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拜年
邵凌霄夫婦和兩個孩子至晚間方回。
顏文臻因爲昨晚的事情而不想見任何人,便藉口累了,早早睡下。
而邵駿璁比顏文臻更加不確定自己心裡的想法,更加煩惱,晚上回來換了身衣裳就出去了,叫上韓鈞唐恆衛靖遙等人一起去喝酒,至四更天才回來。
接下來的幾天要吃年酒,顏文臻便藉口去拜年跟寧嬤嬤說了一聲,帶着豆蔻回了許家。
一臉幾天都是酒席,衛大郡主吃的膩味了,吃早飯的時候一看又是一桌子雞鴨魚肉,因皺眉問:“怎麼又是這些東西?油膩膩的吃的胃裡難受。去叫他們弄點清淡的湯來。”
“是。”旁邊服侍的寧嬤嬤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唉,你站着。”衛大郡主好笑的問,“這大過年的,那些丫頭們都放假了?這點小事兒也要你去辦?”
寧嬤嬤忙笑道:“郡主別生氣,奴才是怕那些丫頭們去廚房傳話卻說不清楚,壞了郡主的胃口。”
“你也太小題大做了。”衛依依笑了笑,又道,“對了,我記得之前做的蓴菜湯很好。不知道廚房這會兒還有沒有蓴菜?”
寧嬤嬤忙道:“蓴菜倒不是稀罕的東西,咱們冰窖裡存的夠多,只是文臻那孩子這兩天沒在府裡,旁的廚娘做的怕是不合郡主的胃口。”
“不過是一道湯而已,我們在兩軍陣前什麼難吃的沒吃過?哪兒那麼嬌貴了?”衛依依淡淡的笑道。
“是,奴才這就叫人去做。”寧嬤嬤答應着,至門口吩咐丫鬟去小廚房傳話。
蓴菜湯並不複雜,府裡有現成的冰凍保藏的蓴菜,廚娘沒多會兒工夫就把湯做好,由丫鬟端了上來。
丫鬟們上前,給邵凌霄夫婦和下手的邵駿璁邵嫣然四位主子盛湯。邵嫣然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怎麼,味道不好?”衛依依問。
“湊合吧。不過比文臻姐姐做的差遠了。”邵嫣然從小沒吃過苦,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素來是有一說一從不遮掩的主兒,再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人一旦吃過更美味的,便再也接受不了這些尋常的飯菜。
“駿璁覺得呢?”衛依依又問兒子。
“……還好吧。”邵駿璁倒是把湯都喝完了,放下勺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衛依依看着兒子木木的表情,忍不住嘆道:“這孩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整天冷這個臉,好想誰欠了他八百吊!過年也不見笑。”
邵凌霄也道:“這兩天你總是悶悶的,是有什麼犯難事情?”
“哦,沒什麼。就是酒喝多了,頭有些不舒服。”邵駿璁掩飾道。
邵凌霄看着兒子沒精打采的樣子,因道:“今兒去唐將軍府上的年酒我一個人去就罷了。你在家裡休息一天。”
“謝父親。”邵駿璁忙起身說道。
邵凌霄擺擺手:“坐下吃飯吧。”
“父親,母親,我吃好了。”邵駿璁欠身道。
“你也沒怎麼吃東西啊?”衛依依看了看桌上的飯菜,皺眉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說,我們家裡可不許諱疾忌醫啊。”
邵駿璁忙道:“母親,我真的沒事兒,就是想睡覺。”
“行,那你回去休息吧。”衛依依點點頭,“想吃什麼告訴你奶孃,叫小廚房預備着。”
“是,奴才叫人預備着。”寧嬤嬤忙應道。
看着兒子出門的背影,衛依依忽然問邵凌霄:“你有沒有發現,自從大年三十晚上之後,咱們兒子就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哪有什麼不對勁兒?你想多了吧?”邵凌霄笑着夾了兩片糖醋脆藕給衛依依。
衛依依搖頭道:“大年初一在宮裡的宴會上我就覺得他不對勁兒。”
“孩子大了,有點心事也沒什麼。我相信他自己能處理好的,我們就別操心了。”邵凌霄笑道。
“你呀!”衛依依不滿的瞥了丈夫一眼,哼道,“你從不爲孩子的事兒操心!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他們的親爹。”
“噗!”邵嫣然把剛喝進嘴裡的一口湯給噴在了旁邊丫鬟的裙子上。
“嘖!當着孩子的面呢,瞧你說的這話。”邵凌霄小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衛依依瞪了一眼忍笑的女兒,叱道:“吃飯不好好的吃,鬧什麼?”
“娘!”邵嫣然立刻反抗,“到底是誰鬧啊!?”
“好了!不許跟你娘頂嘴。”邵凌霄瞪女兒。
邵嫣然朝着她爹做了個鬼臉,伸手捏了個蒸餃丟進嘴裡起身跑了。
“這孩子,越大越沒規矩!都是被你慣壞了!”衛依依指着女兒的背影,責備丈夫。
“你剛不是還嫌我不關心孩子們嗎?這會兒又說我慣他們。”邵凌霄小聲反駁。
“我是嫌你不關心兒子。對於嫣然這丫頭,你寵的過分了啊!你看她現在哪裡還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你年輕的時候比女兒可不講理多了,我還不照樣娶了你?”
“你說什麼?!”衛大郡主把筷子拍在桌上。
“沒什麼沒什麼,吃飯,吃飯。”邵凌霄笑呵呵的給妻子盛湯。
“嫣然怎麼能跟我比呢?我可是有你一路陪着長大!嫣然有誰?你放眼看看這滿帝都城的公子哥兒們,有誰願意像你遷就我一樣遷就她?”
“哎呀,放心吧!會有那麼個人的!放心放心!”邵凌霄勸道。
……
邵凌霄回到自己的房間,反手把門關上,把近前來準備伺候的小廝給嚇了一跳。
這兩天他的確神不守舍,一吃飯就想起那除夕夜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想起她,他就茶不思飯不想,什麼事兒都不相干。進屋後,他把房門反手插上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便一個人坐在書案跟前靠在高背椅上發呆。
父親讓他在家休息,邵駿璁就真的在家裡休息了一天,他或坐在書案跟前發呆,或躺去牀上躺着,睡着了就睡,睡不着就閉着眼睛想顏文臻,這一天倒也清閒。
邵駿璁似乎是找到了好的宣泄方式,第二天依然閉門謝客,一個人悶在屋裡不出門。
然而,過年總是熱鬧的日子,邵駿璁一天不出門兩天不露面,第三天韓鈞和唐恆等人便找上門來了。
“大哥,怎麼回事兒啊,大過年的一個人悶在屋子裡,不怕長毛啊?”韓鈞靠在邵駿璁書案跟前的椅子上,看着歪在榻上以書遮面的邵駿璁,調侃道問。
“鈞,別鬧了!你沒看見少將軍正煩着呢?”唐恆笑道。
“有什麼好煩的呀?從大年初一宮宴上我就看他不對勁兒,從來不喜歡喝普洱茶的他——居然喝了一天的普洱茶!那可是皇后娘娘十二年的普洱啊!他喝的那個起勁兒!我看了都心疼。”韓鈞笑道。
唐恆笑道:“你心疼個什麼勁兒?那茶大哥不喝,也到不了你的肚子裡。”
“我心疼那茶葉!那麼好的茶!你說大哥跟飲牛一樣……嘖嘖!”韓鈞搖頭望着屋頂。
“嘿,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唐恆敲着書桌提醒韓鈞。
邵駿璁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們倆聊夠了嗎?聊夠了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耽誤工夫了。”
“我們沒什麼可忙的。”唐恆攤了攤手。
“是啊,我們今兒就是陪大哥你聊天解悶兒的。”韓鈞笑道。
“我有什麼好陪的?你們自己去玩去吧。”邵駿璁不耐煩的轉身向裡,把後背和屁股對着兩個人。
唐恆無奈的看着韓鈞挑眉笑。韓鈞瞭然的笑了笑,懶洋洋的說道:“我聽說,顏姑娘大年初二就回許家去了?這都四五天沒回來了吧?你還別說,這麼久沒吃到她做的飯菜,我還真是想了。”
“這也不難,我有個好主意可以今兒就吃上顏姑娘做的菜。”唐恆笑道。
“快說快說!什麼主意?”韓鈞立刻問。
“咱們備上一份年禮去許家拜年不就得了?”
“你可拉倒吧!”韓鈞搖頭道,“憑着咱們幾個人去許家拜年?還不得嚇着人家?人家小門小戶的不容易,別去添亂了。”
邵駿璁已經從榻上起身,到門口吩咐小廝:“去準備一份年禮,不要太豐厚,要實用的東西。”
小廝答應着去準備,邵駿璁回來就換衣裳。
“唉?大哥,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唐恆立刻問。
“你們兩個回去吧,我今兒有事,改天再找你們喝酒。”
“你有什麼事兒啊?還揹着我們兄弟倆。”韓鈞不滿的問。
“就是去拜個年。”邵駿璁說道。
“拜年好啊!我們也剛好要去拜年。”唐恆笑道。
“對對,大哥你忙着,我們哥兒倆先走了。”韓鈞說着,一把拽了唐恆就走。
邵駿璁猛然回神,喝道:“你們倆給我站住!”
“啊?”已經走到門口的兩個立刻住腳,齊刷刷的回頭看。
“你們去誰家拜年?”邵駿璁擡手拿過自己的披風。
“去許家,就是顏姑娘的祖父的大徒弟家。”唐恆說道。
“囉嗦,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許家。”韓鈞也笑道。
邵駿璁看着兩個好兄弟緩緩地點了點頭:“好,我們一起去吧。”
唐恆和韓鈞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笑了。
今年過年,許家也算是熱鬧。雖然菜館沒有了,但至少人是有驚無險,許氏一再說,姑娘經過這一劫難是必有後福的。而且老爺子的孝期也過去了兩年,今年所幸熱熱鬧鬧的過個年,多放一些煙花爆竹去去晦氣。
顏文臻回來,許家三口也很高興,還專門把老爺子的幾個徒弟都叫來吃了個團圓飯。只是少了畢亭立的兒子畢甲申。席間自然有人會說起這事兒,畢亭立一再對兒子的事情向顏文臻道歉,顏文臻非常大度的表示自己沒生氣,也會想辦法叫牢裡的人關照一下畢甲申,並一再勸畢亭立不必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人這輩子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畢甲申也是一時糊塗罷了。
一些事情說開了,也就好了。許家團圓飯後,籠罩在畢亭立頭上的烏雲也散了。師兄弟幾個又湊在一起商量將來的事情該怎麼辦,如今有了驃騎將軍府做靠山,大家是不是可以從新再開個飯館了?
要開飯館這件事情對大家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兒,開不了大的,大家總還能開個小的,再不濟,開個路邊攤總也可以養家餬口。但老哥兒幾個總還是想着能湊在一起跟在顏文臻身邊做點事兒,一來,不讓顏家菜失傳,二來,顏文臻如今孤身一人,他們老哥兒幾個再各幹各的,這文臻就真成了孤女,沒人管了。
對於大家的一番好意,顏文臻認真的想了幾天,最終還是搖頭婉拒了。
這日,家裡沒人,許氏便問她:“姑娘到底是什麼打算?你如今雖然在驃騎將軍府住着,可始終不是他們傢什麼人。姑娘還是要自己做打算的。”
“我知道。但如果師叔幾個人都出去單幹,絕對沒問題。但如果加上我,就不一定了。”
“你這話是怎麼說的?”許氏不滿的說道,“奶孃可不愛聽這個!”
“我是不想再來這麼一回了。奶孃!真的。”顏文臻無奈的嘆道。
“現在咱們有驃騎將軍府和忠毅侯府的小爺撐腰,難道……”
“邵小將軍也不希望我再開菜館了。他說的話有道理。”
“他說什麼?”許氏迫切地問。
“他……”顏文臻驀然又想到了除夕夜的事兒,臉上一陣泛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他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許氏聽了這話,也沉默了半晌:“對啊!這話說的也是。”
顏文臻自嘲的笑道:“所以,以我的意思,大家都各自單幹吧,反正幾位師叔都有自己擅長的手藝,獨自撐着門戶也沒問題。沒有我,大家還能素素靜靜的做生意。”
“瞧姑娘這話說的!”許氏無奈的嘆道。
顏文臻倒是無所謂的笑了:“我沒什麼,只要有一口飯吃就成了。大家過得好,將來也是我的臂膀。”
“我們家永遠是姑娘的家。說句不敬的話,姑娘一生下來就沒有娘,是在我跟前長大的,在我的心裡,姑娘就跟我的孩子是一樣的。”許氏說着,又轉頭拿了帕子擦眼淚。
顏文臻倒是笑了:“我知道,我也沒把奶孃當外人,呈鶴哥就是我的親哥哥。”
這裡兩個人正說話,外邊許呈鶴喊了一嗓子:“娘!韓公子,邵公子還有唐公子來啦!”
“哎呦,這三位爺怎麼會來咱們家?”許氏嚇了一跳,忙從炕上站了起來。
“想清靜幾天都不能。”顏文臻無奈的搖頭。
“哎呀,這三位可是咱們的大恩人,今兒既然來了,咱們一定得好好地招待。姑娘你先坐着,我出去迎一迎。”許氏說着,又招呼豆蔻:“豆蔻,快來搭把手。”
豆蔻答應着跟許氏去前面招呼客人,顏文臻自己在屋裡坐了片刻,便換了衣裳去廚房了。
前面正屋裡,許呈鶴父子陪着三位貴客說話,豆蔻上前給貴客斟茶,邵駿璁三位喝了兩杯茶了都沒見到顏文臻的影子,一時間有些心煩。韓鈞是多麼聰明的人,一眼便看透了邵駿璁的那點心思,便問許呈鶴:“許兄,顏姑娘前陣子一直在我大哥那邊住着,回來可說起有何不適?”
“沒有沒有。小臻說,將軍府的人對她很好,很照顧,還說一定要謝謝少將軍呢。只是……我們這些人身份卑微,這大過年的也不敢去將軍府給將軍添堵,所以……失禮了,失禮了!”許呈鶴他爹許華成忙站起身來,朝着邵駿璁深深一揖。
“呃,你不用這樣。”邵駿璁忙擺擺手,“我沒把文臻當外人。”
“啊?”許華成頓時愣了。
“是,是啊!”韓鈞忙笑道,“我們哥兒幾個都喜歡顏姑娘做的菜,之前家和齋就跟我們的家一樣,連我妹妹還有邵家妹妹都喜歡。再往上推,我祖母也一直喜歡顏家老爺子做的點心,算起來,我們也勉強算個世交?”
“哎呦,這可不敢當,不敢當啊。”許華成忙陪笑道。
“對了,我聽說白少瑜要成親了?”邵駿璁轉了話題。
許華成臉上的笑容一滯,黯然點頭道:“是啊。”
“很好。”邵駿璁淡淡的說道,“這樣,文臻跟他也不會有任何關係了,對吧?”
“從婚約上來說,我們姑娘跟白家早就沒關係了。”許華成也不是傻瓜,面前坐着三個單身貴公子呢,隨便一個都比白少瑜更尊貴,而且這三位在這個時候登門,其中的緣故不言而喻啊!
“從婚約上來說?”邵駿璁卻對許華成的話不怎麼滿意,“那麼從其他方面說,他們還是有聯繫的?”
“哎呦,少將軍您這話說的……”許華成笑了笑,儘量解釋,“白家跟顏家三代人的交情,總不能說斷就斷的乾乾淨淨了。再說,小臻在牢裡那會兒,白家大爺也沒少奔波……雖然他也沒幫上什麼忙,這事兒還主要是靠三位爺。不過,咱們也不好太絕情了。”
“許師傅這話說的是。”韓鈞笑了笑,給了邵駿璁一個安慰的眼神,“不過,我覺得白少瑜以後也不好意思來見顏姑娘了吧?他馬上就當新郎官兒了,以後要守着他的新娘子過日子了。”
“韓公子說的是。白家也算是正經人家,想來也不會做得太出格。”許華成忙笑道。
“但願。”邵駿璁淡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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