小郡主,小郡主跟奴才說,小云豹的事情一直沒跟爺您道謝呢。”
“唔……”太子聽了這話,忍不住擡手蹭過臉頰上許久之前被某丫頭親吻過的那個地方,淡淡的問,“她還說什麼了?”
“小郡主說,她也給太子爺準備了年禮,只不過現在還不能送。”
“給我也準備了禮物?”太子很是意外的坐直了身子,好奇的問:“是什麼?”
“呃……這個,小郡主沒告訴奴才呀!”千夜說着,偷偷地看了一眼太子爺臉上的失望,又補了一句,“奴才是問了的,但小郡主說,等太子爺去公主府吃年酒的時候就知道了。”
太子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忽然又問:“長公主府的年酒安排在年後初幾?”
“這個……奴才得翻一翻這冊子,今年的年酒不比往年,安排的着實緊密。”千夜說着,從懷裡抽出一個冊子來認真的翻。
去年的時候太子還只是四皇子,是裕王爺,風頭遠不如賢王,甚至還不如慶王雲贄或者襄王雲賜。
然而今年,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了。跟其他王爺不同,太子是儲君,是天下未來之主,朝中的大臣們就算暗地裡不服,也必須把明面的文章做足了。
而太傅陸機又爲了太子的人脈着想,便替太子做了一半兒的主,應下了大部分的請柬,還特地把年酒的次序安排裝訂成冊子,分別給千夜千尋兩個人備好,預備着太子問起來的時候好回話,太子忘了的時候好提醒,總之,這事兒很重要,特別重要!
“回爺話,長公主府的年酒安排在年後初四。”
“初四啊……”雲碩又緩緩地靠回去,看着屋頂華麗的雕樑畫棟,暗暗地嘆了口氣,忽然間覺得日子怎麼過的這麼慢呢?
每年過年都是那樣的繁瑣,今年也不例外。
帝都城的百姓們並沒有因爲朝廷查抄了幾十個官員的家而改變對新年的熱切,也沒有因爲皇上在大年三十殺了廖國濤而嚇破了膽子。雲都城的每個角落依然洋溢着歡聲笑語,鞭炮聲更是連綿不絕,此起彼伏。
從轟鳴的鞭炮和漫天的煙花之中,雲碩在自己的太子府默默地爲父皇和母妃守歲,然後踩着新年的歡呼聲進宮去給皇上拜年。之後又去看望他的母妃。
大年初一,皇上會在宮裡大宴羣臣。
皇貴妃在後宮裡也把皇室宗族的女眷們都請至延禧殿,大家起慶賀新年。
長公主自然也在被邀請的行列,偏生韓芊因爲前一晚上鬧着放煙火一夜沒怎麼睡,等大人們要進宮領宴了,她又呼呼地睡着了。
奶孃叫了兩聲叫不醒便捨不得催了,因跟長公主商議着,小郡主還小,就不去宮裡給皇上和娘娘們磕頭了也使得。
長公主看着牀上睡得跟小豬一樣的女兒,又想到她跟嘉瑩公主的不對付,因嘆道:“讓她好生睡吧,皇貴妃那邊我自有說法。”
於是韓芊便在暖烘烘的被窩裡摟着她的喵喵,一覺睡到了下午傍晚時,睜開眼睛看見守在自己旁邊撿佛豆的奶孃,着實有些恍惚不知何年何月的感覺。
奶孃聽見綢緞摩擦的聲音忙回頭,便見韓芊已經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遂忙把手裡的簸籮放到一旁拿了乾淨的帕子蓋住,方上前來摸了摸韓芊汗津津的額頭,輕聲問:“小郡主,要不要淨桶?”
“唔……”韓芊搖了搖頭,啞聲道:“我口渴了。”
“蘋果兒,給郡主端茶來。”奶孃朝着外邊吩咐了一聲,自己則拿了韓芊的羽緞小襖給她穿上。
外邊的丫鬟們聽見吩咐忙魚貫而入,各自捧着漱口茶,溫熱的白開水以及洗臉用的錦帕香皂等物。
韓芊漱口後喝了半杯白開水,丫鬟們又服侍她洗臉梳頭。
“孃親呢?家裡怎麼這麼安靜,不是過年嗎?”
“侯爺,長公主還有幾位爺都進宮去領宴了。”奶孃說着,扭頭看了看窗戶外邊,又嘆道,“都這早晚了,也該回來了。”
“他們去宮裡領宴,爲什麼不帶我!”韓芊的嘴巴立刻撅了起來。
奶孃好笑的嘆道:“小祖宗噯!奴才可叫了您好幾遍呢,您睡得那麼香,總也叫不醒呀!再說了,若宮裡有什麼好吃的,長公主會給你帶回來的。”
“可是,我很久沒進宮去了呢。”韓芊撓着下巴默默地算日子,卻發現日子實在是太久了,根本算不清。
門外傳來歡笑聲,接着門簾一響,韓鈞和韓錦兩個人先後跑了進來,兩個人手裡各自拿着兩串冰糖葫蘆,獻寶一樣的上前來:“小姑姑,小姑姑,快,冰糖葫蘆!”
“哪裡來的?!”韓芊驚喜的看着眼前紅彤彤的糖葫蘆,伸手接過韓錦手裡的一串,問。
“廚房的廚娘自己做的呀!侯府那邊來了個廚娘,會做各種好吃的糖葫蘆!不只山楂可以做,山藥,橘子,蘋果什麼的都能做!”韓錦高興地說道。
“還有地瓜!”韓鈞補充到。
“還有芋頭!”韓錦也不甘示弱的補充。
其實糖葫蘆這東西對於韓芊來說並不罕見,她想吃,分分鐘都有。可是就在這一會兒,就在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兩串對她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奶孃一邊勸着,一邊吩咐人端上了一碗粥一疊水餃和兩個小菜:“小祖宗你只吃兩顆也就罷了,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裡空空的,吃這般酸酸甜甜的東西要反酸水的。”
“我就吃兩顆!”韓芊不捨得說道。
奶孃又問韓鈞和韓錦兄妹倆:“兩位小主子也餓了吧?不如一起吃點煎餃吧?”
“煎餃是什麼餡兒的?”韓錦問。
“白菜蝦仁的。”奶孃回道。
“我不愛吃蝦仁。”韓錦不高興的搖頭。
“我也不喜歡白菜。”韓錦搖頭。
“胡蘿蔔木耳的?”奶孃想了想又問。
“不要……”韓錦繼續搖頭。
“不是吧?”韓芊看着她家大侄女,皺眉問,“你怎麼什麼都不吃啊?你不餓?”
韓錦想了想,忽然站起來往外跑,一邊跑一邊說道:“我還是回去吃吧。”
“怎麼了?”韓芊納悶的看着奶孃。
奶孃似是明白了什麼,只是笑了笑說道:“或許是家裡還有什麼好吃的等着錦姐兒呢。郡主先喝點粥再吃。鈞哥兒也喝點粥。”
韓鈞這兩天因爲過年的緣故沒在長公主府而是回去跟他自己爹孃一起,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妹妹爲什麼不吃這邊的東西忽然跑了的,但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接過奶孃給的粥來默默地吃。
沒會兒工夫長公主等人都回來了,因爲韓芊吃過東西,也沒跟大人們一起吃晚飯,只在自己屋裡跟小云豹玩了一會兒又被奶孃按進被窩裡去說《二十四孝》的故事。
韓鈞則被他的父母帶回侯府那邊去休息。
飯後,韓建元不喜歡坐馬車便頭前走路,後面的馬車裡只有周氏跟韓鈞母子兩個人,周氏摟着自己的兒子小聲問:“你今兒怎麼又跑到這邊來了?怎麼沒跟妹妹在家裡玩?”
“孃親,你以後不要跟妹妹說那些話了。”韓鈞靠在周氏的肩上低聲說道。
周氏有點奇怪,因納悶的問:“娘說什麼了?”
“長公主是我們的祖母,我們在這邊也一樣是主子,又不是仇人。哪兒會有那麼多人害我們?”韓鈞小聲說道。
“你……”周氏一愣,萬萬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韓鈞看他母親的臉色變了,忙低聲解釋道:“娘,你跟妹妹說的那些話之前也跟我說過,可是我想過了,那根本是沒道理的。”
“你在長公主的屋裡胡說什麼了?”周氏立刻變了臉色,心想兒子果然不能給別人養,養來養去竟養吃白眼狼來了!
“兒子什麼也沒說。”韓鈞委屈的說道,“是錦兒,小姑姑的奶孃讓我們一起跟小姑姑吃東西,錦兒找藉口什麼都不吃,還忽然就跑了。兒子覺得這很不妥當。”
周氏如遭雷擊,再次審視着自己的兒子,半晌之後放把他緊緊地摟進懷裡,低聲嘆道:“乖兒子,孃的好寶貝,娘也不想這樣……可是娘是吃過虧的!娘害怕呀……”
“娘有什麼好怕的?”韓鈞不理解的問。
“你還小,娘不能跟你說。總之,在咱們這樣的大家族裡,最最重要的是保護自己,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輕易地相信別人,尤其是那些口蜜腹劍之人,尤其是那些小人。”
“長公主……”
“不是長公主,長公主自然是極疼鈞兒的,總之鈞兒如今長大了一歲,將來不管做什麼都要多留一個心眼兒,錦兒還小不懂事,回去娘會教導她。可是你一定要答應娘,以後不在孃的身邊,一定要謹慎小心,要學會看清楚自己身邊那些人的真正嘴臉,懂嗎?”
韓鈞自然是不懂的,這些話跟祖父和父親教導的那些道理截然不同。不過他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應道:“母親的教導,兒子記住了。”
周氏回去後便去女兒房裡看韓錦,韓建元自有丫鬟服侍着睡下也沒理會。
第二日一早,周氏便帶着兒子女兒由韓建元陪同回孃家去拜年。封氏和韓建開這對新婚夫婦自然也要回封家。同樣鎮國公府那邊韓芮回來拜年,國公爺知道忠毅侯府和勇毅候府都沒有出嫁的女兒,便叫人把兩個兄弟以及沒娶親的侄子都請到國公府團聚。
長公主因不喜歡豐夫人的爲人,便藉口莊懿妃昨日說有事請她回宮回絕了,韓芊因爲大年初一沒有進宮拜年,初二這日便跟長公主進宮去。原本她是不想去的,長公主卻說,雖然是個小孩子,但也是有封號的郡主,不好太過失禮,總要去給皇上磕個頭才行,不然回頭叫人家指摘,說她長公主教女無方不懂禮數。
韓芊跟長公主同乘一輛馬車進宮,按照後宮妃嬪的份位,她們孃兒兩個自然要先去皇貴妃那裡。尤其是韓芊昨日沒進宮,今天來了自然要過去拜個年。
只是長公主跟皇貴妃素來不合,自然不想去皇貴妃的鳳華宮,恰好老天幫忙,在宮門口遇到了嘉蘭公主,嘉蘭公主上前來給長公主行禮後,便笑道:“我母親叫人來接我,說今兒父皇在莊懿娘娘的宮裡設家宴,所幸我也沒處兒去,便再回來蹭飯吃呢,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姑母。”
長公主笑道:“這感情好,我們剛好一路,我也是去懿和宮。”
嘉蘭公主又看着被長公主牽着手的韓芊,彎腰笑道:“芊兒妹妹,你昨兒怎麼沒來呀?”
“昨兒我睡着了,母親叫了沒叫醒,所以……嘿嘿。”韓芊一邊說着一邊咧嘴笑。
長公主又無奈的叱道:“我就說你貪玩兒誤事兒!就知道放炮仗,鬧騰了一夜,白天又睡得那麼沉……等會兒見了你皇舅可要認真的請罪。”
“知道啦!”韓芊乖巧的點頭。
“姑母何必說她,昨兒沒進宮的又不是她一個。好幾位侯府的郡主都沒來呢,何況咱們芊兒還這麼小。”嘉蘭公主笑着勸道。
“話雖這樣說,可到底是不對的。”長公主也笑。
姑侄二人一路走一路說笑,很快便到了懿和宮。
早有宮女報進去,莊懿妃身邊的嬤嬤帶着幾個宮女迎了出來,行禮後,直接請長公主和嘉蘭公主進殿去。皇上穿着一身絳紫色的龍袍半靠在暖榻上,莊懿妃正爲他喝着不知道是什麼的補湯。
“參加皇兄(父皇,皇舅)!”長公主和嘉蘭公主以及韓芊,一前兩後齊刷刷的跪下去給皇上磕頭。
“起來吧。”皇上擡了擡手。
“謝皇兄。”長公主先起身,朝着莊懿妃微微欠了欠身,“娘娘。”
後面的嘉蘭公主和韓芊再次給莊懿妃娘娘磕頭。
嘉蘭公主恭敬的說道:“嘉蘭給娘娘請安。”
韓芊則連着磕了兩個頭,等嘉蘭說完之後放開口:“芊兒給皇舅拜年,給莊懿娘娘拜年,祝福皇舅新年吉祥萬壽無疆。祝福娘娘萬事如意,芳華永駐。”
莊懿妃不等皇上說話便忍不住笑道:“瞧着小嘴兒甜的。”
景隆皇帝用手肘撐着暖榻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微笑道:“你們都起來吧。芊兒,到舅舅這裡來。”
“謝父皇。”嘉蘭公主謝恩起身,站到長公主身邊去。
“是。”韓芊答應了一聲站起來,走到了暖榻跟前,主動抓住皇上的手,主動請罪:“皇舅,芊兒昨天睡的太沉啦,沒來得及進宮給皇舅拜年,請皇舅莫要怪罪。”
“大過年的,說什麼罪不罪的話。”皇上和藹可親的笑着,好像大年三十兒要人家命的那個人完全不是他。
“皇舅不生氣就好。昨晚母親回去後着實教訓了芊兒一頓呢。”韓芊說着,還拿眼睛悄悄地瞄了一眼旁邊的長公主。當然,長公主不可能‘着實教訓’她,這不過是長公主來的路上一再說昨天她沒能進宮是多麼多麼的不對,是何等何等的罪過,所以這丫頭此時站在皇上面前那委委屈屈的小樣子,真是楚楚可憐。
“你若是今兒再不來,皇舅就生氣了。”皇上說着,轉身看看左右,見沒什麼可拿的,便從手腕上摘下一串碧璽手串放到韓芊的手裡,“這個給你,算是壓歲錢了。”
“呃!”韓芊的手太小,而那串碧璽手珠又是極大顆,韓芊託着那串手珠只覺得好沉好重,心裡忽然想着這麼沉的玩意兒皇舅戴在手上該多累啊?
長公主知道這串手珠乃是先皇所賜之物,皇上登基至今從未離身,今日卻輕易地摘下來給韓芊,着實叫人費解,於是忙勸道:“皇兄,這手珠可非比尋常,她一個小孩子如何受得起。”
“不過是一串手珠,有什麼受不起的。”皇上無所謂的笑了笑,又轉頭看了一眼嘉蘭公主,忽然問:“你怎麼一個人來?你那小女兒呢?也不帶來給我這外祖父瞧瞧?”
嘉蘭公主受寵若驚,女兒出生到現在兩年了,這還是皇上頭一次問呢,於是忙褔身回道:“回父皇話,那孩子很是膽兒小,這幾天家裡放炮仗,嚇得她居然不敢出門,出來就哭,叫人聽着心煩。”
“女兒家,就是矜貴些,好生教養吧。”皇上微笑道。
嘉蘭忙欠身應道:“是,父皇教誨,女兒記住了。”
正說話間,外邊的宮女進來回道:“回陛下,娘娘,皇貴妃娘娘和三公主來了。還有惠嬪娘娘,淑嬪娘娘以及各宮主子也都來了。”
莊懿妃忙笑道:“快請。”
一時間,皇貴妃扶着女兒嘉瑩公主的手,帶着七八個妃嬪進門來,給皇上請安,之後大家又按照份位輩分互相見禮。一時間屋子裡都是請安問好以及新年吉祥的話兒。
皇上靠在榻上懶懶的看着,什麼都不說。
等衆人互相之間問候完了各自落座,莊懿妃才轉身回皇上:“宴席已經準備好了,陛下是否移駕?”
皇上緩緩地點了點頭,伸出手去扶住了莊懿妃的手臂,一邊起身一邊應道:“走吧。看看你今兒都預備了什麼好吃的好喝的。”
“陛下慢點。”莊懿妃自己身體虛弱的幾乎站不穩,卻還是勉強支撐着扶着皇上坐起來。
旁邊皇貴妃也上前去從另一側攙扶着皇上,又笑嘆道:“莊妃妹妹身子也弱呢。”
莊懿妃忙笑道:“無妨。”
皇上看了一眼莊懿妃上了胭脂依然難以掩飾的憔悴,無奈的嘆道:“你倒是跟朕同病相憐。”
莊懿妃溫婉一笑,上前替皇上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衣袖,輕聲說道:“陛下這話說的倒是叫臣妾心裡暖的很,說起來,這是臣妾的福氣呢。”
韓芊從旁看着,心想皇貴妃一身的霸氣卻終究也抵不過莊懿妃的溫婉恭順,看來皇舅是更喜歡莊懿妃娘娘,這人真是好奇怪啊,明明只喜歡一個,爲什麼還要弄這麼多人在跟前?
皇上扶着兩個妃子起身,惠嬪忙接過宮女手裡的紫貂大氅給他披上,然後這一羣女人衆星捧月般的簇着這天下之主出了這暖融融的起居室轉過兩道屏風,出門,又穿過長長的迴廊至懿和宮後院。
一陣濃郁香甜的花香撲面而來,皇上的腳步忍不住一頓,看着着滿院子的梅花,輕笑道:“今年的梅花開得晚些,不過剛剛好應了今日的景兒。”
皇貴妃笑道:“陛下不知,這可是莊懿妹妹的一翻苦心呢。這些梅花兒一直放在屋內不見陽光,溫度也一直控着,所以遲遲不開,只等今日。”
皇上回頭看着身邊瘦弱的莊懿妃一眼,紫色鳳紋羽緞斗篷加上雪白的狐皮風毛贏着她那張如白梅般乾淨的臉,心中憐惜一時暴漲,便伸出手去握住莊懿妃的手,低聲嘆道:“愛妃有心了。”
“陛下喜歡,臣妾做什麼都是值得的。”莊懿妃的臉上並沒有得意之色,後宮十幾二十年的沉浮早就練就了她淡定的性子,她早就不是那些動不動就心旌激盪心花怒放的小姑娘,面對皇上的關切,她得體的福了福身,指着梅花叢中用玻璃搭建起來的花房,說道:“陛下,宴席設在花房裡,這裡寒風凜冽,臣妾有些受不住,咱們先進去好不好?”
“好。”皇上自然知道莊懿妃說她的身體受不住,其實更是擔心自己這身體受不住,心中體諒她的溫婉體貼,便握着她的手下了臺階往花房裡走去。
玻璃花房的下面燒着地龍,花房裡溫暖如春,數十盆蘭花擺放在精緻的檀木花架上安靜地開放,與外邊的繁麗鬥豔的梅花相比又是另外一種境界。
“愛妃居然養了這麼多蘭花?”皇上驚訝的環顧四周,臉上的欣喜怎麼也掩飾不住。
其實就算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擁有天下,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無慾無求。只要他活在凡間,只要還食人間煙火,他便有一顆凡心,一樣希望被關懷被寵愛。
人人都知道皇上愛梅,那是因爲大雲朝皇族幾乎人人愛梅,往上數,從開國皇帝聖祖爺到先帝爺以及先凝華大長公主等人,全都喜歡梅花,所以後宮乃是皇室的王府公主府裡,大大小小都有一片梅園,大雲朝的貴族們更以收集奇異的梅樹品種爲榮。也因爲這個,梅花被大雲百姓定位國花,民間百姓也是人人喜愛,家家栽種,都以梅爲尊。
然而,卻鮮少有人知道,其實當今陛下景隆皇帝更喜歡蘭。
說起來,景隆皇帝這個人表面溫文儒雅,實際上心機深沉的很,自己的喜好從不外露,他喜歡蘭花的事情,後宮妃嬪沒有人知道,卻是長公主從小細心,發現了他的喜好卻不動聲色,只在前陣子悄悄地告訴了莊懿妃,莊懿妃爲了給兒子鋪路便不動聲色的叫人弄了這個花房,爲的自然是討皇上的歡心。
討好這種事情,重在不動聲色,彷彿漫不經心。正是要把‘有心’二字做到‘無心’的境界纔是最好。莊懿妃和長公主自然深諳其道。就像是現在,莊懿妃看着皇上癡癡地看着那盆‘綠英’時,便笑着走過去,驚訝的問:“陛下也喜歡這盆蘭花?臣妾也很是喜歡,每天都要來看一眼呢。”
“據說這個品種的蘭花很少見,你是怎麼弄到的?”皇上細細的看着蘭花,手指輕輕地拂過碧綠細長的葉子。
“是太子年前送來的,說是去南邊的時候看見一個花農推着車子賣花兒,不知道得罪了誰,被人砸了攤子。他只花了二十兩銀子就買了這盆花。不過當時這蘭花被摔壞了花根兒已經要死不活的了,他連同那花匠一起請回家,精心養了一陣子才養過來。如今能開花,也着實可喜呢。年前那陣子臣妾不是病了嘛,太子便把這本蘭花送來,說給我解悶兒的,還說,花根兒被摔壞了尚且能養好開花,說人偶爾有點小病小災的也無妨,只要用心調養,總會好起來的。”
“太子是個孝順的孩子。這話說的也對。”皇上滿意的點頭。
皇上誇太子,皇貴妃心裡便不是滋味,但這種時候她也不敢觸皇上的黴頭,所以只好岔開話題,問莊懿妃:“妹妹呀,不知道今天的宴席是怎麼安排的?今兒可沒有外命婦也沒有那些朝臣們,今兒可是咱們一家子的家宴,就不必那麼拘謹了吧?”
“姐姐說的是。”莊懿妃笑着轉身,朝着近身服侍的嬤嬤點了點頭,“吩咐下去,開宴吧。”
莊懿妃扶着皇上在主位上坐下來,皇貴妃便在左側入座挨在皇上旁邊。她是皇貴妃,按照份位是應該這樣,不過她坐的這麼理所當然,多多少少都有點向莊懿妃示威的意思。然而莊懿妃卻並不在意,依舊站在那裡張羅着上菜。
這一屋子人除了妃嬪之外便只有長公主和三位公主和韓芊這唯一的一位郡主。按照規矩排座,韓芊自然是坐在最末位,不過她年紀小,莊懿妃沒有給她單獨安排案几,只叫她坐在長公主身旁。
如此一來坐在最末位的嘉瑩公主心裡很不高興,因爲長公主是皇上的妹妹,自然要上座,韓芊坐在長公主身邊,一下子把幾個公主都比了下去。
“父皇。”嘉瑩公主扁了扁嘴巴,撒嬌的喊了一聲。
皇上擡頭看見小女兒,也溫和的笑了:“怎麼?”
“我要挨着您坐。”嘉瑩公主嬌癡的笑着。
“來。”皇上溫和一笑朝着她招了招手。
嘉瑩公主立刻神采飛揚的起身上前,跪坐在皇上跟前的腳踏上。皇上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和氣的問:“你昨天不是說今兒要出宮去玩嗎?怎麼沒去?”
“母妃不讓去。”嘉瑩公主委屈的看了一眼皇貴妃。
皇貴妃嗔怪的瞪了女兒一眼:“姑娘家一天打似一天,做什麼總往外邊跑?也該學學規矩了,不然將來可嫁不出去。”
“哈哈……真是笑話。”皇上笑着搖頭,“皇帝的女兒怎麼會嫁不出去?”
“是臣妾說錯話了。”皇貴妃忙笑道。
“你沒錯。”皇上收了笑,又輕輕搖頭道:“皇家女兒自然是尊貴無比,可也不能忘了做女子的本分。將來出嫁了,若不懂得相夫教子,只是一味的驕奢任性,自己難以幸福不說,也會丟了皇室的臉。”
皇上說這話,在場的除了長公主之外,嘉蘭公主,嘉柔公主以及惠嬪等人都站了起來。
“坐吧,我也沒有教訓你們的意思。”皇上擺了擺手。
衆人稱是後各自落座。
精緻的宮廷菜餚一道接着一道的端上來。因爲這場家宴是早就精心準備的,所以每個人的席面上都是自己喜歡的飯菜。倒是長公主這邊,因爲韓芊什麼都喜歡吃,而長公主也沒什麼特別的偏好,所以莊懿妃準備的是幾十年來宮廷御廚都會做的,也是最尋常見的點心和菜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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