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高山頂峰,上面有一棵柳樹,那葉子垂落,下方的陰涼處,林北抱着林思雨,目光溫柔的看着懷裡的她。
“少爺,一個時辰……夠嗎?”林思雨擡頭看着林北,低聲說道。
她的眼中淚花,本已有了紅暈的臉在此時卻是煞白。
林北低頭,眼中是痛苦和掙扎,他已經告訴林思雨,那就像是在對她宣告死刑,林北的心被刺痛,他的手將林思雨抓的緊緊的,生怕她逃去。
“少爺會陪着你。”林北深吸口氣,低聲道。
“少爺會嫌棄我嗎?我……”林思雨露出微笑,開口中,心酸不已。
話未說完,林北就打斷了她。
“都是少爺的錯,都是我的錯。”林北聽到這句話的一刻,心裡更加痛苦,猶如刀割。
“不,不是你的錯,是思雨太傻,一直沒有過自殺的勇氣,我也只是想等少爺,我知道少爺會來救我,現在我等到了,哪怕只剩……只剩一個時辰,思雨都覺得值得。”林思雨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可那笑看在眼裡,卻是格外心疼。
林北閉上眼睛,將林思雨緊緊抱住,身體顫抖中,他的心越發的痛,越發的覺得不甘。
他的不甘又何止是他一人才有,林思雨的心裡更不甘,可命運總是喜歡作弄人,讓她的滿足變得渺小不堪。
林思雨靠在林北的肩上,那種透過林北身上傳過來的溫暖,讓林思雨十分享受。
她略帶病態的臉上,此刻溢出了笑容,這笑如若讓林北看到,恐怕會歇斯底里,那哪是笑,分明就是在哭。
兩人就這樣抱着,在黃昏再次來臨時,山頂颳起了風,微風拂過,吹起林北的赤發,在與林思雨的長髮糾纏中,捲到了一絲。
髮絲拂面,林北的眼睛睜開,當看到眼前紅白混淆的發線時,林北一驚,將林思雨推出胸口,瞳孔帶着慌亂看着她。
“少爺,怎麼了?”林思雨驚詫片刻,疑惑問道。
“沒……沒什麼。”林北深吸口氣,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在林思雨嘟起小嘴的一刻,將她擁入懷裡。
“少爺。”
“嗯。”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林思雨趴在林北肩上,輕柔說道。
“我答應你,什麼事我都答應你。”林北點頭。
“我死後,將我的屍體沉下海底,我不想骯髒的死去,我要讓海水爲我洗去這些年的污穢。”林思雨目中帶着痛苦,她的指甲陷入林北的衣衫中,她的身體在劇烈顫抖。
林北沉默了,感受到林思雨的痛苦,想起了凡界的怡香閣,林北心中幾乎要撕裂,那種痛難以言明,這深深的痛中更有愧疚和滔天殺機。
“少爺,答應我,好嗎?”林思雨眼中淚水流出,咬着嘴脣,輕聲說道。
“少爺答應你。”林北點頭中,將林思雨抱得更緊。
林思雨流着眼淚,淺淺一笑。
“少爺,思雨的一生太過骯髒,下輩子,如果還有下輩子,我會陪着你,做你一輩子的丫鬟。”林思雨閉上眼睛,心裡喃喃。
“記得兒時,老爺老是看玩笑,說要我做你的童養媳,於是,思雨就想着等長大了,要嫁給少爺,可是……”林思雨的聲音隨着風聲落入林北耳中,讓他身體一震。
“思雨。”林北咬着牙關,嘴脣、下巴都在顫抖。
“少爺會覺得我髒嗎?思雨都不知道這些年怎麼熬過來的,思雨不止一次想要死去,可……我想再等等。”
“終於,思雨等到了,可是……可是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爲什麼。”林思雨的聲音很輕,可話中的委屈和不甘卻是十分明顯,不大的聲音,聽在林北耳中,猶如歇斯底里。
林北沉默不語,他的眼睛緊緊閉着,他不敢睜開眼睛,更是不敢開口,他害怕自己會崩潰,他害怕自己看到思雨的白髮,害怕的太多,卻抵擋不住,黑夜的降臨。
月兒升起,今夜的月特別圓,特別亮,月光撒落,映襯着林北兩人,格外的悽美。
那一頭白髮,隨着高山的風吹動,林北的紅髮再也無法掩蓋白色,當月光照下時,林思雨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眼前吹起的一縷白色。
她的身軀一震,痛苦的掙扎過後,伸出了手,捻起一縷髮絲,放在鼻間嗅了嗅。
聞着那熟悉的味道,林思雨雙手驟然停下,她的身體在剎那間猛的一震,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
林北感受到懷中的她在瑟瑟發抖,神色一變,將她推出,看着她的表情和她手中的白髮,林北神色複雜。
“少爺,真的只有一個時辰麼?能不能再久一點,思雨還不想死,思雨想多陪陪少爺。”林思雨眼眶通紅,一滴滴淚水落下,溼了林北的衣衫。
林北沉默,他閉上了眼睛,不敢與林思雨的對視,更不忍心看她落下的眼淚。
一種痛苦在心底蔓延,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像是將自己放入了冰冷的河中,任由冰涼刺骨。
無奈,林北剩下的只有無奈,他無法去回答思雨的話,只能用沉默去告訴她……殘酷的事實。
林思雨笑了,她從林北懷中掙脫,艱難的扶着柳樹,站起身來。
“不,我不要,我好不容易等到少爺,我不要死,不要就這樣離開,我還有好多話沒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林思雨轉身,仰頭看着高空圓月,心裡在嘶吼。
她不敢出聲,她害怕少爺聽到後心中的愧疚更濃,痛苦更多。
這種心底的宣泄,是她唯一的選擇。
看着她柔弱的身軀,顫抖的雙手,林北站起身來,走到林思雨身旁,牽起了她的手。
“少爺會陪着你。”林北深吸口氣,同樣仰頭望天,聲音低迷,落入林思雨的耳中時,她的臉上露出微笑。
可淚水依舊不止的流下,哪怕她此刻很幸福,卻也會有太多不捨。
遙想從前,我站在你的身後,爲你梳髮,爲你而笑。
那時,我是丫鬟,是你眼裡的丫頭。
如今,我在你身旁,一頭白髮,你一頭紅髮,握着我的手,給了我太多溫暖。
此刻,我依舊是你的丫頭,你的丫鬟,
可是,從前的我,無憂無慮,少爺快樂,我也快樂。
現在,我依然因爲有少爺陪伴,而快樂,可卻十分不捨。
我害怕我走了,少爺會孤單,會難過。
林思雨轉頭看着林北,不曾眨過一次眼睛,她只想鬧鬧記住林北的面孔。
“少爺,真的有孟婆湯嗎?”林思雨突然開口。
林北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如何不知思雨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林思雨笑容下的痛楚。
“少爺,我怕。”林思雨咬着嘴脣,身體顫抖中,靠在林北懷裡。
“不怕,有少爺在。”林北抱着她,輕聲開口。
“少爺,我好冷。”
林北閉上眼睛,將林思雨抱得更緊,自己體內的靈氣傳出時,輕柔涌入林思雨體內。
“還冷嗎?”
“冷,心冷。”林思雨開口中,眼睛漸漸閉上,可卻可以在她掙扎的臉上似乎正在努力睜開。
林北眼光閃爍着淚光,看着林思雨時,心裡不再平靜。
“真的就沒有辦法救她了嗎?”林北心裡念頭急轉,可卻想不出任何辦法。
依蘭香不能用,林北不忍心看到她痛苦的活着,哪怕看着她死,也比生不如死的好。
伴生術更不能用,林思雨還是凡人,沒有修爲,更未服用過丹藥,伴生術對她無效。
至於三秋術,葉目如今已是苟延殘喘,活不了多久,根本不能再次施展三秋術。
林北的心中在結束思緒時涌出許多無奈,他無比痛恨自己,爲什麼這麼無能。
此刻,林思雨的眼睛已是惺惺鬆鬆,似乎閉上後再也不能睜開。
她的身上死意濃郁,她的生命之火只剩下一絲火光,搖搖曳曳。
“少……少爺,對不起,思雨……不能陪着你了。”林思雨微弱的聲音緩緩傳出,在風聲中孜然的響起。
落入林北耳中時,讓他身體一震,神色大變中,眼淚再也忍不住流出。
他的手緊緊握着她的手,他將林思雨直接抱在懷裡,踏腳之中,飛行寶器飄起,林北一步邁出,落在其中,駕馭着寶器在高空疾馳,直奔圓月。
“思雨,少爺帶你去看月亮。”林北的聲音傳入林思雨耳中,在聽到這句話時,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可淚珠卻是直接從空中落下,在地面中的一條河中,泛起漣漪。
一道長虹,以閃電般的速度,在空中劃出陣陣咋響,向着高空飛去。
一瞬間,已是千丈,飛行寶器上的裂紋蔓延,隨着高度越升越高,飛行寶器的承受力也越弱。
林北的眼睛始終看着林思雨,此刻,林思雨幾乎已經完全閉上眼睛,不過依舊可以看到她眼睛間的一道細小縫隙,透過縫隙,她看到了月亮。
月亮好大,好圓。
這是她心中唯一的話語,也是最後的話語,未來得及說出口的感嘆。
是啊,月亮好圓,如今已是萬丈高空,那月兒離得很近,彷彿伸手就能摸到。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