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各自相安
衛依依和邵凌霄商議定了靜觀其變,對譚家夫人的要求也含糊應辭,並沒有給什麼準確的答覆。顏文臻每日忙碌,除了要給皇后娘娘以及奶孃料理膳食之外,還要查看御膳房每日採買的賬目,忙的不可開交。
許呈鶴父子找了個小鋪面開了個餐館,因爲有顏家大弟子的名頭,再加上顏文臻現如今是宮裡的御廚,也沒有人敢找他們的麻煩,生意做得也算小紅火。
繁華的帝都城依舊繁華,從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春天,到芳菲歇去何須恨的夏天,有人平安喜樂,有人精於算計,有人忙碌不堪,有人苦不堪言。在大家都按部就班各忙各的時候,白少瑜的母親白王氏又陷入了無法言喻的苦惱之中。
白府,上房院,白王氏的屋子裡早就擺上了冰,青花瓷瓶裡清水供着荷花,屋子裡清雅的很
。
王牧青給白王氏端上一盞香茶,白王氏接過來後無奈的嘆了口氣,把茶盞放到一旁,皺眉說道:“明天我去觀音廟上香,你跟我一起去。”
“太太去上香,是求什麼?”王牧青低聲問。
白王氏着急的嘆道:“自然是求子啊!還能求什麼?你們成親都這麼久了,你這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都快急死了。”
王牧青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你怎麼了?”白王氏看着王牧青,皺眉問。
“太太只怕再燒一百次香,我這肚子也不會有動靜的。”王牧青說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白王氏急了。
“因爲少瑜每天晚上都睡地上,他根本不上我的牀,我這肚子怎麼可能大起來?”王牧青說這話的時候,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你,你說什麼?”白王氏驚訝的從涼榻上站了起來。
“自從成婚到現在,您的兒子就沒上過我的牀。我自認倒黴,您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就給我一紙休書吧。這種守活寡的日子,我也是過夠了!”王牧青說着,一甩手裡的帕子轉身走了。
“……”白王氏看着兒媳婦的背影,一口氣沒喘過來昏死過去。旁邊的丫鬟婆子們嚇得趕緊的上前撫胸揉背,忙亂了好一會子才把白王氏給叫醒。
“我這是做得什麼孽喲!”白王氏醒來就哭。
旁邊的婆子丫鬟們又都想着法的解勸,白王氏一疊聲的罵白少瑜是來討債的,必得討了她的性命去方纔罷休。管家婆子又一疊聲的叫人去找白少瑜回來。
白少瑜這日正在藥鋪裡,家裡人急急的來叫,說太太昏死過去請他即可家去。聽了這話,白少瑜不敢磨蹭,忙把手上的賬本子丟給賬房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一進門,白王氏便把手裡的湯碗照着白少瑜砸了過去。白少瑜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的閃身躲開,看着一碗銀耳蓮子羹碎了一地,無奈的嘆道:“母親,好端端的,您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白王氏指着兒子怒罵:“我火氣大?你嫌我火氣大幹脆一把掐死我算了!”
白少瑜看了看旁邊垂手侍立的下人們,無奈的問:“母親,你發火也該有個緣由吧?”
“你自己乾的好事兒,還有臉問我?!你媳婦今兒跟我說了,要我們給她一紙休書放她回孃家呢!我知道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把我當個廢物養在家裡,行行行!你想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乾脆一蹬腿去了,我也不操這份閒心了!”白王氏拍着牀榻一邊哭一邊罵。
白少瑜朝着旁邊服侍的下人們擺擺手,衆人見狀都福了福身退了出去。白少瑜轉身看着被關上的房門,再看看已經偃旗息鼓靠在榻上掉眼淚的白王氏,上前走到牀榻跟前跪在腳踏上,說道:“母親,您叫我跟文臻退婚,婚退了;您叫我娶王牧青,如今也按照你的意思娶了。現在您又想要做什麼呢?”
“我要孫子!我不要白家斷子絕孫!”白王氏怒道。
“孫子啊?”白少爺擡頭看着屋頂,悠悠的嘆了口氣,“等兩年再說吧。”
“等兩年?爲什麼要等兩年?”白王氏問。
“等文臻有個好歸宿再說。”
白王氏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她現在已經進宮了
!她現在是皇上的女人,還有比這更好的歸宿嗎?難不成你還惦記着她?你真是活膩了!”
“我還有什麼資格惦記她?”白少瑜自嘲的笑了笑,“我已經違背了我們的誓言娶了別的女人,我還有資格惦記她嗎?我只是想要看着她能過得好,我的心裡才能好受些,我就算是死了,到了地底下見了顏爺爺,我也不至於沒臉見他!”
“你……你真是傻呀你!”白王氏點着兒子的腦門,咬牙道。
“母親,你剛剛說你不想活了?我倒是想問問你,如果你真的走了,到了地底下見到我父親,見到顏家爺爺,你怎麼跟他們說?他們若是問你小臻可好,你怎麼說?!”白少瑜質問。
“你!你個逆子!”白王氏只覺得氣血上涌眼前發黑,胸口一陣陣的發悶。
白少瑜從荷包裡拿出一顆藥丸放到白王氏的嘴裡,又拿過旁邊的茶盞喂她喝了一口水把藥丸嚥下去,方道:“母親,這件事情我勸你還是別鬧了。如果牧青不想跟我過了,我成全她,想要休書,還是想要什麼,我都給。”
“你,你滾!你給我滾……”白王氏靠在榻上,有氣無力的罵道。
“母親好好休息,兒子先出去了。”白少瑜拿了薄被給白王氏蓋在身上,起身出去了。
白王氏轉頭看着兒子決然的背影,氣得把身上的薄被抓起來丟到地上,恨恨的罵了一句:“逆子!”
門外站着一溜兒的丫頭婆子,自然少不了王牧青的耳目,白少瑜離開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這邊母子之間的兌換就傳到了王牧青的耳朵裡。王牧青聽完後無奈的笑了笑,嘆道:“我還當顏文臻命苦,卻不知道我的命比顏文臻還苦。”
“少奶奶,咱們得想個辦法了,不能就這樣乾等着。”王牧青的陪嫁丫鬟低聲勸道。
“是啊!”王牧青悠悠的嘆了口氣。
“那個顏文臻還真是厲害呀,奴婢聽說驃騎將軍府的大郡主爲了她都跟自己的兒子鬧的小半年不說話兒了,聽說那小將軍每天連給大郡主請安都冷這個臉呢。”
王牧青恨得咬牙:“她到底有什麼好,讓一個兩個男人都爲了她這樣!”
陪嫁丫鬟哼了一聲,撇着嘴哼道:“她現在可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兒了!聽說皇后娘娘把御膳房的採買都交給了她。每天都離不開她呢!”
“所以說,我們更是拿她沒辦法了,是吧?”王牧青說完,又苦笑道,“我真是癡人說夢,連驃騎將軍府的大郡主都拿她沒辦法,何況是我一介民婦。”
“少奶奶,明着來咱們是不能怎麼樣,但我們可以想想辦法,來暗的。”
王牧青搖了搖頭,嘆道:“你可算了吧,就我們這點勢力,連皇宮的邊兒都靠不上,能有什麼辦法。你去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回孃家去吧。”
“少奶奶,我們就這麼回去了?”陪嫁丫鬟納悶的問。
“不回去,留在這裡幹嘛?看如今這樣子,太太也不能把他怎麼樣的,他們畢竟是親母子,怎麼可能爲了我傷了這母子的情分?這事兒我只能靠孃家了。”王牧青起身,看着屋裡的傢俬佈置,這屋子裡大到花梨木雕花架子牀到腳蹬,腳踏,從百寶閣上的珍貴瓷器到角落裡的痰盂,都是她孃家精心挑選的陪嫁。
就這麼走了,的確是不甘心。王牧青冷冷一笑:“白少瑜,我王牧青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咱們走着瞧。你這回若是不磕頭請罪八擡大轎,別想把姑奶奶再接回來!”
王牧青帶着兩個陪嫁丫鬟收拾包袱回了孃家
。白王氏早就知道王牧青回孃家的事兒,但她也沒臉去管,只好聽之任之。
白少瑜在藥鋪裡盤賬,忙活了三天才回來。進門家裡的管家娘子便都圍了上來,雜七雜八的事兒一股腦都涌上來,又把他鬧的頭暈腦脹。
“怎麼回事?連廚房裡的炭火賬目都拿來給我看了?”白少瑜皺眉問。
“哎呦大爺,這幾天太太身上不舒服,我們也不敢去煩她呀。”
“太太不舒服,少奶奶呢?”
“少奶奶回孃家已經三天了!”
白少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好,銀杏呢?”
“奴婢在。”銀杏忙上前來答應着。
“家裡這些事情都交給你管着,大小瑣事你先費心。”白少瑜說完,便起身往裡走。
銀杏嚇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兩旁的丫頭婆子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涌上來向她祝賀。銀杏甩了甩手,忙追着白少瑜的腳步跑了過去。
白少瑜此時是身心俱疲,回到自己的房裡便躺在榻上閉上眼睛。銀杏自小服侍他,自然是貼心貼肺的人,見他這樣也不敢聒噪囉嗦,忙上前幫他脫了靴子把腿抱上牀榻,拿了扇子在一旁輕輕地扇着。
王牧青回孃家一住就是半個月,然而她人在孃家,心卻一時半刻也沒離開過白家。
銀杏得寵上位,已經由一個通房丫頭升爲姨娘,還幫着白王氏料理家務的事情傳到王牧青的耳朵裡,王牧青更是恨得壓根兒癢癢。她的父親王靖當時就摔了茶盞大罵白少瑜不知好歹寵妾滅妻,是個不知禮儀廉恥的畜牲。
王牧青的兩個兄長更是義憤填膺,找人盯着白少瑜,趁他一次晚上回家的路上直接把人劫了,弄到一個小巷子裡狠狠地打了一頓。
白少瑜被打得鼻青臉腫,白王氏見了又是痛恨又是心疼,一邊親自給兒子擦藥一邊破口大罵,先罵打人的人喪盡天良,又數落兒子不爭氣,最後哭自己命苦,白家上下鬧的也是人仰馬翻。
兒子被打了,白王氏還要帶着東西去王牧青家去賠禮道歉,想要把王牧青接回來。畢竟這回不去,下面可不就是打一頓那麼簡單了。
然而王靖卻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再加上當初白王氏跟王靖接親的時候白家正被邵雋文使絆子,生意上處於低谷期,白王氏讓兒子娶王牧青也存了巴結的意思,現如今人家的閨女進門快兩年的光景了居然一直獨守空房,這事兒擱誰身上都不能就這麼過去。
白王氏去王家被冷嘲熱諷了一頓,回來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兒子,一時心裡窩火,也病倒了。
顏文臻在宮裡,小膳房和御膳房兩邊忙碌,閒暇時候還要琢磨菜譜的事兒,簡直一絲閒暇工夫都沒有。等她聽說許氏說起白少瑜家的事情時,已經是深秋時分了。
至此時,王牧青已經在孃家住了三個月了,白少瑜傷愈之後又出來料理生意,家裡的事情都交給侍妾銀杏搭理,而且銀杏的肚子着實爭氣,如今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許氏也是因爲許久沒見着顏文臻了心裡十分的掛念,便悄悄地去求了邵嫣然,邵嫣然叫人打聽了顏文臻在御膳房親自查檢食材的時辰,叫許氏跟自己的奶孃一起以給皇后娘娘進獻自家菜園子裡培育的新奇蔬菜爲由,進宮去見顏文臻。
顏文臻聽了許氏嘮叨的這些話,便嘆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如今對少瑜哥的事情,我已經無能爲力了。”
許氏忙嘆道:“姑娘說的是,奴才也是瞧着那王家做事太過狠辣才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
顏文也跟着嘆了口氣,蹙眉道:“這也怨不得人家生氣,這事兒的確是少瑜哥對不起人家在先。奶孃若是有機會見着他,也勸他一兩句。既然兩個人已經結爲夫妻,就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那王牧青我也認識,原是個極不錯的姑娘,少瑜哥應該好好珍惜的——這世上的事情豈能盡如人意?”
“姑娘這話說得明白。”許氏忙道,“若有機會見着那白家大爺,我一定把姑娘這話轉達到了。”
顏文臻轉身看後面的一個小丫鬟,那小丫鬟忙把一個盒子遞給許氏。
“這是什麼東西,竟然這樣重?”許氏納悶的問。
顏文臻笑道:“這是皇后娘娘賞我的東西,我留着也用不到。奶兄年紀也不小了,該尋一門好親事了,這個奶孃拿去用,這些東西做聘禮都是極體面的。”
“這如何使得!”許氏忙把盒子推到顏文臻的懷裡,“姑娘一個人在宮裡,我們身份卑微無法照顧,如今倒要起姑娘的東西來!”
“奶孃跟我說這樣的話,就是沒辦我當自己人了。我的東西就是你們的,之前生死關頭我們都沒分過彼此,如今奶孃倒是嫌棄我了?”
“不是這話。我們自始至終都把姑娘當成自家人,可這些東西是皇后娘娘賞給姑娘的,我們可萬萬不能要。”
“這些雖然是皇后娘娘賞的,但都不是僭越之物,平民百姓也可用得。奶孃只管不要,是怕以後文臻有什麼事情再連累了你們?”
“這……”許氏不知道該如何說。
“奶孃就別推脫了。等奶兄定了婚事,可別忘了跟我說一聲。”顏文臻笑道。
“這是自然的。”許氏抱着盒子,低頭牽着袖子抹眼淚,“我們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麼大德,竟遇到姑娘這樣的活菩薩。”
“哎呀,奶孃說這些話好沒意思。”顏文臻看看天色,又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宮裡事忙,我就不多留你了。你跟許叔年紀也大了,那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也別勉強,身體要緊。”
“是,姑娘的話我們都記住了。姑娘在宮裡也要好好地保重身體纔好。”許氏忙起身向顏文臻深深一福,退了出去。
顏文臻看着許氏有些佝僂的背影,苦笑着嘆了口氣。不過兩三年的光景,奶孃竟像是老了十歲。
清平十二年冬,又是皇上聖壽。
皇后娘娘說了,這麼多年來都沒好好地給皇上慶祝過壽辰,今年有了天心公主,又恰逢風調雨順,邊疆太平,五穀豐登,一定要好好地給皇上慶祝壽宴。
於是一進了十月,宮裡便開始準備萬壽宴。
雖然說皇上的萬壽宴屬於國宴,理應由禮部安排,但皇后娘娘在膳食菜餚上卻只相信顏文臻一人。而且皇上的壽宴,外邊是交給了禮部,但宴席之事自然還是皇后娘娘說了算。
顏文臻接了皇后懿旨,開始蒐羅食材,擬定菜單,試做新菜品,每日忙的腳不沾地。徐嬤嬤見她着實辛苦,便把奶孃的膳食從她這邊分了去給別人負責,只叫她除了料理帝后每日的膳食之外,便全心全意的準備萬壽宴上的菜品。
皇上的萬壽宴在南苑舉行,禮部的大臣們安排了精彩的歌舞,而皇后娘娘卻安排貴胄子弟們同皇上一起射梅博彩。而這些貴胄子弟之中,自然少不了邵駿璁,韓鈞,衛靖遙等人。
南苑御膳房裡,忙的熱火朝天,幾十個爐竈同時開火,即便是十冬臘月,御廚們也忙得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