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龍杖1
張浩天環視了一下這議事大廳,足有五六百平方米,最前方掛着大紅色的“仁”字,對面的數十米則有一塊紅色的“義”字牌相互呼應。
而在“仁”字牌的下面,則是四級臺階,最上面的一級臺階只有一張大紅色檀木座椅,第二級卻有左右兩張,到了第三級,座椅就多了,左右各有三張,而第四級則也只有兩張。
張浩天對總壇各首腦的情況倒是已經清楚了,他知道,最上面的位置當然是戚英航的,而第二級是那副幫主龐統勳,另外還有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面,由幫中元老擔任的盟證大爺,至於第三排的六張椅子,不用說是六大堂主的了,而第四排的兩張椅子,當然屬於左右聖賢大爺。
最下面的位置,也分左右而列,前排只設八張,八張座椅是八大桓侯之位,而在這八張座椅之後,密密麻麻的安着椅子,共有五六十張之多,毫無疑問,就是自己這些隸屬於各桓侯管轄的披紅大爺、插花大爺及紅旗大爺的位置了。
見到端木笠去坐在了左側第一張椅子上,張浩天等六人便隨着坐在了他的後面,此刻他仔細去看那些桓侯身後,卻見有的桓侯後面有十來人之多,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於光中道:“中哥,不是說端木大爺是八大桓侯之首嗎,怎麼手下行四的人數並不是最多。”
於光中微微一笑,低聲道:“披紅與插花負責監督與收支錢財,各位桓侯只能各配一名,不過紅旗大爺就不一樣子,如果地盤太大,可以由桓侯向總壇申請增加,s市雖然最繁華,但並不是地盤最大的,要知道g省除了g市與s市之外,還有十九個市數十個縣,只有紅旗大爺能夠獨擋一面,少了可不行。”
張浩天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正在這時,就聽到三聲鼓響,有執事弟子拉長着聲音吼道:“龍頭大爺率衆大爺駕到,弟子離座敬香。”
隨着這吼聲,便見到從大廳右側的一道小門走出一羣人來,領頭的正是戚英航,他後面緊緊跟着的則是那滿臉虯髯身形高大的護劍大爺黃彪與身材幹瘦的心腹大爺婁吉,而再後就是副幫主龐統勳等各位大爺了。
瞧到戚英航,大家立刻站起身來,做出了三把半香的手勢,迎接龍頭。
等戚英航坐好,黃彪與婁吉負手站在他的兩邊之後,龐統勳和各位大爺才各自入座。
戚英航一臉的威沉,向手下環視了一圈,然後朗聲道:“各位,今天讓大家來,並非我的意思,而是盟證大爺說有要事想給大家商量。大家聽好了。”
說到這裡,他便望着自己右側的一人道:“尹大爺,大家都到齊了,有什麼事,你可以說出來罷。”
聽到戚英航說這次會議不是他想要召集的,張浩天也是一驚,目光頓時望向了那盟證大爺,卻見他穿着大紅袍,挽着一個髻子,白髮白鬚,滿臉皺紋,看年紀至少有八十歲以上了,不過面色紅潤,精神矍爍,頗有些仙風道骨之狀。
雖然沒有見過盟證大爺,但張浩天知道,這是萬洪幫非常特殊的一個職位,由幫中德高望重的元老擔任,輩分最高,甚至有監督龍頭大爺的權利,只是很少參與幫務,聽戚英航說,此人應該姓尹了,實不知他忽然出現在總壇召開這麼一場會議是什麼意思?
只見那尹大爺點了點頭,望着衆人道:“今天我請大家來,的確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這件事我也是聽人說的,不知是真是假,想請龍頭大爺印證一下,要是我誤聽了人言,還請龍頭恕罪。”
戚英航一臉的平靜,“嗯”了一聲道:“好,你說,是什麼事想找我印證,我絕不怪你。”
那尹大爺道:“這件事是有關龍杖的,前段時間,我無意間聽到一個消息說,萬洪幫的龍杖出現在了外面,心裡很是擔心,所以今天想請龍頭大爺你證明一下外面的傳言有虛。”
聽到尹大爺這麼說,下面的人頓時一陣騷動,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起來。
張浩天聽得有些發愣,悄悄問前面的端木笠道:“笠叔,什麼是龍杖?”
端木笠此時臉上已經微微變色,壓低聲音道:“龍杖是萬洪幫第一代幫主傳下來的,也是本幫至高無上的幫主信物,絕不可丟失,否則的話,龍頭之位,將重新再議。這龍杖只是在每十年幫中的祭祖大會中才由龍頭大爺拿出威服幫衆,你入幫不過數年,當然不知道了。”
聞聽到這話,張浩天心中忽然一跳,隱隱覺得,今日之事,當真不那麼簡單,這尹大爺敢當衆對戚英航置疑,必然是有什麼把握的。
戚英航還沒有說話,就聽到站在他左側,一臉虯髯的黃彪大聲吼道:“尹奇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敢置疑龍頭大爺。”
那盟證大爺的名字便叫做尹奇國了,他目前在萬洪幫的輩分是最高的,就連戚英航也要矮着一輩,聽着黃彪直呼其名,頓時怒道:“黃彪,你是什麼東西,這裡那裡輪到你說話了。”
黃彪根本不怕他,立刻大聲道:“我身爲護劍,有誰膽敢對龍頭大爺無禮,都要先過我這一關。”
這黃彪相貌雄奇,歷經血腥,有着“閻王愁”的綽號,此刻站在戚英航身旁,怒目相視,實是威態懾人,尹奇國也不和他瞪視了,而是對戚英航拱了拱手道:“龍頭大爺,我身爲盟證,有監督之責,聽到外面的流言蜚語,心裡面其實也是不信的,所以纔會召集各位大爺聚於一堂,就是想請你把龍杖拿出來,讓大家都知道,然後傳出去,好塞住那些別有居心之人的口。”
聽到這裡,張浩天已經感覺到了不對,戚英航說過,黃彪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事,黃彪多半是心中有數的,他這麼對着幫中輩分最高的盟證大爺吼叫,這其中只怕是有問題的。
此刻,大廳上所有人的目光已經望向了戚英航,想看他怎麼回答。
面對着衆人的目光,戚英航微微一笑道:“尹大爺,你說得不錯,身爲盟證,可監督龍頭的行爲規矩,龍杖就在總壇之中,你要想印證傳言,那我給你證明就是。”
他一邊說着,向着黃彪將手一揮,黃彪立刻點了點頭,瞪了尹奇國一眼,這才大步離開。
大廳上一陣沉默,張浩天卻在思索着此事,這個尹奇國看起來纔是別有居心,不過就算龍頭大爺有保管龍杖之責,但這東西只是一個物件,以現在的科技如此發達,真要是遺失了,按照記憶,做一個高仿真的就是,反正這玩意兒十年纔出現一次,絕大多數的人只能瞥上兩眼,誰會知道真假,尹奇國莫非是老得糊塗了,敢故意得罪龍頭大爺。
越想越不對,張浩天便又將身子靠前,輕聲問端木笠道:“笠叔,那個龍杖莫非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端木笠點了點頭道:“當然,六十年前,新疆天山之巔發現了一截三尺長的木頭,遇火不焚,逢水不沉,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稀世之物,引起了各幫之人爭奪,萬洪幫當時初建,犧牲了十三條人命纔將這截木頭奪到手,然後請了當時最有名的木雕師傅,有民國第一刀之稱的袁廣慶花了三年的時間才雕成了一根三尺長的龍頭杖,作爲萬洪幫幫主的信物,當時沒有什麼通信工具,幫中有什麼大事需要調度,但幫主又無法分身前去,便會讓手下的護劍大爺持杖前去,各位大爺見杖如見幫主,自然會聽令”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龍杖傳到現在,已經是第三代,不過今非昔比,龍頭大爺有什麼事一個電話就可以通知大家,龍杖已經沒有什麼實際作用了,但是它象徵的權威還在,是絕對不能遺失的。”
張浩天道:“這龍杖不可能天天帶在身上,沒有誰可以保證到萬無一失,如果是敵人忌憚龍頭大爺,想盡辦法的把龍杖偷了,難道就換龍頭,讓敵人的陰謀得逞嗎?”
端木笠搖了搖頭道:“這倒不是,上一代幫主也想到過這一點兒,留下過六個字的遺令。”
張浩天連忙道:“是那六個字?”
端木笠道:“龍杖失,龍頭搖。”
張浩天喃喃道:“龍杖失,龍頭搖,這是什麼意思?”
端木笠臉色有些黯然的道:“按我們萬洪幫的規矩,龍頭大爺一但登位,不到他主動退位或者有極重大的過失,是不會更換的,但是祖傳的龍杖要失去了,也是大錯,幫中便可以商議是否換龍頭的事情了,而這事,必須經過行四以上的大爺投票,如果多數人覺得龍頭沒有能力沒有資格再統領萬洪幫,就可以推舉新的龍頭上去。”
聽聞這些,張浩天完全明白過來,低聲道:“笠叔,我看這個尹奇國對龍頭大爺沒安什麼好心。”
端木笠點了點頭道:“二十幾年前,老幫主傳位的時候,尹奇國是執堂堂主,龍頭大爺是管堂堂主,都爲幫中立過大功,呼聲最高的就是他們兩個,而尹奇國資格更老,與老幫主是一輩的,當時很多人以爲老幫主會傳位給他,可是老幫主在去世之前,將兩人分別找去見了一次面之後,竟然將龍杖傳給了當時還只有四十來歲的龍頭大爺。而讓尹奇國當了在幫中地位殊榮,僅次於龍頭,但沒什麼實權的盟證大爺。尹奇國當然會耿耿於懷,不過他現在年過八旬,卻忽然向龍頭大爺發難,實在讓人想不到。”
張浩天此刻的目光向着戚英航望去,卻見他臉色沉肅,一付淵停嶽峙的模樣,似乎絲毫沒有爲尹奇國的置疑發怒,心中也好生佩服他的涵養與風度。
就在這時,他的大腦中頓時掠過了戚英航曾經給自己說過的一段話,說是《紅樓夢》中賈家的小姐探春說過‘我們這樣一個大家族,從外面殺過來,一時是殺不死的,惟有從內部慢慢殺起,才能殺乾淨’,還誇作者有見識,這就證明,他的心中是有數的,而且也在暗自提防。
有了這個念頭,張浩天思想裡已經電光火石般的掠過了顧方中的死,他是戚英航的心腹,無論是地盤的重要程度還是手下的兄弟,在各個紅旗大爺中都是最強的,他如果不是死於三聯幫之手,那麼……
這時,張浩天的目光已經移向了尹奇國,他不相信這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就敢對戚英航的權威提出挑戰,在他的後面,張開的,必然是一個可怕的陰謀。
大約二十來分鐘之後,腳步聲響起,就見到黃彪大步走進來,雙手卻捧着一個木案,而木案之上,用紅布遮着一樣東西,頭大尾小,大約只有金龍短刀那麼長。
黃彪走到了戚英航的身邊,向他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道:“龍頭大爺,龍杖我已經請來了。”
戚英航點了點頭,然後一揮手道:“給大家看看吧。”
黃彪答應了一聲,便高高舉起了那木案,大吼道:“龍杖在此,還不拜見。”
隨着話音,他已經將那紅布掀了起來。
張浩天一直在注視着那木案,只見紅布一掀,木案上頓時現出了一根三尺來長的黑色物事,雖然是橫着的,但仍然可見一個怒眸張嘴,鬚髮捲曲,威態懾人,栩栩如生的龍頭,這龍頭足有兩尺大,而它的柄卻只有一尺,直徑不超過五釐米,剛好一握,通體閃爍着油亮之色。
瞧着這個龍杖,包括戚英航在內,大廳上所有的人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拜見這祖宗留下來的象徵萬洪幫至高權威的寶物,張浩天當然也隨着人羣拜了。
戚英航最先站起,拿起了那龍杖,望着尹奇國沉聲道:“尹大爺,龍杖在此,謠言自破,你現在知道了吧。”
尹奇國此時也站了起來,一直凝視着戚英航手中握着的那個龍杖,卻不說話。
戚英航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道:“尹大爺,你是懷疑我手中的龍杖是假的了,對不對?”
尹奇國沒有否認,嘴裡卻道:“龍頭大爺,外面傳得實在太厲害了,我是不信的,只怕衆人之口啊。”
戚英航緩緩點頭,然後忽然大喝了一聲:“來啊,拿火盆來。”
聽着龍頭大爺吩咐,遠遠在大廳下站着的一排執事弟子立刻跑了四個出去,沒過多久,便擡着一個鐵架回到了大廳,那鐵架之上,正放着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盆,裡面有着白色的塊狀物,應該是固態酒精。
四名執事弟子將火盆放在大廳正中,立刻匆匆退下去了。
戚英航把龍杖拿給了黃彪,只見他大步下了臺階,到了火盆旁,忽然一伸手,已經將那龍杖丟進了烈焰之中。
大廳上的衆位大爺都只是聽說過這龍杖遇火不焚,逢水不沉的傳說,還沒有真正的見識過,現在看到黃彪將龍杖真扔進了火中,許多人都發出了驚呼,站了起來,想瞧那龍杖在火中的變化。
靜靜的等了差不多十分鐘左右,戚英航輕呼了一聲:“黃彪,拿起來吧。”
這時只見黃彪將火盆一掀,那龍杖在空中飛出,就在快要下墜之際,只見他手一伸,竟然把那龍杖牢牢捏在了手中。
衆人都目睹到那龍杖是剛從火裡出來的,雖然沒有燃燒,但溫度之高,可想而知,這黃彪居然生生的用血肉之手去握住,當真讓人駭然,跟着就有人叫起好來,而張浩天心中佩服,也隨着讚了一聲。
聽到張浩天的讚歎,端木笠回頭望了望他,微笑道:“黃彪是鐵砂掌的高手,自幼開始練功,雙手每天要在滾燙的鐵砂中插足六個小時,他的手,至少脫了幾十層皮,可說和鐵鉗沒什麼兩樣了。”
張浩天見端木笠與自己說話時神態輕鬆多了,自然是相信龍頭大爺的龍杖是真的,並沒有像尹奇國說的那樣遺失。
這時他的目光向黃彪注視着,見他握着龍杖的手果然很厚很粗,與一般人大是不同,要是擊在人的身上,實在不知有多大的威力,怪不得能夠當上護劍大爺,此人聽說過去是一個小幫的幫主,橫蠻兇猛,戚英航收服他只怕費了不少的心血。
黃彪拿着龍杖,在大廳裡環繞了一圈,讓衆人看清沒有絲毫的焚焦之處,跟着又喝道:“擡水桶來。”
隨着他的喊聲,沒一陣,又有四名執事弟子擡了一個足可以容得下一個人洗浴的木桶進來,那桶裡已經盛滿了大半桶清水。
黃彪到了木桶旁,也不說話,徑直將龍杖往水裡扔去,那龍杖在水中沉了一沉,但很快就浮了起來,在水波中慢慢起伏動盪。
看到這裡,張浩天也感到了驚異,這龍杖真是“遇火不焚,逢水不沉”,不提它那精湛的雕工及對萬洪幫的象徵意義,單是材質已經是稀世之物了,水火都試過之後,當然不可能是假的,這一下,尹奇國就難以說話了。
他的目光移向了尹奇國,只見到他的一張老臉是紅一陣白一陣,相當的尷尬,顯然是知道打錯了主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黃彪拿起了龍杖擦拭乾淨之後,然後上了臺階恭送到戚英航手中,瞪着尹奇國道:“尹大爺,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他剛纔露了一手驚人的絕技,再加上有張飛之威,聽着黃彪的喝聲,又在戚英航的逼視之下,尹奇國的臉上越來越掛不住了,甚至流出了汗來,便掏出了一張手帕,一邊拭汗,一邊乾笑着道:“咳咳,這個……這個,我剛纔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不信那些胡說八道的,只是想證明給衆位大爺看,免得他們去聽信敵人的謠言。”
戚英航似乎也不想太爲難他了,便點了點頭道:“尹大爺,你也是爲了幫中聲譽才這麼做的,不能怪你,現在你知道龍杖還在我手中了吧。”
尹奇國連忙點了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沒錯,這是真的龍杖,真的龍杖。”
戚英航“嗯”了一聲,將龍杖放回那木案,依舊用紅布遮好,然後道:“黃彪,你把龍杖送回原處,好好供奉。”
黃彪答應着,轉身就要從側門出去。
就在這時,卻見到一個人忽然從臺階上站起身來,大聲道:“且慢。”
說話的,竟然是一直沒有發言的副幫主龐統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