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浩天將車停到了“香林”下面的停車場,雙腳剛站在地面上,仰望山丘之上,一股子泥土的氣息有如山泉從山上輕快地流瀉,新鮮的花草正將自己的芬芳藉着細細的春風播散到每一個角落。
瞧着山丘上一片一片整齊的花圃與綠林,張浩天心中不由得一嘆,三年前,這裡雖然已經叫做“香林”,但不過是一個雜亂種着些花草的山丘罷了,但是,現在已經成了花的世界,樹的海洋,可以想像,阿細姐在這裡不僅是傾注了所有的心思,也花費了大量的資金。
正走着,一箇中年男子便走了過來,張浩天認得此人,叫做崔大元,是“香林”的一名管理人員。
當初張浩天與義興堂爭鬥時曾經在“香林”裡呆過一段時間,那崔大元自然認識他,老遠就笑着叫了起來:“哎呀,我就說今天早晨喜鵲怎麼叫得那樣大聲,原來是有貴客來,張總,都有好幾年不見你啦,真是稀客啊。”
張浩天見他漸漸走到了自己的前面,精神很是不錯,微微一笑道:“老崔,氣色不錯啊,三年多不見,你比過去還年輕了。”
那崔大元趕緊道:“那是,現在‘香林’終於成氣候了,風景優美,空氣新鮮,住在裡面心情舒暢,人當然就顯得年輕了,張總,你要是不相信,就在這裡住兩個月,我保證你捨不得走。”
張浩天道:“這我當然相信,可是沒有時間,對了,老崔,阿細姐在上面吧?”
崔大元點頭道:“在,張總,你跟着我,我帶你去找老闆娘。”
說話之間,崔大元便順着一條石梯向山丘上而去,張浩天在他後面跟着,一邊走,一邊欣賞沿途的景緻,卻見在山丘的中下段,以花圃爲主,而山丘的中上段至山頂,全部是成片的樹林,這些樹在短時間內是無法長大的,當然是從別的地方移植而來。
二十分鐘之後就上了山頂,過去的幾個簡易工棚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兩層高的木樓,那木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設計,雖然簡樸,但卻和周圍的綠樹融合在了一起,有着一種自然和諧之美。
此刻,張浩天的目光已經凝視着到前方一百米遠的地方,那裡有一塊玫瑰園,各種品種都有,紅的如霞,白的如玉,黃的如橙,而一個身材瘦削,穿着素衣的中年婦人正站在花中剪枝。
見到這個中年婦人,張浩天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叫了一聲:“姐。”
中年婦人自然就是與張浩天有過結拜之情的阿細姐了,見到張浩天過來,並不驚奇,而是微微含笑道:“浩天,你回來的事我已經聽人說了,估計你今天也要來的,走吧,進屋去,嚐嚐我親自採的春茶。”
張浩天答應了一聲,跟着阿細姐進屋去了,雖然阿細姐當初與張浩天結拜有拉攏他賣力之意,但以她的年紀與身份,肯與那時還初出茅廬的張浩天結拜,實在是破格了,這個賞識之恩,張浩天是至今未忘,不過和她也沒有什麼交流,三年來,只是春節之時打電話向她問候過,而阿細姐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在做什麼事,唯一叮囑的就是要他一切小心,做事不要太拼命了。
進了木屋底樓的一間屋子,卻見裡面放着茶几與木椅,正是一間小型的會客廳,佈置得非常簡單,阿細姐讓張浩天坐着,自己去裡屋洗淨了手,然後親自給他泡了一盞茶出來,這才坐在他的旁邊。
張浩天望着阿細姐,已經感覺到她改變甚大,過去的阿細姐,有着一種江湖大姐頭的氣質,蘇志高去世之後,面對着強大的義興堂敢於傲然挑起大梁,不在義興堂的壓力下屈服,可是現在,在她的眉宇間,完全看不見絲毫的江湖氣,有的只是一種超越物外的淡然平靜,這自然是三年多的隱居生活帶給她的。
喝了一口茶,只覺香澤浸喉,張浩天忍不住連聲稱讚,阿細姐微微一笑,然後凝視着他道:“浩天,你我已經有姐弟之份,雖然你離開c市三年多很少聯繫,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在另外的地方能夠露出鋒芒來,聽姐一句話,在道上混,要想名氣大,只能靠狠和硬這兩個字,但這兩個字,會沾太多的血腥與凶氣,你的未來,要是一直籠罩在暴戾之中,那是很難得到善終的。記住,所謂果報,在於前緣,前緣未清,果報難消啊。”
聽着阿細姐的這一席話,張浩天立刻明白,這個曾經在校園裡稱霸的大姐頭也開始在領悟禪理了,而且已經有了心得,這自然與她經歷有關。
當下他連忙點頭應是,這些道理,其實他是明白的,可是要做到,卻真是非常不容易。
聊了一陣之後,阿細姐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浩天,蘇志強和劉源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張浩天這趟來就是想聽聽阿細姐對於“夜天堂”有什麼話說,見她主動提出,明白蘇志強與劉源多半找過她了,便一笑道:“姐,這兩人到你這裡是怎麼說的?”
阿細姐聞言,原來平靜的臉上漸漸的泛起了黯然之色,低聲道:“我也不瞞你,他們兩個對於當初我和你籤的那份五年協議非常不滿,希望我向你提出取消這份協議。”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我一回來,就聽到這消息了,阿細姐,我只想聽聽你的意見。”
阿細姐的臉色雖然黯淡,但眼神卻堅定起來,搖了搖頭道:“蘇志強與劉源心胸太窄,妒忌之心太強,豈能掌握志高辛辛苦苦創下的事業,我與你簽定這協議的時候,雖然沒有特別的把他們找來說過,但他們當時是清清楚楚知道這事的,並沒有提出什麼反對意見,現在,夜天堂上了正軌,而且經營得比志高在世生意最好時還要繁盛,他們居然來說生意是蘇家的,我不該擅自作主送給外人,這實在太無道理。”
說到這裡,阿細姐又掠過了一絲怒色,道:“我與你雖然簽了五年後將‘夜天堂’送給你的協議,但是上面也說明白的,需要你支付每月八十萬的租金,也就是說每年九百六十萬,五年時間差不多有五千萬,這些錢,我只留了很少一部分佈置‘香林’,其餘的全給了我的公婆與蘇志強,想不到他們還不知足,當時義興堂要用兩千萬買下‘夜天堂’,也不見他們兩個吭聲,浩天,你不用管他們,那份協議,我不會更改的。”
阿細姐能夠說出這席話,已經讓張浩天感到了欣慰,當下道:“姐,你和你的公婆關係如何?”
阿細姐搖頭道:“非常不好,我和志高結婚的時候他們就反對,根本不認我這個兒媳,後來見我沒有給蘇家留後代,更是不願理睬我,所以我纔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無法替志高敬孝道,這事到現在都是我的遺憾。”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這裡面就有問題了,按國家的法律,蘇大哥去世之後,他的遺產除了你之外,父母也是第一繼承人,他們要是聽了蘇志強與高源的話不認這協議,依然是無效的。”
阿細姐的文化並不高,對法律也不熟,聽着張浩天這話,臉色微變道:“那怎麼辦?浩天,‘夜天堂’是你才撐到現在這個局面的,怎麼能拿給他們。”
說實話,張浩天這一趟來,要是見到阿細姐也反悔那五年之約,那麼,他的心會馬上剛硬下來,將“夜天堂”捏在手不會放棄,不管蘇志強與劉源來黑的還是白的,都跟他們耗着,然後想辦法對付兩人。
然而,現在阿細姐仍然承認那協議,不過她明顯的還念着丈夫的舊情不願與蘇家人作對,張浩天就不想她爲難了,於是一笑道:“這事今後再說吧,對了,姐,再過三天是你五十歲的生日了,我一定得好好替你操辦。”
阿細姐聞言,連忙擺手道:“不用,我想過了,到時隨便找家酒店包幾桌做個形式算了,不必那麼麻煩。”
張浩天斷然道:“只包幾桌,那怎麼行,就算我同意了,趙勁峰他們那幫兄弟也不答應啊,姐,這事你就不管,我們已經安排了。”
大家的好意,阿細姐當然不會拒絕太過,只得點頭道:“好吧,我聽你們的,只是千萬不要太鋪張。”
張浩天笑着應了,話題一轉,便與阿細姐開始聊一些輕鬆的事來。
這一天,他一直呆在“香林”,欣賞着這裡百花盛開的麗色,呼吸着泥香,花香與樹香,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纔開車回市區去。
三天之後,就是阿細姐五十歲的生日,張浩天將c市最豪華的“富麗大酒樓”全部包了下來,除了阿細姐與蘇家的一些親戚外,來的大多數都是原來跟着蘇志高的兄弟,另外道上的各位大哥也前來賀壽,在中午之時,一共三層樓三百餘桌已經是人頭攢動,座無虛席,當真是好生的熱鬧鼎沸。
作爲阿細姐的結拜兄弟,張浩天當然是今天最忙碌的人,迎接客人,發表祝賀演講,向客人敬酒,腳下幾乎沒有停過,而已經平靜澹淡的阿細姐穿着大紅色的旗袍面對着數千賓朋,臉上也難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蘇家的人一共坐了六桌,張浩天在暗自觀察着他們,卻見這些人的確與阿細姐極是疏遠,除了禮貌上的敬酒祝壽,基本上沒有別的交談,而對於自己,更是明顯的可以看得出戒心,劉源與蘇志強坐在一起一直在悄悄的聊着什麼,多半與“夜天堂”有關,只是瞧着他的眼神,仍然有畏懼的神情流露。
張浩天心中明白,這兩人雖然垂涎“夜天堂”的生意,但是更顧忌他如今在c市擁有的勢力,真要對自己下手,那必然是身後有了強有力的支持。
轉到了另外一個大廳,這裡坐的都是c市道上的大哥,範勇等過去支持張浩天的大哥全都來了,看見他前來,立刻紛紛過來主動敬酒,張浩天酒量雖好,每人也只能喝一小口表示意思,饒是如此,從開席到現在,也至少喝了大半瓶茅臺下肚。
正喝着,卻見洪老二匆匆的走了過來,到了他面前,壓低着聲音道:“大哥,玲兒與上官小姐都喝了些酒,似乎鬧得有些不愉快,你快去看看。”
張浩天心中有數,臉色卻是一沉,一邊跟他走,一邊道:“洪老二,到底怎麼回事?”
洪老二趕緊道:“我也是聽我女人說的,她說玲兒與上官小姐都在蘭花廳裡用餐,不過坐的並不是一桌,兩個人都喝了一些酒,開始的時候本來沒什麼,後來上官小姐說替你敬大家的酒,玲兒就有些不高興了,好像是譏諷了上官小姐一句,說她……說她臉皮厚,不過是你的一名員工,居然好意思說代替你敬酒這種話來,沒有搞懂自己的身份,而上官小姐譏笑她現在當了女企業家,就忘了過去在‘夜天堂’的經歷,唉,女人家的事你也知道,這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話就越來越難聽了,大哥,你快去吧,這麼多的人,吵得太厲害,影響……影響可不好。”
張浩天聽在耳中,心中卻亮如明燈,這一場戲,便是上官玉梅給他出的主意,以女人之間最常見的爭風吃醋開場,然後由張浩天的發怒無情告終,在這種場面下,想不傳出去都很難了。
沒過多久,便到了樓下一層的蘭花廳,這裡有十餘桌宴席,安排的全是各位大哥的女眷,而上官玉梅與夏玲兒就在裡面。
還沒有推開門,就隱隱約約聽到了女人尖厲的爭吵之聲,洪老二見到張浩天的臉色越發難看了,連忙將門推開。
這門一開,裡面的情景立刻印入眼簾,十餘桌宴席已經沒有人吃,上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圍在一起看熱鬧,好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興災樂禍笑容,而上官玉梅與夏玲兒的聲音正從人羣中間傳來,竟然已經到了水火不容,誰也不讓誰的地步。
瞧着張浩天板着臉走進來,女人們不由自主的讓出了一條路,而洪老二連忙又將門關上。
此刻,穿着白色藍梅旗袍的上官玉梅與穿着高檔粉紅色時尚韓裝的夏玲兒正在怒眸相視,美麗的容貌都各自罩在一層寒霜之中。
這場戲,當然必須演得逼真,但絕不能太過誇張,張浩天走到了兩人跟前,並沒有馬上發火,只是臉上陰沉得駭人,道:“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難道不知道今天是我姐過半百壽嗎?”
夏玲兒看見他,指着上官玉梅,第一個大聲叫了起來:“天哥,這不能怪我,都是上官玉梅,她……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羞辱我。”
上官玉梅立刻道:“夏玲兒,你撒謊也不臉紅,是誰先挑起事端譏諷人的,我對你是一忍再忍,要不是你太過份了,我也不會提起你過去的事。”
夏玲兒立刻又道:“上官玉梅,我問你,你是天哥的什麼人,有什麼資格代表天哥敬酒,這裡面要代表天哥敬酒的,還輪不到你。”
上官玉梅頓時冷笑起來道:“哦,輪不到我,難道還輪到你了,夏玲兒,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上官玉梅與夏玲兒私交極好,不過同時拋頭露面的時間並不多,外面的人當然不知道,而女人爲爭男人吵架的事情實在是平常不過,在場的女人誰會明白這只是表演,見到張浩天露面了,而兩個女人還在爭吵,大家當然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觀,便有一些女人去各自勸住兩人。
誰知夏玲兒竟然十分要強,指着上官玉梅道:“好好,你說我自作多情,那我問問天哥,是誰在自作多情。”
上官玉梅馬上道:“問就問,誰怕誰。”
說了這話之後,她便望着張浩天道:“浩天,你去告訴夏玲兒,你喜歡的到底是誰。”
夏玲兒卻一把拉住張浩天的胳膊道:“對,天哥,你去告訴上官玉梅,你喜歡的是我不是她,讓她別癡心妄想的想替你敬酒。”
張浩天還是沒有立刻發火,只是沉聲道:“你們兩個立刻回去,別在這裡鬧。”
上官玉梅與夏玲兒的任務就是要讓張浩天發火,當然不會罷休,夏玲兒一付不依不饒的樣子道:“不行,天哥,我再也受不了這個女人了,今天你必須說清楚,到底要我還是要她?”
而上官玉梅也拉着他的手道:“是啊,浩天,像夏玲兒這樣的女人,我實在無法忍受了,你快給她說,讓她死了心。”
張浩天一陣沉默,胸口慢慢的起伏得厲害起來,掃了掃這滿屋子的女人,臉上現出越來越掛不住之態,忽然大吼了一聲:“媽的,兩個賤人,給臉不要臉,在這裡來給我丟人獻眼,老子女人多的是,一個都不要,那又怎麼樣。”
說着這話,他雙手向外一掀,上官玉梅與夏玲兒頓時重重摔倒在地上。
想到這兩個女人對自己的情深意重,在罵出“賤人”兩個字的時候張浩天心中莫名的一痛,而且上官玉梅和夏玲兒摔在地上久久沒有爬起來,也不知道她們是在演戲還是自己剛纔真的用力太大了,更是充滿了愧疚,但是,這場戲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爲了這兩個女人今後的安全,他必須狠下心來。
於是,儘管兩個女人倒地,看來摔得不輕,他仍然做出一付餘怒未息的樣子,一伸手,伴隨着大廳裡一幫女人的尖叫,已經將最近的一張桌子掀翻在地,罵道:“操,我告訴你們兩個,要跟着我張浩天,就少他媽的吵來吵去讓人心煩,看不慣老子有另外的女人,那就給我滾,老子不稀罕。”
洪老二和夏玲兒與上官玉梅都認識,見到張浩天震怒,趕緊用眼睛示意周圍的女人去把她們兩個扶起來,然後對張浩天道:“大哥,算了,別生氣了,今天高興,大家都喝了酒,說話做事欠缺思考,你還是出去吧,別放在心上,過了今天就心平氣和啦。”
夏玲兒與上官玉梅被扶起來之後,臉上露出了畏懼之色,果然不再說話了。
張浩天發了火之後,看也不看兩女,就沉着臉向廳外走去,洪老二趕緊在後面跟着。
在穿過人羣之時,張浩天看到了所有女人望着他都有懼意,心中明白,這場戲絕對是成功的,在這些女人的心中,他已經成了一個雖然長得英俊迷人,但用情不專,充滿了暴戾的男人,從她們嘴裡傳出去的情景,只怕還要經過“藝術加工”誇大其辭,而且估計還有不少女人在幸慶,自己找的男人雖然人長得不行,錢也賺得少些,不過最多瞞着自己到外面偷偷腥,那是比上官玉梅與夏玲兒強多了,可嘆這兩個女人,無論是能力還是容貌都是上上之選,只可惜愛錯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