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我願退婚!
豆蔻抹了一把眼淚站起來,勸道:“姑娘也別太擔心了,當時白大爺的態度很是堅決,一再表示絕不會退婚。所以不管有什麼困難,大家還可以一起面對嘛。”
“豆蔻,你真是太天真了。”顏文臻無奈的嘆了口氣。
夜風透過窗紗吹進來,燭光搖搖晃晃撲朔迷離,照在顏文臻的臉上,她俊美的容顏也恍惚起來。看着這樣的她,豆蔻忽然間有些害怕,忙抓着顏文臻的手,喊道:“姑娘你可別想不開啊!”
顏文臻輕輕地搖了搖頭,半晌纔開口:“你去把奶孃叫來。”
“好,姑娘你千萬別想不開啊!白家大爺對姑娘可是癡心一片呢!”豆蔻依然不放心的叮囑。
顏文臻被她這緊張的樣子給鬧的忍不住苦笑:“我看上去像是要自盡的樣子嗎?你放心,就算是爲了爺爺,我也會好好地活着。快去把奶孃叫來,我有事。”
豆蔻聽了這話才放心了,忙答應着一路快跑去尋許氏。
許氏已經聽說小花園裡的貴客甩袖而去的事情,正在着急該怎麼辦呢,豆蔻匆匆跑來找她說姑娘有事,於是把手上的事情交給畢亭立的兒子,隨着豆蔻匆匆去見顏文臻。
一路上,豆蔻已經把事情跟許氏說了個明白,許氏聽了心裡也是着急。然而兩個人進顏文臻的房間時,顏文臻已經很冷靜地坐在燈下的桌子旁邊在等着她們了。
“姑娘?”許氏不確定的叫了一聲。
“豆蔻,你去忙吧。”顏文臻擡頭吩咐豆蔻。
“是。”豆蔻臨走時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許氏。許氏朝着豆蔻擺了擺手,豆蔻才放心的出去並隨手關上了房門。
屋子裡只剩下顏文臻和許氏兩個人,顏文臻擡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說道:“奶孃,你坐。”
“噯。”許氏答應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少瑜哥那邊的事情,奶孃都知道了吧?”顏文臻平靜的看着許氏。
“是的,豆蔻剛跟奴才講了。不過姑娘也不必擔心,我們都相信白大爺……”許氏話說到這裡也說不下去了,她知道在強權之下白少瑜不可能放棄整個家業去選文臻。
顏文臻冷冷一笑,擺擺手制止了許氏下面的話,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不說那個。我現在是想問問你,我們現在有多少積蓄了?”
許氏愣了一下,然後飛速從心裡打了一遍算盤,方說道:“我們開業這兩個多月,一共盈利有一萬三千二百多兩銀子。”
顏文臻點了點頭,輕嘆道:“也不算少了。按照當初大家擬定的股份算一算,看每家能分多少銀子,這個月底就給大家分了吧。”
“爲什麼?”許氏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奶孃放心,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可能我們在這裡也住不久了。還是早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許氏焦急的說道:“姑娘何必這樣?白大爺不是那種薄情之人啊!再說了,就算白家要悔婚,我們也還是要跟着姑娘你的!要分,也是把白大爺的股份分出去,我們是不會跟姑娘分的!”
顏文臻愣愣的看着許氏,不覺也紅了眼圈,反手握住許氏的手,哽咽道:“我不是一意要跟大家分開。奶孃從小如何待我,難道我心裡是沒數兒的?我只是……只是怕禍及衆人。”
許氏也緊緊地握着顏文臻的手,哭道:“姑娘說這樣的話,可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呢?顏家好的時候我們一家子跟着享受富裕,顏家如今遭了難,難道我們就應該各自躲開去過自己的安逸日子?這等忘恩負義的事情我做不出來。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一家子要跟姑娘有難同當。”
“好。”顏文臻吸了吸鼻子,勉強笑道,“那我們就有難同當。”
當晚,白少瑜沒見到顏文臻,和韓鈞無精打采的離開家和齋。
兩日後,顏文臻讓許呈鶴請了白少瑜來家和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當日一襲銀灰色長衫的白少瑜穿過一路繁花翠柳行至後面的小花園子,看見那層層疊疊繁密瑰麗的紫藤花下,穿着月白色湖綢衣裙的顏文臻坐在花梨木茶座上,低頭盯着旁邊紅泥小爐上的銀銚子黛眉微蹙若有所思時,一顆心猛地一陣揪痛,腳步也忍不住頓住。
初夏的風無聲的吹過,夾竹桃的香味裡夾着一絲淡淡的苦澀。
似是心有靈犀一般,顏文臻忽然擡頭看過來,黯然的目光在看見白少瑜時忽然一亮,不過很快又暗下了下去。
白少瑜微笑着走到近前在顏文臻身邊坐下,剛好銀銚子裡的水已經咕咕的滾開了,顏文臻拿了白手巾墊着手要去把它從爐上臨下來,卻被白少瑜握住了手。他把白手巾從顏文臻手裡拿過來,輕笑道:“我來。”
“我想給你衝杯茶呢。”顏文臻淡淡的笑着,美麗的面容襯得旁邊的紫藤花都失了顏色。
白少瑜看得心動,連這些日子的抑鬱也似乎隨風散了,他一邊洗茶具一邊笑道:“有我在,這些事情不用你動手。”
顏文臻聽了這話,眼神恍惚一飄,撇開了視線。白少瑜此時則沉浸在茶香之中完全沒察覺顏文臻的異樣,尚自微笑道:“龍井茶,我最喜歡的茶葉。”
“少瑜哥。謝謝你。”顏文臻低聲說道。
“嗯?”白少瑜奇怪的擡頭看着顏文臻,“怎麼忽然對我這麼客氣?”
顏文臻依然低着頭,聲音也低低柔柔的似是沒有多少底氣的樣子:“謝謝你爲我做了這麼多。”
白少瑜把手裡的茶盞放回去,側身把顏文臻摟進懷裡,低笑道:“你今天怎麼了?像是變了個人。”
“少瑜哥,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知道了。”顏文臻低聲說道。
白少瑜的笑容一窒,繼而輕笑道:“你既然知道,也應該知道我說了什麼?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拆散我們。你要相信我,嗯?”
顏文臻輕笑着推開白少瑜,低聲嘆道;“少瑜哥,顏家已經完了。我們不能再搭上白家。”
“你……這是什麼意思?”白少瑜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僵了。
顏文臻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銀票遞給白少瑜,說道:“少瑜哥,家和齋開張到現在,一共盈利一萬三千兩,這是你的那一份。我知道藥行的事情需要銀子,你就不要推脫了。”
白少瑜看了一眼銀票上的數額,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繼而擡手把顏文臻的手推回去:“我不要,你留着吧。”
“少瑜哥,跟我你還說這樣的客氣話?”顏文臻把銀票塞給白少瑜,又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先別打斷我,好不好?”
“行。”白少瑜緩緩地往後靠在椅背上,輕笑道,“你說吧,我聽着呢。”
“你藥行的事情,很明顯就是那姓邵的暗中使壞。但這事兒我們又沒有辦法——自古以來就是官字兩張口,我們老百姓對上他們,左右是沒辦法的。白家是你和伯母多年的心血,不能就這麼沒了。所以,我們的婚事,還是先退了吧。”
“你說什麼?!”白少瑜忽的一下坐起來逼近顏文臻,死死地盯着她的臉,咬牙道:“你再說一遍?!”
“少瑜哥,我們的婚事退了吧。”顏文臻被白少瑜逼得微微往後躲了幾寸,語氣卻依然平靜。
“你……”白少瑜的眉頭鎖成了疙瘩,瞪着顏文臻半晌,方呼了一口氣坐回去,冷冷的說道:“我說過,我不會退婚的。”
“少瑜哥……”
“小臻!”白少瑜厲聲打斷了顏文臻的話,“你這樣做,對的去死去的爺爺嗎?!”
顏文臻頓時愣住。
是的,老爺子把他們兩個的婚事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想想當時給他們兩個操辦訂婚的時候老爺子臉上花開般的笑容,顏文臻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
白少瑜看着顏文臻哭,心裡自然也難受,伸手把她摟進懷裡,嘆道:“小臻,別人說這樣的話我不生氣,可爲什麼你也會這麼說?我們兩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我的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別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過一輩子。藥行的事情,好也好,壞也罷,我只想我們兩個去一起面對。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你不要害怕,我不會離開你的。不管將來有什麼苦難風雨,我們都不分開,好不好?”
顏文臻很難說出那個‘好’字,因爲她心裡更明白,如果她不離開白少瑜,那就是兩個人一起受苦,如果自己離開了,白家,白少瑜,將跟這些苦難無關,白少瑜會繼續他無憂的生活,享受富貴。
本來就是一個人能承受的事情,又何必去拖累另一個人?更何況,就算是拖上再多的人也未必就能雨過天晴。
白少瑜摟着顏文臻沉默了許久,等得一泡茶都冷了,兩個人都沒說話。
後來還是顏文臻推開他,把茶水濾去,重新衝了茶二人沒滋沒味的喝了兩盞。走的時候,顏文臻還是把那張銀票塞給了他,白少瑜推脫不過便拿走了。
送走了白少瑜,顏文臻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兒,臉色蒼白的靠在遊廊的柱子上,頹然對許氏說道:“奶孃,畢叔還有宋叔他們怎麼說?”
“姑娘放心,他們都也要跟姑娘一起的,絕不會離開。”
“那就勞駕幾位叔叔這兩天去另外尋找院落,或買,或租,收拾出來我們就搬家。”
許氏嘆了口氣,又勸:“姑娘,咱們這樣,會不會讓白大爺寒心哪?我看他對姑娘是真心的……”
顏文臻苦笑着搖頭:“奶孃,白家不只是有少瑜哥一個人。”
許氏聞言忙點頭稱是,又嘆息:“姑娘慮事周全,老奴明白姑娘的苦衷了。”
當晚,許氏回去便跟許西忱商議着另找房子搬家的事情,許西忱本來也覺得沒必要,但許氏細細的跟他解釋了一番,許西忱終於明白顏文臻的心思,當即便點頭答應下來。
找房子的事情不是小事,許西忱,畢亭立和宋義安三個人各自讓家人徒弟四處去打聽。時間過去半月有餘終於找到一處院子,說是一個煤炭商人家裡出了事兒,要典賣了宅子回晉西去。許西忱親自去談攏了價錢想要買下來。那人卻又在籤契約的時候臨時反悔,不賣了。
許西忱很是煩悶,回來後跟許氏抱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那些人一聽說是咱們要買院子,便都吞吞吐吐起來,尤其是今天這家,怎麼想都覺得蹊蹺。”
許氏還不以爲然的搖頭:“哪裡有那麼多蹊蹺,是你想多了吧?”
“但願是我想多了。”許西忱撓了撓頭,又問:“今天生意怎麼樣?”
許氏看了一眼旁邊裝錢的匣子裡那幾大錠銀子還有銀票,點頭道:“還好,姑娘在廚房呢,你趕緊去瞧瞧吧。”
許西忱剛走,一個門上的小廝便匆匆的跑了進來:“許大娘,快些,白家二太太來了,已經進了門。”
“哎呦!快去廚房告訴姑娘一聲。”許氏忙把裝銀子的匣子轉身放進櫃子裡鎖上,又匆匆整理了一下發髻和衣襟,疾步迎了出去。
白王氏只帶了兩個婆子進來,見了許氏,微笑道:“我們來的冒昧了,你們姑娘可在?”
許氏行禮後起身,陪笑道:“太太什麼時候來都不冒昧,是我們不知禮數,沒早些請太太過來坐坐。太太快裡面請,我們姑娘這就過來。”
白王氏笑着點了點頭,隨着許氏進了一個精緻的小花廳落座。
“太太喝茶。”許氏從小廝的手裡接過茶盞,雙手奉上。
“嗯,擱着吧。”白王氏根本不接,只是淡笑着指了指手邊的矮桌。
許氏抿了抿脣角,轉手把茶盞放下,便站在一旁。
“你們這會兒工夫正忙着呢吧?”白王氏問。
“是的,我們姑娘在廚房呢,不過也差不多了。”許氏應道。
白王氏從懷裡拿出一塊西洋表來看了一眼,又問:“都這個時候了,那些來吃飯的客人還不走?”
許氏自從明白顏文臻的打算之後,便對白王氏多了幾分不滿,今兒又見白王氏明顯有點來者不善的味道,因此回話也是淡淡的:“已經走了,姑娘是在忙着安排晚上的菜品。”
顏文臻已經換過衣裳匆匆過來了。進門來顏文臻上前恭敬地給白王氏行禮請安:“不知伯母過來,小臻失禮,還請伯母見諒。”
“小臻啊,你看看你在外邊住了這些日子,怎麼變得這麼外道了。來,來伯母身邊坐。”
顏文臻乖順的坐在白王氏的身邊。白王氏擡手朝着自己身旁的兩個婆子擺了擺手,兩個婆子褔身退下。許氏見狀,也褔身道:“姑娘陪太太說話,奴才去準備些差點來。”說完,也退了出去。
屋裡沒了旁人,白王氏也沒再兜圈子,而是拍着顏文臻的手直直接嘆氣。
顏文臻似乎早就感覺到白王氏會來,因勸道:“藥行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伯母有什麼要我做的儘管吩咐就是了。”她沒有提及白葉兩家多年的交情,也沒提白少瑜。她知道,所謂的情,所謂的義,早就在白王氏邀請王沐月去白家,在白家的下人私底下拿自己跟王沐月去比較的時候,便已經煙消雲散了。
白王氏沒想到顏文臻會這麼直白,一時之間她倒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妥當了,於是握着顏文臻的手,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哎呦,你可別這樣說。老爺子去了之後,我們不能好好地照顧你,伯母我的心裡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顏文臻微笑搖頭:“不能這麼說,在我沒有家的時候,是伯母和少瑜哥收留了我。就是現在我的住所都是伯母家的房子。伯母對我恩同再造。”
“唉!”白王氏聽了這話,又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拿了帕子抹了一下眼淚,方道:“小臻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顏文臻淡淡的笑了笑,等着白王氏後面的話。白王氏有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方嘆道:“小臻,伯母今兒來,還真是有件事情要求你成全。”
“伯母請講。”顏文臻平靜的說道。
“我聽說那天,戶部主事邵大人是在這裡吃飯的時候,跟少瑜起了衝突的,想必事情的起因你也知道了。”白王氏又是一聲嘆息,見顏文臻沒有說話的意思,便繼續說下去,“我也覺得他姓邵的欺人太甚!可是……小臻哪,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你知道,這民不與官鬥啊!我們白家再好,那也還是平民百姓,是商賈之家。我們哪裡敢跟這皇親國戚對上?你說這不是以卵擊石……這不是找死嗎?!”
“伯母,你不要講了,我明白了。”顏文臻緩緩地站起身來,淡淡的笑道,“我願意退婚。”
白王氏一愣,猛地擡頭盯着顏文臻看,似乎是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玩笑,然而卻沒有。顏文臻的目光十二分的真誠,神色卻十分的平靜,完全不像是言不由衷,嘴角那淺淺的笑意似乎還帶着幾分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