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十九年,九月初一。
易風下詔授樞密左使韓僧壽爲遼東道行軍元帥,帥兵十萬出兵遼西,以討高元。韓僧壽等大將出京之日,易風親至灞上軍營送行,賜出征將士美酒,授韓僧壽寶馬名槊。
大軍出發第二天,西北出現地震。一時京師流言四起,皆稱天降災異示警,還有許多人稱這是兵敗遼東的徵兆。
朝中御史紛紛上奏,請求停止用兵。更有御史上本稱,天降異象,必有災生,此乃帝王行爲有失的徵兆。還說在古時,漢武帝連年征伐,耗盡國力,導致民不聊生,於是纔會日有食之,而即使如漢武帝這樣的英主,也因此內心震動,於下是輪臺罪已詔。御史聲稱,當今天子爲太子之時就用兵不斷,如今初登基即位,又立即大舉發兵遼東,此舉導致上天不滿,因此天象未警。皇帝因當以此爲戒,下罪已詔,檢點自己的行爲,停止遼東用兵,給擅自出兵作戰的李靖等將領論罪免職追究責任。
看着這些奏章,易風非常不滿。他當然清楚所謂日食不過是一種天文現象,地震更只是一種自然現象,但自漢代董仲舒創立了天人理論之後,把上天跟皇帝聯繫在一起,皇帝即天子,天地間的一些大自然災異現象,甚至是一些天文現象,都被納入這一體系,用這種理論來規範約束皇權。從科學角度來說,這種理論純是扯蛋,但從另一方面來講,這套理論也確實很有作用。既用來加強了皇權的正統性,又對皇權有了一定的約束力。不過明白歸明白,易風卻絕不喜歡有人用這些東西來攻擊他。
眼下的這些傳言,借日食之機,紛紛指責天子。表面上看是衝着遼東用兵去的,但細思一下就不能發覺,這些人其實是衝着易風的新政來的。甚至有不少人是對易風掌權以來對於利益既得集團關隴集團的打壓的一種反彈。一有機會,他們立即就跳出來了。
易風通過監察院的報告,甚至發現有楊素的身影在其中。自從易風設立政事堂,並增添了五位副宰相之後。並讓九位輪流值政事筆,並把政事堂設在門下省之後,尚書省的權柄大大被削奪,朝廷的大權轉入政事堂,原來的首相左僕射。如今只是九相之一,高熲離開朝廷後,楊素不但沒能如意的成爲首相,反而權柄大大被削弱,心中有怨言。這段時間,他憑憑通過兄弟楊約、楊操、楊嶽、楊戾、楊慎,頻頻與西京諸豪門聯絡,並不避嫌的舉薦自己的族叔文思、文濟、文矩、文升、文休等十幾人。這讓易風對楊素越發的警惕起來。
如果這次自己退步,從遼西撤兵,那麼就越發的坐實自己行爲失當受天警示。雖然這樣並不會就變天,但他們確實能讓自己的威望大減,讓他們償到甜頭,說不定以後他們會越發的變本加厲,聯合起來對抗自己了。因此,這個步是無論如何不能讓的。
諫議大夫李百藥上奏。稱天現日食,乃是宰相失德之兆。他說,“天。是陽,君主的象徵。地,是陰,臣子的象徵。君主應當像天體一樣運行,臣子應像大地一樣靜止。現在應當靜止的反而運動,恐怕有大臣密謀不軌,西北之地,應不會平白髮生震動。”
這道奏章非常讓易風滿意,當即轉交政事堂給諸位宰相。見到這份奏章後,楊素的臉色立即就變了數變。皇帝把李百藥這道奏章轉回來,意思清楚無比。他本來想借這地震天災來給新皇帝制造點麻煩,卻不料,如今搬起的石頭砸到自己腳上了。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他是不可能背這鍋的,只能由宰相來背。如果楊素不老實的吞下這苦果,只怕會有更嚴厲的後果。一想到自己的小動作,可能完全沒能瞞過天子,楊素也不免有幾分心驚。這個皇帝雖年輕,卻如果精明。
第二天,易風下詔讓五品以上官員評論朝政得失。
朝中風氣一轉,許多官員開始批評政事堂處事不到處,有許多失職之處,並開始有人彈劾左僕射楊素勾結朋黨,舉薦私人,收受賄賂等等罪行。易風對這些奏章留中不發,然後朝堂局勢再變,楊素成了風暴中心,無數官員都瞄準他開火,各種各樣的彈劾奏章上表,易風等了三天,召楊素入宮。
僅僅幾天,楊素已經憔悴了許多,整個人都很疲憊的樣子。
一見到易風,楊素立即請辭左僕射之位。
“朝廷離不開太傅,朕也離不開太傅,請辭之言就不必說了,今日召卿入宮,也只是因最近朝中輿論紛紛,許多彈劾太傅的摺子,朕相信太傅定也有一些不當行爲之處,但人無完人,只要瑕不掩瑜也還是能接受的,不足之處用心改過就好。”
當天,易風下詔,尚書省左僕射楊素、右僕射蘇威各罰俸一年。同時,追封原已經貶爲庶人的楊廣和楊秀二人,以前晉王楊廣爲息王,諡號隱,前蜀王楊秀爲巢王,諡號刺,並下詔擇日依禮重新安葬二王。
千秋殿裡,皇后李麗儀向獨孤太皇太后講着皇帝對二王的追封定諡以及重新安葬之事,又講了楊暕等二王之後已經妥善安置地方。獨孤氏聽完後長長一嘆,“皇帝的處置很好,老太婆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了。不過有一點,皇后請幫我轉告皇帝,如今大隋之宗室盡皆分封邊疆,皆小國民寡,不可能再對皇帝造成威脅,可萬一朝廷有事也難以盡力。雖不用擔心再出現如息、巢二王叛亂之事,可也因此得處理好朝中諸豪門大閥,當年北周宇文氏之失政,也是因爲皇帝年少,而宗室卻盡皆在外,我大隋萬不能再重蹈覆轍。”
易風聽了皇后轉述太皇太后之言後,深以爲然。心裡也在琢磨着如何防範於未然。
“吏部侍郎裴公自草原返回,已入西京,現在宮外侯見。”尉遲恭稟報。北伐之戰過後,突厥元氣大傷,遭遇重創。尤其是剛成爲突厥大可汗的達頭,更是遇到前所未有大敗。不過因爲中原內亂,北伐各路大軍陸續撤回,使得未競全功,達頭得以有喘息之機。當易風即位之後,達頭便遣使送來馬八千匹。羊數萬只,以示交好。易風收下了這些進貢物品,然後派了裴世矩出使草原,與達頭會晤,讓達頭將歷年來擄掠的中原百姓通通送回。並且向大隋稱臣納貢,從此尊大隋爲宗主國。
裴世矩也是朝中老臣,今年已過知天命之年的裴士矩字弘大,河東聞喜人。北魏荊州刺史裴佗之孫,北齊太子舍人裴訥之之子。早年曆仕北齊、北周、隋三朝。北齊之時歷任司州兵曹從事、高平王文學。北齊滅亡後,裴矩被定州總管楊堅徵辟爲記室,深受器重,後因母喪返回家鄉聞喜守孝。楊堅爲丞相後。立即派使者往聞喜歡,召裴士矩回京,授他爲丞相府記室。楊堅稱帝后。更是升任裴士矩爲給事郎,主管內史省的事務,代理內史舍人,負責起草詔書。之後平陳之役,又任元帥府記室,開皇十年。奉詔巡撫嶺南,他尚未啓程。高智慧、汪文進便在江南作亂,使得吳越一帶道路難以通行。裴矩行至南康。聚集士卒數千人。這時,俚帥王仲宣進逼廣州,又命部將周師舉圍困東衡州。裴矩與大將軍鹿願解東衡州之圍,先後在大庾嶺、原長嶺擊破叛軍,斬殺周師舉,一直打到南海。王仲宣大驚,潰散而回。後來,裴矩安撫嶺南二十餘州,並承製任命州中渠帥爲刺史、縣令。裴矩因此被授爲開府,賜爵聞喜縣公,並擔任民部侍郎,不久又改任內史侍郎。後來數次出使草原,屢建功勳。
不論是資歷,還是能力,裴士矩都是極強。出使草原數月,朝中已經發生了重大的人事變化,太上皇內禪,太子繼位,宰相高熲還鄉,政事堂設立,九相輔政。裴世矩顧不得回家與家人團聚,立即隨着裴寂前來宮中拜見新皇。
剛入宮門,就聽得殿中不時傳出呼喊聲:“三千輕騎繞後截毀紅軍糧草!”
“好,這一步走的妙。紅軍深入藍軍後方,糧草被截,後繼無糧,危矣。”
裴士矩覺得有些奇怪,問裴寂:“這是?”裴寂倒是早就見怪不怪了,“陛下定是又與衆侍衛一起推演兵棋了,這兵棋是陛下所發明,在沙盤或者地圖之上用對弈的方法演示陣法,研究戰術。他是陛下的侍衛軍官們的一種重要的戰術訓練,對戰雙方在地圖或沙盤之上進行對戰,依據相關的政治情勢、人事、編制裝備、後勤、天氣氣候以及地形等種種因素,加以計算、比較、研判、分析,從而制定用兵方略和作戰計劃,凡計算越精確、計劃越周詳的,取勝也越有把握,因此多算勝於少算,少算勝於無算,對於軍官們統兵佈陣很有幫助提升。陛下不但發明了兵棋推演,還是此道高手,這方面至今還沒有能贏陛下的,現在陛下身邊的尉遲恭程咬金等一羣侍衛將領們,也都是此道高手了,兵棋上推演計算佈局,都很有幾分大將風範。”
“這不是紙上談兵嗎?”裴士矩有些奇怪的道,而且他很擔心,“陛下身爲一國之君,怎麼能經常在宮內與侍衛們研究如何打仗呢,窮兵黷武可不是明主之所爲,陛下剛登基,更應當讓天下休養生息纔對啊。你是陛下的侍從顧問,怎麼也不勸勸。”
“當然勸過,可陛下不聽啊。”
“不聽也得勸,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用兵作戰,更是如此。如果能不用兵,還是不用兵的好,若只是一味想着用武力,那是不祥之兆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殿門口,侍衛入內通傳,很快出來請他們入內。
進入殿中,入眼就先看到一張巨大的沙盤,數十名年青的侍衛軍官正分成兩隊,圍着沙盤兩邊,而年輕的皇帝陛下則站上沙盤上首,做爲裁判,在那裡指點,興致頗高。見到兩人進來,易風微笑示意。
“臣裴士矩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裴士矩跪拜行禮。
“裴愛卿平身。”易風親自上前將他扶起,以示對這位老臣的尊重。
“草原之上現在情況如何?”易風問他出使的結果。
裴士矩連忙向易風稟報草原如今的真實情況,突厥戰敗之後,現在情況很糟糕,漠北有鐵勒諸部乘機建立了自己的汗國,一意擺脫突厥,而漠南地區,尤其是陰山以南的諸地,現在情況很混亂,都藍逃回汗庭之後,已經失去對諸部的控制,現在漠南一帶各部爲政,互不服氣,已經亂成一團。而達頭情況也不好,他撤回了西域,想要重整旗鼓,經此一戰後,他對於金山以北的東部地區完全失控了,漠北已經是鐵勒人的汗國,漠南則是一盤散沙,西域的昭武諸國蠢蠢欲動,也想脫離控制,甚至去年新被他大敗的波斯聽聞他此次兵敗中原後,也想要出兵進攻達頭,以一洗前恥。
“達頭想要停戰,爲此甚至願意向大隋與陛下稱臣,從此每年遣使朝拜進貢。”裴士矩高興的道。在他看來,這個結果已經非常不錯了。
易風卻對這個提議一點也沒興趣,突厥經北伐一戰已經差不多完蛋了,不但是損失了幾十萬兵馬,最重要的是突厥現在有好多身份貴重的阿史那王族的貴族在他手中,已經一心效力於他了。只要易風把這些人放回去,達頭就徹底完蛋了。不過易風也不想重複文帝時的老套路,拉這個打那個,打不停歇。他要的是能一勞永逸的解決突厥這個麻煩,解決草原這個麻煩。因此,達頭的請求,完全沒有半點能打動他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