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強權,逼退婚
家和齋有白少瑜的股,他也是東家之一。既然他說話,顏文臻自然不能拒絕,只是近來家和齋生意很好,宴席都是提前訂,而且定金都收了人家的又怎麼好臨時說不讓人家來?顏文臻便跟白少瑜商議反正天氣已經暖了,便把後面小花園子裡紫藤架旁收拾出來,擺一桌在那裡對月相酌倒也風雅。
白少瑜想了想,點頭道:“還是小臻有心思,就按你說的辦。”
時間緊迫,顏文臻也沒來得及多想便去廚房準備晚上的菜色,她已經隱約聽說了白家遇到的麻煩,心裡自然也很着急,今日有機會幫白少瑜,自然要全力以赴。
茶葉用的是顏文臻配置的八珍茶;乾果用的是虎皮花生,怪味扁豆,琥珀桃仁,和五香腰果;點心是顏文臻親手做的果醬金糕,雙色山藥糕,豆沙卷和翡翠糕。
顏文臻把糕點認真的擺放好,又挨着檢查了一遍,方問旁邊的豆蔻:“少瑜哥的客人來了沒有?”
“還沒呢。不過眼看着也不早了,那些費工夫的主菜也該開始動手了。”豆蔻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提醒道,“晚了怕是來不及。”
“我有數,等會兒人來了,就把這點心送上去。”顏文臻叮囑道。
豆蔻笑着應道:“奴婢記下了,請姑娘放心。”
顏文臻輕輕地舒了口氣,方去大廚房去料理今晚的菜品。
掌燈的時分,白少瑜等的貴客才姍姍而來。來人有三個,韓鈞,韓鈞的朋友光光祿寺卿之子趙立以及趙立的朋友邵雋文。
白少瑜看見邵雋文的那一刻,只覺得一陣寒氣從脊背上升起,噌的一下子席捲全身,好像這幾個月來心裡那一道模糊的紗一下子被戳破了,眼前的清明透亮讓他覺得惶恐不安。
邵雋文!又是邵雋文!
自從那天在城門口相遇開始,自從那晚在逐月小莊開始,這個人就成了白少瑜心裡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已經耍弄手段通過手下惡僕逼死老爺子,拿到了嘉和樓。如今還想要怎麼樣?!
“少瑜!”韓鈞笑呵呵的替白少瑜介紹,“這位是我的朋友,光祿寺卿趙大人家的公子,表字思成,這位是禮部尚書邵大人的公子,也是戶部主事,邵大人。”
白少瑜整理情緒躬身向兩位貴人行禮請安:“趙公子,邵大人,白少瑜這裡有禮了。”
趙立朝着白少瑜拱了拱手,微笑道:“白爺,久仰了。”
“少瑜,咱們也算是熟人了,何必這麼客氣。”邵雋文笑容可掬的看着白少瑜,完全一副翩然佳公子的樣子。
“喲?你們認識啊?”韓鈞詫異的看了邵雋文一眼,又看向白少瑜。其實韓鈞對邵雋文沒什麼好印象,真是邵雋文現在在戶部當差,管得也正好是白少瑜的事兒,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今日他也是忍着心裡的煩惱把這個人叫來,爲的就是讓白少瑜快點解決麻煩,也讓顏文臻的這個依靠更牢固些。
白少瑜也知道韓鈞的一翻苦心,因堆了笑臉欠身說道:“得邵大人垂青,曾有幸一起吃過一次飯。”
“哎呀,你既然認識邵大人怎麼不早說,害得我……罷了罷了!來,大家都坐,坐吧。”韓鈞也不是傻瓜,看白少瑜那表情便知道他是有苦衷的,於是呵呵一笑,替白少瑜招呼自己身邊的兩個人入座。
不管心裡有多麼不痛快,白少瑜還是要打起精神來招呼這兩個人。而且,他更明白如果邵雋文這次肯放他一馬,他的麻煩應該很快就解決了。該來的總會來,躲也沒有用。白少瑜默默地勸自己的同時,面帶笑容的招呼旁邊的豆蔻:“上茶。”
豆蔻對邵雋文全無好感,雖然她尚不知道顏家的禍事根源在邵雋文身上,只知道顏文臻的爹當初就是因爲欠了一個姓邵的人的賭債才把顏家弄得家破人亡,便下意識的把天下姓邵的都歸爲了壞人。
白家大爺居然請大壞人來吃飯,還對他那麼客氣!豆蔻對此心裡很是不高興,於是連一個微笑都欠奉,低着頭把茶水,乾果,點心擺上桌子,便躬身退了出去。
豆蔻一路氣咻咻的跑去了廚房,顏文臻看見她便奇怪的問:“不是叫你在那邊伺候嗎?怎麼跑這裡來了?”
“不過是端茶倒水而已,交給他們也就是了。”豆蔻沒好氣的說道。
顏文臻把酸甜乳瓜、醬黑菜、糖蒜、醃水芥皮四樣前菜擺好,叫人先端上去。方皺眉看着豆蔻問:“誰惹到你了?”
“姑娘知道白大爺今晚請的貴客是誰嗎?”豆蔻噘着嘴巴說道。
“誰?”顏文臻隨口問。
“是邵大人!禮部尚書的公子!”豆蔻氣咻咻的說完,又一跺腳,“姓邵的沒一個好人!不是他們,咱們老爺子也不會死的那麼慘!怎麼白家大爺還跟他混在一起?”
顏文臻聽了這話也是一怔,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她自然是有印象的,那晚有人以父親的性命做籌碼逼着她跟爺爺去城外的煙花地做菜回來之後爺爺的驚慌,她這輩子也忘不了。
後來父親輸錢給了一個姓邵的,那人帶着人來收老宅子,爺爺被氣的吐血而亡,當時顏文臻因爲悲痛失去了理智也沒來得及多想,事情過去之後她也問過白少瑜,但白少瑜每回都支支吾吾不肯直說,她還是聽許呈鶴他們說自家原來的嘉和樓歸了一個姓邵的生意人,那人據說是那位大人家關係很深。
也是因爲不想過多的傷心,顏文臻對此事沒有過多的計較。可如今被豆蔻一提醒,再想起之前白少瑜的吞吞吐吐,總覺得其中是有什麼事情。
“姑娘,菜都配好了,可以開火了吧?”許西忱從旁邊過來,提醒道。
顏文臻心思一轉,皺眉說道:“許叔,我有點不舒服,今晚這些菜你來掌勺吧。”
“啊?”許西忱有些摸不清頭腦,心想白家大爺宴請的貴人,白天裡那麼上心,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又不舒服了呢?
“許叔,拜託你受累了,我出去透一口氣。”
“好。”許西忱不明所以的點頭,看着顏文臻出去之後方問豆蔻,“怎麼回事兒?”
“白家大爺請的是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姓邵的!”
許西忱的心立刻抖了一下,臉色變了變,咬牙道:“行了!不管是誰,總歸是白家大爺的客人,我們都不能慢待了!你去前面仔細照應着,不許出什麼差錯。”
豆蔻還想說什麼,卻擡頭迎上許西忱嚴肅的目光,於是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
許西忱看着豆蔻出去之後,忽然轉身,生氣的拿起菜刀狠狠地剁在了砧板上。
“怎麼了?”旁邊的畢亭立轉身問,“發那麼大的脾氣?”
“沒事,開火了。今晚有三桌宴席,夠忙的。”許西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不痛快暫時壓下心底。
那邊白少瑜陪同三位貴公子一起,品着香茶,吃着點心,說着言不由衷的話,互相哄擡對方,卻始終不切入正題。
事實上,白少瑜在看到邵雋文之後,就不怎麼想談自己的事情了,他甚至覺得這種日子真是過夠了,賠上了全副身家也好,那樣就可以安安穩穩的跟顏文臻在一起過平淡的日子了。
所以他對自己今晚的目的閉口不談。
白少瑜不談,邵雋文卻有些着急了。邵雋文雖然得到了嘉和樓和顏家的全部家產,但事情也不是那麼順心如意。
顏家的菜譜他沒有拿到,嘉和樓的掌勺廚子全都離開,而且最重要的,他的終極目標顏文臻,如今已經被白少瑜金屋藏嬌。好像他之前設了那麼大一個局,最終也只是成全了白少瑜這個藥商。
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相當的不舒服!
所以他先動用邵家的力量叫人在東北關口扣住了白家那大批藥材,後來見沒能把白少瑜逼到自己面前來服軟,便又加了一把火,想辦法讓西南水路上的匪類再次劫了他另一批珍貴藥材。這次,他真的是讓白家手足無措。
眼看着白少瑜上躥下跳到處託人求情,邵雋文的心裡終於有了幾分痛快。然而,他還沒痛快多久,便得到消息,有一傢俬房菜館叫家和齋,做的是正宗的顏家菜,雖然一天只接待三四桌客人,但也已經日進斗金,並且,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已經爭相來定宴,這家和齋雖然小,但也隱隱然有蓋過嘉和樓的氣勢。
眼看着家和齋一天天的興盛起來,邵雋文很惱火。他費盡心機到頭來也不過是整死了一個糟老頭子而已!一切都沒改變,甚至家和齋那個小地方還引起了邵小將軍爺的關注,據說邵小將軍爺十天裡會有六七天會去那裡吃飯,每次去了都是大把的賞銀子。
邵雋文坐不住了。邵大人一向是謀定而後動的人,而且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還從沒有從他手指縫裡溜了的,所以他今晚走進了家和齋的門,坐在了白少瑜的面前。
家和齋上菜的時間把握的很好。兩盞茶的時間後開始上菜,先是冷盤,然後是主菜。
白少瑜這桌的冷盤是顏文臻準備的,大家嘗過之後都很滿意,尤其是邵雋文,心裡深深地感慨了一下——好久沒吃到這麼合口味的東西了。
然而,主菜上來,邵雋文嚐了一口之後臉色就變了。
因爲出身富貴又極其注重享受,邵雋文曾經是嘉和樓的常客,更是一位極懂美食的人。這飯菜的味道一入他的口,鹽多放了幾粒,湯少放了幾勺他一下就能吃出來——這些菜的味道雖然也不錯,可比嘉和樓真正的葉氏菜來說,還差了那麼一點火候。
“聽說這家和齋的廚子是嘉和樓的原班人馬,我今兒還以爲有口福了呢。”邵雋文冷笑着放下筷子,看着白少瑜,“想不到很是失望啊!是不是少瑜兄你捨不得顏姑娘下廚給我們做兩道可口的飯菜?”
“邵大人說哪裡話。”白少瑜只是笑着搖頭,卻不多做解釋。
韓鈞之前並不知道邵雋文跟白少瑜和顏家的事情,不過今晚早就看出些不對勁了,此時見二人這般,作爲中間人,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忙笑道:“我覺得這個宮保蝦段跟之前沒什麼區別啊。”
邵雋文輕笑着瞄了韓鈞一眼,擡手點了點桌子:“世子爺,這麼說您在這裡花了不少冤枉錢了?”
“不能這麼說吧?我覺得很好吃,比我們王府的廚子做的好多了。”韓鈞笑道。
邵雋文顯然是沒什麼耐心了,轉頭看向白少瑜,邪氣一笑:“少瑜,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你的事情世子爺已經通過思成跟我講了個大概。你西南那邊的麻煩我沒辦法,水匪那是兵部的事情,況且就算是剿了那些匪類,你的貨估計也早就被轉賣的沒影兒了。不過東北關口的那些,我倒是可以替你想想辦法。”
“如此,邵大人便是我白家的大恩人。”白少瑜忙舉起酒杯,朝着白少瑜一舉,“我先敬邵大人一杯。”
“先別忙着敬酒。”邵雋文擡手把白少瑜手裡的酒杯壓下去,輕笑道,“我可沒說白幫你。我父親雖然是禮部的主官,可這上上下下的人少說也有十幾口子呢,而且東北關口天高皇帝遠的,邵某也不敢說一句話就給你辦了,是不?”
“這個請邵大人放心,需要多少銀子打點,回頭在下直接送到府上去。只是這夾帶貢品的事情必須洗清了!”白少瑜苦笑道。因爲這個罪名,白家去東北的兩個買辦到現在都被看押在錦州大牢呢。
“不要你的銀子,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邵雋文輕笑道。
白少瑜聽了這話心裡不免疑惑,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不知是什麼事情,只要邵大人吩咐,少瑜莫敢不從。”
“嚯嚯!痛快!”邵雋文一拍桌子,笑着端起了酒杯舉到白少瑜面前。
白少瑜只得舉起酒杯跟邵雋文碰了一下,然後兩個人把酒喝掉。
邵雋文才笑呵呵的說道:“少瑜啊,你跟顏家那姑娘——叫顏文臻的,是訂婚了對吧?”
“是的。”白少瑜忽然間有些驚慌,聲音忽然提了兩成似乎是爲了給自己增加勇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定已經放了,只因爲老爺子孝期不滿,所以還沒有成婚。”
“沒成婚。”邵雋文卻只抓住了這三個字,嘴角的笑意更深,“既然還沒成婚,那麼也可以退婚咯?”
“這怎麼可以?!”白少瑜的心一沉,自己預想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怎麼不可以?”邵雋文臉上依然帶着笑,只是那笑容在白少瑜看來要多無恥有多無恥。
“不可以。”白少瑜立刻冷了臉,堅定的說道,“我們絕不會退婚。”
邵雋文輕笑着反問:“你確定?”
“確定。”白少瑜再次堅定的點頭,“所以,邵大人你可不可以換別的事情?”
“不換。”邵雋文冷笑,“我今兒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就所幸給你挑明瞭。顏文臻,是我想要的人。你最好早些放手。”
“你……”白少瑜額頭上的青筋立刻繃了起來,放在桌上的拳頭緊緊地攥着,需要竭力的忍着纔不會一拳招呼到那混蛋的頭上。
邵雋文卻風度翩翩的站了起來,朝着旁邊已經看呆了的韓鈞一拱手,笑道:“世子爺,下官還有事,先走一步。”
“呃,這……這就走了?”韓鈞的腦袋裡還是一團亂麻。
“回見了,世子爺。改日我做東,給您補上這一場。”陳立也隨後站了起來,朝着韓鈞欠了欠身,不等韓鈞說什麼,便隨着邵雋文一起翩然而去。
“這……這到底在搞什麼嘛!”韓鈞終於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拍着桌子,“這跟強盜土匪有什麼區別?!明搶啊這是!”
白少瑜則坐在那裡自己生悶氣,低着頭,誰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原本在旁邊伺候的豆蔻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匆匆的轉身跑去找顏文臻去了。
顏文臻心裡煩躁,沒在廚房呆着,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間。豆蔻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上前撲在她腳邊,哆哆嗦嗦的說道:“姑娘,姑娘……”
“怎麼了?!”顏文臻看豆蔻慘白的臉色,頓時一驚,忙抓住她的手問:“出什麼事兒了?”
豆蔻狠狠地嚥了一口唾沫平息了一下凌亂的呼吸,說道:“那個姓邵的……他……他逼着白大爺跟您退婚!”
顏文臻聽了這話眼前頓時一黑,還是豆蔻狠狠地搖了她一下才把她喚醒,於是急急地攥住豆蔻的手問:“他答應了嗎?”
“姑娘別擔心,白大爺沒答應。他怎麼會答應呢,你們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說悔就悔?!還有沒有天理了!”豆蔻氣咻咻的說道。
顏文臻苦笑着靠在身後的靠枕上,看着黑洞洞的屋頂,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