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恬恬低着頭悄悄地瞄了雲碩一眼,她不知道韓建示對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但這種時候她怎麼樣都不能把韓芊拉出來做擋箭牌,於是淡淡苦笑剛要說什麼,韓建示便已經把一塊杏仁酥遞到她面前,輕笑道:“這就是你常說起那種與別處不同味道的杏仁酥吧?”
“是的。”衛恬恬微微擡頭看着韓建示眼睛裡坦然的微笑,心裡更加不是滋味。她已經同韓建示訂婚,而且這次西南之行也被他提帖照顧兩個人早就生出與別人不一樣的感情。
如今說她對雲碩舊情難忘倒不如說那是她心裡的一根刺,以爲怕觸及便疼所以任由它紮在哪裡沒有拔出,今日下定決心痛一次也不過是想要個了結。
可是這樣的話要怎麼說?而且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我嚐嚐,味道到底有什麼特別。”韓建示是多麼聰明的人,自然不會讓衛恬恬在這種時候難堪。
衛恬恬輕輕地笑了,心底裡爲韓建示這捕捉痕跡的體貼感到安心。雲碩淡然旁觀,也忍不住爲韓建示叫了個好。
衛恬恬便伸手拿了筷子另夾了一塊山藥糕給韓建示:“這個你也嚐嚐,與我們尋常的不一樣。”你
“我也要吃。”韓芊扁了扁嘴巴,三哥遇見甜甜姐就不管自己了,甜甜姐看見三哥也像是變了個人,衛家三哥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都沒人理了!
“給。”雲碩拿了勺子挖了一勺杏仁豆腐放到韓芊的碗裡,“先吃點這個,等着上主菜。”
“唔。”韓芊看了雲碩一眼,抓起勺子來開吃。
杏仁豆腐是一道風味獨特的小吃,外觀白白嫩嫩像豆腐,入口爽滑,養顏祛熱。杏仁本身既是一種藥材又是一道美味,用杏仁磨成細粉和牛乳添加蜂蜜或者糖做成的杏仁豆腐清甜,爽滑,可口,最受女子以及孩童的喜歡。
家和齋的廚子心靈手巧,這裡的杏仁豆腐在出鍋成型的時候有利用了各種模具,做出了梅花狀,蓮蓬狀,海棠狀以及樹葉狀等各種精巧有趣的樣子。各種樣子擺成繁花似錦,又淋上薄薄的一層梅子醬,酸酸甜甜,簡直人間美味。
韓芊吃了兩口之後便頓時欣喜,指着那一整盤說道:“還要。”
雲碩又拿了勺子給她盛了兩勺。
韓芊吃的心滿意足,一扭頭看見皇帝哥哥正微笑着看着她,還只當是他嘴饞,於是乖巧的把自己勺子裡咬了一半兒的那朵雪白的梅花兒遞過去:“喏,給。”
“……”衛凌灃猛然擡頭,便看見皇上欠身,張嘴,把被韓芊咬了一口的那塊杏仁豆腐吞進嘴裡。
一時間,桌上的氣氛有些詭異。韓建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主兒,饒是沉浸在跟未婚妻的甜言蜜語之中也感覺到不對勁兒擡頭看過來。
隨着韓建示看過來,衛恬恬也奇怪的扭頭看着雲碩和韓芊兩個。
雲碩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不動如山,一副老子是天下之主,老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模樣。
韓芊則被大家看的莫名其妙,懵懂的問:“你們都看我幹嗎?”
“這道杏仁豆腐好吃嗎?”韓建示忍心底的咆哮微笑着問。
“好吃。”韓芊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勺子挖了一塊送到韓建示的嘴邊,“三哥你嚐嚐。”
“……”韓建示看着那把剛被雲碩用過的勺子,默默的擡手用自己的筷子把韓芊的勺子推回去,“不用了,三哥自己來。”
“也好。”韓芊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把勺子和上面的杏仁豆腐送到自己的嘴裡。
“……”韓建示咬牙,暗罵自己愚蠢。
“咳咳……咳咳!”衛凌灃再是醫癡這會兒也知道韓建示的心裡定然如萬馬奔騰,再看看韓芊一臉的茫然無辜,忍不住想笑卻又不好笑,只得借咳嗽掩飾。
韓建示斜着眼睛瞪着韓芊,心裡正琢摸着該如何告誡這個蠢丫頭呢,兩個清秀的丫鬟擡着食盒進來,褔身道:“貴客,主菜來了。”
“上菜。”雲碩淡淡的吩咐。
“是。”丫鬟上前,把果碟點心以及冷盤撤下去,食盒打開,四道熱菜緩緩地擺上了桌子:秘製紅燜羊肉,山菌牛肉羹,家鵝燉冬瓜,爆鱔魚段。
四道菜都是葷菜,香濃的肉味刺激着味蕾,一向無肉不歡的韓芊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爲了讓自己家的傻丫頭不再犯錯,韓建示忙拿了筷子夾了大塊的羊肉放到她的碗裡,而另一邊的雲碩則在同一時間加了一塊牛肉送到韓芊面前。
“……”韓芊看看哥哥再看看雲碩,不知道先吃啥好了。
衛恬恬無奈的笑了笑,剛拿起筷子要去夾菜,衛凌灃夾着半隻家鵝腿就送了過來。
“……”衛恬恬無語的看了一眼她三哥,心想您是把我當成六七歲的小孩子了呢還是看人家哥哥忙着護妹妹心裡冒酸水兒呢?
而意不再吃的雲碩早就捉住韓建示的這個疏漏,趁着他又給韓芊夾菜的時候,伸手夾了兩塊鱔魚段送到衛恬恬的碗裡,並溫和一笑,說道:“衛姑娘,嚐嚐這個。”
“!”韓建示立刻轉回頭來看着衛恬恬碗裡的鱔魚段,恨不得把目光變成火焰把那兩塊黑乎乎的東西燒成灰燼。
衛恬恬默默地嘆了口氣,擡手把那兩段鱔魚撥到韓建示的碗裡:“建示,這個太油了,你幫我吃了吧。”
剎那間,韓建示的眼裡心裡都是春暖花開,什麼酸風醋雨什麼舊事舊情都成了浮雲,被這和煦春風一吹便無影無蹤,只剩下柔情蜜意,心滿意足。
雲碩看了一眼韓建示,繼續不動聲色的給韓芊夾菜,並輕聲勸道:“慢點吃,大晚上的肉吃多了不好克化,一定要細嚼慢嚥,懂嗎?”
“唔,知道。”韓芊拿了帕子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又挺了挺胸脯坐端正。
丫鬟又擡了食盒來,奉上四道素材:清炒菜心,四小白,尖椒豆芽,另外還有一個香蔥雞蛋餅。
然後,另一個食盒裡裝的是一大盅蜂蜜燉熊掌和一道清淡的金鉤紫菜湯。
雲碩伸手想要拿湯勺給韓芊盛湯,卻被韓建示搶了先。
韓建示有些賭氣似的看了雲碩一眼,最後還是拿起了衛恬恬的碗。雲碩隔着桌子回了韓建示一個輕笑的目光,等他把湯勺放下後方給韓芊也盛了一碗湯。而旁邊一直不說話的衛凌灃則拿起筷子狠狠地插了一塊熊掌撈到自己的碗裡開始啃。
這一頓飯吃的是風雲暗涌。木訥但卻心明眼亮的衛凌灃裝傻子只當啥都看不見,韓建示和雲碩兩個人鬥智鬥勇,明來暗往,通透的衛恬恬簡直是左右爲難。唯有韓芊胃口大開,吃了個酣暢淋漓。
從家和齋出來上車的時候,韓建示朝着雲碩抱拳拱手:“今晚讓四爺破費了。”吃飯的錢是雲碩掏的腰包,韓建示想耿直一把不欠某人的人情,卻不料某人身邊的狗腿子早就跑去把錢給了。
“應該的。”雲碩又頂着某人的冷眼摸了摸韓芊的腦袋,低聲說道:“等家裡的事情過去了,朕帶你去承州行宮踏雪圍獵。”
“真的嗎?”韓芊的大眼睛裡閃着興奮的光——踏雪圍獵啊!一聽就好帶勁。
“當然。”雲碩說着彎下腰去,和韓芊平視着,“芊芊你要記住,這輩子我絕不會騙你,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太好了!”韓芊完全沒看到皇帝陛下雙眸裡深不可測的情緒,只高興的揮手歡呼。
看着又變回之前那個開心快樂的小丫頭,雲碩終於滿意的直起身子。
韓建示的臉陰沉如鍋底,卻什麼也不能說,就算想說也說不出來。
“天色不早了,我們不能再耽擱了。”衛恬恬提醒衆人。
“上車。”韓建示上前把韓芊抱起來塞進了車裡。
衛恬恬轉身看了雲碩一眼,輕輕福了一福也默默地上車。雲碩看着韓建示用力的摔上車簾子,嘴角彎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衛家的馬車在皇帝陛下的注視中漸行漸遠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裡。一直站在皇上身側的千夜低聲嘆道:“爺那些話,小郡主根本沒聽懂呢。”
雲碩淡然一笑,說道:“沒關係,我有一輩子的時間讓她懂。”
千夜頓時無語凝噎——我們家爺原來也會說這種讓人酸不拉幾讓人噁心的話。
當晚韓建示回到家裡半夜沒睡着。
皇上對自家妹妹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完全不做掩飾,怪不得母親那麼生氣。
你說你都是皇上了,爲什麼還盯着韓家不放?
天下那麼多女子,你想挑什麼樣的挑不出來,爲什麼非要盯着我妹妹?
最要緊的是,韓芊那丫頭從小被家裡人捧在手心裡呵護,早就養成了一副沒心沒肺的性格,她天真率直如同一塊無暇的白玉,這樣的人怎麼能在後宮裡生存?將來還不得被碾得渣都不剩?!
韓建示此時才真正明白了母親爲何狠心把韓芊關在祠堂那麼久直到皇上親自到訪才讓她出來。但也同時認識到只把妹妹關起來是沒用的,因爲韓芊還是個孩子,心裡只知道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懂,這事兒的關鍵在皇上那裡,若要真正的解決,必須跟皇上好好地談談。
可是怎麼談呢?對方是皇上啊!
這件事情韓建示想了一夜都沒結果,倒是弄得自己第二天起來眼底泛黑,灰頭土臉的沒精神。
而此後雲碩更有些變本加厲的意思,每天都打發人來給韓芊送東西,從吃的玩的,到用的甚至沒用的珠寶首飾珍玩等,不管是什麼,反正每天都有東西送。
大長公主夫婦以及韓家兄弟越發的鬱悶。但此時周氏的喪事還沒辦法,他們誰也沒工夫理論這件事情。
經過二十七天的忙碌,終於到了發喪出殯這一天。
韓鈞扛着靈幡,摔了孝子盆,一路痛哭着引着棺柩出忠毅侯府的大門,在漫天飛舞的紙錢中出穿過帝都城喧譁的大街出南城門往皇家寺院大悲寺的方向去。
在比大悲寺遠二十多裡的地方是韓家的家廟,周氏的棺木就暫時寄放在廟裡,等以後再送往韓家再安陽的祖塋入土。
在周氏喪事這件事情上,大公主力求圓滿,絕不讓人指摘出一點不是。
再加上安逸候府今非昔比自己也一腦門子麻煩事兒,所以果然只在周氏出殯這日來了幾個人一路跟隨至家廟,又看着韓家的人安排好了唸經超度等事宜之後方跟送葬的隊伍一起回城。
而此時,安逸候請旨丁憂的奏摺還沒被批覆。雲碩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跟周相爺作對似的,你越是請旨丁憂我就越是不批,我看你最後會怎麼樣。
隨着皇上第三次奪情的批覆,讓周相爺的心也跟着鬆動起來——
皇上是真心要留自己嗎?這不可能,皇上年輕氣盛,又剛登大寶,正是一門心思要抓權的時候,絕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把自己趕出朝堂的機會。
可他爲什麼一再的對自己丁憂的事情不批覆?
難道是怕自己走了,那些文臣們更不好掌控?
安逸候細細的想了想目前在朝堂之中依然堅守在周家陣營裡的各部官員們,越想,心裡越是有成就感,越想,便對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精心部署趕到欣慰。
他敢說,就算這個時候自己致仕回鄉給母親守孝三年後也不再回來,周家,依然是不容小覷的家族。
當然,如果韓家那邊的關係不這麼僵硬就更好了。想到最後,安逸候不免惋惜的嘆了口氣,這事兒最終還是要怪到雲賢的頭上,都是他慮事不周,才讓自己鋌而走險。
唉!不知道還有沒有辦法補救。安逸候揉着眉心默默地想。
與此同時,大長公主府,大長公主忠毅候夫婦以及三個兒子一併坐在安靜的廳裡。五個人全都神色凝重,心事重重。服侍的丫鬟婆子一概不見,甚至連韓芊也被奶孃送去封氏身邊。
“這件事情就是這樣的,你們父子幾人究竟怎麼看,說說自己的想法吧。”大長公主終於打破了沉靜,說完後又低聲嘆道,“反正我是不同意的,我就這一個女兒,絕不讓她回那個地方。”
“我也不同意。”忠毅候沉聲說道,“芊芊這種性格,只適合找個比我們家門戶稍微低一些的人家,最好是個讀書人家——武將也可以,總歸要對一心一意對她才行。陛下……真的不合適。”
“我同意父親和母親的意思。”韓建元說道。
“我也同意。”韓建開說着,扭頭看韓建示,“老三,你呢?”
“我當然也同意了!我又不是傻瓜,怎麼會不明白後宮的險惡……”韓建示鬱悶的搖了搖頭,開始發牢騷:“可是,你們是沒看見陛下看芊芊的眼神,那簡直……偏偏芊芊那傻丫頭什麼都不懂,連最起碼的避諱都不知道。人家說什麼都信,還可勁兒的往上貼,真是女大不中留。”
韓建開立刻拍了一下手邊的椅子扶手,嘆道:“這話說的也是。要不咱們就跟陛下打開天窗說亮話,問問陛下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芊芊。我就不信了,帝都城京官五品以上的一兩百人,就沒有誰家的女兒能如得了皇上的眼?就算這些官宦人家的女兒入不得皇上的眼,不還有地方各州府大員家的姑娘嗎?實在不濟,陛下也學學先帝爺,把目光放遠一點,從哪些大商賈家選幾個美人進宮陪伴也行啊。”
“我也想這樣。”大長公主無奈的嘆了口氣,“可是因爲那場鼠災的事情,現在誰家還敢把女兒往宮裡送?那一百多個姑娘現在還有一大半兒都呆在國醫館裡呢!除非那些營營汲汲往上鑽的人家,恐怕沒誰會想讓自己的女兒再去冒這個險了。”
“……”韓建示擡手揉了揉眉心,這事兒是韓三爺心裡的一道傷。早知道就不聽那死丫頭胡攪蠻纏了,事情最後弄成這樣不說,還有被皇上給利用了一把,白白的把自己最得力的隨從李成業給充軍了——想想就後悔的不行不行的。
“不管怎樣,這事兒得找陛下談談。”大長公主下了決心。
忠毅候便道:“若是公主覺得不好開口,不如讓我去。”
大長公主搖頭道:“不,不管怎麼說我跟皇上還算是姑侄,看在這一層關係上,就算我說了什麼過分的話,皇上也不好當面發火。還是我去吧。”
忠毅候點頭道:“這樣也好,不過公主還是要跟皇上好好說。我們韓家爲皇上出生入死粉身碎骨都無所謂,我們要的要不多,只想讓女兒這輩子能夠開心平安。”
“侯爺的意思我知道。”大長公主長長的嘆了口氣,又看着韓建元,說道:“我猜度着陛下的意思應該還是跟周家有關。”
“兒子與周家已經再無關係。”韓建元無奈的苦笑,“所以陛下就算是讓我現在帶人去周家抄家,兒子也是義不容辭,絕沒有半點私情的。”
“只是苦了鈞兒和錦兒這兩個孩子。”大長公主無奈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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