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曼想了想道:“我聽說,蒙古族盛行秘葬,而成吉思汗死前也立下過遺詔,死之後葬在何處,不許任何人知道。因此,當他在遠征西夏途中病故之後,屍體運回蒙古,他的幾個兒子給父親下葬時,爲保守秘密,曾經以三千戰士帶着上萬匹戰馬在下葬處踏實土地,並以一棵獨立的樹作爲墓碑。爲了便於日後能夠找到墓地祭祀,便在成吉思汗的下葬處,當着一頭母駱駝的面,殺死其親生的一頭小駱駝,將鮮血灑於墓地之上。等到第二年春天綠草發芽後,墓地已經與其他地方無任何異樣。在這種情況下,後人在祭祀成吉思汗時,便牽着那頭母駱駝前往。母駱駝來到墓地後便會因想起被殺的小駱駝而哀鳴不已。祭祀者便在母駱駝哀鳴處進行隆重的祭奠。可是,等到那頭母駱駝死後,就再也沒人能夠找到成吉思汗的墓葬了。而那三千名蒙古戰士及後來所有除王族之外的知情者,爲了守住這個秘密,都喝下了‘長生水’追隨成吉思汗而去,而其中有不願意死的,都遭到了蒙古王族的殺戮,不僅得不到封賞榮譽,整個家族從老到小,全部被殺死。因此這就成了一個永遠的秘密。”
說到這裡,她又道:“後來人們爲了有地方祭祀成吉思汗,就用他的衣冠在鄂爾多斯的草原上建了一個陵墓,還專門派了五百戶達爾扈特蒙古人世代守護祭祀,而成吉思汗的祭祀一般分平日祭、月祭和季祭,都有固定的日期。專項祭奠一年舉行六十多次。其中每年陰曆三月二十一日爲春祭,祭祀規模最大、也最隆重,各盟旗都會派代表奉祭。”
此時,巴克亞列的眼神中已經流露出了讚許之色,點頭道:“周小姐,你說得很好,很清楚,嫁給我們的王族,這些是必須瞭解的。”
周雪曼聞言,臉色微微一紅,跟着道:“巴克亞列館長,我就知道這些了,你有什麼補充嗎?”
巴克亞列的臉肅然起來,道:“萬馬踏墓的事情是真的,我的先祖,叫做布和,就是這三千爲聖祖殉死的戰士之一,而我們家,也世代沐受王恩,先祖之中最高的官銜做過正二品的中書省右丞,布和先祖能爲聖祖殉死,至今也是我們家的榮耀,而我們,也世代要讓聖祖的靈魂得到安寧。”
聽到此處,張浩天已經有些明白了,道:“巴克亞列館長,你說的聖陵禁區,是不是與成吉思汗的墓地有關。”
巴克亞列望着他道:“張先生,雖然你的身世暫時無法知道,但你既然有白狼王紋身,血管裡流的,肯定是聖祖的遺血,你應該跟着我一樣稱呼他纔是。”
說實話,雖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與成吉思汗的王族有關,可是,張浩天還是很不適應,一時間無法融合到這種身份之中,但還是點了點頭,道:“聖祖的陵墓,是不是有新的發現了?”
巴克亞列道:“聖祖建立大蒙古國,尊號‘成吉思汗’,蒙語意爲‘像大海一樣偉大的領袖’。蒙古騎兵所向披靡,疆域橫跨亞歐,是世界歷史上統治地最廣的國家,西方很多崇拜者稱其爲‘全人類的帝王’,但是,有史料記載,在給聖祖下墓之時,他的幾個兒子用蒙古國在亞歐各地掠奪來的大量奇珍異寶爲他陪葬,財寶之多,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所以也有人稱聖祖的陵墓爲‘世界上最大的寶藏’,越來越多的人想找到這裡。特別是到了近代,隨着蒙古王族的衰落,大批的外國考古專家到了這塊土地上,四十年前,美國的探險家、億萬富翁克拉維茲率領他的由科學家、考古教授和翻譯組成的考古探險特別小組來到烏蘭巴托尋找成吉思汗陵墓。克拉維茲的計劃起先遇到蒙古政府的抵制,後來他幾乎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積蓄,在蒙古生活了六年,才說服了蒙古政府並吸引了兩位著名的當地歷史學教授加入探險”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兩年之後,他們在蒙古國東北方探到了一個據說很有可能是聖祖陵的墓地,並開始向下挖掘,可是,剛挖掘到第二天的時候,考古隊的一些工作人員被地裡忽然涌出的許多毒蛇咬傷,當場死了六人,並且他們停放在山邊的車輛也無緣無故地從山坡上滑落,所有的考古隊都害怕了,認爲是聖祖顯靈,不顧克拉維茲繼續挖掘的命令,紛紛撤離那個地方,克拉維茲不甘心,與四個親信準備繼續挖掘,但當夜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而那些撤出來的考古隊員,也沒能走出蒙古,很快都死了,有人說,聖祖的陵墓被大巫師下了詛咒,誰要是冒犯,就只有死路一條。”
張浩天不怎麼相信詛咒之類的傳說,便道:“會不會是有人害怕聖祖的陵墓被挖出來,悄悄乾的這事?”
巴克亞列搖頭道:“這是一個秘,沒有人會知道的,不過,後來又有一個日本考古隊到那裡去過,可是結局還是和克拉維茲一樣,三十四人進去,沒一個人活着出來,甚至連屍體都沒有發現。後來蒙古國民衆得知這一消息後,紛紛強烈反對挖掘,蒙古國政府只得下令所有的考古隊不得再進入蒙古境內,更不得有人做出想挖掘聖祖陵墓的行爲。”
周雪曼道:“成吉思汗陵墓有着太大的吸引力,蒙古國政府多半也是一直想要這筆巨大財富的,雖然兩批考古隊的人都死了,但是大體方向還是能夠推算出來,一定還會有別的亡命之徒去那個地方。”
巴克亞列點了點頭道:“不錯,就在日本考古隊出事的三個月後,聖祖的子孫,四大蒙古王族向政府提出了強烈的抗議,並要求去守住這塊有可能是聖祖陵的地方。要知道,蒙古王族雖然已經沒有了什麼實權,但由於他們是聖祖的嫡系子孫,在蒙古國的百姓心裡還是非常神聖崇敬的,影響力很大。最後由總統、總理及國內各大黨派的主席秘密商量之後,決定同意他們的請求,劃出了一塊地盤,讓他們舉族遷入,其中也包括依附於各個王族中的屬民。”
張浩天忍不住道:“是哪四大王族?”
巴克亞列道:“聖祖有四個兒子,分別是大兒子朮赤,二兒子察合臺,三兒子窩闊臺,四兒子拖雷,聖祖生前賜予每個兒子一個‘兀魯思’,蒙古語的意思是一個領地、一個‘禹爾惕’意思是一片可供遊牧部落生活的草原和一個‘因出’就是向領地臣民收稅。他們被稱爲‘王爵四部’,也就是四大王族。”
周雪曼望着張浩天道:“浩天,這麼說,你就是這四大王族其中一族的人了。”
張浩天沉默良久,目光注視在了巴克亞列的臉上,道:“你說的這個聖陵禁區,在什麼地方?”
巴克亞列不再賣關子,道:“在阿爾秦,車車爾格勒,木倫之間,是一個三角地區,面積有十萬平方公里,這裡有些偏僻,道路不通,過去人煙稀少,山脈甚多,不好建大型的城市,但有草原湖泊,對於牧民來說,是一塊肥沃的好地方,聖汗生前曾經三次在這片區域視查過,他的陵墓,也很有可能在這一帶,而將四大王族的人遷進去,對於政府來說,也有另外一個很大的好處。”
張浩天道:“什麼好處?”
巴克亞列道:“聖祖對蒙古民族的影響實在太大了,因此他的嫡系子孫,一直受着蒙古人民的膜拜,就算是數十年前建立了蒙古共和國,四大王族的人在政府中也有不少的席位,而且參與政治活動相當的頻繁,執政黨非常擔心他們會復辟,所以才同意他們帶着各自的屬民進入聖陵禁區,可以自由發展收稅,但和他們立下了三大條規。”
張浩天又道:“是哪三大條規?”
巴克亞列繼續道:“第一條是蒙古政府將這塊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列爲聖陵禁區,不得派遣軍隊與考古人員進入,也不得引資招商,進行開發,必須保持原貌。第二條是聖陵禁區之內的所有稅賦都由四大王族的第一繼承人收取,但在國家有緊急情況時,必須提供支援。而第三條則是,爲了防止四大王族的人產生野心,想與政府作對,除了最簡單,可以用來打獵,殺傷力不大的馬槍之外,絕不允許擁有現代化的其它武器,否則的話,將以陰謀顛覆政府罪論處,哪一支王族違背,就將派出軍隊鎮壓,並把爲首者處以極刑。”
張浩天默默的聽着,跟着道:“那普通的老百姓能不能進去?”
巴克亞列道:“當然能,他們並不知道那裡是聖陵禁區,只知道這塊地方有野蠻部落存在,進入之後凶多吉少,而聖陵禁區本就偏僻,既不是交通要道,又沒有特別的資源,普通的蒙古老百姓一直很少去的。”
張浩天立刻道:“好,那我就進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我身上圖案的來歷。”
巴克亞列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而你還是應該從給你紋身的人查起,聖陵禁區與外界幾乎處於隔絕狀態,每年只會舉行兩次用牛羊及手工品與外界交換必須商品的大會,我對裡面的情況是非常不熟悉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王族之中,絕對有蒙古族的紋身大師存在,但數量絕不會多,你去找到一個,他應該會給你指引的。”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去取了一付蒙古國地圖,用手指着地圖,詳細的給他們講解前去的路線及注意事項。
聽到巴克亞列講完之後,張浩天就示意周雪曼起身,站立道:“多謝你了,巴克亞列館長,我準備一下,明天就會啓程。”
巴克亞列點了點頭,將他送到了門外,然後右掌捂於胸前,身子半彎着目送他離去。
周雪曼向後瞥了一眼,低聲道:“浩天,這是蒙古族的下人對高等人的禮節,看來他真把你當做王爺了。”
張浩天卻沒有回答她的話,一直走出了圖書館外,仰望着遼闊無垠的天際,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是自己了,腳下踏着的土地,也顯得很虛浮,他是誰,他到底是誰,如果他不是張浩天,又應該是誰。
瞧着張浩天的神情,周雪曼嘆了一口氣道:“浩天,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無論你是中國人還是蒙古人,那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上官玉梅和戚靜茹她們幾個就不要你了?”
此刻,張浩天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胸口的血狼,眼神漸漸的犀利起來,沉聲道:“如果按巴克亞列所說,我的紋身很有可能關係着一段血仇,那我就更必須尋找到自己的來歷,要是真是有血海深仇,如果不報,也枉刻了這頭血狼在我的身上了。”
說話的時候,他不敢去想像自己的父母,他寧願相信,他們都活在人世,就算他身負血仇,也是指別的事。
瞧着張浩天臉上忽然露出駭人的表情,這樣的神色,周雪曼曾經在他殺死雷神的那一刻看到過,心中猛的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見到不遠處還有一幢和圖書館差不多的建築,依稀辨認樓頂掛着蒙古國家博物館的字樣,就拉了拉他的手臂道:“浩天,別想了,你既然是蒙古人,就要多瞭解一些蒙古的歷史,我們到博物館裡去看看。”
張浩天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向前走去,周雪曼瞧着有人向自己和張浩天望來,這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拉他,此時就像是挽着他一樣,趕緊放下了手。
不過張浩天此時心事重重,並沒有注意到這些,跟着她在廣場裡走了兩百來米之後,便上了數十級臺階,走進了另一處雄偉的建築—-蒙古國家博物館。
博物館是不需要用門票的,兩人走了進去,當慢慢的看完十個分館,卻不由得都沉默不語。
與中國民族大一統史觀不同,蒙古國人並不認爲自己是中華民族的一部分。博物館在不同展廳裡是這樣敘述自己國家歷史的:匈奴帝國,鮮卑帝國,柔然帝國,突厥人建立的突厥帝國、藍突厥帝國、維吾爾帝國及最後的蒙古帝國、滿族統治之下的蒙古、革命前夜的蒙古、共產主義時期的蒙古與民主化後的蒙古。在看似千奇百怪種類繁多的展品背後,實際上都有一個相同的目的,即向參觀者證明自己國家民族的正統性與唯一性。博物館展廳的歷史排序,無疑是想告訴參觀者,蒙古國是自古以來中亞各個帝國的合法繼承者,歷史上各個帝國的統治者或是蒙古人的直接祖先,都與蒙古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兩千多年來,中亞的居住者、建國者與統治者的後代,便是現在的蒙古人。博物館告訴人們的,並不只是蒙古人對國家正統的申述,還有他們對外來統治者的態度。中國在這裡被當成一個侵略者的角色,用來批判。
在這些展廳裡,強調着清朝對蒙古的軍事征服,還用圖片加實物刑具的方式,刻意突出滿族統治的殘酷、黑暗。甚至有一段描寫更是赤果裸地表現了蒙古人對中國商人的憤恨,寫的是“中國商人充斥鄉間,從牧民手中以低價收購皮革、羊毛、駱駝毛等商品,再將這些商品高價賣出,迫使蒙古人負債累累,由於牧民不能讀懂中國商人的賬本,中國人因此很容易耍花招,蒙古人經常反抗他們的壓迫。”
用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看完了所有分館的展廳,兩人重新走出了博物館,周雪曼已經是一臉的激憤,道:“我看過資料,蘇聯控制蒙古以後,沒收佛教寺院的財產,摧毀廟宇,逮捕喇嘛,基本上毀滅了藏傳佛教。後來蒙古出現反抗蘇聯的行動,蘇聯當局便開始在蒙古進行清洗迫害,有三萬六千人死亡或失蹤,而當時的蒙古只有七十三萬人,一個國家非正常死亡的人數達到了百分之五,在世界史上都是非常罕有的。而在文化上,蒙古也遭受到了清洗,傳統蒙文被改爲俄羅斯式的斯拉夫文字,隔斷了他們自身文化的傳承。這是一個民族的恥辱,可是在博物館裡,提都沒有提這些事,對於中國,實在太不公平了。”
張浩天心裡已經想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或許骨子裡都有欺軟怕硬的秉性,兇悍如蒙古也不例外,蘇聯人無疑是比中國人更殘暴的,可是他們卻接受了對方的文化,與他們相近的還有日本,這也是一個兇悍的民族,可是在被美國征服之後,雖然語言文字保留下來,但美國文化卻極深的影響着他們,就像是一位哲人說的“歷史永遠是現實的柺杖,現實才是行走着的雙腿。”在這個世上,對於兇悍者,是無法用道理去說服的,有時候實力與強權纔是唯一的真理。
穿過了廣場,還沒有到晚餐的時間,兩人便招了一輛的士,坐着車繞着烏蘭巴托轉上一圈。
傍晚的時候,的士司機帶他們開上了烏蘭巴托的博格達山,張浩天與周雪曼並肩站在山頂,俯視着烏蘭巴托,張浩天這才知道,爲什麼蒙古人對與中國近代的交往會透出嫉恨,其實那一定也有說不出的恐懼。他眼前的整個烏蘭巴托,甚至還比不上s市的一個區,而在這裡,卻聚居着這個國家接近一半的人,與十三億的中國相比,他們的確是處於弱勢的,畢竟過去那種仗着一兩個萬人隊就能夠長驅直入,縱橫南北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是,如果只是向蒙古國的人宣傳中國民族大一統的思想恐怕也是沒有什麼實際效果的,因爲曾經蒙古族也征服過中國土地的上所有民族,甚至會說中國是蒙古的一部分,所以,要讓蒙古迴歸,只有兩條道路,強大的經濟影響力與武力征服,前者現在已經有了效果,而後者估計中國政府很難做出決定,目前也只能維持現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