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芊回到清涼殿時,皇上還沒回來。沐浴更衣後,韓芊問香橙:“蘋果兒怎麼樣了?”
“好多了。娘娘不必擔心,明兒她就能起身下牀了。”香橙拿了霜色的銀線雲紋外袍給韓芊披上,扶着她回寢殿,“剛吳公公差人來說,今兒晚上陛下怕是要徹夜議事,說娘娘累了就先睡吧,不必等。”
“嗯。”韓芊點了點頭,一邊上牀,看了一眼跟前服侍的幾個人,又嘆了口氣。
“蘋果兒姐姐真的無礙,娘娘不必介懷。”香橙又勸道。
韓芊搖了搖頭,躺在牀上轉身向裡。爲了立威,她隨便找了個藉口打了蘋果兒,果然是給衆人敲了一記警鐘,但卻讓自己一直心裡不安。
夜裡,韓芊又睡得不安穩,夢中,好多人都在追她,她一直在跑,跑了好久終於看見了雲碩,想要撲到他懷裡去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懷裡站着另一個女人。
那個人是誰?韓芊怎麼也看不清楚,但她能確定是個女子。但不管是誰,只要是別的女子在雲碩的懷裡,便足以讓韓芊崩潰。
“不要!你閃開!閃開……”韓芊撲過去想要把女子從雲碩的懷裡趕走,撕扯着她的衣裳拼了命的拉,拽,廝打,然而那個人卻依然靠在也雲碩的懷裡笑。
“走開!滾……”韓芊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拼盡了所有的力氣猛地一喊:“走開!”然後猛然睜開了眼睛。
“芊兒,怎麼了?夢見什麼了,居然嚷着要朕走開?”雲碩握着韓芊的手,眉頭皺成了疙瘩,不管是醒着還是夢裡,韓芊的這些話都讓他心裡很難受。
“不,不……”韓芊忽然撲進雲碩的懷裡,喃喃的說道:“皇帝哥哥,你不要走。我……我做了個可怕的夢……我夢見你摟着別人,不要我了……”
雲碩聽了這話一怔,繼而緊緊地抱住了懷裡的人,一邊順着她的背一邊哄着:“沒事的,只是個夢而已。看來是這七夕盛宴的錯,沒事兒召集那麼多鶯鶯燕燕來宮裡做什麼?簡直添亂。明兒就把她們都打發出去吧。”
“打發得了一時,能打發得了一世嗎?”韓芊悶聲嘆道,“現在皇上就是那些世家女眼裡的一塊肥肉啊,一個個都想着要來咬一口。”
“噗——”雲碩忍不住笑噴,“朕在你眼裡就是一塊肥肉?”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連孃親都想要塞一個如花似玉的人進來。更何況別人?”韓芊又往雲碩的懷裡擠了擠,聲音十分的委屈。
“你是說顧家的那個姑娘?”雲碩輕笑着反問。
“是啊。三嫂告訴我,當初母親選了顧家的女兒給我大哥做繼室,其中有一半的緣故是爲了給我找個幫手。”韓芊低聲說道。
聽了韓芊這些話,雲碩臉上的笑漸漸地冷卻,心裡卻是滿滿的感動。他知道懷裡的這個小女人對自己的愛毫不摻假,卻從沒想到她會對自己毫不保留到如此地步!
雲碩卻輕笑着反問:“你需要幫手嗎?需要有個人幫你來攏住朕的心?”
“我也不知道。”韓芊軟軟的靠在雲碩的懷裡,悶聲問,“皇帝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嗯……與其說你沒用,還不如說朕沒用。”雲碩沉吟道。
“啊?皇帝哥哥你運籌帷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怎麼可能沒用。”韓芊擡頭看着雲碩,忽然想到了什麼,焦急的問:“是不是西北戰事不順利?難道連寧侯坐鎮都不行嗎?”
“朕是說,朕辛苦了這麼久,怎麼你的肚子還沒動靜啊?”雲碩輕聲嘆道,“朕真是沒用啊!”
“呃……”韓芊完全沒想到雲碩會忽然提到這事兒,一時傻了。
“看來朕還是要再接再厲啊!”雲碩把懷裡的人放到牀上,然後欺身上前,一本正經的說道:“你說,若是這個月能懷上孩子,是不是剛好明年春天就朕就可以當爹了?”
“哎呀!奶孃說,七月坐胎不好。”韓芊忙推身上的人。
“休得信那些閒話。七月坐胎,剛好四月就可以生了……四月,剛好不冷不熱的時候,有什麼不好?”雲碩說完,便揮手把身後的帳幔打開,遮住了外邊明亮的燭光。
一夜繾綣。累極而眠的皇后娘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時近午時,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沉穩,連一絲夢都沒做。
“唔,餓死了!”韓芊眼睛沒睜開就揉上了肚子。
“娘娘醒了!”守在外邊的香橙兒忙進來服侍。
一串兒宮女隨之而入,各自執着臉盆,香巾,衣服首飾等,服侍韓芊起身洗漱更衣,隨後擡進一桌精緻的膳食。
七夕過後,天氣便沒再那麼炎熱,韓芊的胃口好轉了許多,再加上本來就餓得很了,這一口氣居然吃了兩個蛋卷,半條鱸魚,一碗乳酪蒸蛋,還喝了一碗紫米紅豆粥。
“唔……好久沒吃這麼多東西了。”看着面前的殘羹剩飯,韓芊摸着肚子嘆息。
“娘娘今兒胃口倒是極好。”香橙吩咐人進來把小膳桌擡了出去,又奉上香茶,方回道:“姚姑娘一早便來請見,看樣子是有很要緊的事情。娘娘見是不見?”
“見。”韓芊點頭道。
“那奴婢去宣姚姑娘進來。”香橙福身應了一聲,出去沒多會兒的工夫便帶着姚娉婷進來。
姚娉婷進來之後向韓芊行禮請安,韓芊靠在軟軟的靠枕上看着面前的姚娉婷,原本落落大方的姑娘今日的臉色極差,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臉上用了胭脂,卻也掩飾不住憔悴之色。
“姚姑娘急着見本宮,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韓芊微笑着問。
“姚娉婷奉娘娘懿旨進宮參加乞巧宴,今日已經是初九,娉婷想是時候出宮回家了。”姚娉婷說着,再次給韓芊磕頭。
“看你這樣子像是一夜沒睡好,難道是因爲想家了嗎?”韓芊笑問。
“回皇后娘娘,娉婷承蒙皇后娘娘擡愛,昨日曲水流觴一曲拔了頭籌,心裡着實惶恐。所以才一晚沒睡好。”
“拔了頭籌,應該高興纔是啊。有什麼可惶恐的?”韓芊笑問。
“回皇后娘娘,娉婷是覺得‘高處不勝寒’。所以才惶恐。”姚娉婷擡頭看着韓芊,言語十分平靜,可眼神裡的倔強卻顯露出她內心的惶恐和脆弱。
“高處不勝寒。”韓芊重複了一遍這五個字,低低的笑了,“說的不錯,的確是高處不勝寒。”
“所以臣女在這避暑行宮裡住不慣,想要回家去。還請皇后娘娘恕罪。”姚娉婷固執的說道。
“你在害怕什麼?”韓芊忽然笑問。
“娉婷……臣女沒有害怕,只是,只是……不想被人強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走不想走的路。”姚娉婷回道。
韓芊輕笑着問:“什麼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可否告知本宮知道?”
姚娉婷擡頭看着韓芊,看了半晌,方鼓足了勇氣方說道:“娉婷不想進宮爲妃。”
“好。”韓芊臉上的笑容更深,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本宮也不想任何人進宮來給本宮添堵。所以,你我的想法可以說是不謀而合。”
“所以還請皇后娘娘成全。”姚娉婷再次叩首。
“好。本宮就成全你,你說,你瞧上哪家公子哥兒了,本宮給你賜婚。”
“婚姻之事,娉婷不敢自作主張。”姚娉婷回道。
“果然不愧是姚家的女兒。”韓芊點頭輕笑,“好吧,你且回去吧,本宮有數了。”
“謝皇后娘娘。”姚娉婷叩首告退。
韓芊看着她清秀的背影,手指點着手邊的小炕桌,自言自語的嘆道:“倒真是個有志氣的姑娘。本宮沒看錯了她。”
香橙捧着一個果盤進來放在小几上,並躬身回道:“娘娘,大姑娘和顧姑娘也來了,剛剛姚姑娘在,奴婢就讓她們兩個在東里間等着呢。”“叫進來吧。”韓芊擡手從果盤裡摘了一顆葡萄,連皮兒一起丟進嘴裡,牙齒輕輕用力,甘甜的汁液便在嘴裡四散開來,沁入心脾。
韓錦和顧凝霜進來,給韓芊跪拜請安。
“起來吧。坐。”
韓錦和顧凝霜謝恩起身,然後在下手落座。
“今兒這葡萄挺甜的,你們也嚐嚐。”韓芊指了指果盤。
立刻有宮女另外捧了葡萄送到韓錦和顧凝霜之間的小几上。韓錦忙欠身道:“謝皇后娘娘。”
顧凝霜則離座,福身道:“凝霜來見皇后娘娘是想請辭的。”
“怎麼,是嫌這避暑行宮裡太悶了?”韓芊淡淡的笑着瞥了顧凝霜一眼。
“啊,不是!”顧凝霜忙解釋道:“姑姑剛生產不久,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凝霜不放心她,想早日回府裡去……所以,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你倒是孝心可嘉。若本宮再強留你,就是不顧孃家的嫂子了。”韓芊輕聲嘆了口氣,點頭道:“也罷。你們先回去,過幾天涼快些本宮跟陛下也該回去了。今年事兒多,陛下怕是也沒什麼心情秋狩了。”
“陛下跟皇后娘娘心繫天下,真是辛苦。”顧凝霜忙道。
“行啦!我們也不是外人,也不必說這些了。”韓芊說着,轉頭看向韓錦,因問:“對了,錦兒你也要回去嗎?不留下來多陪陪小姑姑?”
韓錦這次進宮來一直都保持着沉默,連跟衛曦月一起的時候話都不多,只是這會兒皇后娘娘問到了自己這裡,她自然不能再假裝不在,忙起身回道:“姑母若是想要錦兒留下來解悶兒,錦兒就留下來,只是錦兒心裡記掛着祖母……這兩天不在家,也不知道祖母肯不肯按時吃飯。”
“噯!”韓芊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的是,母親現在糊塗的時候比明白的時候多,她身邊可真的離不開親人的照顧。”
“姑母說的是。”韓錦欠身說道。
“既然這樣,那你也先回去吧。本宮現在是身不由己,母親跟前你多費費心,替姑母多盡點孝吧。”
“是。姑母放心,錦兒一定會用心照顧祖母。”韓錦應道。
“香橙。”韓芊吩咐身旁的人,“你去幫錦兒和顧姑娘收拾一下,明兒送他們回府去。”
“是。”香橙福身領命。
……
過了初九,來避暑行宮參加乞巧宴的世家女們陸續離開避暑行宮,有的回了自己父兄在避暑行宮附近的宅邸,有的則直接回了京城。
轉眼便是中秋節。卻因西北戰事吃緊,皇上也沒什麼心思過節,甚至連回京的工夫都沒有。
帝后不在京都,那些權貴之家便少了許多約束和規矩,大家各自想着花樣的過這個中秋節時,皇后娘娘的賜婚聖旨便到了。
西南經略使姚延恩的孫女姚娉婷,賜婚給誠王世子之嫡長子云顯爲妻。
靖海侯蕭霖的孫女蕭蓮卿,賜婚給恆王世子云晝爲妻。
兵部尚書賀熙的孫女賀眉,賜婚給靖王世子云旻爲妻。
……
這一道懿旨一頒佈,帝都城裡一片譁然。
才貌家世數得上的適齡女子全都進了皇室,而且不是世子夫人就是將來的世子夫人,不出十來年都是王妃的命。
皇室之中,適齡的嫡子們的婚姻全都有了着落,唯一沒有被賜婚的竟是燕王世子云貞。
而世家女中,雖然韓錦尚未及笄,但也已經十四歲,身爲皇后娘娘的侄女卻沒有被賜婚。這又引起一衆人等的無端猜測。
自然,沒有被賜婚的還有定北侯府的嫡長女蘇瀾,以及在忠毅侯府住着的顧凝霜。然這兩個人的話題性顯然比韓錦差遠了,畢竟蘇家的風頭明顯比不上韓家,顧家更是靠不上邊兒。
韓錦也因爲此事而惴惴不安,生怕哪天她的皇后姑母一個不高興就給她賜婚,讓她嫁給那個病秧子云貞。
顧氏剛有了女兒根本顧不上韓錦,顧凝霜反而安心下來——沒了姚娉婷,蕭蓮卿等人,她覺得自己的路似乎平坦了許多。單隻剩下一個蘇瀾根本不足爲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