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傲霜“嗯”了一聲道:“我爹很小的時候就把閻王鞭法教給我了,而且還給我請來了許多老師教我文化,另外還有槍法。無論是鞭法、槍法還是文化,我都學得很好,沒有讓爹失望,不過他有時候會嘆息,說可惜我是一個女孩子,無法繼承他的事業,做一個新的虎爺,控制住北方黑道不致於混亂無序,可是……可是我覺得女孩子和男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所以給爹守了一年的喪,每天勤練鞭法與槍法,幾個月前,就開始四處走走,想找到害死爹的仇人,也想給爹維持住往日的威名,正巧碰到了瘋牛與仇二的事,就下手除掉了他們,這些人死有餘辜,是不值得同情的。”
張浩天這時已經完全明白了,就嘆了一口氣道:“瘋牛與仇二當然不值得同情,傲霜,你的江湖經驗太淺了,而且使那閻王鞭沒有虎爺的霸氣,反而弄巧成拙,讓別人猜到虎爺出了事。”
卓傲霜聽了,頓時也有些沮喪起來,道:“我當時留下虎頭牌,沒想到會有黑道上的人去仔細查看屍體,這一點兒,是我估計錯了。”
張浩天看她臉色不好,便趕緊安慰道:“你爹忽然去世,你自己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自然不會有什麼經驗,不過女孩子做這些事,的確不怎麼方便的。”
卓傲霜聞言,卻揚起了頭,道:“女孩子怎麼了,男孩子能夠做的事,女孩子一樣可以做,我的鞭法比不是我爹,可是我的槍法就連我爹讚揚過很多次,一樣可以把爹威名撐下去。”
張浩天深深的明白,虎爺只所以能夠威震北方,除了有造詣極高的暗殺術之外,還有一套善於交結人利用人的本領,所以平常他輕易不會出手,只是讓當地勢力最大的幫派做事,除了讓這些幫派知道他的厲害之外,平時又常常施恩,可以說是恩威並重,因此過去北雄幫的幫主,飛鷹幫的幫主都唯他的馬首是瞻,而像“東北九梟”這些人對他更是以死相報,這實在是一種很高明的御人之術,又豈是僅僅的身手好,槍法好就可以了。
不過看到卓傲霜倔強的樣子,張浩天也不好太過打擊她的自信心,就說道:“傲霜,你想維持你爹的名氣並沒有錯,但是,你好好的思考一下這一次的教訓,如果你被人殺死,別說維持你爹的名氣,連他的血脈都沒有了。”
卓傲霜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經過這次教訓之後,我會更小心的,還有,我要像爹那樣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網,不會再單打獨鬥。”
說到此處,她想到了什麼,眼淚忽然又流了下來,像晶瑩的珠子一般順着雪白的臉頰滴落在青草上,微微的抽着香肩,嗚咽着道:“是我不小心,對不起……對不起八位叔叔,讓他們……他們……”
張浩天瞧着卓傲霜哭泣的模樣,對這個美得驚人的女孩子卻又多了一層認識,她有時候冷傲自信,有時候卻又感情豐富,性格頗是複雜,這一點兒倒和自己有些相似。
一念至此,憐惜更增,當下他輕輕撫着卓傲霜垂在肩後的長髮,柔聲道:“傲霜,無嗔大師說過,八位大師不是去世,而是肉身得到解脫,前往極樂世界了,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卓傲霜被他撫摸着,聽着他溫柔的聲音,身子忽地一顫,竟然緩緩依偎到了他的懷中,喃喃道:“乾爹,你真好,和你說話,我心裡好受多了。”
張浩天道:“這有什麼,要是你爹在,他也會安慰你的。”
誰知卓傲霜卻搖了搖頭道:“不,從小到大,爹對我都非常嚴厲,我要是做錯了什麼事,一定會被他懲罰,有時候其實我很怕他。”
張浩天微微一笑道:“人家說嚴師出高徒,嚴父自然也能夠教訓出好的兒女來,你爹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卓傲霜將頭仍然靠在他的懷中,微閉着眼睛,“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所以也從來沒有怨過爹。”
感覺到卓傲霜的頭貼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肌膚相貼間,感受着她溫軟芬芳的身子,張浩天的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不過此刻,從卓傲霜靠在自己懷裡平和安寧的神情中,他忽然體會到這個看起來很驕傲冷豔的女孩子內心深處渴望着的一種東西――父愛,虎爺生前必然對這個女兒太過嚴厲了,讓她缺少這種來自長輩的慈祥關愛,而自己此時,已經無意中允當了這個角色,也只能裝扮下去,安慰着這個驕傲而寂寞,冷漠的外表下潛藏着豐富情感的女孩子。
於是,他在卓傲霜秀髮上撫摸的手更輕柔了,
卓傲霜感受着這溫柔的撫摸,張浩天沒有猜錯,在她的內心裡,是渴望着這種慈愛的,那怕是一種眼神,一個撫摸,可是,從小到大,在她的記憶裡,這樣的眼神,這樣撫摸,都不曾從父親那裡得到過,除了偶爾有幾句稱讚之外,更多的卻是訓叱與懲罰,她雖然能夠理解父親的嚴厲是爲自己好,可是,在她靈魂深處,卻有着一種期翼與遺撼,這段時間,這個乾爹喂她喝水,喝她吃飯,每天都守在她的坑邊,可以說是呵護備至,那種被長輩關愛的感覺也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她雖然沒怎麼說話,但心裡卻充滿着安寧與溫暖。
這時,她的臉頰正貼在張浩天的右胸膛之上,透過薄薄的衣衫,卓傲霜能夠感覺到一塊堅實燙熱的肌肉,不過她對男人瞭解得並不多,無法知道老年人與青年人在肌體上的區別,但這樣堅實的胸膛,卻又帶了她了一種安全感,心裡也沒有想其它,只覺得這樣貼着很舒服,反正自己的身子已經讓這個“乾爹”看過,碰觸過了,這樣的肌膚相接,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如此的情景,對張浩天來說是很“痛苦”的,他痛苦的根源在於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老人,而卓傲霜又是一個可以讓任何男人癡迷的絕美女孩子,肌膚熨帖之下,卓傲霜可以心無雜念,但他卻不得不剋制自己的慾望,去允當“父親”這樣的角色。
卓傲霜的精神並沒有復原,走了這麼久的路,又說了一陣子話,已經很是疲倦,頭本來是貼着張浩天的胸膛,但漸漸的滑了下去,竟到了他的大腿睡着了,身子更是完全倒在了張浩天的懷中。
張浩天見卓傲霜的頭側靠着自己的大腿而睡,清麗的臉容透着白日裡見不到的安寧與甜美,一時間怕驚醒她,只能維持着姿式不動。
靜坐之中,看着越來越西墜的太陽,他的大腦便開始思索起來。
到北方這些日子是不平靜的,但這不平靜的日子告訴了他一個事實,那就是北方的黑道已經失控,即將大亂,來日掀起的血雨腥風,甚至還在南方之上,對於黑道的人物來說,會有一段不知持續多久的混亂時期,也不知道將有多少條生命將在這場混亂的血雨腥風中被吞沒消失,而要結束這一切,最快的辦法就是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統一黑道,威懾羣雄,就像當年秦始皇以鐵血的手腕征服諸國,結束了數百年的諸國之爭一樣,以暴易暴,以血止血,擁有強大的實力,才能夠讓整個黑道風平浪靜下來。
望着遠方漸漸黑暗下來的天空,張浩天的心胸卻在慢慢的波瀾壯闊,他本來早就訂下了一統南方黑道的目標,而這一趟北方之行,感受到已經開始涌動的暴風驟雨,對於一個有雄心的男人來說,這樣的風雨,卻同時潛藏着無窮的機會,是可以真正的成就一番大業的。
這個世界上,既然黑道永遠會存在,那麼就需要一套良性的規矩,最大限度的降低對社會的危害,就像當年劉景國在勸他臥底時說過的一樣,佛家有降魔的金剛,道家有捉鬼的天師,而他,要成爲的卻將是一個魔王,一個威懾羣魔的王,入魔道,而存佛心,是正是邪,由人評說。
這些想法,就如激流一般在張浩天的心胸裡猛烈的衝撞着,新的目標,新的挑戰,在讓他越來越興奮,如同一頭充滿野性的狼張着利齒,在原野裡盡情的咆哮奔跑,就算是遇到了更強大的野獸,也會衝上去與之廝咬,直到渾身傷痕,血染皮毛。
不過,張浩天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也在思索着實現這個目標的途徑,像虎爺一樣,以暗殺與結交相合並不適合他,畢竟要一統南北,控制羣雄,以一已之力是絕對無法達到的,所以,他需要的是一支軍隊,一支像秦始皇一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而目前來說,趙勁峰、江陽、洪老二這些人的本領只能算得上將領,但絕沒有大將之才,所以,他還要尋找一些與自己志同道合的能人,組建一支可以讓羣雄敬畏的軍隊,那纔是他實現理想的基石。
思想之間,他的目光已經犀利如劍,嘴脣緊緊的抿着。
此時天色已黑,一輪圓月懸於天際,月光之下,張浩天的神情就像一尊古希臘的英雄雕像一般。
正陷入沉思之中,就感覺到懷中的卓傲霜動了一動,張浩天便低頭望去,卻見卓傲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睜着秀眸呆呆的凝視着自己,便笑了笑道:“傲霜,你怎麼醒了,再多睡一會兒,我們可以晚些回去,院子裡的味兒太臭了。”
卓傲霜輕輕搖了搖頭,一雙秀眸仍然望着他,低聲道:“乾爹,你年輕的時候一定非常英俊,有許多女孩子喜歡,對不對?”
張浩天又笑道:“誰說的,我這樣的人,那有女孩子喜歡。”
卓傲霜微微一笑,道:“我剛纔就一直在仔細看你,你的皮膚雖然黑了點兒,臉上有了皺紋,但五官長得真好,對了,你剛纔在想什麼,神情看起來好年輕。”
張浩天趕緊道:“我在想年輕時候的事,當然會年輕一些,唉,幾十年光陰眨眼就過去了,老啦,老啦。”
卓傲霜涉世並不深,自然不知道世上還有易容術這樣的秘技,不過目睹到張浩天無意中流露出來的帶着青春無羈的雄心與霸氣,隨口有感而發罷了,聽着張浩天這麼說,也沒有多想,將頭離開了他的大腿,瞧着他道:“乾爹,你多大了?”
張浩天想着自己有時神情與老年人不合,年紀也不能說得太大,想了想,便道:“七十二歲。”
卓傲霜點了點頭道:“年紀比我爹還小,不過你的頭髮雖然比他白一些,鬍子雖然比他長一些,但精神卻比他好多啦。”
張浩天聞言,心中卻是一動,道:“對了,傲霜,在清鬆寺的時候,那些人誤會我是你爹了,我和你爹,長得很像嗎?”
卓傲霜望着他,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也像也不像。”
張浩天忍不住道:“也像也不像?什麼意思?”
卓傲霜道:“你的身材很像我爹,但五官比他長得好看,我爹相貌很兇的,要是發起火來,我都不敢看他。”
說到這裡,她又道:“我聽爹說過,他出去辦事,都會帶着一個老虎面具,真正的容貌除了幾個相交多年的老朋友,是沒有人認識的,你長得高大,年紀和他差不多,恰巧又在清鬆寺出現,他們自然要誤會了。”
張浩天這才知道“虎爺”這名字的由來,點了點頭道:“你爹的死,應該就和這幾個相交多年的老朋友有關。”
聽到張浩天說起父親的死因,卓傲霜原本平靜的臉上頓時又現出了煞氣,咬着銀牙道:“這事我遲早會查出來的,誰毒害了我爹,我要誰死得很慘。”
替父報仇,本是人子之責,張浩天自然不會勸阻,看着天色已經晚了,而且田野外夜風漸涼,擔心卓傲霜的身體,便道:“傲霜,我們回去吧,明天我再陪你出來散步。”
卓傲霜“嗯”了一聲,就先站了起來,而當張浩天起身時,身子卻晃了一晃,差點兒摔倒,原來,剛纔他的右腿被卓傲霜枕着,一直沒有動彈,血液無法正常流動,竟然麻木了。
卓傲霜見狀,趕緊扶了扶他,明白是什麼原因,一臉的歉意道:“乾爹,對不起,是我不好,你應該叫醒我的。”
張浩天笑了笑道:“傻丫頭,腿麻了算什麼,你能夠休息好,儘快的把傷養好,纔是乾爹最高興的事。”
卓傲霜望了望他,嘴裡雖然沒有說話,但秀眸中卻又佈滿了感激。
站了一會兒之後,張浩天的右腿就能夠活動了,便與卓傲霜走了回去,不過這一次,卓傲霜堅持着自己行走,完全沒有要他攙扶。
回到院中,卻見到莊重走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老先生,卓姑娘,是不是院裡的氣味兒很難聞,把你們憋壞啦。”
張浩天就笑了笑道:“也沒什麼,習慣了就好了。”
莊重摸了摸頭道:“卓姑娘的身體已經好多啦,而老先生你會煮飯,俺倒是有一個建議,不知道你們有意思沒有?”
張浩天立刻道:“你說吧,是什麼建議?”
莊重趕緊道:“是這樣的,離這裡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座院子,住着一對姓江的老兩口,現在這老兩口的兒子在縣城裡買了大屋,要接他們去享福,他們就託俺看着院子,他們家院子有一個花圃,氣味比這些好多了,俺在想,老先生與卓姑娘可以到那裡去,一是幫着看院,二也可以換換環境養傷,我每天送菜來就是。”
莊重這院子除了氣味兒重之外,不論白天黑夜,時時都會聽到狗吠之聲,的確是不適合養傷,有另外的地方住,當然更好,張浩天立刻就同意了,而卓傲霜本來就不喜歡這裡,自然沒有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