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說怎麼是。”李包穀把李保國拖回屋裡,心裡覺着李保國說得很對。
李彎月大字不識一個,在糧站能說清楚話?那在黑市賣東西,跟去糧站交糧是兩碼事!
兩不兩碼事李彎月是聽不見,她已經帶着人到了糧站。
天還沒有大亮,糧站還沒開門就排起了老長的隊伍,彎彎曲曲,從糧站門口排出去好幾裡地,李彎月他們站的地方,都看不見糧站的門。
“唉,來晚了,我上前頭看看去。”李彎月指指前頭。
她去看看啥情況,站這光聽着鬧哄哄的,都在說今年也不知道糧食咋個收法,畢竟下了那麼場大雨。
“我跟你一起去。”崔潤山說。
“去吧。”李強軍也是推木板車來交糧的,放下木推車,蹲在地上抽菸。
李彎月等崔潤山到了身邊,埋怨他,“你真煩人。在公家的地方,你也跟前跟後的。”
崔潤山不說話,跟着李彎月往前走。
交糧的人看到還有女人,都炸開了鍋。“啥情況?這交糧也得講究個男女平等了?這樣糧站能好說話?”
“別瞎說,人家糧站都有標準,還能對着女人就鬆勁?這是哪個村的?”
“不知道,面生。他旁邊那男的,來過幾回,是跟着龍灣村李建軍來的。”
那些男人都看新鮮似的瞧着李彎月,李彎月被看得不自在,悶頭往前走。
走到最前頭,看到也就是排隊乾等着,沒動靜,又往回走。
回來時,看到他們的地方換成了輛拖拉機。這年頭,開拖拉機交糧的村子不多見,她多看了兩眼,駕駛座旁邊坐個女人,只露出一雙眼睛。
“崔潤山,那是柳生生。”李彎月肯定地說。
那眼神就是柳生生,錯不了,柳生生旁邊,還坐着個人,就是她那個姑父孫學富,他瞟了李彎月一眼,沒搭腔。
拖拉機兩旁,站着幾個沙旺莊的人,最前頭的是孫軍利,牛氣哄哄的,一堆人圍着他給遞煙。
孫軍利看見了李彎月,也牛氣哄哄地說:“侄女,這又推木板車來的?早說啊,咱親戚裡道的,捎上你們就好了,省得腿沉。”
“不用。”崔潤山代替李彎月說。
孫軍利的氣勢矮了一截,龍灣村哪裡來的這麼個高大的男人,在人家面前,自己跟個土豆子一樣。他又一想再高大,還是個推木板車的,自己可是坐拖拉機來的,就挺起了腰桿子。
“孫主任抽菸,回去時能搭你們的順風車不?”另一個村交糧的巴結地給孫軍利點上菸捲。
孫軍利抽了兩口,吐出一個菸圈,看着李彎月走向他們後頭,他得瑟地說:“在前頭的能等就坐,後頭的俺們不等,你是在前頭?”
“是在前頭。俺能等,俺是上馬村的。”那人賠着笑。
孫軍利大聲嚷嚷:“啥玩意,俺們村往東走,你們村往西走,你坐俺的拖拉機,有毛病?叫俺們送你回村,你出得起油錢?”
那人掏出三塊,“俺就是想坐坐拖拉機,你們該咋走咋走。”
孫軍利不接,那人給了五塊,孫軍利才說行。
李彎月走了好一會,纔到自己村的木板車跟前,“爹,咋叫人插上隊了?”
她走時候,他們可不是這麼靠後,前頭也沒有沙旺莊的拖拉機。
李國春氣沖沖說:“姐,咱前頭有個人說是給沙旺莊排的隊,人家拖拉機來了,咱就得往後靠,還有人給他作證,你跟姐夫都不在,俺們只能到這裡來了。”
更可氣的是,他們村跟後頭一個村的人,都被攆出來了,沙旺莊的拖拉機開進去,在後頭交糧的都不動,他們是排到了最後頭,太欺負人了!
“排咱後頭的沒說啥?”李彎月生氣地問。早知道不上前頭看情況了,這排隊白排了。
“姐,人家沒說啥。”李國春指指他們後頭另一個村的,跟他們一起被攆出來的,人家一句牢騷沒說。
這可真是吃了啞巴虧,李彎月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敢再出去。再出去,再被攆到後頭去,那今天就甭想交上糧了。
“你們也太好說話了,人家叫往後就往後。”李彎月看着看不到盡頭的人羣,無力地說。
“姐,我們也不想。”可李國春他們是十幾個人,人家不止十幾個村交糧的人幫着說話,不是他們好說話,是不敢說別的。
人家開的是拖拉機,他們推的是木板車,那些人當着向着開拖拉機的。
“我不是怪你們,是咽不下這口氣,開拖拉機有啥了不得的。”李彎月都看不上沙旺莊那破拖拉機,得用搖把子搖半天,才能“突突”響。後世插鑰匙,燒汽油的貨車,她見多了。
“姐,那可是拖拉機!”李國春提高了嗓門說。他長這麼大,頭回看到拖拉機,這麼長的交糧隊伍裡,也就這麼一臺拖拉機,這還不算了不得?
“我知道是拖拉機。”李彎月走到崔潤山旁邊,小聲怨他:“不叫你跟,你偏跟,這回好,一朝回到解放前。”
“別說這話。”崔潤山很嚴肅地瞪她。
李彎月吐吐舌頭,換了話題,“拖拉機上那個女人,是柳生生吧?”
要是柳生生,就說的通了,爲什麼交糧隊伍這麼長,沙旺莊非佔他們村的地方。
“嗯。”崔潤山答應了一聲。
這一聽就是在撇清跟柳生生的關係,崔潤山這樣,李彎月更想逗逗他:“崔潤山,你說說你咋都是招惹些爛桃花呢,扯後腿不說,還使絆子。”
李逢春是一個,柳生生是一個。
“我沒桃花,就你一個。”崔潤山小聲在李彎月耳邊說。
李彎月最煩崔潤山靠近她耳邊說話,她整個人都跟燒起來一樣,退開一大步,“別這樣,你說她咋知道我們來了。”
柳生生看見李彎月,是李彎月跟崔潤山兩個人往前走,她瞄到了。李彎月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更何況是背面。她就在孫學富耳邊說了幾句,孫學富就叫孫軍利去看龍灣村在交糧隊伍的哪裡,纔有了那一出。
“這回滿意了?”拖拉機裡,孫學富對着老往後看,牙根癢癢的柳生生說,他都替柳生生的脖梗子疼的慌。
柳生生不回答,她眼裡都是李彎月,就是她毀了潤山哥!
大約半個小時後,隊伍炸開了鍋,“糧站開門了!”
所有交糧的都打起了精神……