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之間,張浩天右臂揮手一格,左手直探而出,卻向着萬行龍的胸前擊去,用的也是真傳洪拳中的“龍形拳法”。
見到張浩天用出了“龍形拳”,萬行龍大叫了一聲:“來得好。”右手去鎖他的左手,而一隻右腿已經踹了出去,只要張浩天的手被他鎖住,這一腿是避無可避。
張浩天識得厲害,趕緊將手臂向上一擡,已經將手抓向了他的咽喉,腰跟着一扭,側身避過了他的右腿。
見到張浩天變化如此巧妙,不僅化解了自己攻擊,而且能夠反擊,萬行龍又叫了一聲:“好。”略退一步,避過他這一抓,跟着猱身而上,身子忽上忽下,穿雲撥霧,盤旋起伏,攻擊凌厲,呼呼有聲,龍形拳的精華已經盡展開來。
張浩天也不示弱,時而升騰,時而伏俯,時而擰旋盤疊,時而又勢如長虹,開始與萬行龍對攻激鬥。
在洪拳五形之中,“龍拳練神,虎拳練骨,豹拳練力,蛇拳練氣,鶴拳練精”,龍拳居首,也是拳綱,所謂的“神”,其實就包含了其餘幾路的精要,“骨、力、氣、精”融合在一起,才顯其神,所以是最難練的。張浩天習得真傳洪拳,龍形拳變化的精妙實在萬行龍之上,但萬行龍浸淫這套龍拳數十年,功力比他深厚,一時間之間,你來我往,拳來腳去,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大約鬥了六七十招之後,張浩天已經是暗暗心驚,因爲他此時已經感覺到,萬行龍的功夫遠在萬行虎與萬行鶴之上,他的龍形拳雖然沒有自己精妙,但勢道強勁,竟能以拙補巧,壓制住了他的拳法變化,此時實際上他已經落在了下風,只是萬行龍被他的龍形拳所迷,正在攻擊中凝神觀察,並沒有逼得太緊。
張浩天知道這萬行龍對龍形拳太過熟悉,自己用龍形拳與之相鬥,很快就要被他學會掌握,再無勝算,當下大喝一聲,拳勢已經變化了,右手狀如虎爪,右手捏成鶴嘴,動如山崩,靜如伏兔,步急快穩,繞轉穿行,動靜相濟,變幻莫測,動合陰陽之理,靜含伏擊之機,正是濃縮了洪拳精粹的“虎鶴雙形。”
過去他練這路拳法,只是按着路子獨擊,很多精妙的變化無法領悟,可是和萬行虎與萬行鶴兩兄弟交過手之後,見識了這路拳法的剛柔結合的威力,已經從“死拳”漸漸的變成了“活拳”,可以說有了很大的飛躍,而與萬行龍這樣的高手拆招,遇強則強,隨身出手,身到步摧,招勢相輔,“虎鶴雙形”施展起來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萬行龍見到他忽然變了拳勢,對於虎拳與鶴拳,他自然沒有龍拳熟悉,而對方忽快忽慢,時虛時實,動靜融合的拳法也讓他招架起來吃力了許多,這才知道“虎鶴雙形拳”爲什麼會成爲洪拳不傳之秘,實在是比單一的虎拳或者單一的鶴拳厲害了無數倍。
要防着“虎鶴雙形拳”的精妙變化,他的龍形拳自然沒有了剛纔凌厲,張浩天一但舒緩下來,拳腳揮展之間愈發圓熟,敢於進攻,漸漸的已經將萬行龍的龍形拳壓制住了,此時他卻和剛纔萬行龍一樣,並不急於下最後的殺着,而是通過他來給自己喂招,提升自己的拳法,要知道他的王家刀法已經練了八年,而真傳洪拳不過兩年,若不是天下武學共通,有王家刀法作基礎,這套真傳洪拳,沒有五六年的苦功是難得小成的,現在正是更進一層的良機。
此刻,萬行龍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因爲他也感覺到,對方的“虎鶴雙形拳”施展起來越來越嫺熟,自己的進攻,完全被那鶴形的嚴謹防禦擋住,而對方的虎拳,只往自己身子上下招呼盤旋,並沒有痛下殺手,再鬥下去,無論是對攻還是體力,他都會難以支撐了。
又鬥了二十餘招左右,張浩天見萬行龍的拳勢衰減下來,知道他的體力已經不支,忽然發出了一聲虎吼,身子一欺而上,使出了一招“虎鶴雙煞”。
這“虎鶴雙煞”是“虎鶴雙形拳”中最厲害的攻擊招勢,講究的是虎爪攻上路,鶴嘴攻中路,另外還有腿擊下路,上中下三路連環進攻,便如巨浪一般,往復不息,連綿不絕,別說此時萬行龍由於體力的關係,拳法防守間已經有了破綻,就算是沒有破綻,在這樣凌厲不絕的攻勢之下,也會被逼出破綻來。
果然,在張浩天的三路急攻之下,萬行龍只有步步後退,招架之間,拳法已經混亂,由於雙臂格擋的範圍太寬,咽喉到胸前之處已經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空檔。
激鬥之中,張浩天虎爪抓向了萬行龍的頭頂,鶴嘴擊向了他的肚臍丹田之處,萬行龍趕緊用雙手分別去擋,中路的空檔就拉得更大了。
就在這時,張浩天左手的鶴嘴忽然張開,變成了虎爪之形,一把抓住了萬行龍向下格來的右手手腕,而他右手的虎爪卻同時一收,變成了鶴嘴之狀,翻腕一沉,避過了萬行龍向上格檔的左手,從自上而下,變成了自下而下,直奔他的咽喉而去,他雖然沒有在雙手下過穿木洞石的苦功,但咽喉是人身體中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以他的力量,要是擊中萬行龍,除非是此人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硬氣功,否則是絕對承受不起的。
萬行龍那裡想到張浩天這一招的變化會如此奇巧莫測,右手被抓住,左手架空,臉色頓時大變,眼睜睜的瞧着張浩天的鶴嘴擊向自己的咽喉。
然而,危急無策之際,張浩天的鶴嘴陡地張開,只是用手掌在他的咽部按了一按,跟着就縮回了手去,退後一步,向萬行龍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萬館主,承讓了。”
萬行龍知道他手下留情,面如死灰,凝視了他好一陣,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你用的,的確是真正的虎鶴雙形,我不是你的對手。”
正在這時,卻見萬行虎帶着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匆匆的走了過來,附耳對萬行龍說着什麼,而那中年男子卻徑直走到了張浩天的面前,向他深深的鞠了一個躬道:“屬下謝峰拜見龍頭大爺。”
張浩天打量着這瘦削的中年男子,知道他就是萬行龍剛纔口中說的萬洪幫朋友了,不過他對此人甚是陌生,便望着他道:“你是萬洪幫那一支的,過去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那中年男子趕緊道:“我過去是在總壇服侍戚龍頭的,龍頭大爺你還是紅旗之時,我就見過,後來戚龍頭出事,我心灰意冷,又怕龐統勳對我們這些戚龍頭身邊的人下手,便想離開國內,正好日本東京有一個親戚叫我過來幫他做生意,我就來了。當初戚龍頭在時,萬館主跟着他的父親去過一次總壇,是我負責接待的,所以到日本後我就找到唐人街與萬館主重識,今晚聽他打電話說有一個自稱張浩天的人到了洪門武館,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了,沒想到還真是龍頭大爺你,我在萬洪幫還有些兄弟,他們已經把你的事給我講過了,聽說你前不久率部擊敗了三聯幫,替萬洪幫的兄弟大大的出了一口惡氣,真是了不起。”
當初跟在戚英航身邊的人不少,張浩天對此人也沒有什麼印象,但知道他不會說假,便點頭道:“好,謝峰,既然你是萬洪幫的老兄弟,我到日本還要辦些事,你就跟着我吧。”
謝峰雖然跟過戚英航,但做的不過是一些端茶送水,接待客人之類的雜事,他雖然離開國內,但消息並沒有堵塞,知道眼前這位年青人除了萬洪幫之外,還有一個天狼幫,可說在南方黑道上正如日中天,自己跟着他當然大有前途,趕緊鞠躬連連答應着。
見到這樣的情況,萬行龍豈有不明白的,大步走了過來,抱着拳,向着張浩天深深一躬道:“萬行龍不知龍頭大爺駕到,剛纔有眼無珠,多有得罪,還請龍頭大爺恕罪。”
張浩天與他相鬥良久,心裡也很佩服他的功夫,便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笑道:“萬大哥,這一次是我臨時決定到日本來的,沒有多少人知道,你有疑心正常得很,反倒是我貿然造訪,多有打擾。”
萬行龍趕緊道:“龍頭大爺,你千萬不要這麼叫我,按洪門的輩分,家父見到戚龍頭也要叫聲叔爺,你是繼任之人,輩分自然也在我之上了。”
張浩天哈哈大笑道:“洪門的輩分歸洪門的輩分,但今晚我們以年齡論交,這聲大哥你是當得的。”
見到張浩天身爲國內洪幫之主,不僅武藝高強,而且一團和氣,讓人如沐春風,萬行龍的臉上漸漸平緩下來,立刻請張浩天到大廳裡說話。
到了大廳裡,萬行龍請張浩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令四名兄弟及十餘名重要的師弟前來參見,衆人誰不知道萬洪幫是國內外洪幫之根,龍頭大爺可說是世界洪幫之首,而他剛纔對館主手下留情的事也瞧得清清楚楚,個個都來恭恭敬敬的參拜了。
重新入座,萬行龍等兄弟特地將椅子向下移了一移,突出張浩天的位置,張浩天見劉忠庭師徒此時還在庭院裡,便讓人去請他們進來,並在左邊的賓位上設了兩個座位,劉忠庭師徒確定了張浩天的身份,也是一臉的欣喜,想不到耀光武館在存亡斷續之際會遇到這樣的貴人,真是祖先有靈了。
等到所有的人都坐好,張浩天便望着萬行龍道:“萬大哥,我今晚帶着劉師傅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化解你們上一代的恩怨。”
聽到他這話,萬行鶴卻立刻大聲道:“化解恩怨,沒那麼輕鬆,當初劉家差點兒把我們萬家逐出了唐人街,這筆帳,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張龍頭,我們雖然尊敬你,但這是我們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張浩天搖了搖頭道:“萬五哥,如果這只是家事,我絕不會來化解,但是,你們兩幫不和,華人幫會難以齊心對敵,這事關係就大了。”
萬行龍是個明白人,聽着張浩天的話,默然不語,似乎也在猶豫之中。
就在這時,卻見到劉庭忠站了起來,向着萬行龍道:“萬館主,不知貴館的祠堂在什麼地方,能不能帶我過去。”
張浩天懂得劉忠庭的心意,便道:“萬大哥,劉師傅很有和解的誠意,希望你能夠給他這個機會。”
萬行龍只得向張浩天一拱手道:“龍頭大爺有令,行龍豈能違抗。”
一邊說着,他就站起了身,朝大廳外走去,而其餘的人便跟在他的身後。
出了大廳,順着走廊走了兩間屋,便是萬家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了,劉庭忠越過衆人,大步走到了萬家兄弟的父親萬雲剛的靈牌前,先向那靈牌深深的鞠了一個躬,道:“雲剛兄,當初你們洪門武館遭受大難,是我們耀光武館不對,做出了傷害萬家的事,現在,我替家父向你道歉來了,希望你我兩家能夠捐棄前嫌,一致對外。”
一邊說着,他竟然跪了下去,埋頭彎腰,朝着萬雲剛的靈牌一下又一下的磕起頭來。
見到劉忠庭居然向父親的靈牌磕頭,萬家兄弟也有些動容,要知道,從輩分來說,劉忠庭與萬雲剛是世兄弟,也是他們的世叔,又是一場大病剛過,這麼不停的磕頭道歉,實在是極有誠意了。
萬行龍目睹着劉忠庭一直磕了二三十個頭,臉皮微動,眼神閃爍,見到他彎腰的動作越來越吃力,而且有了咳嗽之聲,明白是大病還未痊癒之故,終於長嘆一聲,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扶起了還要磕頭的劉忠庭道:“劉世叔,不要磕了,當初洪門武館也有不是的地方,這次你們耀光武館與日本人交手遭受大難,我們還想落井下石,心胸實在狹窄,現在有張龍頭在此,行龍如果還執迷不悟,實在是可恥之極了。”
說到這裡,他鬆開了劉忠庭,面對着自己的四個兄弟與十餘名師弟大聲道:“大家聽好了,萬行龍今天當着先祖的靈位發誓,洪門武館與耀光武館的恩怨從此一筆勾消,誰也不許再提起,若有違背,必以家規嚴懲不怠。”
萬家四兄弟見到年過六旬的劉忠庭對父親的靈牌下跪磕頭,這在江湖上已經是極致的道歉之禮了,而且有萬洪門的龍頭大爺看着,如果再矯情,實在是大爲不智,當下紛紛答應着,而其餘的十幾人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了。
萬行龍攙扶着劉忠庭走出了祠堂,回到了正屋大廳,大家重新坐好,這一段數十年的恩怨化解開來,便如一塊石頭搬離了心中,臉色都平和起來。
劉萬兩家和好,張浩天也好生的欣慰高興,不過,他必須進行自己的第二步計劃,那就是組建聯盟,團結起來,共同對付日本幫會。
環視了衆人一眼,張浩天便沉聲道:“劉館主,萬館主,你們兩家能夠同心攜手,實在是在日本的華人之福,我想你們也應該知道,現在日本的華人幫會雖多,但規模都不大,而且保守自顧,難以成爲日本華人真正的主心骨,這樣的局面,絕不能再持續下去,今日華威幫慘敗東京,日後五力幫也未必不會碰到同樣的事,這是日本人的地盤,如果大家總是各自爲政,不能緊緊的抱成團形成一股強大的,讓日本幫會害怕的力量,日本人會更看不起中國人,看不起中國幫會,還會肆無忌憚的欺負我們。我想請問各位,你們願意這樣的局面永遠繼續下去嗎,不僅自己被欺負,連子孫後代都擡不起頭來,在日本只能夾着尾巴做人。”
張浩天的話,讓大廳所有的人都一陣沉默,人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慚愧不服之色。
良久之後,萬行龍卻向張浩天一拱手道:“張龍頭,我們這些人並不是沒有血性,也不是沒有民族氣節,甚至和小日本幹過,可是,要和白鳥家族這樣的大幫會作對,肯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而且也不是劉萬兩家聯手就能夠行的。”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這正是目前最大的一個問題,日本人絕不是紙老虎,像白鳥家族這樣的大幫更不是一般的幫會能夠抵擋的,但大家想過沒有,爲什麼在別的國家,很少有人敢去惹日本人。”
聽着他的話,下面就有人道:“因爲日本人比我們中國人有錢。”
張浩天見到是萬行龍的一個師弟回答的,搖頭道:“錯了,這只是我們中國人才這麼認爲,真正的原因是,日本人比中國人更可怕。”
此刻他頓了頓又道:“我想大家都知道日本的神風敢死隊了,在太平洋戰爭中,他們敢駕飛機與敵機相撞,也敢直接帶着滿機的炸彈去撞敵人的艦艇,當時美國人最怕就是神風敢死隊,不過這也羸得了他們尊敬,神風敢死隊是日本人武士道精神的最高體現,但是,各位別忘了,中國早就有捨生取義的精神。當年吳越第一次爭霸,吳軍勢大而越軍勢弱,吳軍在吳王闔廬的指揮下,一路勢如破竹,攻到了越國的腹心地帶,直逼越國的都城,越王勾踐背水一戰,召募了五百死士,在與吳軍對陣之時,五百死士忽然列成三行,步於陣前,從容拔劍自刎而死,讓吳軍驚駭難禁,軍心大亂,而勾踐趁機指揮軍隊衝上去與吳軍決一死戰,結果吳軍大敗,吳王闔廬也被射傷,回國後便死了,臨死之前吩咐兒子夫差誓報此仇,才發生了吳越之間的第二次戰爭,出現了伍子胥、范蠡、西施這樣的人物,那是比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早了數千年,前人如此,難道我們後人反倒懦弱苛且了嗎。”
他這一席傳入衆人耳中,雖然誰都沒有說話,但是人人抿脣咬牙,顯然張浩天的話已經激起了他們心中血性與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