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從牀上坐起身來,慕容瑾就聽見門被輕聲推開,擡眼看過去,自己的父親慕容巖負手走過來。
“爹。”慕容瑾揚起笑臉。
“私自偷跑回來,連爹都不通知一聲。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慕容巖板着臉站在牀邊,俯看着牀上臉色蒼白的慕容瑾。“此番若不是恰好遇上四皇子,你現在就沒命在這裡叫我爹了。”
慕容瑾垂下頭,諾諾的低聲道:“對不起,爹。”
見女兒一副委屈的樣子,慕容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慕容瑾的頭,沉聲道:“是薛流嵐給你委屈受了?”
“啊?沒,沒有。”慕容瑾猛然擡頭,眼睛裡已經滿是笑意。到底是自己的父親,總歸是擔心自己的女兒嫁出去會受了夫家的委屈的。
慕容巖倒是沒有料到女兒會否認,矮身坐在牀邊,對慕容瑾笑道:“爹當時將你嫁過去,雖說是爲了咱們慕容家,可是小瑾,你是我的女兒,做爹的自然是希望你能幸福。”
“我知道的,爹。”慕容瑾握着慕容巖的手笑道。
“所以要是五皇子真的欺負了你,儘管對爹說。雖然咱們慕容家現在不比從前,但是我慕容巖的女兒斷是不能讓別人欺負了的。”
慕容瑾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自己的父親。多年邊關的生活,呼嘯的塞上狂風已經在慕容巖的臉上留下了太多滄桑的痕跡。但是在慕容瑾的記憶中,這麼多年唯一不變的是父親看着自己時,眼底的那一抹寵愛。
“爹,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好好照顧你?”慕容瑾仔細的打量着慕容巖。
慕容巖笑了笑:“尚好,最近邊疆還算是安寧。”
聞言,慕容瑾放心的點了點頭。只要邊關沒有什麼大事,自然她的父親就是安好的。
“小瑾,這一次襲擊你的人,你可知道是什麼來歷?聽四皇子說,他們身上着了突厥人的衣服?”提起自己獨生女兒被襲擊的事情,慕容巖的臉色就不由得冷了起來。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他們受襲擊的場面,但是慕容瑾腿上的傷確實清清楚楚現在眼前的。
“嗯,不過女兒敢肯定,他們不是突厥人。”
“怎麼講?”
“他們的身手都太好了。”慕容瑾細細的回憶了當時的情景,雖然那些人都極力掩飾着自己的身手,但是面對的是薛卓然那樣的強敵,生死存亡之間也就顧不上那許多了。“那些招式一定是出自中原的。”
慕容巖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小瑾,你回來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慕容瑾搖了搖頭:“五皇子府那邊我特意封鎖了消息,而且命人悄悄接了蝶曼姑娘進府中陪着薛流嵐,一時半刻相信外人還不會知道我已經離開金都了。”
“蝶曼?當年五皇子爲了一個名妓在青樓與人大打出手,可是她?”
“是。”慕容瑾別開目光,掩飾着自己眼中的不自在。提起蝶曼,提起當年他與她的過往,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吧?
見女兒不想讓自己看出端倪,慕容巖便也就不戳穿慕容瑾的心事,轉了話題道:“如此說是五皇子身邊有奸細。”
慕容瑾微微鬆了口氣:“應該是這樣。若是能查出這次刺客的來歷,也許就能夠找出這個奸細。”
“四皇子臨走之時說會留心,我也已經下令朱雀營去查此事。”慕容巖緩緩起身,又回手將慕容瑾的被子蓋嚴了些。“你受了傷就歇着吧。既然已經回到爹身邊,這些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嗯。”慕容瑾笑着應了一聲。
看着房門慢慢的關上,慕容瑾的笑意也漸漸的落下來。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熟悉,衣架旁的盔甲,掛在牆上的馬鞭,還有這畫着潑墨竹的牀幔。屋子裡沒有一絲改變的痕跡,也沒有半點灰塵。就彷彿在金都的這些時日,不過是一場繁華喧囂的夢。如今夢醒,她還是武川赫赫威名的女將軍。
然而,畢竟那不是夢,畢竟如今慕容瑾這個名字已經無法與薛流嵐斷了聯繫。
將息了些時日,慕容瑾腿上的傷也慢慢的痊癒。重新着了銀白色的盔甲,慕容瑾站在銅鏡面前,笑看着鏡中的自己。慕容巖知道她難得回到邊關,所以許她今日去朱雀營隨自己一道巡視。
“父帥。”慕容瑾出現在朱雀營的大帳中時,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吃驚的看着眼前這個銀白盔甲的女子。
慕容巖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含着笑意打量着自己的女兒。依舊是颯爽英姿,那份英氣並沒有被金都的浮華蝕去。
“坐吧。”慕容巖指了指手旁空着的位置。
“是。”
直到慕容瑾落座,衆人才從方纔的驚詫中緩過神來。他們沒有看錯,那個曾經的女將軍的確是又回到了武川。
“翼,你可查到什麼?”慕容巖向着帳下兩個人問道。
應聲而起的是一個少年將官,站在帳中拱手朗聲道:“回將軍,刺客身上突厥人的衣服的確是從邊關的突厥百姓身上搶來的,我們在距離驛站不遠的雪堆中發現了屍體。但是從那幾個刺客身上沒有搜出半點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慕容巖看了身側的慕容瑾一眼,慕容瑾微微一笑不語。
果然被薛卓然說中了,這樣受過良好訓練的刺客是不會留下任何可以追蹤的線索的。
“柳,肅慎的情況如何?”
“回將軍,肅慎的確遭到了儼狁的襲擊,主將身亡之後賴四皇子智謀才得以保全城池。現在只是堅壁清野,嚴防儼狁再次偷襲。”柳說完,不由得看了慕容瑾一眼。
幾個月前的詔書上不是說小將軍已經成爲五皇子的皇子妃了嗎?爲什麼又回到武川了?難道是將那個一無是處的皇子欺負得狠了,被趕回來了?小將軍不會是被休了吧?
“既然無事,你們就先退下吧。”
“是。”帳中的人起身拱手告退,將這父女二人留在大帳之中。
“爹爹手下這一個斥候營如今可以算是王朝之內首屈一指的了。”慕容瑾偏了頭看着慕容巖。
慕容巖略略沉吟了一下,笑道:“你從小嘴上就不吃虧,但凡夸人就必要從這人身上討些便宜才罷休。怎麼,想從爹身上得什麼好處?”
“被爹看出來了啊。”慕容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莫非是想要這朱雀營做陪嫁不成?”慕容巖朗聲大笑道。
“朱雀營是爹耗費無數心血組建用來保家衛國的,女兒可不敢要。否則,少了朱雀營,這以後貽誤戰機的罪名女兒可擔待不起。”慕容瑾挑了柳眉回答。
“哦?”慕容巖疑惑的看着慕容瑾。“小瑾,這一次瞞着金都所有人回來,不是單單就爲了回來看看爹吧?忍了這麼久都不說,想是心裡怕爹不答應?”
慕容瑾收斂了笑容起身道:“知女莫若父,女兒這一次回來的確是有事情想求爹爹,只是,怕爹您不肯。”
“說說看。”
“女兒想向爹要兩個人,就要兩個。”慕容瑾伸出手比了比,小心的說道。
“就要兩個?只怕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吧?”慕容巖無奈的笑道。“說吧,想要誰?”
“翼,柳。”
慕容瑾的回答倒有些出乎慕容巖的預料。他早已經聽說了薛流嵐捱了板子的事情,以爲慕容瑾會向自己要慕容家在朝廷的勢力,竟想不到會要這兩個朱雀營的人,雖說是能手不假,但卻也不是朱雀營的頂尖。
“你要他們幹什麼?”慕容巖饒有興趣的問。
慕容瑾笑道:“當然是用來探聽消息啊。這一次若是薛流嵐能早知道七皇子他們的動向備下應對之策,也不至於平白無故的捱了五十杖脊。”
“哈哈哈,這是心疼自己的夫君了?”
“爹。”慕容瑾臉紅着低下頭。“既然咱們慕容家選了薛流嵐,那必定要盡心纔是,女兒這也是盡人臣的本分啊。”
“說的也是。”慕容巖一副瞭然的模樣,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只是,爹很好奇,你爲什麼會選翼和柳?雖然這兩個人也都是朱雀營當中的好手,但是絕不是頂尖的。要知道,金都可是臥虎藏龍啊。”
“頂尖的人才還是留給爹您對付突厥吧,在金都那個地方,翼和柳就足夠了。”慕容瑾自信的回答。
“何以見得?”
“翼和柳本都是金都人,對金都可以算是瞭如指掌。翼的年紀雖然小,但是輕功卻很好,行動也很敏捷。而柳最擅長的是易容之術,又通曉三教九流,在金都那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也最是合適。”
“不錯,人盡其才,這一點你做得很好。”
“還是爹爹教導有方。”慕容瑾回答,眉眼彎彎的小女兒神情全然與身上冰冷的盔甲不相稱。
慕容巖寵溺的笑了笑:“那麼爹就遣他們隨你一起回去。”
“謝謝爹。”慕容瑾終於鬆了口氣。“對了爹爹,雖然朱雀營是隸屬慕容家的,不入軍籍,但是還是要請朱雀營的其他五位嚴守口風纔是。免得有心人聽了去再生什麼事端。”
慕容巖微微一笑,眼中漫上讚賞的神色來。到底是已經爲人妻了,考慮事情比先前又細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