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都，一座凡人國度，與其他城市不同的是，在這裡，修士並非那麼罕見，以至於哪怕有修士從天而降，也不會有人感到詫異與震驚，似乎已經習以爲常。
林北此刻站在城門口，往來之人對他這裡目光上沒有絲毫停留。
“少谷主，此城定有聖極宮弟子，我們還是小心爲好。”崔子格沉吟開口，他害怕林北亂來。
“無妨，聖極宮弟子我不是沒有殺過，不需怕他。”林北淡笑說道，如他所言，聖極宮弟子他的確殺過，而且不止一個，更是以秒殺之勢徹底毀滅，因此，他並無太多擔心。
林北的狂妄讓崔子格微微皺眉，不過沒有再說什麼。
二人邁步走進城內，奇怪的是，馮毅卻是沒見。
之所以沒見馮毅，則是因爲崔子格拿出了一件讓林北目瞪口呆的東西。
那是一個和儲物袋一樣的東西，可是崔子格卻告訴他，這是獸囊，可以用來裝活物。
林北愕然，他想起了第一次來聖域，在星門見到的那聖極宮弟子，結合之前在凡界中怡香閣老鴇所說，林思雨十有八九就是被聖極宮弟子帶走。
一切答案已經揭曉，可林北卻沒有絲毫輕鬆，反而臉色沉了下來。
“若是之前去，還可以以九月谷少谷主的身份去，可現在……看來只有闖進去了。”林北咬牙間心裡有了決斷，哪怕聖極宮是龍潭虎穴，爲了思雨，他非去不可。
“哪怕必死無疑，我也一定要去，思雨，等着我。”說到這裡，林北心裡有愧疚，自從回來聖域之後，他就打算去聖極宮，可因太一門之事，這一切都耽擱下來，這一次，他也不打算去南地了，聖極宮纔是他的目的地。
不知不覺間，林北二人已經走到了城內，坐在一間客棧的閣樓邊上，透過窗子看向外面。
崔子格一直沒有吭聲，自從一進恆都，他就發現林北的臉色不好看，微微詫異間，他沒有說話。
“二位客官吃點什麼？”林北愣神中，被這聲音打斷了思緒。
擡頭一看，一位店小二手裡拿着塊刻着小字地木板，肩上還搭着塊毛巾。
“我們不吃，你走吧。”崔子格面露不喜，他乃丹師，有自己的驕傲，怎會去吃凡界的食物。
“這……”店小二眉頭一皺，來客棧不吃飯的他可從沒見過，此時顯得不知所措。
“等等，給我來條清蒸鱸魚，還有黃花酒。”林北見店小二就要離去，微笑中開了口，目光帶着追憶。
“客官稍等。”店小二點頭哈腰，笑聲中快速跑下了閣樓。
崔子格看了一眼林北，有些想不通，修仙之人早已辟穀，不需飲食，可林北……
“清蒸鱸魚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菜，記得那時候自己去小河裡撲魚，帶回家讓母親蒸來吃，時不時，父親也會將自己私藏的黃花酒拿出來喝，不過每次都不會給我喝，我也從來沒有喝到過。”林北目中悲傷之意泛起，雖然在說話，可他的頭卻是轉過一旁，看向窗外，猶如喃喃自語。
聽到這裡，崔子格心裡一嘆，他曾經也是一介凡人，也有父母，可這仙門一進，一切與凡界相關，在他心裡全然淡去。
最後因癡迷丹道，從此心無凡事，也就沒有如同林北一樣去感懷某些事情，現在聽到林北的話，他的記憶中那模糊的背影漸漸清晰，可他卻無法想起父母的面容。
“唉。”前一嘆，嘆的是林北，這一嘆，嘆的卻是自己。
一入仙門深似海，不外如是。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都在各自感傷。
不多時，店小二端着一盤冒着熱氣的鱸魚走了過來，另一隻手拿着一壺酒。
“二位客官的清蒸鱸魚，還有黃花酒，請客官慢慢品嚐。”小二將用青花瓷大盤盛着的鱸魚放在了桌子上，隨即給二人倒上黃橙橙的酒，退後幾步，轉身下了樓。
林北低頭看去，深呼口氣，聞着那香味，他纔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享過口腹之慾。
“嚐嚐吧。”林北招呼崔子格一聲，從桌角的筷簍裡拿出一雙筷子遞給了崔子格。
崔子格點頭接過，捏指間，突然發覺自己竟放了筷子的使用方法，自我一嘲，索性扭扭咧咧的夾下一塊魚肉，吃了起來。
林北微微一笑，也是同樣如此。
魚肉下嘴，絲滑無比，入口即化，味道極好。
可林北卻一臉失望，這清蒸鱸魚遠不如母親當年做的好吃。
微微一嘆，放下筷子，端起黃花酒，神色複雜，慢慢飲下。
黃花酒，黃花所釀，有一絲淡淡的花香，相比之下，酒味倒是不濃。
只是有一絲辛辣，更有一股暖意從心底滋生。
“原來黃花酒的味道是這樣的。”林北幽幽一嘆。
當年年幼，父親不給他喝酒，甚至他自己想偷偷喝上一口，也被父親罵了一頓。
之後，他懂事了，以爲黃花酒的酒勁很大，父親是爲他好纔不讓他喝。
可如今，在這聖域喝下當年沒能喝過的黃花酒時，他纔有了一番醒悟。
“黃花酒，原來是這樣。”林北閉上眼睛，儘可能的隱藏自己的痛。
黃花酒不醉人，哪怕是小孩也可以在冬天用來暖身子，可林北父親卻不讓他喝，哪怕沾都不讓他沾。
如今，林北想起了當年父親罵他時的一句話。
“這酒擾心，你將來可是要考狀元的，若是此後上癮了，你的一生就毀了。”
那嚴厲言辭，在林北腦中再次響起，當年也是因爲這黃花酒，如今亦是如此，可卻少了當年那個他害怕又尊敬的父親。
“原來父親都是爲了我好，酒是毒，一喝擾心，就會想要再喝，長此以往，必會上癮。”林北起身，睜開眼睛看着遠處，心裡暔呢。
“若是當年沒有所謂的狀元夢，這酒父親會給我喝麼？”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只因一切都回不去從前，走了人的終歸走了，如今停留在這的，也會繼續前行。
林北神色暗淡，緩緩挪步中，拿起那壺酒，一口口喝着，一步步走着。
崔子格放下筷子，喝下那杯盛的滿滿的黃花酒，隨即快步跟去。
走到客棧下時，那店小二走了過來，還未等他開口，崔子格就丟了一枚丹藥過去。
在店小二詫異的目光中，崔子格帶着林北飛起，出了恆都。
店小二這才反應過來，震驚中，看了看四周，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天邊，被沒有注意到他，他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將那枚丹藥收起，臉上笑容滿面。
崔子格並不知道這一幕，那枚丹藥只是他以前隨手煉製，在他眼中或許只是枚次品，可在凡人眼裡，這丹藥不單單只是丹藥，還承載着他們修仙的夢想。
一如當年的黃軒，沒落一生，自以爲入了太一門就能習得長生不老之術，可卻沒想到做了一輩子雜役。
如今，當他的骨灰埋在村口的落花樹下時，他的一生徹底告別。
別了他的修仙夢，別了他蹉跎的一生。
林北站在這裡，遠處，崔子格不願打擾他，端坐在一塊花斑石上。
“落花樹下，你的一切遺憾都已消散，其實，修仙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家。”林北低語，語氣深重，神色複雜。
他的面前，一棵幾丈高的樹在黃土地裡紮了根。
而那樹根下，林北已將黃軒的骨灰埋在那裡。
片片花瓣從樹枝上落下，掩蓋了被挖掘過的痕跡，蓋住了黃軒的骨灰。
如同一牀棉被，在他心寒時給了他最初的溫暖。
林北沉默良久，最終一嘆，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倒映在樹下的土地上，慢慢拉長，直至消失。
這樹，依舊在緩緩落下花瓣，村裡的人不會知道，當年那個懵懂出村的小孩又回來了，只不過卻葬在了落花樹下。
黃軒的一生，在林北看來，該知足了。
“安二，你又會怎麼選擇？”林北的心底有了疑問，眉頭皺起。
安二和黃軒很像，都有一個修仙夢，可兩人卻又都沒有資質。
不同的是，黃軒最後選擇了接受命運的安排，在死之後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而安二卻接過了那瓣依蘭香，選擇在痛苦中等待。
林北的壓力很大，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在百年後讓安二踏入修仙路。
甚至在這一刻，林北對安二有了更多的愧疚。
“安二，我不能不去救思雨，若是我失敗了，死了，我林北今生欠你一個承諾，若是我活着回來，我發誓……哪怕付出任何代價，我也會讓你修仙。”林北目光看向鄴城，心底暗自喃喃。
他的身旁，崔子格緩緩飛行，當看到林北的目光時，他揮手停了下來。
“少谷主有事？”
“我有一事拜託丹師。”林北點頭，說道。
“少谷主且說，崔某必當盡力完成。”崔子格拱手道。
“我有一友，在鄴城方府，請你幫我送封信給他。”林北右手一翻，拿出一枚玉碟，神識刻下內容，遞給了崔子格。
崔子格接過，眉頭微微一皺，心裡有疑問，可他沒有問出。
“少谷主放心，崔某必會安全送到。”崔子格點頭，起身就要離開，可不知又想到什麼，回頭時，一隻手掌大小的船和一隻儲物袋一般的東西浮在林北面前。
“這是飛行寶器，還有裝馮毅的獸囊，少谷主拿去。”說完，他的身影在天際閃現，慢慢淡在林北眼眸之中。
林北深吸口氣，探手收起了獸囊和飛行寶器。
щшш✿ Tтka n✿ ￠ 〇 沉吟中，林北身影一閃，拋出飛行寶器，踏入其中，疾馳中往與崔子格相反的方向而去。
“思雨，少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