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帳中只剩下了霹靂虎和座山雕兩人後,二人才突然發現,剛剛的見面談話中,他們完全被那個竇建德掌握了主動,談到最後,他們甚至根本沒有讓對方給出半點實質性的好與,就連承諾也沒有一個。
他們現在既不知道易凌雲要如何對付老刀把子的盟軍,也沒得到對方正式許給的好處。這個談判,簡直就是被人家牽着鼻子走。
“對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雷老虎囁着牙皺眉道,“那個姓竇的不會是在耍我們吧?”
謝文東卻憑着多年的江湖經歷直覺到竇建德絕不會是在耍他們,畢竟對方人都已經到了自己的營中,沒有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可他一時也弄不明白對方爲何是這樣的態度和安排,本來按他的設想,自己主動向易風暗中投誠之後,對方要麼不相信自己,要是相信自己的話,那麼最好的安排就是讓自己做爲內應,等到大青山盟軍進攻懷荒的時候,到時他在內,易凌雲的懷荒軍在外,兩邊裡應外合,殺老刀把子的盟軍一個措手不及,這也是最好的安排。或者,凌雲有了自己這個內應之後,主動來戰,甚至可以更加穩重點來個趁黑突襲,到時混亂裡自己這邊在桃山突然發難反戈,四下裡製造混亂,甚至直攻桃山上的老刀把子山寨,來個直搗巢穴,也是極好的。
可現在對方卻什麼安排也沒有,甚至連個計劃也不肯透露半分。只讓他們盯着老刀把子和張成他們,這算是怎麼回事?
“也許,易風早勝券在握。根本不需要我們做內應,就有足夠把握滅掉老刀把子。”
良久,謝文東說出了自己猜測許久後的結果。只有這種可能,對方纔會對他們的投誠如此反應平淡。不但沒有要求他們納投名狀,甚至都沒有給出半點許諾封賞。
“如果是這樣,那不是很好嗎?”雷老虎喃喃道,起碼不用他們去拼命陣前反戈。裡應外合了。說實在的,一千五百人在兩萬多人的桃山下反戈,他心裡壓力還是蠻大的。
“糊塗!”謝文東卻是馬上搖頭。“若真是如此,那對我們可不是好事而是壞事。做棋子的永遠不要怕被利用,只要被利用,就說明還有利用的價值。如果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那就會被當成棄子。明白了嗎?若是我們對易凌雲沒有半點幫助。那等他打敗了老刀把子之後,他那裡又豈還會有我們的位置?”
聽謝文東點明關係厲害之後,雷老虎也不由的面色微變,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千五百人馬,居然在易風的眼中毫無輕重。這讓他心中很是惱火,不是滋味。可轉念他又把這份不忿壓在心底,易風如此。卻也正說明了他的強勢。而欺軟怕硬正是每個山寨人都明白的,一個絲毫不把一千五百號人馬放在眼中的易風。根本不是他們能夠得罪的起的。
悄然之間,謝文東的心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從一開始的待價而沽,轉變成了迫切想要證明自己。
“老虎,你親自帶營裡最好的哨探去一趟懷荒,務必見到易凌雲,告訴易風,我們已經做好準備,願意爲他前鋒。如果易凌雲親口接受了我們的投誠,你派一個人回來報信就行了,你就先留在那邊。”謝文東最後做出了決定,讓雷老虎去懷荒,既是探清情況,也是主動派出人質。既然已經做好了選擇,那就得乾脆到底。
桃山頂上,有一座墩臺,是整個桃山的制高點,這裡也是桃花寨的一個瞭望臺。不過今天老刀把子讓人在這墩臺頂上搭起了一個長桌,拼湊而起的長桌上鋪好了桌布,兩邊擺着胡椅。長桌邊擺有三十六個位置,正是此次會盟最勢大的三十六位寨主的位置,盟主老刀把子的桃花寨也是三十六寨之一,同時老刀把子還是盟主,因此當仁不讓的居位首位,七月傍晚的涼風很是清爽,在每個人席位的後面,都插着一面大旗,是對應的每家山寨的旗幟。老刀把子之下,是副盟主與北次盟軍總管黑虎張成。
謝文東來的有些晚,其實他是心裡有些作賊心虛,那邊剛決定投靠易風,這邊老刀把子就派人來請他赴宴。突然的擺宴,這讓他不由的想起了鴻門宴這個詞。可是又推脫不過,最後只好依然過來。他搖搖擺擺的一路登上墩臺,朝自己的席位走去。這一天他過的也很糾結,滿心裡都是在想着各種各樣的事情,令他心神疲憊。今晚他打算乾脆多喝點,然後好好的睡上一覺。
時間已經是黃昏,天空滿是流螢,在昏暗的夜空中飛舞,流光溢彩,如夢如幻。
桃花寨的廚子們已經在上菜,今晚的主菜是烤天鵝。一隻只白天鵝烤的金黃酥脆,老刀把子還在那裡介紹着,每隻天鵝的肚裡還有一隻雞,雞的肚裡還藏着一隻鴿子,鴿子的肚裡還藏着甲魚蛋,光聽這麼一講,就讓人覺得神奇無比,也不知道怎麼燒製出來的。
“抱歉,某來遲了。”謝文東一邊說,一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的位置比較靠前,就算是在三十六寨中,黑石寨實力也是中上的。
“座山雕,平日裡你總是爭先,怎的今日卻落了後了?”一旁的五羊寨寨主笑着道。若是平時,座山雕必然會有諸多話語跟他一起開玩笑,可今天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了。
“老夫剛收到的斥候探報,易十三如今大軍雲集野狐城,看來是認定我們會從野狐城進攻了。”老刀把子一邊看着一年還算年青的婢女幫他把天鵝一層層扒開,將裡面層出不窮的食物取出,放進他的盤子裡。一邊說,“易十三在野狐城聚集了八千人馬,在鹽湖城聚集了五千人馬。二龍城聚集了三千,白雲城放了五千。他把所有人馬盡皆調到了西面,此刻猛虎盟的總舵懷荒連城,卻僅僅只有一千守衛。”
“易十三真是愚蠢的布兵。”張成哂笑,“他這樣分兵各處,還不如合兵一處,如此分兵。處處皆想守,實際上不過是處處都守不住。”
“哈哈哈!”
諸寨主一齊大笑,有人叫道。“易十三不過是僥倖打贏了輕敵大意的拔也固人一次,就還真以爲自己是個名將大家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給慕容老當家扛扛旗幟沖沖陣。還是可以的。可若要論排兵佈陣,他還太嫩了些。”
“就是!”
衆人大笑,謝文東表面上也假意跟着笑,可心裡卻在冷笑。他雖沒有證據,可心裡卻已經認定,老刀把子的這個情報,絕對是假的。易凌雲不可能那麼傻的把兩萬人這樣佈置,想起自己先前的斥候一出去就全被易風的探馬給抓了。他就知道,老刀把子的斥候十有八九也是這個結果。這個所謂的軍情,也極有可能不過是一個假消息而已。可笑這些人還在這裡笑易風愚蠢稚嫩,卻不知道自己早被人家玩弄了。
“我今天看到雷老虎帶着一隊人馬出營去了,這是去哪呢?”五羊寨當家問。
謝文東皺了皺眉頭,含糊着道:“老虎這傢伙,讓他整天呆營裡比要他命還要難受。這不,出去打獵去了。”
張成笑道:“老虎的馬隊可真是驃悍啊,我有個想法,把老虎的那三百馬隊調到我的預備隊來,等對戰的關鍵時候,放他們上戰場直接衝擊對方的薄弱之處,絕對能起到極佳作用。”
張成的想法,其實是老刀把子的主意,各家的馬隊,其實也都是各家最精銳的人馬。不過想要把各家的馬隊調出來,那是千難萬難的。因此老刀把子就打算以組建預備隊的名義,把各家馬隊抽調出一半來集結一起,名爲是預備隊,可到時只要能抽出來了,如何指揮還不是隨他的意。
黑石寨有一支很強悍的馬隊,足有八百騎,幾乎就是黑石寨的核心人馬,平時雷老虎率三百騎,謝文東親自指揮五百騎,再有幾百守寨人馬。一般出去做買賣時,都是帶馬隊出去,黑石寨的馬隊就是放在三十六寨裡都是居前五的。謝文東沒想到,張成一直沒死心,如今還直接先找他下手了。
“預備隊?”謝文東重複着張成的話,各寨的首領也都在望着他,各家都不願意把最精銳的馬隊交出去,哪怕是一半。“預備隊的想法不錯,馬隊衝擊破陣能力極強,可如果分散使用確實沒多太作用,而集合起來使用,卻是威力極大。馬隊數量越多,發揮的作用也就越大。這次我們黑石寨帶來了五百馬隊,如果副盟主覺得可以,我願意把一千步卒交給副盟主調派,剩下的五百馬隊嘛”
他沉吟了一會,然後道:“某可以將五百馬隊交給副盟主充做預備隊,不過最好仍由某親自指揮,這樣才能更好的發揮馬隊威力。”
“如此也好。”老刀把子適時的出聲。在他看來,這是座山雕對他們的支持,把步卒指揮權交給了張成,又把馬隊全交給他們調作預備隊,雖然有個附加條件是要親自指揮,不過卻也合情合理,畢竟這些馬隊都是各家的寶貝,而且馬隊也都是各位寨主的親兵心腹,一般人還真指揮不動。
只是老刀把子和張成他們絕不會想到的是,謝文東其實一聽到張成提出要馬隊的時候,心裡就已經計上心來。他正想着要如何盯住老刀把子和張成他們,如今張成主動提出要調他的馬隊,這不正是一個將計就計的好機會。把馬隊帶去做預備隊,如此一來,他就不用擔心張成再調他去帶其它任務,同時預備隊必然是跟着張成的中軍走的,自然也就盯住了他們。
老刀把子轉向女婿,“座山雕如此爲大局考慮,真是讓人欽佩,毫無疑問,戰後應當多分一份戰利品。”
“盟主無須如此。”謝文東笑道,“某也只是服從大局。聽從指揮而已。”
有了謝文東的帶頭,其它寨主不管願不願意,最後都交出了一部份馬隊。最後趙成手裡拼湊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馬隊,也算是讓張成一時自信滿滿。
一場晚宴直到很晚才結束,達到目的老刀把子嶽婿倆高興的把各位寨主送下山。
夜幕已經低垂,將桃山上無數的各色旗幟染成墨色。
謝文東一路下山,微帶着幾分醉意,想着今日成功的達到了盯住老刀把子的任務,他不免嘿嘿的笑着倒在牀上。很快入眠,直到被黑暗中震耳欲聾的號角聲所吵醒,親兵搖着他的肩膀。驚慌的喊道:“寨主,醒醒,寨主,快醒醒。”
他有氣無力的坐起來。掀開毯子。外面的號角已經響徹夜空,急促而尖利,彷彿是在吶喊。他聽見人聲鼎沸,槍矛的撞擊,戰馬的嘶鳴,不過沒有聽到交戰的聲音。“號角響了”他呼了口氣,“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親兵搖搖頭。明顯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時候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他的親兵隊頭掀開了帳簾,大步走了進來,低沉着聲音報告,“當家的,巡山的弟兄發現了易風的兵馬!”
“怎麼回事?”謝文東突然聽到懷荒軍到了,還有些不敢置信。
“易風到了。”親兵隊長加重語氣道,“他們趁夜色一路進發,就在我們東面不到三裡,擺下了陣形,人馬足有數千!”
號角依然在尖叫,在迴盪。
“叫馬隊都集結起來,準備隨我出動。”謝文東心中雖然震驚,他完全沒有想到,易風居然沒有在懷荒備戰,而是直接率兵殺到了桃山腳下,但是他還是很快回過了神來。易風突然殺到,並沒有讓他慌神,相反,這讓他心裡興奮起來。易風果然如他所料,是自信十足的。“把我的鎧甲拿來。”他朝着親兵叫道,“快,給我披甲。”
等他穿好了鎧甲,親兵已經把他的戰馬牽來,他翻身上馬。
年青的親兵有些緊張的問,“大當家,我們能贏嗎?”
謝文東看着紛亂的大營,臉上露出絲狡詐的笑容:“當然,我們能贏。”
遠處響起了戰鼓,低沉沉悶。
黑石寨的五百馬隊騎兵紛紛踩鐙上馬,謝文東揮動長槍出發時,空氣中游離的霧團正逐漸被東昇的旭日朝陽所蒸發。
黎明的晨光中,山下營地對面的懷荒軍就有如一支綻放的鋼鐵玫瑰,尖刺閃閃發光,卻安靜的償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們並沒有趁着桃山下聯軍的不備,而直接發起突襲,他們只是擺好了陣形,就那樣肅穆無聲的排列在那裡!
相比於懷荒軍的不動如山,此時桃山聯軍營地,卻是一片混亂。
許多山寨人馬還在睡眠當中,突然被戰爭的號角驚醒,驚慌失措。很多人甚至衣服都沒穿,赤着身子光着腳,就往帳外跑,可跑了一會,看到山下對面那支排列的如同銅牆鐵壁一樣的鋼鐵大軍,又一個個面色慘白的退了回去。
等過了一會,營地裡的山寨兵馬終於發現,雖然懷荒軍突然殺到,可他們並沒有立即進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乎在等他們起牀。
老刀把子和張成已經率領各自的兵馬趕到山下,老刀把子在懷荒軍的對面豎起旗幟,長矛手排成一列又一列,把一支支長矛放平端在手中,直指懷荒軍。等八個長矛陣終於擺好之後,老刀把子那陰沉的臉上也終於稍稍的化開了一點。有了這八個長矛方陣,他心裡多少有了點底,再不怕懷荒軍一舉殺進營中。
張成正調動弓手,在長矛手的後面建立遠程陣地。匆匆集結的弓手們正調試着弓弦,一面把箭壺裡的箭支抽出來,一支支插在自己面前在的地上,以方便動手時抽箭放箭。弓箭手的兩側,則是拿着橫刀和各種亂七八糟武器的步卒,由那些三十六寨外的人馬自動靠攏而成。
在這些步卒的左翼,是昨日剛議定的騎兵預備隊,全是騎兵,約兩千餘騎,原本說好的三千馬隊,此時大敵當前,好些家的寨主並沒有如約將手下馬隊交出,依然帶在身邊。
這些寨主帶着自己的馬隊緊隨着老刀把子,四周都是他們的人馬,三分之二步卒,三分之一馬隊,多達六千餘人。
從遠處望去,桃山腳下,懷荒軍對面,青山盟軍不斷的匯合整頓,最終也漸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軍陣,正面是大約五千人的長矛手、弓箭手、刀盾兵和雜牌兵,左翼是兩千餘騎兵預備隊,右翼是約五千山寨散兵,後方則是老刀把子和幾家大寨主所帶領的兩千餘騎和近五千步卒。
兩萬對五千,穩定下來總算集結成陣的各路山寨人馬,看到自己這邊明顯要數倍於對方的兵馬數量時,心頭的那份惶恐總算去了幾分。可老刀把子和張成等首領人物,卻並沒因此輕鬆多少,他們雖不明白懷荒軍剛纔爲何不趁勢攻擊,可對方那軍陣散發出來的氣勢,依然讓他們暗暗心驚。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懷荒軍不但主動來攻,而且居然還是如此驃悍。有一瞬間,老刀把子甚至懷疑眼前的這支兵馬不是懷荒軍,而是易風從楊廣那裡借來的大隋精銳府兵。
這裡,座山雕謝文東已經緊握着長矛坐在戰馬上,目光一會打量着對面二丈大纛下的那個銀甲將領,一會轉過去打量着後面中軍盟主大旗下的老刀把子身影。他的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再無猶豫!懷荒軍的強悍大大出於他的意料之外,哪怕盟軍數量是懷荒軍數倍,可一看雙方的氣勢,這仗不打都已經知道結果了。別看懷荒軍沒有立即發起攻擊,可他們卻已經守住了盟軍的退路,圍住了桃山。
盟軍雖衆,可一盤散沙,如今後路被斷,兩萬餘人馬插翅難飛,一個也別想逃了。這時,他不由的感嘆自己動作的快,早已經暗中投誠了懷荒軍。
“一會打起來的時候,給我盯住了老刀把子。”謝文東轉頭對着自己的親兵隊長說道。
親兵隊長高大強壯的如同一隻狗熊,他根本沒有問爲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扭頭死死盯着老刀把子,連眼也不眨一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