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張浩天應陸阿甲之邀去一家要轉讓的魚蛋檔,決定是不是盤下來經營。
那家魚蛋檔的名字叫做“巴黎香洗浴中心”,在中街的最左首,緊鄰着做正規生意的新街,而且離服裝批發市場不遠,位置是很不錯的,過去生意比小薇曾經呆過的那家“長情洗浴中心”還要火爆,現在轉出來,也是老闆受不了史石柱三天兩頭的盤查,決定到另外的地方去經營了。
開着車到了那家“巴黎香洗浴中心”的時候,陸阿甲已經站在那裡了,這老傢伙,張浩天來了之後就主動要求加入了萬洪幫當了一個大老麼,而張浩天還記得他的“理想”,就把中街魚蛋檔的事情交給他管理,收入當然頗豐,單看他現在的打扮,一身米色的名牌西服,銀色的領帶,頭髮梳得油光得螞蟻都爬不上去,一付歸國華僑的闊佬打扮,一付春風得意,老樹開花的風采。
瞧着張浩天停車走了下來,陸阿甲趕緊過來,滿臉堆笑,恭恭敬敬的鞠了一個躬道:“老大,你來了,快上去吧,老闆正等着,我已經和他談過了,又砍了些轉讓費下來,絕對划算,你可別錯過機會。”
張浩天知道這陸阿甲雖然遊手好閒,但實實在在是一個人精兒,要是用好了,完全能夠替自己省不少事兒,當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陸阿甲,這家洗浴中心我要是接下來了,就讓你當經理,做好了,薪水虧不了你,你那個破院也該重新蓋蓋了,別替你們老陸家丟人。”
陸阿甲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道:“這叫做‘跟着狼哥,有吃有喝’,老大,你纔來金子村時,我就知道你是個大貴人,不過現在才知道,你實在是貴不可言,我陸阿甲是離進棺材不遠的人,有幸跟着你,算是陸家的老祖宗開眼了。”
張浩天一笑,就向着那“巴黎香洗浴中心”的大門走了進去,這家洗浴中心他來過一次,租的三層樓,但每一層的面積都很大,裝修比“長情洗浴中心”要高雅一些,除了情色服務,也能接待正經的客人,甚至還有一個洽談商務的茶室,相信如果不是史石柱,沒有那一個老闆願意轉讓的。
一樓是普通的洗浴池與按摩大廳,二樓纔是包間,老闆的辦公室也在裡面,這裡的老闆張浩天並沒有見過,只是聽說此人叫做丁偉剛,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外地商人,除了這家洗浴中心之外,在市區還有兩處生意,所以平常是不怎麼來的,只是由親戚管理着。
陸阿甲領路,順着一個走廊前行,沒一會兒就到了一間甚是寬闊,裝修雅緻的辦公室裡,而一個四十來歲,穿着灰色細格西服,身軀微微發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辦公桌後襬弄着電腦鼠標,自然就是這家店的老闆丁偉剛了。
瞧着陸阿甲帶着一個身材高大,留着長髮,英俊威武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那丁偉剛趕緊站起了身,走出了辦公桌,遠遠的便伸出了手,滿臉笑容的道:“你就是狼哥吧,真是久聞你的大名了,只是我前段時間市裡的生意太忙,抽不出時間拜見你,還請見諒。”
張浩天知道自己的來頭這丁偉剛必定已經打聽清楚了,微微一笑,伸手與他握了,第一句話卻是:“丁老闆,其實你這裡生意不錯,與我們也配合得很好,何必忙着轉出來了呢。”
聽着張浩天這話,丁偉剛立刻“哎”了一聲,苦着臉道:“算我倒黴,遇到一個傻乎乎的雷子,給他錢也不要,卻時不時的跑過來檢查,說是我這裡來往的客商與政府官員多,必須正規經營,好維護金子村的對外形像,我丟他老母的,在金子村,那一家洗浴中心沒有情色服務,那些大老闆與官員點小姐出去陪夜的可不少,而且我不是沒有正規的業務,他專雞蛋裡挑刺,不僅罰了我的款,還讓那些需要小姐服務的客人不敢來了,這些人才是熟客,趕走了他們,還做屁個生意。”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話漏了口,對轉讓的談判不利,連忙又道:“我做不下去,但狼哥你就不同了,你有辦法,底子硬,那個姓史的一定不敢惹你,只要搞定了他,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是一個金雞窩,天天都可以收金蛋。”
對於史石柱這樣的“異類”,張浩天可以想出無數的主意對付他,對接下這家店已經心中有數,卻道:“姓史的軟硬不吃,實在是沒辦法對付,就連我那家‘廣財茶樓’的生意這段時間都受了影響,丁老闆,再接你的生意,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丁偉剛深知在整個金子村,如果張浩天都不敢頂下自己的店,那絕對不會有其他人頂的,連忙請他坐在沙發上,親自泡來了茶,這才坐在他的旁邊道:“狼哥,老陸夠狠,把我的價格砍得很低了,我本來還在猶豫,但你親自來,我怎麼好意思再倔着,這樣吧,就以老陸說的那個價格成交,我們交個朋友,畢竟我在市區的生意今後有可能還要靠狼哥你罩着。”
張浩天不慌不忙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道:“陸阿甲,你跟丁老闆說的多少錢?”
陸阿甲立刻道:“三百萬。”
那丁偉剛趕緊解釋道:“狼哥,我裝修與設備一共花了三百六十幾萬,那是有帳可查的,另外還有九個月的租金,只算三百萬,我可是虧得要跳樓了。”
這“巴黎香洗浴中心”三層樓加起來足有兩千多平方米,而且設備齊全,裝修高檔,張浩天是做過洗浴中心的人,當然知道丁偉剛沒有說謊,但是此人在金子村做了七八年生意,腰包早就賺得鼓漲了,和這種人砍價,當然是不用客氣,越狠越好。
算準他不知道史石柱還要在金子村做多久的治安大隊長,害怕再陷下去不如換些錢轉投別的生意的心理,張浩天此時站起身來道:“丁老闆,我本來還要說一個價,既然三百萬你都要虧得跳樓了,我也不忍心再說出來,這樣吧,我們生意不成仁義在,交個朋友,不過每個月你應該交給我手下那些兄弟的治安維護費可不能少。”
丁偉剛心中一動,連忙道:“狼哥,治安維護費我願意雙倍,不,四倍給你,但是你能不能幫我搞定史石柱。”
張浩天微微一笑,望着他道:“丁老闆,你也是在外面混的人,應該知道,白有白道,黑有黑道,兩不相干,我們收了你的治安維護費,如果有別的幫派要到你的場子搞亂,我的人是該挺身而出的,可是警察嘛,我實在招惹不起,你交了工商費和國稅地稅,可以試試去請這些部門想辦法。”
丁偉剛當然知道規矩,聞言臉色頓時沮喪起來,見到張浩天真的舉步要走,一時間竟急了,攔在他的面前道:“狼哥,你……你說個價吧,但不要讓我虧得太慘了,我還可以……可以考慮考慮。”
張浩天心目中早就有了數字,當下毫不猶豫的道:“二百五十萬,我可以接下來試着做做,說不定比你現在的生意都不如。”
丁偉剛立即道:“二百八十萬,狼哥,這是我的底線了,實在不能再少。”
說實話,張浩天在c市的夜總會與賭場生意有上官玉梅與胡慶管理,當真是越做越紅火,幾十萬是無所謂的,可是對丁偉剛這種撈偏門發了財的商人,他是絕不會心軟的,於是他又笑着向前走道:“很遺憾,丁老闆,你有你的底線,我也有我的底線,你還是另外找別的人接你的店吧,繼續做下去,聽史大隊長的話,全部做正規生意,錢雖然少賺一些,但未必會虧本。”
丁偉剛這一次沒有再攔他,但等到張浩天走了四十來米,看他似乎去意已定,不會和自己談轉讓的事,終於咬了咬牙,然後大聲道:“狼哥,你慢走,我們再聊聊。”
張浩天有八成的把握他會接受這個價格,聞言頓時心中一喜,轉身道:“丁老闆,還有什麼事嗎?”
丁偉剛匆匆走到他面前,忽然長嘆一聲道:“狼哥,我認了,二百五十萬就二百五十萬,不過要現款。我是小本生意,可欠不起。”
二百五十萬就接下這個店,可說是相當的值了,史石柱近段時間多半要倒黴,張浩天還怕丁偉剛反悔,立刻道:“沒問題,既然丁老闆你乾脆,那我也爽快,現在就籤轉讓合同,我開支票你去銀行轉帳,在天黑之前,我們把這事辦了。”
雖然二百五十萬的轉讓費讓丁偉剛的心裡好生的肉痛,但要是那個傻得對錢不感興趣的史石柱一直在金子村當治安大隊長,那麼這生意是沒什麼做頭的,要知道,正規的生意雖然能做,但利潤遠遠沒有情色生意高,做得好的話,也不過把房租與工人的薪水賺出來,實在是很費神,現在割斷,就叫做‘長痛不如短痛’。
本來擔心和這些黑道分子打交道錢不好收,聽張浩天說立刻可以開支票轉帳,丁偉剛再不猶豫了,趕緊道:“好,狼哥,衝着你這麼爽快,我虧就虧了,咱們交個朋友,走,到我的辦公室去籤合同。”
張浩天點了點頭,便和他重新走到了辦公室裡。
兩個小時之後,合同已經簽訂,張浩天的錢轉了過去,他已經成了這“巴黎香夜總會”的老闆,只是給了丁偉剛一晚的時間收拾,至於這裡的員工,除了丁偉剛過去留在這裡管理的親戚,他全部照單全收。
辦好一切之後,張浩天便和陸阿甲走了出來,在下樓的時候,陸阿甲終於忍不住道:“狼哥啊狼哥,我知道你砍人夠狠,但沒想到你砍價一樣的狠,這家店二百五十萬就讓你接過來了,實在是賺大啦。”
張浩天卻微微一笑道:“你當那個丁偉剛是傻子,這麼低的價格他肯轉,還不是因爲這生意做起來吃力,再便宜頂下來的店,要是生意不好,那還是一個虧字。”
陸阿甲點了點頭,跟着就笑嘻嘻的道:“丁偉剛做不下來,可狼哥你做就不一樣了,我就不信,咱們鬥不過那史石柱,狼哥,你敢接這個店,心裡面是不是早有了把握。”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走出了“巴黎香夜總會”的大門,張浩天還沒有回答陸阿甲的話,神情卻是一愣,因爲他剛纔停在街邊的那輛“別克”商務車居然不見了。
陸阿甲此時也看到了張浩天剛纔停車的地方空空如也,臉色一陣錯愕,好半天才道:“日孃的,在金子村居然有人敢偷狼哥你的車,是不是不想活了。”
正在這時,卻見街邊一個賣煙的小販匆匆跑了過來,堆着笑道:“狼哥,你的車是史大隊長派人拉走的,他剛纔來過了,說是你違章停車,還想要車的話,就馬上到他的辦公室去。”
張浩天“嗯”了一聲,拿了一百元,讓小販拿了一包玉溪不用找錢,遞了一根給陸阿甲,自己點着抽了一口,嘴角卻掛起了微笑。
陸阿甲瞧着他的神情,趕緊道:“狼哥,姓史的敢動你的車,那是在挑釁你啊,你怎麼還笑。”
張浩天吐了一口煙出來,笑着搖頭道:“史石柱這樣無聊的事情都幹得出來,估計是有話想對我說了,我就去一趟,看看這位史大隊長有什麼指示。”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向着左邊街道而去,金子村治安大隊的辦公樓離這裡只有五六百米,走不了多久就能夠到的。
十分鐘之後,張浩天就走到了治安大隊的辦公樓下。
這幢辦公樓,一共有五層高,用藍白相間的外牆磚鑲嵌着,可說比一些小縣的公安局還氣派,卻是阮明在職時修建的。
張浩天走進去的時候,立刻有一名年青的警察認出了他,趕緊拿起電話打了起來,張浩天知道他是在通知史石柱,等他打完電話,反而走了過去,微笑着道:“兄弟,你們史大隊長的辦公室在幾樓,他在不在?”
在金子村一帶,阿狼的名頭實在太響了,那名年青警察見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神中也掠過一些畏色,向着樓上指了指道:“大隊長辦公室在二樓,他正等着你。”
張浩天笑着道了謝,便向樓上而去,順着樓梯到了二樓,眼睛左右掃了一下,很快看到了右側走廊的最裡側掛着“大隊長辦公室”的小鐵牌, 立刻舉步走了過去。
不一會兒,就到了那辦公室的門外,只瞧着史石柱正鐵青着臉坐在一張辦公桌後望着門外,顯然正等着自己。
張浩天也不忙進去,而是瞧着史石柱,在打開着的門上敲了敲,笑着說了聲:“報告。”
史石柱瞪着眼,根本沒有理他,而是一下子站起身,走了過來,然後把門關上了。
看到他這樣的舉止,印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張浩天更是心中有數了,見着旁邊有一個沙發,就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跟着翹起了腿道:“史大隊長,我們又不做什麼錢權交易,你關什麼門啊,千萬別讓你的那些手下誤會,你還罷了,特別是我這麼一個守法公民,要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那真是要讓我睡不好覺了。”
史石柱再也忍不住了,站在他的前面,指着他喝道:“張天狼,你不要這麼囂張,我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抓到你的把柄的。”
張浩天瞧着他憤怒無比的樣子,卻是滿臉的笑容,緩緩搖頭道:“史大隊長,你的話真是讓我奇怪,我好好的坐在這裡,又不打人又不罵人,那裡囂張了,不過你說的囂張,是不是你現在這個樣子,眼睛瞪大一些,聲音大一些就行了。”
史石柱此時胸口一陣起伏,似乎儘量的在剋制着自己的情緒,跟着便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椅上,瞧着他,忽然點了點頭道:“你很狡猾,張天狼,我轉業回地方,在市刑警隊也幹了差不多快十年了,還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狡猾的人,我今天叫你來是爲什麼,相信你心裡非常明白吧。”
張浩天馬上一臉茫然的道:“什麼心裡非常明白,史大隊長,不是你偷了我的車,讓我來取的嗎?”
史石柱聞言,頓時一拍辦公桌道:“什麼偷了你的車,你那輛別克違章停車,是被我們拖走了,張天狼,你的嘴巴放乾淨點兒,別以爲我收拾不了你。”
這個治安大隊其實是一個綜合的警察部門,有管理村中道路的責任,張浩天便哈哈一笑道:“史大隊長,現在講究警民一家親,一家人開開玩笑,你別生氣啊,怎麼好像你對‘偷’這個字眼兒特別敏感啊。”
史石柱又喝道:“誰跟你這種人是一家人,張天狼,既然說到這個‘偷’字上了,我問你,這段時間在村裡發生的那些盜竊案是不是你做的?”
張浩天很無辜的“哦”了一聲道:“什麼,村裡有盜竊案發生,那我得小心些了,進出都要注意關門,怪不得我一進來史大隊長你就把門關了,警惕性真的很高,比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強多了。”
聽着張浩天的話,史石柱的牙齒咬得是“格格”的響,忍不住又一拍桌,然後卻壓低聲音道:“張天狼,你做下那些案子,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想讓村委會的那些傢伙給我壓力,逼我走,今天叫你來,我就是要告訴你,我不會讓你的如意盤算打成功的,我要在這裡盯着你,最終把你繩之以法。”
張浩天又是一陣大笑,但忽然間止住,凝視着史石柱道:“史大隊長,你聽說過了一句俗話嗎,叫做‘獨牆難擋四面風,一人難稱百人心。’韓非子也說過‘一手獨拍,雖疾無聲’,一個池塘裡,如果全部都是黑鴨子,忽然來了一隻白天鵝,這隻白天鵝被鴨子的叫聲吵也要吵走。”
史石柱聽着張浩天說出了這話,眼睛更是聚焦着他的臉上,冷笑着道:“張天狼,你僅夠狠,夠狡滑,學識在黑道分子中也是少見的了,只是可惜走錯了路,你是想讓我同流合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