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是?”薛流嵐凝神細細的看着面前這位姑娘,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她。而且她身邊只跟了一個侍女,看打扮也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奴家郭聆雨,父親正是黃門衛郭尚忠。”那女子朱脣輕啓,笑意盈盈的看着薛流嵐,明眸善睞流轉着飛揚的神采。
“哦,原來是郭公公的千金。”薛流嵐淡聲笑了笑。他聽說過,郭尚忠之前收養了自己的侄女作爲女兒,那姑娘年方十六,長得閉月羞花。原本一直養在老家,是最近才接到金都來的。而這位姑娘初到金都來的時候,曾經有人將她和當時號爲第一的鄧琴語比較過,據說也是不相上下。
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之後,薛流嵐擡步就要離開。他現在可是沒有什麼閒心和一個女子調情,趕着回去和李彥商議事情不說,若是讓慕容瑾知道了,就算那丫頭嘴上不說什麼,心裡也定然不舒坦。
“太子殿下。”郭聆雨全然不曾想到薛流嵐竟然對她無動於衷。
薛流嵐停住腳步,轉頭問:“還有事?”
郭聆雨的手絞着手中的絲巾,輕聲細語道:“可否請太子殿下至茶坊小敘?”
薛流嵐瞥了一眼旁邊的茶坊,一笑:“既然與姑娘初次見面,自然無舊可敘,況且我還有事在身,就先回去了。告辭。”
說着,薛流嵐翻身上馬,腿上用力一夾,還未等郭聆雨後面的話出口,他的馬已經騰起四蹄消失在了街頭轉角的地方。
郭聆雨怔怔的站在原地瞪着薛流嵐消失的方向,半晌才恨恨的一跺腳:“不是說他是個風流浪子嗎?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
站在一旁陪着郭聆雨的侍女上前一步低聲道:“小姐,恐怕是太子殿下家中有了一個母老虎,不敢吧。”
“你是說慕容瑾?”郭聆雨驟然轉過頭來看着身邊的侍女。“她真的有那麼厲害?”
“哎呦我的小姐,您想啊,太子殿下是個不會武功的人,那慕容瑾可是上過戰場打過仗的啊,要說彪悍,這金都裡面還能找出第二個嗎?”
郭聆雨挑了柳眉點點頭,癡癡的看着薛流嵐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這位太子殿下真的是人中龍鳳啊。想他風流之名傳遍金都的時候,那可堪稱是一時盛世啊。哎,真是可惜了。”
“有什麼可惜的啊,小姐。”侍女在一旁略帶幾分揶揄的笑着。“這以後怎麼樣可是誰都不好說呢。”
“可是慕容瑾那麼一個母老虎,我看就算乾爹有辦法,太子殿下也未必敢同意呢。”郭聆雨的眉頭蹙了起來,擔憂的看着身旁的侍女。
侍女安慰的笑道:“老爺不是已經把小姐接到了金都嗎?奴婢看,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呢。”
郭聆雨有些害羞的垂下頭,低低的道:“若真的能成,我一定要幫太子殿下休了慕容瑾那個母老虎。”
“阿嚏”,太子府中的慕容瑾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腳才邁進屋裡的薛流嵐頓了一頓,快步走了過去。
“這是着了涼?”說着,薛流嵐伸手嚮慕容瑾的額頭上探了過去。
“哪裡就這麼容易生病了。”慕容瑾握住薛流嵐伸過來的手笑道。“他們都已經離開了?”
“嗯,都走了。”薛流嵐有幾分哀傷的嘆了口氣,一面伸手要將袍子脫下來。
慕容瑾起身走到薛流嵐的身後,將他的外袍脫下掛在一旁的衣架上,轉過身來時,薛流嵐正抱着薛騏逗他笑。
一時間竟然怔住在原處沒有回過神來。這樣溫馨的情景居然讓慕容瑾忽然不敢移動。她害怕這是一場太過美好的夢,一旦動了腳步,就會驚醒。
“怎麼在發呆?”薛流嵐抱着孩子轉過身來對慕容瑾笑道。“騏兒你看,娘在發呆呢,你說她在想什麼呢?”
孩子的眼睛烏黑明亮,他直直的看着慕容瑾笑,一面伸出手想要回到自己孃親的懷裡。嘴裡嗚嗚咽嚥着也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
“爹抱着不舒服是不是?”慕容瑾含着笑意走到薛流嵐身邊,伸手把孩子接在懷中。
“哪裡有不舒服?這臭小子。”薛流嵐故作不滿的將手放在薛騏的頭上撫摸了一下。忽然手頓住,眼眸猛然凝住。
慕容瑾見薛流嵐的神色不對,也跟着有些緊張:“你怎麼了?孩子哪裡不對嗎?”
自從上一次蝶曼與騏兒單獨相處過一陣子之後,慕容瑾的心裡總是隱約有些不自在,說不出孩子究竟什麼地方不對,可是心裡就是放心不下。
“哦,沒有。”薛流嵐收起一時的失神對慕容瑾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你在這裡陪着騏兒吧,我還有事要和李彥說。”
說着,薛流嵐就匆匆轉身要離開。
“薛流嵐。”慕容瑾在他身後叫他。“是不是騏兒的骨骼開始起了變化?”她說着,言語中已經帶了幾分嗚咽。
薛流嵐豁然轉過身來,不可思議的看着慕容瑾:“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是騏兒的孃親,他身上的變化怎麼可能瞞過我?”慕容瑾的眼淚毫無徵兆的掉了下來,打在孩子的臉上。孩子彷彿知道自己的娘在傷心一樣,連笑意都收斂了,只是一臉認真的盯着慕容瑾。
薛流嵐握了握垂在身側的手,走到慕容瑾的面前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爲什麼不早一點對我說?”兒是孃的心頭肉,薛流嵐難以想象這些時日以來,慕容瑾是以什麼樣的毅力強迫着自己笑着面對他。
“我不想讓我或者騏兒成爲你的弱點。”慕容瑾嗚咽的說道。“我知道你爲了騏兒什麼都會做,但是我不想看着你被我們牽絆。”
聞言,薛流嵐閉了閉眼睛,手臂收緊將慕容瑾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傻丫頭,怎麼會是牽絆呢?不管我以後會得到什麼,若是身旁沒有了你們,那些又有什麼價值?”
慕容瑾的頭抵在薛流嵐的肩上點了點頭,眼淚掉的更加兇猛起來:“我已經飛鴿傳書給翼,讓他去找雪山上的那位神醫。”
“嗯。”薛流嵐沉聲應了一聲,沒有說話。他不想告訴慕容瑾,也許騏兒根本熬不到那個神醫從遙遠的武川趕來。
從寧和居中出來,薛流嵐悶着頭向書房走去。也許,今天的那個女子出現並不是巧合,或者她的出現是一種有心的暗示。
“小丁子。”薛流嵐到書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小丁子進來聽吩咐。
“爺。”小丁子被薛流嵐聲音中鮮少有的焦急情緒嚇了一跳。
“去告訴郭尚忠,我要見他女兒郭聆雨。”
“啊?”小丁子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由得詫異的擡頭看了薛流嵐一眼。爺怎麼忽然想起郭家的女兒來了?
“發什麼呆還不趕緊去?”薛流嵐瞪着小丁子皺眉道。
看着小丁子一溜煙的消失在書房門口,薛流嵐癱在椅子背上,眉頭一直都沒有放鬆過。
當時蝶曼說若是她死定然讓騏兒陪葬的時候,薛流嵐心下就起過疑心,然而當時並沒有看出什麼,於是想着可能是蝶曼爲了一時保命才說出那一番話。
如今看來,她所言竟是真的。那樣陰狠的毒竟然也忍心用在一個孩子身上。
“我說過,若是我死了,就一定會讓你兒子陪葬。”蝶曼帶着魅惑笑意的聲音在書房門口響了起來。
薛流嵐站起身來,看着蝶曼扭動着腰肢出現在書房的門口,蓮步緩緩移着走到他的面前。她本是個嫵媚動人的女子,尤其在笑的時候更是風情萬種。
“解藥。”薛流嵐嘶啞着聲音,冰冷的語調沒有一點溫度。
“不在我身上,不信你可以搜啊。”蝶曼張開手臂,廣袖垂在身側,衣衫顯出她窈窕的身姿。
薛流嵐冷笑了一聲,移步從蝶曼身邊走過,徑自要離開書房。
“薛流嵐。”蝶曼憤恨的叫住他。
薛流嵐沒有回頭,只是停住腳步道:“蝶曼,凡事都有個限度,你恨我,想要報復只衝着我來便是,與我妻兒皆無關係。”
“如何沒有關係?”蝶曼銀牙咬了咬,言語中充滿了怨毒。“若是沒有慕容瑾那個賤人出現,你如何會對我如此絕情?”
“蝶曼。”薛流嵐豁然轉過身來斷喝了一聲。“即便她沒有出現,我亦會等着她。所以,負了你的人是我,從來都與慕容瑾沒有半點關係,更與我兒子無關。”
“不,薛流嵐,你錯了。”蝶曼冷笑一聲,慢慢的靠近薛流嵐,直到與他近在呼吸之間。“慕容瑾和你兒子纔是你的軟肋,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薛流嵐的手驟然握成拳:“蝶曼,若是你再敢動他們分毫,別怪我不念素日的情份。”
“好啊,薛流嵐,素日你我如何早都過去了。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能更不念往日的情份。”蝶曼尖聲笑了起來,得意的看着薛流嵐。
薛流嵐只是深深的凝視着蝶曼,她的笑聲聽起來如同刀子一樣刺在他心頭。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錯了?只是爲了當時的一己之私將蝶曼牽扯進朝廷恩怨中,到了如今竟發展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將蝶曼留在書房中,薛流嵐轉身拽步離開。
“爺。”小丁子好不容易在花園中找到了他家正在喝着悶酒的太子殿下。
“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薛流嵐坐在臺階上,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罈子心不在焉的問。
“回爺,奴才將郭姑娘帶來了。”小丁子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郭聆雨。
薛流嵐擡起頭看了郭聆雨一眼,指了指身後亭子裡的石凳:“隨意坐吧。”
郭聆雨愣了一下,看了小丁子一眼。乾爹說這個小太監還算是挺可靠的,所以郭聆雨下意識的想要看看小丁子的意見。
“郭姑娘請。”小丁子弓着身子將郭聆雨引到亭子中的石凳旁。
此時,薛流嵐也已經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走到郭聆雨的身旁,俯視着一臉茫然看着自己的這個女子。
“你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城門口?”薛流嵐一手撐在桌子上,醉眼朦朧的凝視着她。
郭聆雨面對着近在咫尺的薛流嵐,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羞答答的垂下頭道:“早上來府中拜訪,得知太子殿下出城賞紅葉去了。”
薛流嵐擡眼看了小丁子一眼,微微讚許的笑了笑。
“所以,你特地等在城門口?”薛流嵐收回目光看着郭聆雨。
“嗯。”郭聆雨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心中猶如有一頭小鹿在亂撞一樣。
雖然言語之間有幾分輕挑意味,然而薛流嵐的眼眸卻是冰河一樣的冷凝死寂。他知道,有些事情終究還是無法避免,即使他不想,也總會有人逼着他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