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鎮子走,還沒有出鎮,那日鬆就帶着張浩天和周雪曼穿出了一個小巷,向着西北方而去。
大約走了一公里之後,黑暗中,已經隱隱見到前面有一座大山,不一會兒,卻見到一個足有三米高,用鐵絲做成的網狀圍牆,不過那日鬆的身子一蹲,竟然從這鐵絲網裡穿了出去,原來那裡已經被人剪了一個大洞。
張浩天與周雪曼連忙跟着那日鬆鑽了出去,大約走了三百米,就見到前面有一個十來米高的哨塔,兩個探照燈在交替向下面掃射着,掃着的地方亮如白晝。
那日鬆低聲道:“這是蒙古人的邊防哨卡,被他們照到會開槍的,快趴下來,跟着我爬。”
說着他已經趴在了地上,向左側而去,沒多久影子就消失了。
張浩天與周雪曼連忙匍匐着跟了過去,很快又見到了那日鬆移動的背影,原來這裡是一條天然的淺溝,剛好能夠擋住探照燈射來的角度。
一直向前匍匐了五十米左右,張浩天有些擔心周雪曼,回頭一看,卻見她正跟在後面,這纔想起,她雖然是警方的文職人員,但一定也經過最基本的訓練,在體能與技巧上,應該是比普通女人強的。
放了心,跟着那日鬆繼續向前爬,大約二十分鐘之後,就越過了那個哨塔。
站起來向前走了一陣,就到了山下,那日鬆向山峰一指道:“這就是烏亞拉山,是有路來往的,但是,路上還有哨崗,我們不能往正路走,而且必須在天明前翻下山,李先生應該沒有問題的,但恐怕陳小姐就有一些困難了。”
周雪曼搖頭道:“不要緊,我身體沒有你們想像的差,快走吧。”
那日鬆點了點頭,朝着左側的一處方向而去,漸漸的上了山。
路肯定是不好走的,但沒有張浩天想像中的那樣糟糕,上山的地方雖然不是正路,但已經被來往的蒙古人挖掘出了一條簡易的小徑,難行的地方都有一些可供攀拿的鐵樁,只是這山海拔甚高,體力差的人要想在天明前翻過去,的確是有很大困難的。
張浩天一直在留意着周雪曼,卻見她果然沒有外表那樣柔弱,攀登了半個小時,仍然沒有掉隊,只是那日鬆與張浩天也故意放慢了些腳步。
攀爬之間,張浩天問道:“那日鬆大哥,這條路走的人多嗎,平時你們走私,難道揹着貨物也這麼爬?”
那日鬆年紀雖然不小了,但腳步看起來卻相當的穩健快捷,聽着張浩天的話,搖頭道:“這條路是過去的,那時候背的貨不多,現在兩邊的邊防警察都有我們的人,大批的貨物直接用卡車通過口岸運過去,因此走這條路的就少了,不過要是越境,從這裡進入會更安全些。”
說着話,已經過了半山腰,張浩天回頭望了一眼,卻見周雪曼的腳步已經開始變慢了,知道她畢竟是女人,爬了這麼久,體力定然不足,此時只是在苦苦的咬牙支撐,他知道周雪曼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女人,怕她倔強堅持,道:“那日鬆大哥,我有些累了,不如休息一會兒吧,照我們的速度,在天明前能夠翻過去嗎?”
那日鬆聞言,便停了下來道:“周小姐還不錯,比得上我們蒙古女人了,照這樣的速度,不會有什麼問題。”
張浩天靠在一株樹上,掏出了香菸,遞了一支給他道:“現在是內蒙的人富裕些還是外蒙的人富裕些?”
那日鬆點着煙放進嘴裡抽着,道:“蒙古國的資源不少,但這些人卻不會做生意,也不知道開發,在文革的時候,外蒙的人是比內蒙的人強,那時候內蒙的人跑了很多過去,但這十年改革開放,國家對我們蒙古族的政策還不錯,外蒙的人就漸漸的比不上了,那些跑過去的人,又陸陸續續的回來,而且開始利用對蒙古國的熟悉和他們做生意,發大財的可真不少。”
周雪曼此時也停下來坐在一塊石頭上,胸口不住的起伏着,道:“不錯,現在我們國家強大了,蒙古國的議會已經連續三年接到了重新迴歸中國的提案,只是由於俄羅斯在這裡還有很大的政治影響力,提案沒有被通過,不過只要中國用經濟控制住它,蒙古國重歸中國,不是沒有希望的。”
聊了一會兒,三人又繼續起程,一口氣上了山頂。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路雖然也開闢過,但甚是陡峭,行起來比上山更難,雙腿雙手都要用力不讓自己下滑,周雪曼已經是氣喘吁吁,香汗如雨,張浩天見狀,連忙又叫住那日鬆,歇息了一陣,拿出水囊,讓周雪曼喝下去。
十分鐘之後,繼續前行,在幽暗的月光之下,已經可以看到下面的平地,不出一個小時,應該就能夠下山了。
然而,到了一段陡峭的山坡,那日鬆與張浩天先後奔跑了下去,就聽到後面傳出“哎喲”一聲,張浩天趕緊回頭,卻見到周雪曼從山坡上滾落下來,連忙一個箭步,蹲下身子,將她接在了懷中,道:“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周雪曼被他緊緊的抱着,心中一陣慌亂,想要推開他,腳下卻傳來了一陣巨痛,忍不住又輕輕呻吟了一聲,皺着眉道:“糟糕,我的右腳腕好像被扭了。”
那日鬆見狀,立刻道:“不能耽擱時間,李先生,你趕緊把陳小姐背起來,我們往山下趕路,蒙古國的哨兵在天明的時候會在這一帶巡邏,要是被他們碰到了,就麻煩了。”
張浩天答應了一聲,不由分說的把周雪曼背在了身後,周雪曼也知道要是碰到了蒙古國的巡邏兵被抓住,唯一的選擇就是被遣送回國,而現在自己與張浩天都是通緝犯,接手的邊防警察上網一查就知道,絕對是逃不過的,當下她並不推拒,卻微揚着身子,不想讓自己緊貼在張浩天的背部,然而,下坡之間,她的身子哪裡能夠控制,不時的和張浩天寬厚的背撞擊着。
此刻,張浩天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周雪曼胸部的柔軟,還有她沐浴後傳來的體香與髮香,心跳一陣加速,但趕緊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全神貫注的向下走着。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山勢漸漸的平緩起來,卻是已經到了烏亞拉山的山腳,一條大路橫在了眼前,那日鬆帶着張浩天不走大路,從曠野中向東而行,大約又走了四十分鐘之後,就見到前面有一幢獨立的小院。
到了大門前,那日鬆剛敲了敲門,院子裡立刻傳來了狗吠之聲,不一會兒,門內有一個男人用蒙語發出的聲音,那日鬆說了一句,門就開了,露出了一個壯實的中年漢子,手裡面還端着一柄獵槍。
那日鬆走了進去,對他說了些什麼,只見那中年漢子連連點頭,揮手向他們進去。
進入大門,卻見是院子裡栓着一條狼狗,另外還停着一輛甚是陳舊的越野車,那日鬆對張浩天道:“李先生,這個人叫做洛根,是老闆的朋友,我們過來都是在這裡歇腳的,陳小姐的腳扭傷了,先擦擦藥酒再走。”
張浩天答應着,跟着格根走進了裡面的屋子,卻見極是寬闊,不過一角鋪着牀,顯然是客廳與臥室都在這裡。
扶着周雪曼坐在凳子上,洛根很快就拿了一個藥瓶過來,周雪曼接了過去,也不要張浩天幫忙,脫去了自己的靴子,擦拭搓揉起來。
這時,洛根又端來了奶茶與炒米,讓他們吃下去,準備啓程。
那洛根會漢語,交談之中,張浩天這才知道,他過去是內蒙古的牧民,是鬧饑荒的那個年代從國內越境過來的,也是奧爾格勒在蒙古最初的聯繫人,過去走私貨物都要放在他這裡,不過現在走私的量越來越大,很少有人選擇這條路了,只是他在這裡居住習慣了,自己捨不得走。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眼見到天色已經有些微明,洛根就去開了越野車,帶着張浩天與周雪曼啓程,而那日鬆就在屋子裡呆着,到晚上的時候再翻山回去。
在曠野中行駛了一陣,車子爬上一個斜坡,上了一條平坦的公路。
此時,東方一點兒一點兒泛着魚肚色的天空,染上微微的紅暈,飄着紅紫紅紫的彩雲,越來越亮了,忽然之間,一輪火紅的太陽從紫色的彩雲裡跳將出來,天地頓時一片光明。
這時候,張浩天也看到了公路兩邊的景緻,卻見是一大片茫然無際的綠色草地,就像是一個大地毯向遠方延伸而去。
車子一路急馳,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看見人煙,這和國內邊境上處處能見到的蒙古包完全不一樣,張浩天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忍不住對洛根道:“洛根大哥,這邊的人怎麼這麼少,開了這麼久都沒有見到人。”
洛根還沒有回答,坐在後面的周雪曼就道:“蒙古面積有一百五十六萬平方公里,但人口只有二百六十萬,相當於中國的兩個大省,但人口卻不過比一個國內的大縣多一點兒,也就是說每平方公里平均只有一個半人,是世界上平均人口密度最稀少的國家之一,你當然不容易見到人了。”
聽到周雪曼的話,洛根也點了點頭道:“不錯,蒙古國雖然有二十一個省,但有一百萬人聚居在首都烏蘭巴托,人口最少的省的還不超過十萬人,在偏遠的地方,開着車五六個小時看不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所以我們這裡的開車人,個個都會修車,也會配備必要的工具,否則遇到汽車在路上出事,是很難碰到人幫你的,就是有修理的店鋪,也要很久才能夠趕到。”
張浩天聽着,忽然好生的感慨,一百五十六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中國國土面積的六分之一,就這樣生生的被分割出去了,實在是中華民族的恥辱,也是極慘重的損失。
車子在開了三個小時之後,纔有一個小鎮,說是小鎮,不過只有五六十戶人家聚居在一起,而在公路上,也很難見到蒙古包,想來這些牧民放牧的地方太寬闊了,都尋找着最好的地方,離公路自然遠了。
開着車,穿過了一個並不繁榮的城市,草原便沒有了,迎面而來的是茫茫的沙漠,據洛根說,這是曼達爾沙漠,方圓有數萬公里,穿過了這片沙漠之後,就是烏蘭巴托了。
進入曼達爾沙漠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太陽沒有西落的時候,空氣是很燥熱的,但隨着夜幕降臨,氣溫頓時陡降起來,連張浩天也冷得渾身戰慄,搖上了車窗,而周雪曼更是在車後雙手環肩,自然也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寒冷。
此時,洛根已經打開了空調,告訴兩人,蒙古國屬典型的大陸型氣候,夏季最高氣溫可達35℃,而冬季最低氣溫卻可至零下40℃。特別是在沙漠上,晝夜溫差極大,如果只穿夏衣在沙漠的夜晚中穿行,絕對是要被凍壞的,因此晚上車子穿越沙漠必須開暖風。
由於這是通往烏蘭巴托的主公路,倒也不是他們一輛車在黑暗的沙漠中行駛,只是一般要走很長一段路纔可以碰到另外的車輛,與中國公路上的車輛頻繁來往的狀況自然無法相比了。
大約開了四五個小時,便穿過了曼達爾沙漠,又行駛了一段時間,漸漸的,沿途的城鎮開始多起來,而且規模越來越大,顯然,離烏蘭巴托已經近了。
過了一個叫巴顏巴拉圖的地方,已經是凌晨三點,公路愈發寬闊,幾乎每隔四五十公里就有一個城鎮,行駛之中,就見到前面一片燈火輝煌,洛根告訴兩人,烏蘭巴托已經到了。
當越野車進入了烏蘭巴托城,卻見街道上的路燈與廣告牌在亮着光,樓房鱗次櫛比,看起來都還很新,顯然建築的年代並不久遠,在這些嶄新的建築中,還有傳統的蒙古包,不過和草原上不同,是用磚木堆砌成的。
洛根一邊開車,一邊介紹,這烏蘭巴托始建於三百年前,當時稱“烏爾格”,蒙語是“宮殿”的意思,爲“活佛”哲布尊巴一世的駐地。後來蒙古國成立後,改名爲烏蘭巴托,並定爲首都,意思是“紅色英雄城’,是一座具有濃郁草原風貌的現代城市,不過這座城市最大的特點是,其中七成人口是三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因此號稱是“世界上人口最年輕的城市”。
張浩天默默的看着烏蘭巴托兩邊的街道與樓房,這裡雖然是蒙古國的首都,但最多頂得上沿海一帶略好一點兒的縣級市,比起中國北京上海這些的大城市來,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沒過多久,洛根的車停在了一幢四層高的樓房下,然後去敲門。
很快,二樓的房間裡就有燈光亮起來,跟着有人頭從窗戶探出,洛根揮了揮手,喊了一聲,那人頭消失了,沒過多久,底樓的門便打開了。
張浩天與周雪曼此刻也走了出來,周雪曼的腳擦了藥酒之後好了很多,雖然走起來有些彆扭,但已經不用張浩天攙扶了。
洛根帶着兩人走了進去,順着樓梯上了二樓,走進了一間客廳裡,張浩天這纔看清楚,來開門的是一個和洛根年紀差不多的中年男子,濃眉大眼,一臉的虯髯,看起來甚是粗獷。
洛根給幾人作了介紹,原來,中年男子叫做朝魯,也是奧爾格勒的手下,這幢樓是奧爾格勒在蒙古買的產業,一部分房間給一些手下居住,而另一部分用來裝從內地運來的貨物。
張浩天已經明白,奧爾格勒其實是一個跨國走私團伙的首領,只是他們賣的商品應該沒有多大的危害性,是蒙古人需要的一些生活用品與電器,也是俗稱的“倒爺”。
朝魯是個商人,會一些簡單的漢語,與大家打了招呼之後,知道他們一路奔波,已經很疲倦了,就帶着他們上了三樓,每人給了一間房,打開了燈,然後下去睡覺了。
張浩天進入了自己的房間,卻見甚是寬敞,沒有什麼傢俱,只有一間牀與一個桌子幾張椅子,旁邊還有一個只有沐浴的衛生間。
在衛生間找到一雙拖鞋穿上,但沒有洗漱用具,他用手在水龍頭下接水洗了臉,然後衝了一個腳,就出去躺在了牀上,頓時感覺到了一股子濃濃的汗味兒,想來這張牀上睡過不少奧爾格勒團伙來往的漢子,而被褥換洗得並不勤,這樣的環境他是無所謂的,但估計周雪曼要適應就有些難了,但人在異鄉,不得不隨波逐流,不習慣也只有將就了。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奔波了一夜,躺在牀上的張浩天還是無法入眠,等周雪曼休息好之後,他只想立刻去蒙古國家圖書館找到她說的那個精通蒙古文化歷史的館長巴克亞列,希望他能夠認識自己身上的血狼紋身,讓他知道自己的根在何方,父母又爲什麼會遺棄自己。
想起自己的親生父母,張浩天忍不住又是一陣興奮,如果自己有着蒙古族的血脈,卻被人遺棄到中國的城市裡,很大的可能,並不是他的親生父母所爲,而是另有原因,他寧願相信這裡面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也不願是父母狠心遺棄了自己。
思緒紛雜之間,他感覺到眼皮沉重,就閉上了眸,漸漸的睡去了。
等到張浩天重新睜開眼睛,就見到一道強烈的陽光從窗戶外透射進來,擡手看了看錶,已經是下午兩點,蒙古與中國相鄰,時差並不大,這個時候,也不知那個巴克亞列上班沒有,能不能在國家圖書館找到他。
強烈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答案,張浩天翻身下了牀,去衛生間仍舊用手洗了臉,用水抹了抹頭髮,照了照裡面的一面鏡子,看起來沒那麼凌亂,便開門走了出去,敲了敲旁邊的門,周雪曼就住在這裡面。
沒一會兒,傳來了周雪曼問是誰的聲音,當聽到張浩天回答之後,讓他先回屋等着,自己整理好之後就會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