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背靠大樹
寒風呼嘯,吹着蕭索的樹枝,發出嗚咽的聲音,宛如哀嚎悲聲。
許呈鶴牽着馬車等在牢房的門口翹首以待,終於看見牢門從裡面被打開,兩個獄卒壓着衣衫單薄的文臻從裡面走出來。許氏忙抱着棉袍衝上去把顏文臻包裹住,哭道:“姑娘可算是出來了!可算是出來了!快,快上車,我們回家去……回家去,快走……”
顏文臻就這樣被許氏半抱着上了馬車,在許氏的嗚咽聲和寒風的呼號聲中回到了許家。
這輛馬車剛走,白少瑜的馬車也來了,他上前去詢問,獄卒告訴他顏文臻已經被人接走,他又匆匆忙忙轉身上車,吩咐車伕往許家去。
白家的老車伕是看着白少瑜長大的,對他和顏文臻的感情一清二楚,此時也不多話,只趕着馬車一路疾馳,在半路上就追上了許呈鶴的馬車。
“文臻!文臻!”白少瑜把着馬車朝着前面的馬車喊,“停下!停下!許呈鶴,你給我停下!”
大街上來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觀望,許呈鶴低低的嘟囔了一聲,勒住了馬繮繩從車轅上跳了下來,回頭喊道:“白大爺,有什麼話不能回家說?”
白少瑜從馬車裡跳出來,顏文臻掀開車窗簾子看着他,淡然一笑:“少瑜哥,我已經出來了,你不必擔心了。”
“小臻,我安排好了宅院,你跟我走吧。”白少瑜急切的說。
“少瑜哥,我不能跟你走。你回去好生跟王姑娘成婚吧,以後若沒有重大的事情就不要來找我了。”顏文臻看着白少瑜漸漸灰白的臉色,狠了狠心,又補了一句:“如果你不嫌棄,等你大喜之日,我會來祝賀的。”
“小臻……”白少瑜絕望的叫了一聲。
“呈鶴哥,快走吧。”顏文臻把手裡的簾子放下,隔開了白少瑜悲涼的目光。
“小臻……”白少瑜喃喃的叫着。
“大爺,您請回吧。我們姑娘剛從那種地方出來,家裡已經請了醫女等着給她診脈呢!這可耽誤不得。”許呈鶴朝着白少瑜拱了拱手,牽着馬車便走了。
“醫女?小臻病了?”白少瑜看着那輛青色呢子圍擋的馬車,這纔想到顏文臻在牢獄裡呆了那麼久,這身子肯定是吃不消的!於是擡手拍了一下腦袋自責道,“我真是糊塗了!”
隨後,白少瑜吩咐家人去叫了自家藥店裡的坐堂先生去許家給顏文臻診脈,卻不想一到許家門外又嚇了一跳——門外的樁子上拴着幾匹上等戰馬,還有幾個精悍的護衛筆直的站在門口,若不是因爲經常來,白少瑜定會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位大哥,請問您是……”白少瑜上前去拱手問。
護衛用冷冷的掃了白少瑜一眼:“不該問的不要問。”
白少瑜看了看左右,巷子裡空曠無人,他只得又拱手道:“可是,我是這家主人的朋友,幾位堵着門不讓進,這也沒道理啊!”
那護衛目中精光一閃,冷聲道:“我家姑娘在裡面,你敢亂闖,休怪我們不客氣。”
“姑娘?”白少瑜一怔,心想文臻何時曾結交過貴族女子?她這剛從牢獄裡出來,就有人上門探望?
“後退!”護衛又喝了一聲。
白少瑜不敢硬碰硬,便往後退,一直退到自己的馬車跟前。
許家的宅子不算太簡陋,在帝都城中算得上是殷實人家,然而顏文臻在獄中的這段日子,許家人心惶惶,也折賣了不少家資去打點,如今在衛曦月和邵嫣然兩位貴女的眼中便更加寒酸。
“我們家的西苑還空着,不如請顏姑娘搬過去住吧,也方便醫女照顧。”衛曦月說道。
“多謝衛姑娘厚愛,文臻實在不敢當。”顏文臻深深一福。
“哎呀,你就別這麼多禮數了。我們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對了,柚子葉已經給你送來了,熱水若是好了,你儘管先去沐浴吧。我們本就是閒人,有的是時間等。”邵嫣然說道。
兩位貴族女在跟前,顏文臻豈敢自行去沐浴?只是自己一進門這兩位已經坐在屋裡等着了,若這般就陪坐應酬也實在不像樣,於是只得福身請罪:“文臻身上污濁,不敢在二位姑娘跟前久待,先去潔身了。”
衛曦月笑道:“你且去好生收拾一下自己,今兒我們姐妹二人要爲你慶祝這劫後重生之喜。”
邵嫣然又吩咐自己的貼身婢女:“你去服侍顏姑娘沐浴更衣,務必恭謹小心。”
“是。”婢女忙福身領命。
顏文臻頓覺不自在,但又不能多說,只得由着那婢女跟着自己去了後面。
熱水浸泡着柚子葉,帶着微苦的氣息。文臻蜷縮起身體,憋住一口氣繼續往下沉把自己整個兒都泡進熱水裡,直到胸口裡的那口氣都用盡了方從水裡鑽出來。
“姑娘,奴婢給您搓搓背上。”邵嫣然的婢女手裡拿着一塊用溫水浸透的絲瓜瓤子,低聲說道。
“多謝你。”顏文臻沒有拒絕。
“姑娘身上真白。”婢女輕聲嘆道。
“是嗎?”顏文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膚,果然白,如白玉浸水一般。記得小時候奶孃曾經無意間說過一句話,女孩子家身上白的沒有血色,便是父母緣薄。有人說這是生來帶孝的意思,那時候她只當奶孃隨便說說,如今想來卻是真的。
“姑娘,熱水澡也不能泡太久,擦身吧。”婢女託着一塊雪白的棉巾,輕聲提醒道。
顏文臻收回思緒,擡手揉了一把臉,從浴桶裡站起身來。婢女忙把手裡的棉巾抖開裹在她身上,扶着她從浴桶裡邁了出來。
“姑娘,這是衛姑娘給您準備的衣裳,您看看喜歡哪件?”衛許氏四套衣裳上前問。
來的時候,衛曦月叫人按照顏文臻的尺寸準備了幾身顏色素雅的綢緞衣裳,沒什麼華麗的刺繡,樣式也極簡單,顏文臻一看便知道這些衣裳不是衛曦月拿了別人不穿的衣裳來送人情的,而是專門叫人給自己做的,於是忙道:“多謝你們姑娘的盛情,文臻真是慚愧。”
邵嫣然的婢女忙道:“姑娘別這麼說,我們姑娘和表姑娘都不是那種兩眼只盯着富貴權勢的人,她們是真心想跟姑娘你做朋友的。”
“文臻何德何能,敢跟侯府和將軍府的姑娘做朋友。”顏文臻淡淡一笑,伸手從許氏的手中選了一套石青色的衣裙,“能得兩位姑娘的照顧,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姑娘快別這麼說,我們家姑娘經常訓誡我們,說情誼是部分貴賤富貧的。”
顏文臻輕笑:“你們家姑娘真是豁達的人。”
沐浴更衣出來,顏文臻再次向邵嫣然和衛曦月福身行禮,謝她們的關照之情。
衛曦月笑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咱們走吧。”
顏文臻原本是以爲這二位貴女要告辭了,忙福身相送,熟料卻被衛曦月拉住了手腕:“走吧,我們已經訂好了酒席給你接風的,我哥還有大表哥已經等在那裡了。再不去,他們該殺到這裡來了。”
“……呃?”顏文臻一時愣住。
“怎麼,你不想去?”邵嫣然納悶的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沒有。”顏文臻趕緊的搖頭,她雖然是坐了牢,但並沒有收到拷打,身體也沒什麼問題。更何況邵嫣然和衛曦月都在這兒等她半天了,她又怎麼好意思拒絕人家的好意呢?
不能拒絕就只能答應。顏文臻微笑着點了點頭:“好,我去。”
“這就對了嘛!以後我還指望着你給我做好吃的呢!”衛曦月說着,朝着身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快把斗篷給顏姑娘穿上。”
茄紫色銀線斗紋羽緞灰鼠風毛的斗篷,跟石青色配在一起雅緻而莊重。邵嫣然看着顏文臻忍不住笑着點頭。
“好看吧?”衛曦月得意的問。
“好看。”邵嫣然捏着下巴點頭,“我聽老人們說過,藍配紫不如死。可這茄紫石青兩個顏色裡外相配穿在顏姑娘身上,卻另有一種氣質,端莊大方,很好看。”
衛曦月拍手笑道:“哈!你一個整天只知道刀兵槍劍的人,什麼時候也對這衣着穿戴這麼講究了?”
“廢話!我也是女孩子好不好?”邵嫣然瞪衛曦月。
衛曦月忙拱手道:“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們邵大姑娘不但是女孩子,還是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哎呀,別說了,快走吧!”邵嫣然催促着——若是去的晚了,大哥答應給她的那一柄玄鐵弓要泡湯了。
顏文臻跟邵嫣然衛曦月兩個人出了許家的院子,被衛曦月拉着上馬車的時候看見躲在巷子口的白少瑜和白家的馬車,於是在馬車跟前頓住了腳步。
“怎麼了?上車啊。”衛曦月詫異的順着顏文臻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搖頭,“那個人就是白少瑜吧?他怎麼在這裡啊?我聽說他的婚期定在下個月,新郎官不是應該很忙嗎?”
顏文臻聽了這話便收回了目光,輕笑着拉住衛曦月的手:“衛姑娘,我們走吧。”
不遠處,白少瑜看着顏文臻上了寧侯府的馬車,一時間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少爺,咱們回吧。”老家人低聲勸道,“顏姑娘這回是真的沒事兒了。您沒看見寧侯府和驃騎將軍府的姑娘都對她很好,以後旁人也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是啊。以後都不會有人打她的主意了。”白少瑜點了點頭,心中黯然一嘆,就算真的有人打她的主意,也跟自己無關了。
寧侯府的馬車把邵嫣然,衛曦月和顏文臻送到一家名叫金和源的菜館門口,邵嫣然先一步跳下馬車興沖沖的往裡面跑。衛曦月拉着顏文臻隨後下車,笑道:“顏姐姐,我表姐就這性子,你可別見怪啊。”
顏文臻忙道:“這怎麼敢呢!衛姑娘您可千萬別這樣說。”
“好啦,我大表哥,還有四表哥和我哥都在裡面呢,今兒這頓飯是專門慶祝你從苦難中脫身的。咱們走吧。”衛曦月拉着顏文臻往裡面走。
“我這次能從牢裡出來,多虧了令兄和令表兄的幫忙。我這心裡是感激不盡的,只是大恩不言謝,這偌大的恩情不好掛在嘴上。”顏文臻低聲說道。
“瞧你,還這麼客氣?我們可沒把你當外人啊。”衛曦月笑道。
“是,文臻多謝衛姑娘厚愛。”
“嘖!”衛曦月在門口站住腳步,轉身看着顏文臻,“你是沒聽懂我的話吧?我是說,我們以後是朋友了。你若是把我當朋友的話,就別再說什麼‘厚愛’啊,‘薄愛’的。”
“好,我明白了。”顏文臻微笑點頭。不是她順杆兒爬的快,實在是衛曦月眼睛裡的坦誠和熱情讓她無法拒絕,她不能把人家的真誠和友好視而不見,只一味的縮在自己的殼裡,用卑微的目光去看這世間的人和事兒,那不是她顏文臻的性格。
這是韓鈞做東擺下的宴席,金和源菜館是皇后娘娘當年去澤州賑災的時候帶回來的母女在帝都城開的,菜色主要是以澤州曹州的地方特色爲主,生意做得還不錯。不過忠毅侯府大少爺擺宴,這裡自然一早就掛出去清場的牌子,概不接待外客。
衛曦月拉着顏文臻進了最大的雅間,便見邵駿璁,韓鈞和衛靖遙三人盤膝坐在火炕上,面前的三尺見方的炕桌上擺滿了各色乾果:松子兒,花生,瓜子兒,栗子等等,亂七八糟的堆在桌子上,三位爺也各自靠着靠枕或嗑瓜子,或剝栗子,一個個完全沒有平日的威嚴,倒像是尋常人家的爺們兒一般。
“大表哥,哥,表哥。”衛曦月笑着叫了一圈兒,把顏文臻往前一推:“我們把顏姑娘請來了。”
顏文臻忙朝着三位爺深深一福:“文臻見過三位爺。多謝三位爺仗義相助。”
“顏姑娘,坐。”韓鈞指着跟炕桌拼在一起的方桌旁的鼓凳,朝着衛靖遙挑了挑下巴,笑道,“這位是寧侯府的大少爺,你可能沒見過,不過他倒是去過你之前的家和齋吃飯,你還送過他東西呢。說起來也算是熟人,你別拘謹。”
顏文臻又朝着衛靖遙欠了欠身:“文臻見過衛公子。”
衛靖遙笑道:“免了,坐吧。”
“謝公子。”顏文臻再次福身。
韓鈞轉頭看邵駿璁,笑道:“大哥,怎麼說?”
“都坐吧。上菜,燙酒,人全了就開始吧。”邵駿璁面無表情的說道。
韓鈞看着邵駿璁那張冷臉,無奈的問:“大哥,人家顏姑娘都來了,你就不能有點好臉色?你這個樣子,會把人家顏姑娘嚇到的。”
“有嗎?”邵駿璁依然沒什麼表情,看看顏文臻,又轉頭看衛靖遙。
衛靖遙笑道:“好了,都說了顏姑娘不是外人,大家也別來那些虛禮了!顏姑娘,隨便坐,隨便吃,隨便喝,隨便說笑。今兒這屋裡沒有什麼公子姑娘,你我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明白不?”
“謝衛公子體恤。”顏文臻忙笑道。
邵嫣然帶着一個穿青花小襖的姑娘進來,一疊聲的喊道:“都讓一下哈!大骨頭來嘍!”
“好香!”衛曦月笑道,“快端上來!”
青花小襖的姑娘把一個大大的瓷盆放在炕桌上:“爺和姑娘們請慢用,後面大鍋裡還有呢,吃完了奴婢再往上端,這大冷的天兒,這大骨頭要趁熱啃。”
“真真,忙完了也一起過來吃。”衛曦月笑道。
蘭花小襖甜甜一笑,嘴邊浮現兩個淺淺的梨渦:“多謝姑娘,後面鍋裡還燉着羊蠍子呢,我得去看着。”
“去吧去吧!羊蠍子是我哥最喜歡吃的東西,我倒是喜歡喝羊湯。”邵嫣然笑道。
“好來!姑娘請稍等,羊骨湯這就來。”
顏文臻見狀,忙起身道:“我也廚房搭把手吧?”
小姑娘忙笑道:“姑娘您請寬坐,您今兒可是客人呢,我們哪敢讓客人去後廚幫忙?我們可還活不活了?”
韓鈞也擺手道:“顏姑娘你儘管坐着,今兒你可是主客。千萬別客氣。”
顏文臻聽了這話只好伸手從紅泥小爐上的陶製酒觥裡拿出酒壺,起身上前給三位爺斟上酒,然後又給邵嫣然和衛曦月以及自己都斟滿,舉起酒杯,落落大方的說的:“老話兒說大恩不言謝,所以幾位爺對文臻的大恩,文臻就不掛在嘴上了。以後幾位爺有用得着文臻的地方儘管吩咐,這一杯我先乾爲敬。”
說着,顏文臻一擡頭把杯中酒喝乾。
“好。”韓鈞笑着點了點頭,對旁邊的邵駿璁說道,“大哥,你看顏姑娘這豪氣一點也不輸於咱們爺們兒。”
“嗯。”邵駿璁應了一聲,也把杯中酒一口悶下去。
“來,我們也都幹了!”衛靖遙舉杯對其餘的人笑道。
“幹了,幹了!”韓鈞一邊答應着,和衆人一起把自己酒杯裡的酒喝乾。
顏文臻又拿起酒杯給衆人斟酒,卻被邵駿璁攔下:“你坐着,倒酒的事兒交給他們。”
旁邊服侍的丫鬟忙上前來從顏文臻的手裡接過酒壺給衆人斟酒。
韓鈞等着邵駿璁發話,只是這老大一直緘口不言,韓鈞心裡着急,只好代勞,因問道:“顏姑娘,你以後有何打算?”
“還不知道。”顏文臻淡淡的笑了笑低下了頭。之前在牢房裡,死的心都有了,後事都準備了,卻不想忽然間有了生機。今兒剛從牢房裡出來,回到許家都沒來得及喝口茶就沐浴更衣來到這裡,她一直都在想怎麼報答這幾位爺相救的恩情了,至於自己將來如何打算還真是沒來得及想。
“不如咱們幾個人湊銀子,顏姑娘出人,咱們合夥再開一家酒樓,把嘉和樓的風頭給壓下去,如何?”韓鈞說着,轉頭看邵駿璁和衛靖遙。
“我沒什麼意見。”衛靖遙可有可無的說的。
“幼稚。”邵駿璁淡淡的說道。
“這怎麼就幼稚了?”韓鈞本來也只是隨口一說,但聽邵駿璁這般說,立刻埋怨上了,“知道你主意正,可你一直悶聲不響的,咱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怎麼想?”
“哎呀!你還叫不叫人吃東西了!”衛曦月立刻叫到。
“他說他的,我們吃我們的!不就是說一句‘蛔蟲’嗎?這一大盆裡裝的是大骨頭又不是蛔蟲,你怎麼就吃不下去了?”邵嫣然滿不在乎的問。
“啊啊啊!”衛曦月抓狂的叫着把手裡的肉骨頭丟下,“你們兩個真是太可惡了!”
衆人都哈哈笑起來,衛曦月拿起酒杯憤憤然一飲而盡,然後對低頭微笑的顏文臻說道:“這些人真是無可救藥了,顏姐姐你別見怪啊。”
顏文臻忙笑着搖了搖頭:“不會的,邵姑娘不過是說個笑話而已。”
“就是,顏姐姐纔不會跟你一樣呢。”邵嫣然笑着瞪了衛曦月一眼。
青花小襖姑娘又端着一個大瓷盆進來,裡面是濃白的羊湯,羊湯裡的羊脊骨在青蔥碧綠的香菜和蔥花兒之間隱約可見,邵嫣然見狀立刻高興地拿起了勺子:“羊湯羊湯!好香啊!”
丫鬟忙上前來給大家盛湯。
顏文臻也嚐了一口這羊骨湯,但覺得很是鮮美,是那種單純的羊骨湯的鮮香,沒有什麼特別的調料去調味,只是骨頭煮到了一定的火候散發出來的自然的香味。
大家都喝了湯,韓鈞又問邵駿璁:“大哥,你剛說我的提議幼稚,那你有什麼好主意?顏姑娘現在沒事了,又有一手絕世無雙的手藝,總不能一直在家裡閒着?那可太可惜了。”
“你我都不善經濟,就算是再開十個酒樓,也逃不過那些人的算計。”邵駿璁淡淡的說道,“以後的日子就跟那些人勾心鬥角,你煩不煩?”
“怎麼,難道我們還怕他不成?”韓鈞憤憤然。
“如果偶然被一隻瘋狗給咬了,難道從此以後就怕狗了不成?”衛靖遙也不贊成邵駿璁的說法。
“自然不會怕狗。但若是不能把狗給打死,總不好再從瘋狗面前轉悠吧?”邵駿璁反問。
衛靖遙聽了這話忍不住搖頭:“這倒是。他不成什麼大氣候,但時不時的弄出點事兒來膈應人也夠心煩的。我們這樣的人家總不好整天跟這些雜碎去勾心鬥角。”
“那怎麼辦?難不成我們要顏姑娘躲着那廝一輩子?”
“何必躲?”邵駿璁淡淡的笑了笑。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說說啊。”韓鈞問。
“非要開酒樓才能活嗎?”邵駿璁反問。
“顏姑娘的廚藝那麼好,不開酒樓不是可惜了?”韓鈞問。
“開酒樓是爲了什麼?”邵駿璁問。
“自然是……賺銀子生存了!顏姑娘現在一無所有,你讓她怎麼過活嘛。”韓鈞說着,看了一眼低頭坐在下手的顏文臻。
“如果不開酒樓也能賺銀子呢?”邵駿璁又問。
“不勞而獲?哪有那麼好的事兒?”韓鈞哂笑搖頭。
邵駿璁看了一眼顏文臻,淡淡的說道:“忠毅侯府,寧侯府,哪個府邸不能養活她?你們若是不方便,就到將軍府來吧。”
“呃,這……”韓鈞一時愣住,他萬萬沒想到邵駿璁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以他對顏文臻的瞭解,當初她連白少瑜的幫助都不要也要維持自己的尊嚴,今日邵駿璁這話聽了怕是心裡要不痛快了。於是忙解釋道:“顏姑娘你別誤會啊,我大哥不是那個意思……”
顏文臻自然不能像對白少瑜一樣對邵駿璁,一來是人家權勢滔天不是她一介廚娘可以隨便得罪的,二來人家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笑了笑,搖頭道:“韓公子過慮了,文臻豈敢誤會了邵將軍的意思。”
“你明白我什麼意思?”邵駿璁卻沒想那麼多,他只是覺得既然皇上現在不會對付邵家,而顏文臻又是邵雋文費盡心機不惜弄出人命來也要得到的人,那麼在這個時候若想穩妥度日就必須靠在一棵大樹下,否則難保她今日從順天府的大牢出來明日不會再被關進刑部的大牢,邵雋文那種陰毒的人,肚子裡別的沒裝,陰謀詭計卻多得是。所以他纔會想着讓顏文臻去寧侯府,忠毅侯府,當然最好是自己的府中,那樣他就可以每天都能享受美味佳餚了。至於銀子嘛——只要她顏文臻能開口,驃騎將軍府還不差這點錢。
“多謝邵將軍的美意,只是文臻……”
邵駿璁不等她說完便擡手打斷:“不用謝,你若是到我們府中,自然也不能吃白飯。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你也要憑你的本事讓我滿意。你無需顧慮什麼,這就跟你開酒樓菜館一樣,公平交易。怎麼樣?”
“顏姑娘,大哥也是一片好意,他絕沒有輕看你的意思。”韓鈞忙解釋道。
“顏姐姐,你若是來我們家,我就拿你當姐姐待。”邵嫣然丟下一塊啃乾淨的羊脊骨,順手拿了一塊帕子抹了抹嘴巴,“我們這就可以結拜,怎麼樣?”
顏文臻忙起身道:“這可萬萬不敢。文臻微賤之軀怎麼敢跟邵姑娘做姐妹,這可要折煞我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邵駿璁說着,擡頭吩咐外邊的藏鋒藏銳,“你們兩個去許家說一聲,叫許氏把顏姑娘隨身的包裹送到府中交給寧嬤嬤。”
“……”顏文臻心裡一萬個不願意,這會兒也沒辦法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