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座位比別人都高,所以不經意的一撇就看得見每個人飯桌上的菜餚,因笑問莊懿妃:“怎麼六妹的桌上都是些尋常的菜餚?連最新的宮廷菜式都沒有?”
“皇兄不知,我離開宮裡二十多年,其實最想嘗的便是這些舊式的菜餚。”
“哦……是,是!”皇上恍然而笑,點頭嘆道,“這倒是我忘了。總覺得這些飯菜吃了幾十年都厭倦了,而妹妹卻剛好相反。”
一時間,衆人都明白了莊懿妃的用心,便都紛紛贊她心細如髮,能明白長公主的心思。
有的說長公主回來宮裡就是回孃家,自然是想要嚐到早年間宮裡的膳食。
有的說長公主年輕的時候一定很美,有人說長公主真是有福氣,有的說小郡主真是乖巧,聽說很跟寧侯夫人很是投緣,云云。
一時間話題都圍着長公主去了,連帶着韓芊也一起出盡了風頭。
嘉瑩公主再次醋性大發,便轉身呈了一碗海蔘粥給皇上,嬌聲道:“父皇,先喝點粥暖暖胃,對身體好。”
女兒體貼孝順自然是好事,皇上自然高興,便點頭應允:“好。”
嘉瑩公主便笑着上前,端着粥喂皇上吃。一時,衆人的話題又轉到了嘉瑩的身上,更有平素裡看皇貴妃眼色的妃嬪們更是極盡逢迎。
韓芊是小孩子,心性直爽,最不喜歡這些,吃了兩口飯菜便對長公主說:“孃親,我想出去一下。”
長公主對皇貴妃母女的做派也極爲不喜歡,更不喜歡這些妃嬪們的迎高踩低,她是皇宮裡長大的不假,但對皇宮並沒有幾分留戀,面前這些菜餚也不是她所喜歡,今天的這一切都只是做戲罷了。所以韓芊說要出去,她立刻就允了,轉頭吩咐身後的奶孃:“拿大毛衣裳來,好生跟着她出去。”
奶孃忙答應着,拿過韓芊的羽緞對襟長褸並狐毛斗篷,起身向上座的皇上和皇貴妃莊懿妃褔身告退後便出了這玻璃花房。
外邊陽光正好,韓芊穿上羽緞長褸後便不覺得冷,斗篷也沒披便順着梅樹之間的石子路隨意轉。
“小祖宗,這兒可不是咱們府上,不好亂走。”奶孃忙勸道。
韓芊便站下來觀望四周,指着廊檐下被太陽曬着的地方說道:“去那邊坐坐。”
奶孃和蘋果兒便跟着韓芊走過去在那暖暖的太陽下坐下來,沒一會兒的工夫,又有莊懿妃身邊的宮女提了一個食盒過來,說是娘娘叫給小郡主送來的點心,怕小郡主餓了,先吃一點。
“謝謝姐姐。”韓芊很懂事的道謝,把宮女哄得很是開心。
宮廷御膳房做的點心都很甜,韓芊不是很吃得慣,而且她娘說她快要掉乳牙了,讓她少吃太甜的東西,所以那四樣小點心裡奶孃只幫她挑了一塊鹹味的長壽酥。
韓芊雖然喜歡吃,但口味卻也很挑剔,因爲不怎麼合口味,所以吃了兩口便放下了。
無聊之時,她忽然想起皇帝舅舅送給自己的那串好沉好沉的手珠,於是從懷裡拿出來對着陽光把玩兒。
這串碧璽手珠經過了兩代皇帝的手,自然是非凡之物。陽光下,碧璽本身就絢爛的色彩更加繽紛夢幻,韓芊只覺得越看越有意思,便忍不住眯起眼睛細數這一顆珠子到底能有多少色彩。
“這不是父皇從不離手的東西嗎?怎麼會在你這裡?啊——你居然偷東西?!”一個尖銳的質問從背後傳來,把韓芊嚇了一跳,手裡的碧璽手串差點掉在地上。回頭一看來人是嘉瑩公主,韓芊立刻不高興了:“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跟鬼一樣忽然跑出來嚇人。”
“你說誰像鬼?”嘉瑩公主立刻不高興了。
“哎呦,公主您別生氣,我們小郡主不是那個意思。”奶孃忙賠笑解釋。
“閉嘴!”嘉瑩公主立刻轉臉罵奶孃,“本公主說話,有你這狗奴才插嘴的份兒嗎?!”
“是,是奴才多嘴……”奶孃心裡氣得要命卻也不好怎樣。
韓芊最受不得的是身邊的人受氣,便蹭的一下子站起來走到嘉瑩公主面前,揚着下巴問:“你不在屋裡服侍你的父皇吃飯,跑出來存心找茬啊?”
嘉瑩公主冷笑着伸出手指,點着韓芊剛要說話,身後一位宮女匆匆跑來勸道:“兩位主子別吵了,娘娘請二位回去呢。主菜已經上了,陛下也在等二位呢。”
韓芊冷冷的看了嘉瑩公主一眼,心裡立刻有了主意,便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嘉瑩公主見狀生怕韓芊跑去告狀,便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奶孃等人自然不敢怠慢,連坐墊,點心盒子等都來不及收拾便一路小跑跟上。
一進門,韓芊便徑自大步流星的往裡走一直走到皇上面前,然後噗通一聲跪下,把手裡的碧璽手珠雙手託着送到皇上面前,朗聲道:“皇舅,這個芊兒不敢要了,省的被人當成是賊。”
皇上聽了這話立刻變了臉色,擡頭冷冷的看向隨後而來一臉急切的嘉瑩公主,問道:“怎麼回事兒?”
嘉瑩一聽這話頓時膽怯了,但想到之前自己曾經跟父皇討要過這串手珠而不得,今日卻出現在韓芊的手裡,便忍不住問:“父皇!這不是皇祖父留給你的,從不離身的手珠嗎?”
“是的,但剛剛,我賞給你表妹了。怎麼,你有意見嗎?”皇上冷冷的問。
“這……”嘉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自己想要什麼都可以,相反,自己若是要不來的東西,別人就更沒可能得到。卻想不到如今這種‘沒可能’竟然在韓芊這裡成了‘可能’?!
“嘉瑩!還不跪下!”皇貴妃立刻呵斥道。
嘉瑩公主被母妃一說,便立刻跪了下去磕頭請罪:“父皇恕罪,兒臣不是有意的。不過……父皇也着實偏心了些……”
“嘉瑩!放肆!是誰教你這麼說的?!”皇貴妃立刻變了臉色,冷聲呵斥着要把話題往旁人身上引。
“你不是有意的,朕知道。”皇上朝着皇貴妃擡了擡手,並不生氣,只是緩聲說道,“在你的心裡,朕的一切都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是不是?你有四個哥哥兩個姐姐,皇子皇女之中屬你最小,所以朕一直也最疼你,可是——嘉瑩,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嘉瑩公主這會兒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忙磕頭道:“兒臣從沒敢有這種想法。求父皇明鑑。”
“陛下。”莊懿妃忙勸道,“三公主小孩子心性,也是無心之過。陛下就寬恕她這次吧。臣妾相信她肯定會改的。”
“哼,改。能改嗎?”皇上的眼風掃向皇貴妃,“整天就知道爭,爭了東還要爭西,恨不得把朕的這天下都掙過去,這便是爲人子女的本分?”
“臣妾該死。”皇貴妃忙起身,跪在地上請罪。
皇貴妃這一跪,滿屋子人除了長公主之外都跪下去。
“你起來。”皇上看着跪在腳邊的莊懿妃,淡淡的說道“朕沒說你。”
“謝陛下。”莊懿妃磕了個頭,緩緩地站起身來。
皇上卻不再多說,只冷冷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妃嬪和公主們。
“皇兄。”長公主看這場面知道自己不說話是不行了,只得上前去徐徐跪下,“可否能聽妹妹說兩句。”
“起來說吧。”皇上擡了擡手。
長公主欠身道:“請皇兄讓妹妹跪着說吧,這事兒妹妹也有錯。”
“你有什麼錯?”皇上淡淡的問。
“這事兒是芊芊引起來的,是妹妹教女無方,她纔會同嘉瑩發生這樣的衝突,而且這孩子也太不懂事,原本是一句玩笑話,卻跑來皇兄面前告狀,實在是她的莽撞無知。今日家宴,原本是我們這幾個嫁出去的女兒回宮來同父兄團聚的開心事,卻被這孩子給壞了興致,實在該打。今日回去,妹妹必然會重重罰她!所以請皇兄瞧在這大過年的份上,保重龍體,莫再生氣了。”
皇上聽了這話,忽而笑了,搖頭道:“你也說芊芊是孩子,孩子做事直率有什麼錯?若非嘉瑩平日裡太霸道無理,動不動就欺負人,芊芊只怕也不會跑朕這裡來告狀。而且,她也知道這碧璽手串是朕的東西,見了朕的東西非但沒有敬畏之心,還造謠生事,張口就污衊人。這種惡習,若不嚴格教導,將來會怎麼樣?”
長公主忙道:“皇兄今日嚴加斥責,想必嘉瑩這孩子也必會牢記在心,永不再犯的。”
“是!長公主說的是,嘉瑩今日必定會記住陛下的教誨,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了。臣妾一定會教導她,友愛兄長姐妹的。”皇貴妃忙道。
“是嗎?”皇上又看嘉瑩,“你真的會改嗎?”
嘉瑩早就被皇上的怒氣給嚇壞了,她平日裡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這會兒哪兒還敢說別的,只一疊聲的答應着:“兒臣一定改,請父皇恕罪。”
“罷了!都起來吧。”皇上淡淡的擺了擺手。
衆人再次叩頭謝恩之後,方緩緩起身。皇上卻看都不看衆人,只朝着身後的總管太監招了招手,說道:“朕累了,扶朕回去吧。”
總管太監忙上前來扶着皇上起身。莊懿妃也忙上前攙扶,皇上卻道:“你就不要動了,留下來替朕毫升招呼朕的皇妹和女兒們。今年在這裡聚一聚,明年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朕呢。”
“陛下……”莊懿妃喉間一哽,忙躬身下去,“陛下福壽無疆。”
其他妃嬪公主們也都跟着跪下去,一個個都快哭了:“陛下萬壽無疆。”
皇上頭也不回的走了,莊懿妃輕輕地嘆了口氣扶着旁邊的嬤嬤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同樣起身的皇貴妃,淡淡的說道:“姐姐請上座。”
“不必了。我也累了,回去歇着了。省的在這裡討人嫌。”皇貴妃冷着臉,拂袖而去。
下面有跟皇貴妃要好的妃嬪也都紛紛找藉口告辭,原本喧囂熱鬧的花房裡很快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長公主,莊懿妃和另外兩個跟皇貴妃不怎麼對付的貴人以及嘉蘭和嘉柔兩位公主。
“來人,把這裡收拾一下,重新上菜。”莊懿妃吩咐之後又朝長公主微笑道,“妹妹,本宮陪你出去轉轉,散散着酒氣再來。”
長公主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那裡不知道說話的韓芊,無奈的嘆道:“你是怎麼了?嚇壞了?”
“母親,我晚上可不可以不回家啊?”韓芊眨着眼睛說道。
“不回家?不回家你去哪兒?”長公主奇怪的問。
“我去寧侯府,我年前就答應夫人過了年去那邊學習的。”
“今兒才大年初二,你過去學習也該出了正月了。”
“早去早學嘛。”
“那也不用這麼早!”長公主看着女兒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皺眉道:“你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
韓芊被長公主嚴肅的神情嚇到,喃喃的說:“我是怕回家被你罰嘛……”
“……”長公主一下子明白了這丫頭爲什麼要去寧侯府了。
莊懿妃卻‘噗嗤’一聲笑了:“你這丫頭也真是實心眼兒——這大過年的,你孃親怎麼捨得罰你呢?”
“可是孃親剛剛在皇舅跟前明明說……”韓芊斜着眼睛偷偷地看着長公主的臉色,小聲說道。
長公主伸手點了點她的大腦門,笑罵道:“這頓罰先記着,等過了年咱們在細細算賬,往後的日子你若是還不聽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知道啦。”韓芊手裡轉着碧璽手串,低着頭偷偷地笑。
“好了,我們出去走走,妹妹還沒好好地看這裡的梅花兒呢。”莊懿妃拉着長公主出門,順便叫上旁邊的兩個公主。韓芊則被奶孃牽着手跟着出去。
衆人在外邊賞了會兒梅花換了換心情又回來,宮女們已經把剛纔的殘茶剩菜都收拾了去,重新擺上一張大圓桌。莊懿妃便拉着長公主上座,又請兩位公主和那兩位貴人入座。一時間菜餚和美酒重新擺上來,這幾個人繼續推杯換盞把之前的不高興一併抹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大人可以僞裝,小孩子卻是不會的。尤其是韓芊這樣的小孩,自從皇上走後她就一直默默地不說話,給她就吃,不給她就等着,一點也不像之前。莊懿妃發現韓芊的異樣,少不得寬慰她幾句。
眼看着天色不早,長公主便帶着韓芊告辭出宮,回去的路上韓芊便靠在長公主的懷裡睡着了,長公主看着懷裡女兒圓圓的臉蛋兒和微蹙的眉頭,不由得嘆了口。
今日的事情,當時沒覺得怎樣,到了這會兒慢慢的細想,好像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無緣無故的把自己帶了幾十年從不離身的碧璽手串給韓芊就是一個開始,皇上明察秋毫,對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人的所作所爲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爲了教訓皇貴妃和三公主,居然要拉上自己的女兒。
長公主輕輕地撫摸着女兒的臉頰,默默地嘆了氣。她一直以來都希望自己的女兒遠離是非,保持她的純真和坦率,可以快快樂樂的長大。自從生下這個心肝寶貝開始,長公主就是這麼想的也一直這麼做。
只是到了今天,她忽然間對自己之前的決定產生了一些懷疑,這樣做究竟是愛女兒,還是害女兒呢?她的天真無邪在這個世上,究竟能不能過得好,能不能化解那些傷害和算計而衣食無憂呢?
長公主知道人生最珍貴的是什麼,因爲那正是她從小就渴望而且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所以她想拼盡所有的力氣把這最珍貴最美好的東西給女兒,拼盡餘力也在所不惜。
可是拼盡全力有用嗎?
“唔……孃親。”韓芊睡夢之中感受到母親溫柔的撫摸,便往長公主的懷裡擠了擠,咕噥着不知說了一句什麼,繼續睡。
長公主摸着女兒的後腦勺輕輕地笑了笑,只覺得一切抑鬱煩惱都煙消雲散,一切陰謀算計疲憊支撐都值得了。
……
韓芊心裡惦記着的懲罰還沒到來,太子來忠毅侯府喝年酒的日子便到了。
蘋果兒早就奉命在這日早早的提醒韓芊,韓芊一早起來吃過早飯便鑽進了小廚房,指揮着廚娘這樣那樣,把長公主的小廚房給弄得兵荒馬亂。
“小郡主,您說的奴婢都清楚了,這兒油煙大,您還是去那邊坐着等吧,還不好?”廚娘苦苦哀求。
“你真的都清楚了?這個調味粉放多少,你說來我聽聽。”
“一小勺嘛。”廚娘忙道。
“錯!是一平勺!這個調味粉裡的胡椒粉多了會破壞味道,少了又不夠味!一定要是一平勺!平勺!記住了嗎?”韓芊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頭做了個抹平的動作。
“是是,奴才記住了。是一平勺。”廚娘忙答應着轉身去忙了,再跟這位你小祖宗說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香煎藕盒,雞汁鮑菇片,富貴牡丹蝦,桂花糖年糕。四個很是尋常的過年菜,這樣的菜式在中等富貴人家的菜桌上都是常見。
但當丫鬟拎着食盒至忠毅侯府待客的花廳,把這四樣菜一一擺上飯桌,說是小郡主爲了答謝太子爺送雲豹的事情,在廚房指揮着廚娘忙了一個上午做來的。太子爺以及旁邊陪坐的韓熵戟以及下手坐着的韓建元兄弟幾個心裡都不平靜了。
太子心裡自然是甜蜜蜜的好比那盤桂花糖年糕。
而韓家父子兄弟們可沒那麼舒服了,一個個心裡酸的要命,就差冒泡了——他們家最最嬌貴的小郡主,一家人寵上天的小丫頭,居然跑廚房忙了一上午?居然弄了四個菜來表示什麼謝意?
——不就是一隻小云豹嗎?至於嗎?值得嗎?!
韓熵戟這個當爹的率先拿起了筷子毫不客氣的夾了一隻牡丹蝦放到嘴裡,用狠狠地咀嚼來表達自己心裡的不滿。
“呃,來,太子爺,請。”韓建元被他爹忽然間生猛的動作嚇了一跳,忙拿起筷子禮讓太子。
雲碩從沒有過的心花怒放,但還是表現出不動聲色。拿了筷子夾了一片香煎藕盒咬了一口,一塊平平常常的香煎藕盒竟讓太子爺吃出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美味來。
韓建示坐在最下手,剛好跟雲碩面對面,見那廝眼神裡陶醉的樣子心裡就不痛快,於是拿起酒杯說道:“太子爺,說起雲豹這事兒我也得敬您一杯,謝謝您多費心。”
太子完全沒看到韓建示目光裡的挑戰,隨意的舉杯跟韓建示一碰,微笑道:“三哥客氣,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芊芊喜歡就好。”
“因爲芊芊喜歡,所以我這個做哥哥的纔要謝謝你。”韓建示說着,把杯中酒一乾而盡。
太子也不再多說,仰頭把杯中酒喝掉。
然後,韓建開,韓建元這二位甚至韓熵戟都感受到了韓建示傳達出來的戰意,要不說怎麼是親父子兄弟呢?這氣場之間都帶着莫名的契合。
於是,韓建示以各種藉口連續向太子敬酒三杯之後,便是韓建開,然後是世子爺韓建元,最後是韓熵戟。反正你喝了老三的就得喝老二的,喝了老大的就沒借口不喝老爹的。雲碩連口順快氣兒都沒來得及喘就被這父子四個結結實實的給灌了一通。
太子酒量不差,但韓家父子的酒量更好。何況人家還是以四敵一。
這一場下來,太子若想不醉,那簡直是不可能。
然而就算是他醉得被人扶着上車離去,韓家父子心裡還是覺得窩火。
晚飯時,韓建元因爲還有客人張羅沒過去長公主府,韓建開留下來幫着大哥招呼,韓熵戟和韓建示父子倆過來見長公主(其實主要是想問問那個沒良心的丫頭究竟是怎麼想的。)
飯後,旁邊丫鬟婆子們把碗筷飯桌等一一收拾出去,長公主靠在榻上跟忠毅候說閒話。
“聽說,你今天忙着去廚房做菜了?”韓建示斜着眼睛看着抱着小云豹的韓芊,酸溜溜的問。
韓芊是個誠實的孩子,一是一二是二,雖然沒聽出哥哥的真正意思,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沒有啊,我就是盯着廚娘做嘛。”
“盯着廚娘?”韓建示笑着點點頭,佯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我覺得他們送過去的那些菜餚比之前難吃了好多。”
“啊?”韓芊一聽這話立刻緊張的瞪大了眼睛,“很差嗎?”
“是啊,怎麼你竟不知道?”難道菜出鍋這丫頭沒嘗?不可能啊。
“唔……完蛋了!”韓芊懊惱的把臉埋進臂彎裡。
“不至於,我跟哥哥還有父親也都嘗過了,難吃是難吃了點,不過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嘛!再說,就算是難吃,你也沒對父親以及我和哥哥們用這份心意嘛!我們疼了你這麼多年,還不如一隻小云豹……唉!”說着,韓建示深深地嘆了口氣,“怪不得人家都說女生外嚮。”
“哥哥!”韓芊不滿的撅起了嘴巴,她也說不清楚爲什麼聽見哥哥說她‘女生外嚮’心裡不舒服,反正她就是因爲這句話不高興了。
“怎麼,來來,過來——咱們好好說說這事兒。”韓建示招手把韓芊叫過去。
韓芊起身,穿着白色雲襪踩着軟軟的墊子過去騎在韓建示的腿上,依然是覺着嘴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你說,人家送你一隻小云豹,你就這麼用心的弄出四個菜來去答謝,父親母親以及哥哥還有我,我們一家人這麼疼你,怎麼也沒見你什麼時候表示一下?你就會折騰我們。”韓建示毫不客氣的問。
“因爲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們是一家人啊!一家人相親相愛是應該的。”韓芊不滿的哼了一聲,又補充道:“這還是你告訴我的!你別不承認。”
韓建示一怔,然後擡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真是傻了,跟個外人計較什麼呢?你說!韓建示默默地罵自己。
過年就是這樣,每天都是喝不完的酒,聽不完的戲,這家,那家,姥姥家舅舅家,親朋好友輪流轉。
長公主不喜歡熱鬧,長公主府除了幾個公主駙馬以及幾位王妃,除此之外再有來往親密的女眷過來長公主便單獨請至長公主府坐坐,大部分的親友都安排在忠毅侯府招待。
周氏和封氏兩個人白天晚上的忙,連互相踩壓擠兌都顧不上了。
很快到了元宵節,韓芊一早起來就盼着天黑,因爲韓建示答應她天黑之後帶她出去看燈會。好不容等到太陽落山,早就換好衣裳的韓芊一路跑去找韓建示,晚飯也不在家裡吃了。
“小祖宗你慢點!”奶孃拿着斗篷在後面追。
“你不要跟來啦!我三哥帶我出去,你跟不上的。”韓芊一邊喊一邊飛速小跑。
豐腴的奶孃氣喘吁吁地站住腳把斗篷塞給蘋果兒:“快!快追上去,別讓小郡主磕着。”
蘋果抱着個包袱接過斗篷來一路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韓建示這邊剛好有客人,韓芊一衝進來便被奉茶的小廝給攔住:“哎呦小郡主您慢點!三爺屋裡有客人呢。”
“什麼客人?”韓芊好奇的問。
“這個……奴才也不知道。”小廝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簾。
韓芊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沒事兒,我進去看看。”
“唉,郡主……”小廝想攔着沒敢伸手,眼睜睜的看着韓芊邁着輕快的腳步跑到門口,掀開簾子進了屋。
“三哥!”韓芊一邊開心的叫着,擡頭看見那個坐在韓建示對面的人,愣了一下,又笑彎了眼睛,“慕哥哥!你好啊!”說着,她又想起過年見客人的禮儀,又朝着慕堯福了福身,笑道:“慕哥哥過年好,新年吉祥如意哦!”
“芊芊。”慕堯笑着朝韓芊點頭。
韓芊立刻跑到韓建示身邊,卻笑着對慕堯說道:“慕哥哥晚上跟我們一起去看花燈嗎?”
“你們晚上要去看花燈?”慕堯笑着問韓建示。
“一起吧,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兒。”韓建示這才正式發出邀請。
“這好嗎?”慕堯看了一眼韓芊。
“有什麼不好?反正我也是陪着這丫頭出去轉轉。”
“好。這帝都城的上元節定然比別處更熱鬧。今晚我也長長見識。”
韓建示笑着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韓芊:“今晚慕堯哥哥跟我們一起去逛燈會,你得乖乖地聽話。”
“知道啦。”韓芊迫不及待的問慕堯,“慕哥哥,咱們走吧?”
“走!”慕堯笑着起身,又伸出手去牽着韓芊的手,然後彎腰問道:“要不要抱?”
“要。”韓芊立刻張開了手臂。
“唉……”韓建示無奈的搖了搖頭,前陣子這丫頭還把‘那女授受不親’‘七歲不同席’的話掛在嘴上呢,怎麼一眨眼又忘了?
……
雲都城不愧是數百年的繁華地,尤其是景隆皇帝當政期間,帝都城的繁華比之文德年間更上一個臺階,古城一再往外擴大,如今城外的護城河兩岸都成了年輕男女們喜歡的遊樂之地,今年元宵,那花燈直接順着護城河排開去,遠遠望去一盞盞紅燈連成火龍延伸到濃濃的夜色裡,甚爲壯觀。
舞獅子的,雜耍的,吹糖人的,耍猴的等等各種民間藝人全都亮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各自擺攤子亮架子,博得一聲聲的喝彩。
“慕哥哥,我們去那裡!那裡!”韓芊指着那邊高高的鞦韆架子喊道。
鞦韆架子上有一個女童正在花樣盪鞦韆,女孩梳着兩隻羊角辮,頭頂着鞦韆板子倒立在上面,手臂張開保持平衡,兩條腿在空中踢來踢去的耍着一個繡球,那繡球好像是長了眼睛,任憑鞦韆盪來盪去,它依然一下一下的落在小姑娘的腳尖上。
“好!”
“好啊!”
鞦韆架旁邊圍滿了人,一個個拍手叫好。
慕堯抱着韓芊擠到人羣前面去,韓建示和蘋果兒也緊緊地跟過去,幾個人都被鞦韆架上的小姑娘吸引了目光,韓芊被慕堯抱着比別人高出半頭,看到高興地時候拼命地拍着小手,可着嗓子叫好,在人羣裡甚微顯眼。至少,幾十步以外人羣中無聊遊蕩的太子已經在不經意間看見了她。
“爺?”千夜順着太子的目光看過去,一眼鎖定那個萬頭攢動之中穿着大紅錦襖滿頭小辮子的小姑娘,不用仔細辨認,從他家主子的眼神中千夜也能斷定那丫頭是誰。
“過去看看。”太子冷着臉往人羣裡擠。
千夜和千尋忙跟上去爲太子爺分開道路,三個人好一陣子才擠到了慕堯和韓建示身邊。千夜轉到韓建示跟前,高聲打招呼:“三爺,好巧啊!”
韓建示一看是千夜,忙轉頭尋找,看見一身銀灰色竹葉紋緞面長袍的太子後也拱手笑了:“四爺。”
雲碩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依然抱着韓芊專注於那鞦韆架上雜耍的小姑娘連頭也沒回的慕堯,下巴微微一挑,問韓建示:“這位是?”
“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姓慕。”韓建示擡手拍了拍慕堯的肩膀,湊過去說道:“慕兄,給你介紹一下。”
“哦?”慕堯一臉燦爛的笑,回頭看見太子之後,笑容微微一頓,朝着太子點了點頭,“你好,我叫慕堯。”
“慕堯。”太子低低的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心裡驀然一凜,“江南慕家跟閣下可有關係?”
慕堯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道:“沒什麼關係,不過是都姓慕罷了。”
太子又看了一眼韓建示,韓建示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慕哥哥,快看——”韓芊看着鞦韆架上的小姑娘又往頭頂上踢了一隻碗,立刻高興地摟過慕堯的臉,讓他專注前面的雜耍。
太子見狀目光更陰冷了兩分,千夜看得清清楚楚,爲了不波及無辜,他只得大着膽子打斷了韓芊看雜耍的行至是,上前去擋住她的視線,招手笑道:“小郡主,你好啊!”
“……”韓芊的好興致忽然被打斷,皺眉看着千夜,半晌纔想起這人是太子哥哥的跟班兒啊,平日裡寸步不離的,於是忙轉頭尋找,終於看見了正盯着自己的太子。於是嫣然一笑:“太子哥哥!”
幸好周圍的人都被那雜耍的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韓芊的聲音被一陣陣歡呼聲淹沒沒幾個人聽見,不然就這一聲,周圍的人都得跪下去。
慕堯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他早就認出了雲碩太子的身份,不說,只是因爲不想理會這些罷了。
然而這會兒韓芊童言無忌喊了一聲‘太子哥哥’之後,他依然裝作沒聽見的樣子,這讓千夜和千尋見了都有點惱火。
雲碩卻對這些並不計較,而是朝着韓芊伸出手,笑道:“過來。”
韓芊回頭看了一眼慕堯又看了看太子,笑道:“不用啦,慕哥哥抱着我就好啦!”
“……”太子一怔之際,頓時有一股拔劍的衝動。
“芊兒,過來。”韓建示感覺到太子的情緒有些浮動,雖然猜不透爲什麼,但還是決定先把妹妹抱在之懷裡更安全些。
慕堯把韓芊交給韓建示,又看了一眼太子以及周圍擁擠的人羣,淡笑道:“二位確定是要在這裡閒話家常嗎?”
韓建示笑道:“走走,別在這裡擠了。”
“不嘛!我要看!”韓芊立刻反駁。
韓建示無奈的勸道:“那邊還有更好看的,你只守着這一處,別處的好玩的都錯過了。”
“那好吧。”韓芊又戀戀不捨得回頭看了一眼,恰好那小姑娘已經表演完了從鞦韆上翻了個筋斗跳到了地上朝着衆人抱拳行禮。旁邊負責敲鑼的男子便端着鑼上前來求錢。
韓芊忙道:“哥哥!給錢,給錢啊!”
太子朝着千夜使了個眼色,千夜忙摸出一錠銀子遠遠地丟過去,‘噹啷’一聲響,那端着鑼的男子被嚇了一跳,低頭看見那錠銀子的時候又喜出望外,朝着這邊連連道謝。
“走吧?”雲碩看着韓芊滿意的笑了,方問。
“走!快,去那邊看舞獅子的!”韓芊摟着韓建示的脖子,揮着小胳膊指揮。
“走吧。”韓建示朝着慕堯無奈的笑了笑。
慕堯自然是無可無不可,便轉身跟着韓建示離開。
幾個人走到人羣稍微稀疏的地方,雲碩再次朝着韓芊伸出胳膊:“來,哥哥抱一會兒。”
韓芊想也沒想便往他懷裡倒,韓建示的手臂緊了緊,皺眉道:“怎麼好勞駕四爺……”
“沒關係,幾天沒見,我看看這丫頭又重了沒。”太子伸出手去抱住韓芊的腋下,直接把人從韓建示的懷裡抱走。
韓建示無奈的搖了搖頭,沒好意思說什麼。
“太子哥哥,我重了嗎?”韓芊摟着太子的脖子,笑問。
“沒有,跟上次差不多。這陣子沒好好吃飯嗎?”
“都有好好吃飯啊,說不定是太子哥哥的力氣長了,纔不覺得我重。就像是小駱駝一樣,不等我長大,它就長大了,所以我不用擔心我長大了它馱不動我。”韓芊認真的說道。
“……”太子頓時無語凝噎。
千夜默默地嘆了口氣,心想把我們太子爺比作駱駝?也就小郡主您吧,換個人,這會兒還不知道要倒多大的黴呢!
……
“我要吃那個!”韓芊忽然指着一個吹糖人的喊道。
千夜不等太子吩咐立刻跑去買了個仙女兒的糖人拿回來邀功,熟料韓芊卻不要:“這麼好看的姐姐怎麼能吃呢?我要那個白兔子!”
“好,小郡主請稍等。”千夜麻溜兒的轉身,又跑去買了個白兔回來。
堂堂太子府的一等護衛統領,太子爺身邊的第一得用之人,此時跟個跑腿的小廝一樣顛兒來顛兒去,這叫旁邊的韓建示看了都忍不住叱道:“你這丫頭真是不懂事。”
“無妨,不就是個糖人兒嘛。”太子無所謂的笑了笑,再難弄的東西都想盡千方百計弄來了,一個兩個糖人兒不要太小意思。
接下來,太子全程抱着韓芊沿着護城河走了幾里路,從雜耍的到舞獅子的,到猜燈謎的以及各種小商小販的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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